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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4 05:5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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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牧鸯

出版社:时代华文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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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这回事,时间都记得

爱你这回事,时间都记得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爱你这回事,时间都记得作者:牧鸯设计:李洪达排版:郝禾出版社:时代华文书局出版时间:2018-01-01ISBN:9787569918151本书由北京时代华文书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斯人若彩虹[张小砚 畅销书作家,酿酒师]

七年前,我在乡间酿酒,在网络上发出一封约酒信,以酒换故事。

六年后,有位女子应约,前来山中饮酒。

正是出新酒的日子,人很多,酒是欢庆之物,酒坊内外皆是笑语喧声。我坐灶前蒸酒,见一女子隔人群望我,眼睛干净澄澈。眼神对视,她冲我招招手,说:“北京的牧鸯。”我指指身边:“过来坐。”随手沽盏热酒递给她。

傍晚收工,喝酒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去,隔溪流跟我挥手。收拾完家什,抱坛热酒去桥上。这次是我在人群中望她,眼神对视,一笑,她便会意,过来坐下。一只竹筒杯,在我们手中流转。慢慢地,桥上酒徒越坐越多,酒筒默契地传递着。

最爱夕阳如醉的山中暮色,这也是一天劳作后最放松的时刻。夕阳在落山前的一刻,溪水像燃起一把大火,山林被最为辉煌的金色笼罩,随即潜为夜幕,寒气慢慢上升。“啊,太阳下去了。”“没关系,月亮一会儿就上来了,再坚持一会儿。”

搭话的正是牧鸯,好个聪敏女子。

今年春,牧鸯来山中做酒坊工,白天跟我学酿酒,夜晚写作。日子过得缓慢安静。她写,我看。年轻女孩子总喜欢写情,读来惆怅万千,如同一本现代都市男女的“罗曼蒂克消亡史”,于人海遇见,相爱又离别,复归人海茫茫。那些早已远离的城市和人事,伴着溪流如雨之声,在这山中夜晚寂静上演,仿佛看到牧鸯来时的漫漫之路,那些路走成了一本书。

读这些故事,和我日日所见的牧鸯,似有不同,平常相处,并不多感;但心思敏捷,行事利落,却又很相合。虽然相处也久,但我们从来不聊以前在山外的生活。偶尔坐廊下歇息,也只说做事,比如柴垛要怎样垒才好抽取又不容易垮塌。教她劈柴,她总也劈不准,遂教她劈时大喊口诀:“我要帅哥!”她依嘱照做,竟一斧劈开,干净利索,自己也不禁笑倒。

有时,两人在廊下收拾酒蒸,一人冲水,一人洗刷,虽有言语,但又极静。忽而一阵风来,白云过了山岗,两人就这样望着山,时光仿佛过了千万年。

山中桃花开过了,又谢落,结了青桃累累,已是初夏的节令。昨夜山中停电,坐在廊下喝酒。牧鸯说起新书书稿已完成,邀我为新书写序。

邀一个乡村酿酒师傅为新书作序,既不能在文学上为作品提升,又不能于市场增加书的销量。新作者出书,惯例是请文坛大佬、前辈提携作序,沾点光提升身价,于是我跟牧鸯商量,我倒是知道那么几个喜欢给人作序的,尤其愿意给年轻漂亮的女作者写,我愿意拿酒去给你换篇序来。

她说,多年以前,看到你的约酒信,多年以后,我带故事来喝你的酒。你看了我的故事,为它写篇序,这样相和着,又是一个故事。我们把这故事卖给别人,换钱买米再酿酒,那样,故事就和人世一样迢递不断了。

她仰面微微笑着,烛光映照在她脸上,柔和恬静。身后青山隐入无边的夜色,唯见萤火虫提灯相照,巡游山林之间。

写作,发表,既像投入茫茫大海的漂流瓶,也像是黑夜中萤火虫的微光,在寻找另一束光。不知将被何人看见的微光,从牧鸯心里发出去。如果有缘看见,愿你也回映她。于桃花源你是年少的欢喜“你什么时候去的埃及西奈山?”“没有认识你之前。”“我一直想去徒步一条路。”“要约我去?”“哈哈哈,行啊,要不要先了解一下这段路?”“哪条?”“圣地亚哥朝圣之路,横穿西班牙,走到头还有‘世界的尽头’。”

这是颜王加我为微信好友十个月之后,与我的对话。我们在讨论《出埃及记》这首钢琴曲,他循环播放,听了一夜。而我,2015年秋天登埃及西奈山,一路上也循环听着《出埃及记》。那夜月光清冷孤绝,我随着朝圣的人群,向山顶攀登。到达山顶,朝阳映红每个人的脸,我遥望以色列。很久以前,在埃及的犹太人因长期受到奴役和迫害而远走,命运未知,茫茫大漠,悲壮苍凉。音乐气势磅礴,震撼人心。

我讲得极其投入,饱含深情,颜王突然来一句:“可以,可以。”

我不满地回复道:“太敷衍了!”

他委屈道:“我心里苦啊。”

我关切地问:“怎么呢?”“昨天橘子吃多了,嘴唇上火,今天还要监考,超丢人。”“在学生面前没形象了。”“昨晚本来都消下去一些,我相信了百度上的那些人,用牙膏涂了,结果今天起来更严重了。”“哈哈哈,梁朝伟的香肠嘴也很性感,相信你也不差。”“你……”“像你这样博学多才的大艺术家,怎么能信百度?信邪也不能信百度。”

“……”

颜王自诩是一位青年艺术家,看他的朋友圈,我一度以为他是一个小老头,后来才知道他还在读研。

我在国家画院上班,做公共艺术,兼规划院和建筑院的推广工作。一个人管理几个平台,平时还需要联系艺术家、采访等,忙不过来。王老师让我招两个兼职,做我的左膀右臂,共同打理公共艺术平台。

我在朋友圈发布了招聘信息,颜王这个时候找我聊天,他并没有刻意推荐自己,只说他读研的专业是公共艺术,听到这个信息,我眼前一亮。

我将运营公共艺术的难处向他和盘托出,他沉静地听完后,说了一句:“放心,有我。”

不知道为何,当时内心触动了一下,对他好感倍增。他身上有一种沉着的张力,还天生自带亲和力。同时拥有这两种气质的男生,很少见。那段时间,我们交谈了很多公共艺术的相关话题,十分投机又融洽,我对他的了解又更深一步。“以前招了几个人,都不怎么适合,要么工作不认真,要么不懂什么是公共艺术,所以辞退了。”我这样对颜王说道。“一切都是巧合。我的专业刚好是公共艺术,又做过微信公众号,两者兼备的人才不常有,但我就是。”

每次看到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宠溺。我在想,到底是怎样一个男生才会如此可爱?

