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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4 14:5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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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骥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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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尘

心尘试读:

《心尘》

  

(序)

  正午的阳光在白雪映照下格外耀眼  ——为陈骥先生《心尘》序  已然是深秋了,我走进柳湖公园,走到绿地广场,倾听着杨树、柳树落叶的声音,感知着脚底下落叶沙沙作响,这个季节,文友们又在为秋的离去、冬的到来抒写着各自的感叹。  我急匆地走回家,还有陈骥先生的《心尘》等着我呢。  我不是用一口气看完《心尘》的,因为这本书稿太长,因为这本书稿深深地打动了我,我要再一次地去读它,再一次地去思索,一遍遍地悦读,仿佛一个人坐在深山里,在孤寂的秋夜,熬着浓浓的罐罐茶在品味人生,熬茶柴得是长在深山里的枯树枝,茶叶是长在深山的老陕青,茶叶上淋点清油,拌点粗盐粒,这些佐料一定要加上,团坐在热腾腾的泥土炕上,一遍遍地将那苦茶熬淡,方才悟得人生的苦甜,这个时候,就有一个前民请教师,正在《履霜》经雪,撰写他的《心尘》。描写苦难的农村生活这是一味苦茶,相对于那些见花说花,见水说水讨巧的作家们来说,陈骥先生就像那苦涩的罐罐茶,显得与其他作者不大合群,但他如那履霜经风的蓝菊花,把自己对人生、对大自然的感悟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现出来,虽然进不了达官贵人的雅室,但却是乡民村姑的喜爱,民请教师当然不代表大众全部,但是对那些有民请教师身份的人来说,那是人生的机缘,或苦或甜,那是由不得他的,更有比民请教师生活不如的人们,但有些人巧巧地就进入了民请教师的行列,那么他们是怎么样的一种生存方式,在歌颂惯了风花雪月的人来说是永远理解不了的,也永远不愿正视的,但是这群人确实存在过,生存过,那么描写民请教师的人就是值得尊敬的,是永远值得肯定赞扬的。虽然安悲鸣(《山魂》主人公)们是苦难的,但是他是有大志(达志,民请教师安悲鸣儿子的名字)的,也是志强(志强,《履霜》主人公佩筠的儿子)的,我感到了正午的阳光在白雪映照下格外耀眼,我看到了陈骥那充满正能量的一枝笔,正在抒写广大可敬可爱的农村父老乡亲,正在努力表现陇东广大妇女身上那种坚毅、勇敢、自强不息的精神,在长篇小说《履霜》中,作者着力刻画了一位28岁丈夫就去世的农村妇女形象佩筠,这个人物形象描写是准确生动的,描写是成功的,作者生于陇东,长于陇东,工作在陇东,对陇东乡土人情把握极准,平时又注意涉猎一些风土人情习俗,一满满的乡土味,像极了陇东山区那苦涩的罐罐茶,他一杯杯地捧给你,带着泥土的芬芳,带着真诚与鲜活,如蓝菊花那样旺旺地开在你的眼前,让你不忍离开企盼迷离的目光,通篇带有乡情乡土味的细节描写,只有长期生活在陇东农村的人才能体会的了,才能体味到其中三味的,比如“树上一只喜鹊好不容易等到佩筠离开,‘喳喳’一声, 落在坟堆上, 