我认为,说一个男生可爱,是对一个男生的最高评价,超过有颜值、有才华、有趣幽默。

我笑说,不知道前世的多少次回眸,才有今生的一次遇见。

颜王回复,难怪说,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岁末,我从陶瓷馆出来,和师父去一家小酒馆饮酒。出门时,天空飘着雪。颜王正好写完一篇文章发给我看,关于公共艺术的。我没有和他讨论公共艺术,只给他回了一条信息:从酒馆出来,下雪了。

他回复:我们这里不是很冷,期待下雪,想去北京。

颜王是一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他喜欢诗歌和艺术,时而严肃,时而冷幽默。严肃时,常批判一些社会乱象,对周遭环境、当代艺术时刻关注;幽默时,会自我调侃:“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因太胖取消计划。”

他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对事物有独特的见解。这些,应该融进他的血液里了。如今有理想、有大抱负的青年已经不多见了。

他说过,如果你因为他人而改变自己,特别遗憾,有诗歌、有朗诵的年代,随风合唱中隐晦了的抒情需要另外聆听。

瞧,多么浪漫、多么有情怀、多么有理想的一个青年艺术家。

每次,在他自信满满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抚着他的脸说,如果有一天,你在三万米高空爆炸成烟花,我也相信。

他写了一篇艺术类的文章给我看,开头一段比较专业又有深度,他特别对我说:“我名字前面的一段是我写的。是我硕士论文里的一段,我直接拿来用的。”

我回复道:“我知道。”

他惊讶地说:“你居然知道?我以为你会以为我是复制的。”

像他这样敏感的人,还好做了艺术家。

聊起陶瓷,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也会做。”

他又惊讶得像个小孩,说道:“默契。”

元旦的早晨,颜王发来一条信息:你朋友圈发的内容,你和他,咋回事,的确在一起了?

我回了一个“是”,颜王没有再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一刻,我有些失落。

以前读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有段类似心境的话:“我真的不知怎么才能和你亲近起来,你好像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我捉摸不透,追也追不上,就坐下哭了起来。”

正月初一,我祝颜王新年快乐,随即谈了几个话题,因交谈投机而忘记时间。我身边的人有些醋意,要看我和颜王的聊天记录,我拒绝了。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只能走到这里了。

情人节,我问颜王:“我们什么时候去走法国之路?”

他有些犹豫:“你和他先去,我明年再陪你去。”

我认真说道:“我们分手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只想和你去,终究没说出口。

颜王回道:“感情真的蛮难的。”

我调侃道:“在感情这所学校里,我们都没有毕业。不过,你很可爱。”

他无奈道:“那也没用。现在的姑娘不喜欢耿直、才华、可爱啥的。她们喜欢自己,喜欢物质。”

我淡淡地说:“爱情与这些东西背道而驰。”

他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说道:“感情的事太难,我可能一直单身了。”

我沉默良久,没有接话。

平常,颜王看到一些好文章和项目,如与我的喜好相关,他会分享给我;我也将遇见的好山好水,及一切美好的事物与他分享。我与他之间,形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因此,他偶尔会感慨,为何与其他人会出现很大的分歧。

我回复,如果世上的人都一个样子,也会失去很多乐趣。有些人愚蠢,但并不需要我们拯救。他们之所以不理解你,是因为你们看到的世界不一样,你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夜深人静时,我内心冒出一个声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大概是我望着天空看到一朵奇怪的云,我的第一反应竟是拍下来给他看,那时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春分,我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发现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颜王”。打开,里面有一个文档,是颜王的简历。或许之前过于忙碌,忽略了这份资料。

颜王的简历上面,有这样一段话:

大学期间画过几次组合圆珠笔画,网络点击量过百万,《光明日报》《扬子晚报》等报纸整版报道,凤凰卫视《凤凰资讯榜》新闻报道。

我有些印象,四五年前,我在无锡住过一段时间,见过一位姓颜的男生,是在手绘地图的活动上,知道他用圆珠笔画过一组《让开学飞》《变态33天》的漫画,在网上非常火,几大网站的首页新闻都是这几组漫画的报道。

原来颜王就是他,以前我们见过,一切都好巧,世界也太小。

五年前的春天,颜王接受一家媒体的采访,坐在摄像机前,圆圆的脸蛋,皮肤白皙,头发微鬈,青葱稚嫩,真的很可爱。面对镜头,他有点不自然,说话时,头习惯往一旁偏,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但一旦握住画笔,画画的那股认真劲儿,恐怕将全世界都忘得一干二净。他认真的模样,很迷人。

春分过后,我对他说:“以前,我们见过面,你还记得吗?”

颜王不相信,不断追问我:“在哪里见过?”

那一刻,他像极了一个还未长大的小男孩,只想快点找到藏好的小汽车。他着急想知道答案,我却故意制造悬念。“谁让你平日回我的信息那么慢。”“不能怪我,我的确在忙,看到信息都是第一时间回复。我把手机号码告诉你,我没回微信的时候,给我发一条短信,好不好?”

有人说颜王像牡蛎一样,神秘、自给自足,而且孤独。我却觉得,颜王就是一个温柔的浪漫主义诗人。“我会把你的故事写在我的新书里,等着我的新书上市吧。”“现在的人啊,营销手法越来越花式了。”

我被这句话逗乐:颜王越来越可爱。他一定在手机屏幕那端,着急得跳脚,却又得不到答案。

三月底,我在一个群里看到颜王说他有喜欢的女生,然后又说,因为她太漂亮,他不敢表达。晚上,我喝了些酒,私下问他,是什么样的女孩?

他半天没有回话,我想,自己被无视了,也有些生气——见色忘义,有了喜欢的女生都不理人了,便失魂落魄地说了一句:“不说算了。”

他半天才憋出几个词:漂亮,懂事,人很好。

这算什么回复,我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是基本要素。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全都是在无锡见到颜王时的画面。

想起他的模样,蓬松微鬈的头发,圆圆的脸蛋,戴着手串,说手绘地图的用途……还有他站在颁奖台上,发表获奖感言,每个神态,迷人到极致。恰同学少年,意气风发。

我住山里,半夜里,雨落在青瓦上,又听Nocturne,顿时伤感起来,然后写了一段酸溜溜的话,其中一句是:生活里没有那么多戏,一定要坦诚相待。

四月的一天,颜王写了一首诗,问我要不要看。

我说,要。

他发给我,名为《地壳运动挤压出的春天》:

拉市海是片新荒坝

与印象中的荒芜不一样

中生代的地壳运动挤压出了这片陆地

在能将人晒伤的日光下挤压

既苦难也神奇

印象中的荒原怎么会有能搁浅的滩

怎能有寸步不离跟着母亲的小白马

怎能有站成排等待合影的人类

那些烈日下一动一不动的马儿

才是这片土地的寄生宿主

年年春天会冒新芽

年复一年冬候鸟如约而至

而马蹄的行板越来越慵懒

向生命的刻意皱眉

向永在流逝的事物致歉

你见过从未改变的某一刻吗

绝无

写得这么好,他谦虚地说不好意思发到朋友圈,我鼓励他说:“发吧,发吧。让大家看看颜王才华横溢、意气风发的样子。”

当天,我展开宣纸,提笔写下这首诗,准备好好收藏。同时,我还朗诵了这首诗,将朗诵的音频发给颜王。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但我清楚知道,我做这些的时候很快乐。

盛夏的一个夜晚,颜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无论他讲什么,我的眉眼都带笑。我和他讲爬在木窗上的壁虎,我还抓了几只,装在玻璃瓶里;讲我书桌上的栀子花又新开了一朵,在台灯下,很温柔。他在那边,安安静静听我絮叨。突然安静下来,还有些慌张,或许是不知如何安放这份心情。

我问他:“你怎么不讲话了?”