头一点一点吃泼撒的祭品”(《心尘》),这样的喜鹊吃坟上祭品细节,没有在农村上过坟,没有见过喜鹊的城里人是写不出的;引用恰当的农谚,“五黄六月各顾各, 寒冬腊月亲戚多,”“二、 八月, 日头碗里转, 巧妇难做两顿饭” 等等,这样的农谚俗谚给全文增添了不少亮色;用失去雄燕后由雌燕养育四只雏燕的细节描写,让佩筠从雌燕养育四只雏燕中汲取活下去的勇气,她一步步地在丈夫去世后,从寒冬腊月用火烧冻地接通水管开始,到在建筑工地做饭、爆米花、补鞋,她为了爆米花走小路,先送孩子走一段险路,放孩子在山神庙,再取爆米花工具时的徒劳往返,那种自强不息的细节描写,一直贯穿到小说的结尾,而在描写既要养育婴儿又要务做农活时的种种磨难,那是只有亲身养育婴儿和做过种种苦重农活的农民才有的感受,没有用心观察体会是绝对写不出来的,从这一点上看,陈骥绝对是一位称职的父亲和曾经的农民,结尾也不是惯常见的那种大团圆式,当佩筠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志强养育成人,让他大学毕业,工作后志强并未真正志强,他抛弃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文箬,巴结上权贵,虽然升官了,因为贪腐被纪委调查问话,企图自杀时,不认他的母亲佩筠又出现在他面前,这样一个开放式的结尾,让人有更多的联想空间,这样的小说把一个陇东失去丈夫的青年女性描写的活灵活显,让我困惑不已的是,陇东女性这种特有的坚毅善良品质是从哪个世纪经过了多少代母亲多少万年苦难遗传基因的筛选留存下的伟大品格,这种优秀的品质让我赞叹不已,我为陇东有这样伟大的母亲伟大的女性而感到骄傲。我以为这篇《心尘》是可以拍一部电视连续剧的,剧名就叫《山菊花》,虽然与上世纪五十年代一部着名长篇小说同名我也不顾忌了,这正是这部长篇小说所以能站起来流传下去的根本所在。这也是我再读《心尘》的根本动力。  除过长、中篇小说外,陈骥的短篇小说、微型小说也很可观,有一些微型篇什写得更巧,比如这篇连标点符号算上仅有117字的《离异的孩子》:“一束阳光不偏不倚照在后院门上,?小男孩滚下炕,?挪步到后院的门前,?偏着小脑袋挤在门缝里窥后院里一头奶羊给羊羔哺乳。  从地里回来的他,?望着儿子的憨态,?会意地笑了。  ‘羊妈妈……给羊娃娃……奶, 我也要……妈妈……奶!’?顿时,?他浑身瘫软,?泪水啪嗒啪嗒直流。”获得了2007-2008 年 《微型文艺》 同题 “羊” 一等奖,达到了作者创作微型小说的最高程度,他的一些短篇和微型小说仍然关注着乡村、关注着农民生活,如果作者能别太在着急主题的表达,更注意字、词的使用,他的短篇及微型小说会与他的长篇、中篇一样达到较高的水准。”  收在《心尘》集子中的散文,描写的题材同样是作者那种爱的浓的化不开的陇东乡村生活,《记忆中的年味》《一只春寒中的蜜蜂》《故乡的杏树》《一双布鞋》与《苜蓿芽》一样都是热爱乡村生活、热爱农民情结的产物,都是与他所处的生存环境有关,广大的陇东乡民会因为你描写他们的多彩生活感谢你的。集子中更多的文章需要亲爱的读者去欣赏、去感知,去点赞。  有一年我到庄浪县去,在紫荆山城墙边上,遇到了一朵朵拥簇在一起盛开的蓝菊花,那时,西风正紧,寒冬已临,蓝菊花为了盛开那满腔的痴情与热爱,在墙头地角路边,拼着命追赶着西北风盛开起来,这在干旱苦叫的大西北,是一种烈性挣命的呐喊,于是它就为自己争得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蓝菊花,并入菊花之列,在牡丹花、玫瑰花难以开放的时节,给大西北那片苍茫大地上凭添了几分绝好的色彩,这正是《心尘》得以出版的根本原因。  是为《心尘》序。  荆爱民  作于2017年11月19日  