他淡淡地说:“不一定要讲什么,静默是很美的。”

他没有挂电话,我也是,两个人握着手机,隔着屏幕,听话筒里时不时传来“嘶嘶嘶”的电流声,以及他在那边工作的声音。

那一刻,月光透过窗,安静下来,心很平静,至少他还在。他讲过,他要找一个废弃的工厂,改造成一个工作室,给我留一间房,请我去玩。每当我想起这些,山里的岁月更长了,如小年。

我的期待,因为有他的照耀,升起一圈淡淡的光轮。

这个会温柔安葬鸟儿,戏谑着要去大理见段正淳,要去徒步朝圣之路,想去“世界尽头”的大男生,终将被世界温柔相待。

这个春天,我将颜王写进我的书里,给他一封最好的情书:

你是年少的欢喜。

——请倒过来念。嗨,我喜欢你

小木哥是我多年的江湖朋友,我们的关系属于“懂你于微时,相交于少年”那种。我们曾结伴把最美好的回忆留在了秦晋的黄土高原上。

小木哥是一只常年游走在京沪线上的游魂,喜欢陌生的城市和无法预测的明天,对于一切未知的世界充满好奇,且有着浓厚兴趣。他就像一只没有脚的鸟,不停地飞啊,飞啊,飞。

别人都说他漂泊无依,孤独一生;我却觉得他在自己的年岁里,岁月静好,无须再用文字渲染。

他去过太多城市,甚至忘记为什么出发。

他去过南京,那里也是他待过最长时间的城市,一度以为是故乡;去过《雷雨》里写过的“无锡是一个好地方”;去过镇江,一个产醋的地方,至今回味起来还酸酸的;去过富得冒油的江阴;去过扬州,不是“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时节去的,也没见过琼花;去过扬中,没吃河豚;去过苏州,睡过枫桥;去过张家港,雨后的张家港是天然氧吧;去过泰州,摆了渡,那一刻,他不知道是谁的摆渡人。

去过南通的如皋,长寿之乡;去过乌镇,一次在白天,一次在黑夜;去过宁波,一个人的沙滩海港;去过诸暨,雨落在他的眼里;去过杭州,没有找到断桥,望着远处的雷峰塔发问:“你是雷峰塔,那镇江的金山寺的塔又是什么塔?”

去过日照,第一次下海还看了日出;去过济南,从趵突泉走到大明湖畔,没有遇见夏雨荷;去过武汉,在长江边摘了一束芦苇插在口袋,坐在江滩听轮船鸣笛;去过南昌,提前下公交,跑去滕王阁追日落;去过上海,东方明珠,却无法照耀小木哥的生活。

去过北京,从一个可以自己种菜,也可以露天洗澡的大仓库开始创业;去过天津,走过五大道,吃过狗不理,冬天在结冰的海河上敲洞钓鱼;去过北戴河,海很脏,海边礁石上粘了黑乎乎的石油,不知道是哪次泄露造成的;去过石家庄,终日不见蓝天;去过歙县,只记得毛豆腐了。

只有威海,是他一直想去,却一直没去的地方。

是因为一个人而喜欢上的一座城。

小木哥说,去过很多地方,可没有遇见你,也便只能说我走过很多地方。

有人问他,你若喜欢上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他指了指对面的绿色房子:“喏,我要是喜欢一个人,我会在走过的每一个小镇,给她写一张明信片。”

几年过去了,他走累了,在某个沿海小镇居住过一段时间,比起他生活过的众多城市,算是长久的。沿海小镇,有它特殊的味道——雷雨过后的空气里弥漫着臭氧的味道。

他经常去镇上的邮局寄信,不知道有没有人收到。他常说,去寄信,就像一首歌里唱的,“我把对你的思念写在海角上,寄给那年七号的雨季……”甚至,他开始相信,有一些喜欢,总会被埋在泥土的清香里,来年春暖花开,是盛开,还是腐烂,都已经无所谓。

有人说,最害怕突然把一首歌听懂了。“嗨!我喜欢你!”

有一天,小木哥又去镇上的邮局寄信,有个姑娘站在他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了解我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这句话。

这样的故事,从一开始,结果已经注定了。小木哥轻笑起来,这样的表白过于轻率,既不负责,也玩世不恭。

她在镇上邮局工作,小木哥与她,几乎没有相交线。唯一的接触,是有一天小木哥去寄信,信封脱胶,开了一个口子,他向她要一瓶胶水,仅此而已。

那天之后,他再去邮局寄信,没有见到她。第二天,小木哥离开了沿海小镇,又开始了下一段人生征途,亦没有停下来。他在社交平台上,继续更新着各地旖旎的风景,不断收获着点赞与各路人马的羡慕嫉妒恨。

只是,他鲜有回复,似乎这个世界,只是他一个人的。但为何要分享?是希望谁看到?说不清。

终于有一天,小木哥停止了更新,一只没有脚的鸟,停了下来。因为,他经历了一场车祸,遇到了一个将他从死神那里拉回来的她。她救小木哥一条命,他还她一世情。梦醒之后,小木哥变得安分起来,从此,他再也没有远行过。

那场车祸,发生在除夕过后。他自驾去新安江,风景美丽,却留下了永远的痛。二月七日晚上八点,杭新景高速上已经下了一会儿雪。在富春江大桥上,他驾驶的车子失去了控制,在桥面上拼命地打旋。

当车子撞停在护栏边,他已经奄奄一息,努力睁开眼,撞开车门,逃出车子的那一刻,是庆幸还是心酸?

庆幸的是还活着,心酸的是找不到救援的人。

当晚,报警电话全线忙音,救援电话全部无法接通。

出发前看过天气预报,也担心过万一抛锚,所以他在后备厢里放了床被子。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爬到后备厢,取出被子。那晚,另外一辆车子经过,从车上走下来一位姑娘,她救了他。第二天,雪已经漫过车轮。他庆幸他遇见了她,她是那天雪夜唯一的温暖。

他醒来后,他看到她,第一句话是:“嗨,我想了解你。”

他学着在沿海小镇遇见的那位姑娘的语气。

她笑着说:“来日方长。”

小木哥身体康复后,和她一起去了一趟西藏,回来后他们结了婚。去西藏的路上,小木哥每走过一个镇,就写一张明信片:“嗨,我在西藏,这里的天空很蓝,云很低,可是你在哪里?”“嗨,我今天遇见一个人,特别像你,可是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你。”“嗨,我不知道我是否能说我了解了你。”“嗨,祝你幸福!”“嗨,当我了解了你,我还会喜欢你吗?”“嗨,我喜欢你。”

……

此后,小木哥没有再寄明信片,而沿海小镇的邮局窗台上,堆满了一张张明信片,落款都是小木哥的名字。

原来,一只没有脚的鸟,遇到了她,丢了心,她的一个瞬间,成全了他的永远。他最终和像极了她的姑娘结了婚,从此相濡以沫,和她,相忘于江湖。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喝黑咖的一种人与不喝黑咖的另一种人。

而女人,有三种,她,像她,不像她。听闻,你一直一个人1“米可好像有对象了。他老对我说起这事。”

在酒桌上,凉凉举起酒杯望着我们说道。

我手心攥出汗来,大脑像塞了几个铅球进去,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那一刻,大家都望着我,形成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我没事儿,来,继续喝。”

我低头,强装镇定地说道,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顾自地举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一大玻璃杯,紧接着又灌下一大玻璃杯。两杯下肚,立即变成关公脸。

凉凉在旁边不停地问我怎么回事,谁也没有接话,每个人都低头吃菜。唯有鸽子是爽快人,说了句:“花花喜欢米可。”

凉凉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喝了一小杯酒,满脸愧色地向我道歉。我苦笑一声,谁也怪不着。

大家因为我的情绪,都沉闷不语,唯有不停地吃菜,话题也无疾而终。最后,还是鸽子举起酒杯一干到底,大家都跟着喝,谁也不再提米可的事情。

晚上十点多,大家散去。鸽子送我到地铁站,进站时,他凑过来问我:“你还好吧?”