第01章 履霜1

  公元一九八五年,立春虽十几天了,骀荡的春风并未彻底吹醒冻僵的泥土,正午的阳光刚刚解开地皮,晚上又冻得僵梆梆的。料峭的春风,忽大忽小,不紧不慢吹着家家户户还未褪色的两端卷起的“春联”上,发出“丝丝”响声,似乎向人们宣告“辞旧迎新”浓厚的年味殆尽了。但这儿的淳朴民俗,并不像城里人那样,三天年刚过,就将那艳红的“春联”撕得荡然无存,他们一直保存到新年贴春联,真正“辞旧迎新”。  下地干活的农人很少,偶尔有在田里送一两担粪的。向阳的角落里十几人聚在一起,男人一堆是下象棋的,女人一堆是打扑克的,不时传来他们的取乐声。  当人们还沉浸在春节的气氛中时,木匠汪大正月初六就开始给人家做木工了,因为准备修建的人家大多将“奠基”的日子选在正月,一则正月农活少,叫人帮忙不困难;二则借本地几个有手艺的瓦工砌砖,所以有木工手艺的汪大,一到正月,忙得回不了家,往往这家的木活还未做完,另一家等不及就来催。汪大只好将檩条赶着做好,征得主人许可,按主人“上梁”的吉日准时来,又匆忙去赶做另一家的木活,因之谁家“上梁”吉日都不误。  为人老实凭娴熟的手艺挣钱的汪大,在方圆百里众口成碑,不论主家贫富,地位何等,一视同仁,从不看人家贫富做工,讲究的是“信用”二字,木料做好了,主人有钱打发了好,一时手头紧,三年五年拖欠下去,也羞于启口,甚而,对那些实在贫困的“特殊家庭”,往往三下五除二,零头抛了又抛,所以,除了耕种收割打碾在家,汪大的活一年四季没间断过。  在农村像这样有手艺的人,只要勤劳,生活过得虽不太富裕,也处于中上等,加之家里有个里外能行的女人佩筠,日子过得很瓷实。孰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为人厚道从未蒙骗过人的汪大,夜里做完木活,骑自行车回家取手推刨,准备第二天到另一家刨椽时,不慎掉入崖下,大脑出血,而立之年刚过的汪大想不到这样就遽然逝去。生命竟是这么脆弱,亲戚邻人无不同情落泪。  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想不到转眼间“祸从天降”,汪大的妻子佩筠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她根本不相信那灵柩中躺着早上出门的丈夫。  汪大“入土为安”后,亲戚邻人的精神也一下子崩溃了,似乎感到人生的短暂、悲凉,一连几天,向阳的角落里,看不见男人下象棋、女人打扑克的热闹情景。村里那个游手好闲的光棍刘二,自汪大不幸离世后,似乎也更加验证了自己对人生一种“及时行乐”“得过且过”的正确性:人在这阳世凡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到头来,还不是口一张,眼一闭,什么也没有,汪大辛苦攒下不小的家业,谁想三十刚过就走了。游手好闲的刘二,显出一种“众人皆醉,唯独醒”的幸灾乐祸感。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佩筠和汪大从小学念到初中,佩筠因有两个弟弟上学,家境本不宽裕的她只好放弃读高中上大学的机会。汪大的父亲在一次犁地时被耕牛拽到田埂下,骨折了,也放弃了考高中的打算,开始跟着父亲做木活,心灵手巧的汪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转眼两人都成农村大龄青年,互生爱慕,两家大人也乐开怀。  “炕上一把剪,锅上一把擀,地里一把镰”懂文化的佩筠里外操劳,硬是从“一穷二白”中把一个家“筑”起来,后来儿子出生了。俩口子乐得合不拢嘴,为了给孩子起名字,佩筠和汪大在字典里查了半夜,这个不行,那个不好,佩筠忽然想起“志强”两字,夫妻都认为尚可,言下之意,希望他们的爱情结晶,以后在多大的困难和挫折中,意志坚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老天似乎真会搞恶剧,想不到儿子刚出生四个月,一个幸福的家庭“祸从天降”,正酣睡的孩子,怎会想到生身之父连看他一眼都没机会走了。