我若无其事地说:“不好又能怎么样。”2

我摇摇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漆黑的路,连路灯都没有,四下无人,搁在平时,我是绝不敢那么晚回家,也不敢走那段夜路的。“酒壮人胆”这话一点也没说错,我借着酒劲儿安安稳稳走回了家。在胡同口,我抬头看夜幕中的天空,突然想起一句波斯俗谚:天空越黑暗的时候,越能看到星辰。可是那晚,没有星辰,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悲伤。

坐在家门口,我终于放声悲哭。泪一滴滴流下来,透明,无色,谁又能看得见?

黑暗中,我努力拨着米可的手机号,很快手机接通,我听到了米可的声音。“花花。”

他在电话那端,呼唤我的名字。听到他的声音,我又一次泪腺崩溃。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任凭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掉,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花花,是你吗?”“嗯,是我。我有事问你。”“你请说。”“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你听谁说的?”“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在火车上,回来再和你说。”“你不方便讲话吗?”“不是。”“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我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

说完这句,我匆忙地挂断了电话,感到很沮丧,我为什么不能再勇敢一点呢?

我瘫坐在地上,没有勇气继续讲下去。我害怕听到他委婉的拒绝,更害怕被发“好人卡”。那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夜空和云层,犹如我今晚的心情,很丧很丧。

赵雷有首歌,叫《画》,他唱: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

……

画上有你能用手触到的彩虹

画中有我决定不灭的星空

画上弯曲无尽平坦的小路

尽头的人家梦已入

……

曾有个午夜,我们在浪漫家喝酒吃麻辣串,喝到微醺。饭局散去,米可拉着我走在街上,我踉踉跄跄,还踢着路边的车子轮胎。

那晚,夜空很美,星斗满天。米可还在我的旁边,轻轻扶着我的肩,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3

一个月过去了,米可没有来找我。我早该知道他不会来,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他不来,为何还要我等?

米可是我的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留,可遇不可有。每每想到这儿,总是泪流成河。在等待的日子里,我白天靠工作打发时间,夜里,只能独坐窗前,一杯又一杯喝着黄酒——纵然它无法撑到天亮,但能撑多久是多久,一直喝到想睡觉,睡着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冬季快过完了,我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这段时间,我没有见任何一个朋友。圣诞节前夜,我去了米可的办公楼下,望着眼前的高楼大厦,坚固又冰冷,如十二月的风,凉到骨髓。还好,那一层层的灯光未灭,给人温暖。我知道米可在里面,却不敢找他,也不敢面对他,只能悄悄观望。

圣诞节过去了,米可依旧没有联系我。

或许,他真的不喜欢我。我这样想。

元旦过后,我想换个环境,便辞去工作,南下去了深圳。出发前,约凉凉见面。我们见面那天,她笑容满面,灿烂无比。凉凉有一个很疼她的男朋友,这已足够,其他都是虚妄。

我和凉凉去了后海,散步到很晚才回。我们在一个路口分手,过马路时,凉凉突然对我说:“花花,忘了他吧。”

我愣了一下,喊了一句:“什么?”

凉凉神秘一笑,便消失在街头,留我一个人愣在原地。我的脆弱被她看穿了,我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哭泣,我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朵花,只因为他,却低到了尘埃里。4

三年过去了,我和米可没有再见面,也没再联系。我在深圳那座沿海城市,过着岁月安稳、衣襟带花的日子。我依然会向北方张望,想着他会不会来找我?

后来,我在微博上找到米可的账号,悄悄关注。不过,他不常更新,一个月一次。我渐渐也形成习惯,一个月去看一次。

他写了很多内容,关于别离、城市、风景、生活、工作,就是没有关于爱情的。他永远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偶尔还会有点王家卫的味道。

每次看到他写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听过的音乐,我会跟着读,跟着看,跟着听。你以为我早已散场,其实我在你不远的地方。

我也开始写微博,写的都是米可的事。我写:

多年过去了,我想说一个故事给你听,但听故事的人早已散场。如今,蜷缩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外,碧空如洗,云一团一团像棉花一样柔软。我伸出手,想抓几朵云下来枕着睡。

下午望着窗外,心思如云纹水迹一般,有冥想又有梦境的芜杂。一直盯着窗外,我仿佛看到千里之外的世界。突然地,就想起了那年一个倔强的小姑娘和一个长身玉立的男生站在窗台前看残雪的情景。把时间忘了,把孤独忘了,从睡梦中醒来,读书,写信,在门前徘徊。偌大的城市,日子绵延无期。忽然觉得,有很多路没走,很多人没去见,很多故事至今没有人听,还有很多爱无从给起。

又是一个月,我又悄悄去米可的微博看他的最新内容,他写道:

深圳,也很冷。

就那么一下子,我的心慌乱了。世人真傻,常常会无端想起一个人,他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许,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我鼓足勇气,向鸽子打听米可的近况。鸽子把米可的联系方式发给我。那晚,我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听说,你来深圳了。

没有寒暄,而是直言不讳。我以为这条信息会石沉大海,没想到是秒回:

你是花花吗?

原来他知道是我,我还在犹豫回什么内容,他又发来一条信息:

很久没有见你了。

想见吗?

想。

明天下午两点,海岸城,不见不散。5

第二天下午,我准时到达海岸城,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站在阳光下,我一眼就认出是米可。他一点也没有变,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走过去,他看到我,笑起来,我也跟着傻笑,两人站在阳光下足足傻笑了一分钟。

米可,还是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这几年,我独自迎接过阴风、海啸、惊雷、山鬼,对一切都不屑,自诩再无羁绊,想一个人快活到底,图个潇洒肆意。唯独没有料到,他一入眼,我便乱了阵脚。

我们找了一个咖啡馆坐下来,他点了一杯咖啡,我点了一杯奶茶。两人相望无言,良久,他才说:“听闻,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说:“鸽子告诉我的。”

我淡定地问他:“你什么情况啊?人生大事解决了吗?”

他笑说:“我结婚了。”

我这才瞥了一眼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不动声色地心头一紧。我们在咖啡馆坐到华灯初上才离开,他提议要送我回家,被我拒绝了,反而是我送他上地铁。

我害怕想起以前的事,往事重现最心酸。以前,我去知春路找他,回家时,他都送我上车,上车后,我从车窗往后看,他还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公交车。有次搭地铁,他一直送我到站内,我刷票进站了,他还站在拐角处,没有走。只是,这种温柔不再属于我了。

我一个人去了红树林,沿着海岸长廊漫步,长廊上人声鼎沸,海水轻拍礁石。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时,手机振动了一下,收到一条信息,打开来看,是米可。信息很长,分几条发送的。

我曾喜欢一个女孩,可惜,她后来离开了。她曾向我表明心意,我正好在火车上。我爸爸生了重病,我回去探望,竟收到她的表白,当时悲喜交加,我在火车上告诉她,回北京后去找她。没想到,到达北京的第二天,我爸病情突然恶化,我又立即回了厦门。后来,我一直在厦门,陪着我爸,走完他人生的最后几个月。

当我再次回到北京,她已经离开了。凉凉告诉我,她是因为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才离开的。家里发生变故,父亲的离开,令母亲一夜白头,她催促我早日成家立业,想看到我安稳。那段时间,凉凉一直陪在我身边,原来她和男友早已分手,所以我们在一起了。她现在是我的妻,孩子的妈。

这段时间我常想起你,想你想得厉害,知道你在深圳,想来看看你。如今见到你,我们不说话,也觉得十分美好。

明天,我就要回北京了。愿你幸福。

我看着米可发来的消息,手脚冰凉,内心酸楚。有缘无分最悲伤,是我们被命运捉弄,还是经不起时间考验?或许,我们都太注重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对方的处境。一个转身,我们错过了。原以为只是错过一个人,转身后便是一辈子。

这几年,我不曾忘记他,他在我的记忆里,鲜活地陪我成长。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刺青的爱人,大火不能烧毁,众水不能淹没。

时间这样短,而天涯已那般长。有些情,一旦过眼,便是云烟。今晚,是我最后一次想你。我有时候会想起你,你应该是在北方1“我看见你上了车,你应该是去了苏州,从苏州再坐火车往北走。我有时候会想起你,你应该是在北方。”《罗曼蒂克消亡史》里的这句台词,我一直念念不忘。我想到几年前,在深圳海岸城遇见离尘,有点意外,站在人潮中,我便说了一句类似的话:“你应该是在北京。”

电影中,上海大亨陆先生,与一个没有灵魂,只有肉身还活着的交际花小六暧昧不清,多年后甚至还说出“我有时候会想起你”,想她在北方,这种思念,细细密密,既是克制,又绵延不绝。

或许,一个杀伐决断的黑社会大亨,依然有他的罗曼蒂克。面对小六,这个曾经与他有暧昧的美艳女子,他心底终究还是牵挂的,却未曾想此生还能再见。

很有意思的是,陆先生有个五姨太,十分仰慕他,但他不相信小五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小五说:“我不会生你的气。你放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绝不会生你的气。”这样一个一心一意崇拜他的女子,他视而不见。

直至他流亡香港,要杀老二复仇,打电话给小五,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小五在黑夜里问:“你还好吗?”那边立即挂断了。小五回到床边,望着窗外,陷入沉思。她对陆先生的思念都在那句问候里,只不过是,痴心有点错付,陆先生并没有太把她当回事。

小五主动去火车站,准备暗杀老二,他才相信小五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他后悔当年没有相信她。

他不相信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对他的感情,却与一个没有灵魂的交际花暧昧不清。只能说,他的温存,他的罗曼蒂克,如同他后来一直拖延到1949年5月才去香港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拖延什么,等待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仅仅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不早不晚,就那么喜欢上了。或许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对方。“没有人知道他在拖什么或等待什么,我想他自己也未必知道,不过是下意识地拖延。”读到这句,莫名心酸。他死在香港,死前基本没说什么话,或许一切都不值得一提,他终于走向沉默。

他在上海叱咤风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的爱恨情仇,也都随着沉默、逝去而消亡。而他思念的那个人,或许去了北方?2

说起思念,不禁想起外婆去世前,深宅的墙根下,有几个大缸,种满了菖蒲。外婆走后,即便无人打理,菖蒲还是生命力旺盛,一年又一年,缸缸都茂盛。每年端午,外公都要选取一些菖蒲悬挂在门前或窗户上,祛避邪疫。

我上大学后,有年端午回老家,去探望外公,窗前悬挂着菖蒲,外公坐在院子里,独自唱着戏曲。他望着墙根下生长茂盛的菖蒲,簌簌落泪。

如今,外公唱戏已无人听,那个最懂他的人已离去。那种感受是,我常会想到你,就像你从未离去,只可惜,我还是失去了你。

我知道,外公很想念外婆。尽管没有人听他唱戏了,他还是一曲一曲重复唱着,因为他的曲子里,有对外婆的思念。3

关于思念,总逃不过这句:“以后,隔海相望倒也近了。”

大白漫不经心地说着,最后看破,道出一句:“不去不来心头有愿月已圆。”话语轻轻浅浅,醉醺醺的句子,像是给思念灌醉了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有年三月,我南下回乡,并没有与人说起。在车上,看着初开的艳艳桃花发愣,突然收到大白发来的一条信息:我在你的楼下,玉兰花开了。

我心头一紧,心绪跌宕,想了很久,回了一句:我已经南下,回乡探亲。

没多久收到回信:我以为你在北京。

读完信息,心里平平,没有什么感触,只觉遗憾,错过了一次见面机会。

当我看完《罗曼蒂克消亡史》之后,陆先生那句“我看见你上了车,你应该是去了苏州,从苏州再坐火车往北走。我有时候会想起你,你应该在北方”,现在才懂得包含了多少克制和情深意切。

后来,大白在日记里写道:“玉兰又有一名,唤作望春。玉兰抬眼在望,孤执地望,无言地望,望着望着,成了思念。我就是想你,想去见你,以为你在北方。没想到,这样的转折,早已改写了结局。”

是啊,你应该在北方。就如多年前,我在深圳遇见离尘,我想他应该在北方,却意外在南方相遇。淡淡思念,化作一声叹息。4《东邪西毒》里,盲武士在完全看不见之前,回家乡看桃花,他念叨着,回去晚了,桃花就要谢了。他的家乡并没有桃花,只有一个叫作桃花的人。

黄药师年年惊蛰西行,找欧阳锋喝酒,只是为了再去白驼山,给另一个人带去他的消息,以此借口,见她一面。她死在深秋,托黄药师带一坛醉生梦死给欧阳锋,说喝了会忘记一切。

我苦笑一声,这世间是没有一种酒会叫人忘记前尘的,只是错失了彼此,不如就此忘了吧。一生荣辱与共,还不如像陆先生一样,最后沉默地离开这个世界。

有些话,无法平铺直叙地跟人说出口。有些思念,也只对于自己而言,才格外执着、别具意义。

有些人,有些地方,一旦离开,就回不去了。一场终了的声色犬马,繁华零落的命运无常。多年后,若我会再见你,第一句会说什么?“我有时候会想起你,你应该是在北方。”从此没有人为我唱歌

无意间在豆瓣上看到一个话题,“你最爱的一首歌”,突然我想起了他,他唱的那首《富士山下》。如果说人生是一个歌单,我们最爱的那首歌一定对应一个重要的阶段。1

雪爪在群里说起陈奕迅的歌,他说他曾经单曲循环《富士山下》,最后被室友群殴一顿。

我冒出来,激动地和他握手,说了句:“我也是啊!”