寒风吹落叶,还有姗姗飘落的情景,可一个活活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人生是短暂的,生命的确太脆弱了。  人生三大不幸:“早年丧父(母),中年丧夫(妻),晚年丧子(女)。”想不到这个生世仅四个月的孩子,就失去了父爱。  难道是自己将这个孩子的名字,起的不祥吗?难道是这个孩子的命骨硬克父吗?丈夫“一七”纸后,佩筠才感到丈夫确实不在这个世上。那夜,梦中总感觉丈夫站在自己的头前,惊醒后,才害怕起来,不敢拉开灯看床前,只是将酣睡的儿子紧紧搂抱在怀里,思前想后的她,一直到天亮无睡意。  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带着孩子出门嫁人呢?还是招一个上门男人呢?不招,孤儿寡母如何撑住这个家呢?一连串的问题搅得她头脑发涨。  重新组一个家庭,同单身男人组合一个家庭,可哪个男人乐意不再要孩子,把志强看做亲骨肉对待吗?同有孩子的男人组合,有参差是难免的,自己又怎能忍心让这个失去父爱的孩子仅存的母爱又淡漠呢?  若不重新组合一个家庭,孤儿寡母又如何生活下去?孩子上学的费用,从何而来?耕种收割打碾,一个单膀子女人,既要照看一个刚学坐的孩子,又要干农活,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路就在脚下”可自己如何迈开这脚下的路,冥思苦想,左右为难的佩筠,无计可施。  立春已一月多了,阳光能惠顾的地方,已解冻了。从腊月冻结的自来水管,立春,许多家自来水来了,她家背阴的一处地方,积雪还覆盖着,历年的惯例,一直到清明前后,大地完全苏醒后,那里的地下水管才会畅通。旱窖里放的水,桶子吊下已舀不满了,家里那头大犍牛,一天得需三桶子水饮,一旦旱窖里的水枯竭,一时都难维持下去。丈夫不幸走了,留下的唯一骨肉———志强自己还得拉扯成人,流泪有什么用?泪水只能吞进肚里,日子还得咬着牙挺过去。  从小性格倔强的她从悲痛中振作起来,决心活出一个人样来。  午饭后,她用被子将刚会坐稳的孩子围圈好,又怕孩子蹬开倒扣在土炕上,又用两个枕头左右帮衬,就扛起镢头,挖那段背阴处的地下水管。  丈夫在时,他忙于给人家做木活,给自家划分的压自来水管的渠道,都是她一人挖的,宽不限,深一米有余。一向不甘于人后的她,往往别人的一段还没挖好,自家的一段保质保量挖好了,一同挖的男人不得不佩服这个勤劳,手脚麻利,心底诚实的女人,都说汪大这辈子娶了个好媳妇,里外一把手,不用男人操心。可现在呢?自己的处境竟是这样,无路可走。  冻结的土地,坚硬如铁,佩筠一镢头挖下去,只听“砰”的一声,坚硬的土皮将镢头反弹起来,震得她双臂发麻。被镢头击起的坚硬土粒,猝不及防撞起打在她的脸上,她发呆了,根本没有估料到这儿冻得还这么坚硬。性格刚烈的她用头巾裹好脸,只露出眼睛,重新操起镢头狠狠地挖下去,坚硬的土地还是只留下刀刃的痕迹,佩筠出神地望着,一时又想不出好办法来。  社里那个游手好闲的刘二,看见佩筠站在那里发呆,老远走过来,讨好地说:“弟媳,挖不下去了,要不要我帮忙?”佩筠一声不吭。  她想:对这样的男人,还是少招惹为好,反正土冻得这么坚硬,他要试随他的便吧!佩筠只是将手里的镢头递过去。从未有个女人把自己当男人看的刘二,为了显示自己的男子汉,麻利地脱下棉衣,挽起衣袖,在手里唾了几口液,抡起?头狠狠砸下去,所得结果并不比佩筠先前挖得深。刘二露出惊讶状:“妈呀,这儿还冻得这么结实!”他似乎有点难为情,又抡起?头高高地砸下去,岂料“咔嚓”一声,那把头的把齐刷刷折断了。  佩筠心里突感一种不祥感,好端端的一把头把,她记得清清楚楚是丈夫在时刚换的,只挖了几天土豆,又没有借给别人,怎么会这么轻易折了,心中不免产生一种“戚戚感”,丈夫的情景又一下子浮现在眼前,“人物一理,说不存在只在一瞬间”,她想。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尽力克制住,不愿当着刘二的面流出来。  那个刘二拣起折了的头把,惊讶地自言自语:“洋槐木呢,怎么这么不经用?”为了讨好佩筠,说自己家里有一把铁镐,回家取了就来。  