有些歌的前奏一直不忍听,《富士山下》就是其中之一,每次听到前奏的旋律响起来,心肺都要揪起来了。这首歌于我而言,有特别的意义。

上大学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高高的,皮肤白皙,白得没有血色,像一张白纸,让人不忍触碰,好像一碰就会破。

他有心脏病,原本军训这样的项目,他只要向学校提供医院证明,是不需要参加的。但他却“拌蛮”(湖南方言,执拗)得紧,不说身体有问题,还直接参加军训了。

说来也神奇,军训那半个月,他安然度过了,没有发病。

有次训练时,我因为侧头看班上的帅哥,没有注意到教官点名,被教官以破坏纪律为由罚站。训练结束时,教官安排了一个玩游戏的小环节,为的是增加同学之间的凝聚力。我被罚,又死不认错,自然没有参与游戏的资格,因为要继续罚站。

游戏互动进入高潮时,他出错了,出错就要表演节目。

他选择唱歌,又对教官说,需要一个搭档。教官同意了,并表示,只要找的搭档愿意,他没有意见。

他找的搭档是我,我有点吃惊。当时我身体僵硬,两腿发酸,有点站不住了,他的这一举动,就好像一个盖世英雄骑着白马来解救我。

那一刻,他的形象非常高大。走近我时,他冲我眨着眼睛笑起来,睫毛真的好长。

我轻声说了一句:“我不会唱歌。”

他说:“我唱你听。”

他唱了一首陈奕迅的《人来人往》,他的音色超级适合唱陈奕迅的歌。

我站在一旁,听他唱“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不由得也跟着他附和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心中有一阵莫名触动。2

军训结束之后,我们熟悉起来。他告诉我他很喜欢陈奕迅的歌,他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那端唱《十年》《黑暗中漫舞》《与我常在》《明年今日》《落花流水》等很老的歌曲。

我记得他唱《黑暗中漫舞》时,正好是我与初恋大吵一架之后,心情差到极致,听完心情更灰暗,像傍晚时分的暮色,苍凉沮丧,没有前途,看不到希望。

后来,他常约我去海边。他在沙滩上来回走,并说:“以后我死了,我会把骨灰撒向海里。”

我问:“为什么?”

他说:“活着扎人堆里,死了还要人挤人?我不想隔着棺材板也能听到吵闹的声音。”

我没接话,只是唱了一句:“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

他听后,笑说,唱得差强人意。

然后他便跑到棕树林里的一个露天台子上,点了一首《1874》,深情地唱起来:“怀疑在某一个国度里的某一年,还未带我到世上那天,存在过一位等我爱的某人,夜夜为我失眠……”

我在台下听歌,感慨道,真的会有那样一个人,在我还未出生时,就已经在等我了吗?命运玄之又玄,缘分又妙不可言,谁又说得清楚呢?

谁等过我,我等过谁,在怀疑中,以为是生错时代。爱意错付,缘分剪不断理还乱。最终,也没等来那样一个人。3

从海边回去后,他的心脏病越来越严重,大二的时候办理了休学手续。

他走的那天,一起玩得好的同学都去送他,还举办了欢送会。在欢送会上,他唱了许多陈奕迅的歌曲,都是从前在电话里他唱给我听过的。

欢送会要结束的时候,他说:“有首歌,我一直未唱过,现在要唱出来,送给那个每天夜里听我唱歌的女孩——一首《富士山下》送给你。“你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但是不能搬走它。你有什么方法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回答是,你自己走过去。爱情也如此,逛过就已经足够。”

他站在台上,唱得深情又克制。我听后,内心酸楚。《富士山下》是他唱得最为动人的一首歌,只是,从前从未听他唱过。4

毕业两年后,我听到噩耗,他因为心脏病,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花样的年纪,听到这样的消息,完全承受不了,抑制不住地悲伤。我的心在下雨,如雪花一样纷乱。

他去世之后的第二年,班长寄给我一盘磁带。班长告诉我:“这是他生前寄给我的,让我转交于你。”

我找来录音机,将磁带放进去,按下ON键,他的声音随着磁带的转动,好像乘坐着时光机,从从前的日子穿梭而来,回忆一点一滴蔓延开。

只可惜,我们相遇太迟,就算懂得他的心意,我也不能将爱分给他了。

他的声音从音响里悠悠地飘出来,整盘磁带都是他唱的陈奕迅的歌。

听到《富士山下》的时候,眼泪像决堤的江水,滚滚而来,淹没了回忆。这首歌,也成为他的绝唱。

后来,每次去海边,我总会带束花,将花瓣撒在海里。不管他最终选择什么下葬方式,我知道,他一定会感受到我的怀念。

花瓣将我萦绕于心的思念送到海的深处,告诉他,明年今日,我们终究未再见最后一面。5“人活到几岁算短,失恋只有更短,归家需要几里路谁能预算,忘掉我跟你恩怨,樱花开了几转,东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遥远……”

我一遍遍听他唱这首歌,直到录音机坏掉,再也修不好了,磁带也早已过时,被光碟取代,又被各种音乐APP取代,那盘磁带成了我青春的祭品。

此刻我坐在窗边,借回忆取暖。窗外天色昏沉,一切沉浸在冬日固有的银灰色调里,又因暮晚添了些蓝。雪还没来得及落下来,我已经举杯敬他一杯酒了。

他离开之后,我偏爱《富士山下》,总是在失眠的夜里单曲循环。只是,从此没有人再为我唱歌。

他带着富士山从此沉睡,我还在人世间走我的喜帖街,十年之后,我会对他说句好久不见。

听一个朋友说,想要记起和忘记,只需要一场大雪。人生无常,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永夜。

愿你在那边安好。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吐旦旦巴站长要走了,要回到可可西里大草原,回到唐古拉山的长江源保护站去了。我送他去机场,他和我说,醉氧好多天,终于要回到属于我的草原去了。

我想起那句歌词,然后调侃地唱道:“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吐旦站长突然睁大眼睛,问我:“这是什么歌?”“宋冬野的《董小姐》。”

他立马拿出手机搜索这首歌,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不禁笑出了声。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牧小姐,你的笑容还如两年前一样,真明媚。”

我说:“在高原上的那段时间,我很难看吧——皮肤冻裂,变成老树皮;头发干枯,变成草窝子。哪里有明媚的笑容啊。”

他说:“不不不!你在沱沱河冰面上跳舞的倩影,历历在目,笑起来的样子如高原的天气,明媚舒朗。”

听他这样说,我又笑起来,说了一句:“站长,你还是那么讨人喜欢。”

他突然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想念你做的菜了——醋熘土豆丝、黄豆炖猪蹄、野山椒牛肉丝,还有你晒的萝卜干。我还能吃得到吗?”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每道菜都记得那么清楚。我也伤感起来,便安慰他:“我还会再去保护站的。”

到了机场,我陪他办理登机牌。一切手续办理妥当,他要过安检了,看他站在队伍里排队,我转身准备离开机场。

在我转身的刹那,吐旦站长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抱着我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在我耳边说:“分别两年了,我真的好想你,想我们在草原上的日子。我在保护站等你,等你再来可可西里大草原,带你去骑马,我家有万里无垠的大草原,牛羊马无数哇!”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突如其来的表达,含蓄又克制的思念,令我猝不及防。

他过完安检,我仍在机场兜转,一直到他飞机起飞,我才坐上回市区的大巴车。坐在大巴车上,望着窗外的雾霾天,高速路两边的白杨树只剩光杆司令,死气沉沉。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2014年的春天我去保护站的情景。

我记得,刚过完春节,我被绿色江河录用,去长江源保护站做驻站志愿者。我到保护站的那个下午,风像要撕裂大地一样,呼呼地从我耳边刮过,只觉耳朵像被刀子划过一般,生疼生疼的。

我从格尔木搭了一辆顺风皮卡到唐古拉山镇沱沱河长江源保护站。一路上,那个还未与我谋面的吐旦站长,一直发信息问我:“到哪里了?”

我也一直不耐烦地回答:“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除了草原还是草原,除了雪山还是雪山,除了荒芜的岩石还是岩石,我不知道在哪里啊。”

那边回复过来一串“哈哈哈哈”,就再也没有下文了,我心想就这么不管我了?

傍晚时分,我终于被皮卡车送到唐古拉山镇的一座很有艺术感的红色房子前,司机大哥粗声粗气地说了句:“到了,下车!”然后把我的行李从皮卡上扔了下来,一踩油门,上了青藏路,扬长而去。

我站在红色房子前,一条石雕长江龙很有气势,屹立在保护站的空地上,守护着长江源。

这时,西角门“咯吱”开了,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人,头戴一顶鸭舌帽,皮肤非常白净,“海拔”也挺高,穿着一套户外衣服,向我走过来,只说了一句“扎西德勒!”然后拎起我的户外背包往屋里走。

啊?就这样?

到了屋里以后,他才说:“一直在等你吃饭。”

我们面对面坐下来,完全没有客套,也不需要虚头巴脑的介绍。吃饭时,他说:“明早开始,保护站的日常由你管理,包括做饭。对了,你做饭好吃吗?”

我弱弱地说了一句:“你吃过就知道了。”

晚上,他帮我铺好床铺,我站在房间一端,看他娴熟地做这些事情,他伟岸的身姿刻印在我的心海,完全打破我对藏族男人的印象。

床铺好之后,他说:“被子床单刚洗过。这间屋子是韩大夫住的,现在派给你,是你莫大的荣幸。”

当时我不知道韩大夫是什么厉害的人物,而他又为什么要安排我住韩大夫的房间,但直觉告诉我,志愿者不应该住单间。

在保护站那段时间,工作之余,他会带我去跳“锅庄”。他非常受欢迎,不少藏族女生都喜欢围着他转。他跳“锅庄”简直就是魅力大爆发的时候,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他的舞姿是那样的迷人。

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夜深人静,我趴在保护站二楼的阳台上,听沱沱河破冰的声音。这时,吐旦站长会抱着吉他,坐在我面前弹吉他给我听。

他一边弹吉他,一边唱藏族歌曲,声音高亢而嘹亮,有吉他伴奏,形成一种鲜明的风格。

他唱歌和弹吉他的样子都很酷,每次结束时,他会问我:“你听到我的歌声了吗?”

我说:“当然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唱得那么嘹亮,镇上的人都能听见。”

他说:“你没有听到。”

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都会神秘一笑。我常感到他说话玄乎,不过我也不大在意,只觉得他和其他藏族男生不同,是一位很特别的、酷酷的男生,同时,待人处事又温文尔雅。

记得三月底的一个晚上,天空的星星美得不像话。他欢快地把我从屋子里拖出去,屋外零下几十度,冷风飕飕,他就把我扔在空地上。

他说:“别动,站在这里,你抬头看天空。”

我抬起头,他转身跑去屋里,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又关闭了。就在灯光交错的瞬间,有一颗星星划过天际,我兴奋得跳起来,在空地上大喊:“我看到啦!我看到啦!”

他跑出来问:“看到什么?”

我冲他喊着:“看到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从我身边经过。”

他说:“那是思念你的人来找你了。”

那天晚上,他蹲在沱沱河边拍了许多张星空照片,每一张都美得醉氧。他把照片全部送给我,他说:“以后用这些照片时,署你的名。”

我问:“为什么?”

他答:“这样我们就一直不会分开。”

每年去保护站的志愿者有不少,什么人才都有,美女如云,作为站长,他应该对每个志愿者都一样。所以,在保护站他和我说的每句话,我始终认为是他的幽默所致。

后来,我才知道,他对别的志愿者并不那么特别。

我们去藏民家拜访,一起玩自拍,我拍一张照片,他也要拍一张造型和我一模一样的;我们一起去羌塘草原上测试斑头雁项目的天线,他让我站在越野车的车顶举着天线拍一张照片,然后他自己又爬上车顶,也举着天线,让我帮他拍一张与我一样的照片。

当时,我并不清楚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好玩。

这次他来北京参加环境保护的公益答辩,约我去参加北京志愿者的年会。我在保护站的两个月,我们的相处非常随性,我以为他和其他志愿者也会非常熟络、亲近,其实并非如此。在志愿者年会上,我看到的是,大家都很尊敬他,并不是我与他的那种相处模式。

在年会上,他只和我交头接耳,并不和其他志愿者叙旧,我感到很奇怪——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他人又那么幽默风趣,大部分志愿者应该蛮想和他叙叙旧的吧。

年会结束时,我问他:“为什么不和其他志愿者聊聊天呢?”

他说:“有你在,其他人都是多余。”

我才清楚,他原先那些怪异的行为,原来有些喜欢早已暗波涌动。

大巴车到达市区,我下车,眼角滑落一滴泪,顺着脸颊慢慢流下来。

我离开保护站两年了,才知道原来在青藏高原可可西里的草原上,在长江的源头,有一个藏族男生用他自己的方式思念我。

有些情谊无关其他,思念也是一个人的事。

我们相遇时,就该知道,有些缘分只能暗自生根发芽。离别之后,他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他很想我。

而所有的思念,都化作星星,在天边陪护着我。他的思念里,没有杂念,也没有别人,无关其他,只是纯纯的喜欢。

当我们重逢时,能够大方地说出来;再分别,我们又回到各自的轨迹,走着自己的人生路。

我们总是很信奉宿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只是确信,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愿与你共黄昏,问你粥可温

认识大白是在八年前,他因姓白,所以被叫成了大白。

大白是个谦谦君子,有着三十岁的沉稳与安妥,叫人不慌张不匆忙。他的言谈举止从容磊落,凝视对方时眼神有温度。他就像一把大提琴,音质低沉而浓郁,整个人不愠不火。

在我认识他的第七个年头,他发给我第一张照片。乍看之下,十分惊艳,再仔细端详,我开始流鼻血。流鼻血这事儿,不仅仅是男人遇见胸大的漂亮女人才会发生;当一个女人遇见一位“海拔”高、身材结实、相貌堂堂的男人,一样会花痴到流鼻血。

当时我有点质疑,我不相信那是他本人的照片。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在第七个年头发照片给我看?初相识时,我们约定过,不要打听彼此的私事,不见对方模样,不要过分关注,只不远不近地说诗词歌赋,谈人生哲学。所以,相识七年,我一直不知他的模样。

大白见我有怀疑,他主动提出要跟我接视频。我在屏幕这端,花痴地看着他清晰而精致的五官,我终于相信,他是一个真正的帅哥,而不是我之前一度揣测的“胡汉三”模样。

我们认识之时,我有我的初恋,他有他的梦中情人(后来成为他的未婚妻),因此我们从不谈感情问题,也不搞暧昧。我们通过信,也为彼此作过诗,但无关风月,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发照片给我的那天,我问他为什么?他只笑,什么也没说。过了几天,他认真和我说:“七年了,该让你知道我的样子。”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心中既无狂喜也无抗拒。我只是认为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欣然接受就好。与大白相识,我就视他为知己。虽然我们不远不近地谈天说地,从一开始每日聊天到后来有好的话题才聊,再到最后通过彼此的文章了解对方的心思与动态,无论哪种方式,我都能感到他就在我身边。我们在各自的城市,按照自己的生活轨迹,迅速成长。

初识大白,他是一名整天只需跷着二郎腿喝茶看报的公务员。他在当地文化部门任职,工作非常清闲,只要他愿意,他有看不完的书,还可以第一时间拿到好书和音乐剧的门票。那时候我何等羡慕他。只是没做几年,他就辞职了,当时只说要去当甩手掌柜,将来要过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子。他真的就辞“官”下海经商,做的是物流生意。

三年前,我失去了初恋;两年前,他失去了未婚妻。我们都变成自由身,但我们的关系仍然与从前保持一致,且都未曾向彼此说过失去爱人的事,只是从文章里察觉出一些端倪。这些年,我们聊喜欢的诗人、书籍、音乐、电影,我还会与他聊旅行,我们总是那么合拍,价值观惊人地一致。

有一年,我同大白谈历代文人,大白酷爱民国,他以为民国文人是最有风骨的一个群体。我也有同感,我喜欢动荡年代的文学艺术,比如战国、魏晋南北朝、宋朝、民国。他表示赞同,因为这些时代都有一个特点:所有文学艺术都能自由地开出璀璨的花朵,遗世独立。

他在我面前从未有过情绪,哪怕是失去未婚妻,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伤。好像于他,没有纠缠难断之事,没有难忍痛楚之情。我总以为他是清醒得有些不合时流,像一个不问世事的糊涂人。

但在我受挫或悲伤难过之际,他又总能在第一时间出现,从我那些纷杂错乱的破事里,一针见血地道出事情的症结与问题,随之给出的意见也能取得一条持中之道,颇让人佩服。

自与他视频过后不久,他来我的城市看过我一次。第一次见面是在机场,我躲在接机出口的一个角落,看着他从容地跟随着人群走出来,他并没有东张西望,而是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给我打电话。他的一举一动,风度翩翩。我一边接电话,一边从他的对面走出来,他抬眼就看到了我,说:“我知道你站在那里。”

我自然有揣测过他此行的目的,只是我一直遵循着当年我们的约定,不敢有半点逾矩的非分之想。他来了之后,我想带他看看这座城市的风貌,还想带他去海边,他说:“我已经在海边生活近三十年了。”我问他想去哪里,他凝视着我,半晌才说:“我是来看你的,不是来看这座城市的。我们安静地坐在一起,聊聊天,不好吗?”

他突然就与我亲热许多,已经打破了我们之前的约定。自看过他的照片之后,我的心已经无法保持之前的平和,现如今他的举动叫人捉摸不定,我害怕自己把持不住。我终于无法隐忍,也已经过了那个青涩的年纪,索性直接问大白:“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大白沉稳地说:“从不敢忘。只是……当年我们相识时,我还是一名当地文化局的小职员,兼职做小提琴老师,现在我是物流行业的小掌柜,每天忙得快忘记小提琴的样子;而你,当年在‘帝都’做图书编辑,现在偏安于这座经济特区做你喜欢的事情。经过这些年的岁月洗礼,我们都在茁壮地成长。千帆过尽,你应该明白,万事万物都是瞬息万变的,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我不安地问:“大白,你是什么意思?”

大白既真诚又直接地说:“我想带你去威海生活。”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苍真的会垂青于我?难道真的是在我经历世事沧桑巨变,繁华落尽,洗尽铅华之后,迎来了第二春?

只是,当时我没有答话,我的不答,大概也是为了镇定情绪与缓解不安。这种事情上,我既无破釜沉舟的勇气,亦缺乏暗度陈仓的智慧,那么,还是无言的好。当初看《我可能不会爱你》的电视剧,我无法理解李大仁对程又青的爱,听陈柏霖的《我不会喜欢你》这首歌,认为歌曲表达的内容既矫情又好笑;现如今,我深刻体会到歌词里所表达的内容。

大白那么优秀又帅气,唱歌好听,还会拉小提琴,追求完美,我拿什么配他?站在镜子前,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黯然伤神。岁月在我的容颜上留下了痕迹,胶原蛋白早已蒸发得无影无踪,除了多看了几本书、多写了几篇文章之外,再无其他能拿得上台面的资本。我害怕,一旦我们走得更近,大白会看到我身上所有的缺点,当之前呈现出来的美好遇见现实的照妖镜,只会叫人幻灭,那些美好也会支离破碎。

大白见我不言语,大概清楚我的答案。他走的那天,我送他去机场。我陪着他换登机牌,看着他过安检,然后转身离开。没过多久,我收到大白的微信消息,他发来一段很长的话,看得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看完之后,感动得想哭。

大白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找一个可以让你‘二’的人。婚姻不能总隔空赏画,应该有人与你共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真正的伴侣是让你活出真性自由,既会嘲笑你的糗事,又可伴你聊车马史书。我只想你能够在我面前随心所欲地‘犯二’。我有自信,既能让你活出真性自由,也能让你灵魂高贵。我不想你一个人承受生活之艰辛,我在威海等你。”

他一步一步走入我的心里,我一步一步将自己逼退到一个角落。我认为这一切的转变都是不真实的。曾经的自己一度自诩“凤凰”,给自己的标准也是“凤非梧不栖”,现在有一棵参天梧桐树站在我面前,我却躲躲闪闪。所以,当我再一次选择扬帆启程去追逐我的小创业梦想时,我回到了北京,那是我的起点。我没有选择去威海找大白,显然,我目前的人生规划里没有他。

大白走后,我思量了很久,最终引用了沈君山讲过的一段话,婉拒大白:“完美的爱情和完美的婚姻不一定能画上等号,有情人当然最好成为眷属,但不必也不一定要成为眷属,婚姻的形式在改,将来也许连契约的形式都会改掉,但终究是共同相处的伴侣,有灵性的伴侣,有知性的伴侣,有事业的伴侣,更有生活的伴侣。或许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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