第02章 履霜2

  刘二为了讨好佩筠,说自家有一把铁镐,正好用上,欲转身取,岂料佩筠委婉地说:“不用了,再等几天天气转暖了,我再想办法。”刘二看见佩筠说话语气坚定,只好悻悻然地走了。  其实,这只是佩筠的一个借口,因为她打心眼里不愿这个被人瞧不起,游手好闲,三十好几的光棍给自己帮任何忙,自己是这样的处境,她怕刘二借口走进自家屋里,“孤儿寡母”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事。“寡妇门前是非多”一想到这句话,她不得不时时提防这个被人瞧不起的男人借口与自己接触。  向阳的角落里几个下象棋的男人,远远的看见刘二为讨好佩筠脱衣撩膀子干活的情形,逗趣地说:“太阳从灶膛里出来了,刘二怕从他娘肚里出来,没这么干过活吧!”  “还不是想邪心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众人一阵哄笑。佩筠只当没听见,一手拿着头,一手握着折了的木把,低着头向家里走去。  “那儿背阴处,一直看到清明前后阳气大升后,才能挖下去吗?”“和顺三爷”看着佩筠低头默默向家走,提醒佩筠不要心急。  “冻得那么坚硬的土,凭她一个女人挖上一整天也怕挖不出来,不信咱们瞅着!”佩筠感得这句话格外刺耳,也体味不出这个男人说这类话是啥意思?  想不到男人离世还不到一月,就这样被别人瞧不起,那以后的路还长的呢,今后如何生活?她的脑海中一片茫然。  刚刚能坐稳的儿子,坐得久了,斜靠在左边的枕头上,一看见她,含糊不清,发“a,a……”音。佩筠急忙跪在土炕上,双手举起孩子,看孩子屁股下的垫子是否尿湿了。  “乖乖,怪不得不想坐了,原来屁股底下不干净了!”佩筠一看到可爱的儿子,刚才的不悦又消失了。  稳坐好孩子的她,将桶子吊下旱井一看,桶子的多半露出水外,她爬在井口,左右摆动绳子,将桶子摆成侧身,一提还是汲不满,只好往上打了三次,才将上面的空桶子盛满。等再往上打时,只能汲桶子的四分之一,佩筠着实犯愁了。等着喝水的那头大犍牛,听到水桶撞击声条件反射似的,发出一声高一声的哀嚎。  “叫几个男人挖呢?还是再等几天看水管子里的水自个会冲开呢?”一想到刚才那个男人嘲谑的话,佩筠的心中似乎有一种强大的“激愤”力量促使她将这件事干出一个名堂来,“让那些站着看热闹的男人瞧吧!女人,这个名字就代表弱者吗?”她想。  她不相信女人真的是神话传说的:“男人身上的一块肋骨造出来的,天生代表弱者,代表依赖,代表眼泪。”  望着土炕里燃出的苞谷秆,突然,一个很好的计策闪现在她的脑海中:“将苞谷的秆子堆放在那冻着的背阴处,点燃烤一会儿,不就将冻土解开了吗?”  于是她先铆好镢头把,开始抱苞谷秆生火烤那背阴的冻土。  熊熊大火在北风地煽动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向阳的角落里打扑克的男人们惊异地望着,一时不知佩筠这样“疯”干为何?以为刚刚失去男人的她承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了。当看到佩筠在背风处不停地添加苞谷秆时,才明白她这样做的缘由。  “啧,想不到这婆娘这么有心计!”有人发出赞叹声。  佩筠一直等到火星燃尽后,才用铁锨将灰烬拨过,一看刚才冻得坚硬的地皮,松软成稀泥了。不上半个小时,她就挖出深埋在地下的自来水管。正午的太阳刚好照在那儿,回家打开水龙头的她,就坐在炕沿上给孩子做肚兜,自信地静等自来水到来。  约一个时辰,“噗嗤”一声,一股铁锈的水流出来。佩筠乐得丢开手里的针线活,急忙去关水龙头。  那些在向阳角里打扑克的男人一看佩筠不费吹灰之力,将自家历年三月才吃上的自来水引来,无不为这个女人的精明能干而惊叹,又见她将那儿往下挖深后,才放下管子埋了。  “这娘儿真行,可惜男人无福享受就走了!”佩筠只佯装没听见,低着头一声不吭回家了。儿子一看见她进来,手摆了摆,希望她抱抱。  丈夫走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总算顺利解决了,庆幸没让那个游手好闲的刘二帮忙,不然别人定会添油加醋,乱说一通。这件事给了她一个教训,男人能干的事,自己还是能干出名堂来,甚至有些男人干不了的活,只要开动脑筋,自己还是能干出名堂的。  “走一步说一步吧,天无绝人之路,自己不坚强,懦弱给谁看?”将希望寄托在儿子志强身上的佩筠,一开始就打算将全部的爱倾注在儿子身上,决心从悲哀中振作起来,打算再不嫁人了。  “二月二炒豌豆,炸龙眼”农人一过农历二月初二,就开始动身了,出外搞劳务的由零零星星的变多了。佩筠开始往地里送粪。丈夫在时,能用上架子车的田地,都是她在前牵牛,丈夫按车辕,现在只好自己一担一担挑了。能坐稳的儿子,一看见她又要用被子将自己“圈”起来,两条嫩嫩的小腿努力蹬着不愿坐,佩筠只好让他蹬累了才“圈”起来,左右各用枕头帮衬,以防孩子蹬开脸贴在土炕上。  从立冬过后就清闲的村妇,除了下厨做饭,续火煨炕,屁股不离暖烘烘的土炕做针线活;男人们围在一起下象棋,打扑克。  清闲了一正月的农民刚开始参加田间劳作,无一点紧张感,蔫耷耷的。佩筠挑了两三担粪,感觉口干舌燥,浑身直流汗,她只好将粪担平放在地上,坐在上面休息。随意捡起身旁的一根干枯的树枝,漫无目的在地上画着,不由自主想到欧阳修的母亲“画荻教子”的故事。她想:“欧母二十九开始守寡,欧阳修四岁失去父爱,自己的处境不也同欧母一样吗?欧母教子有方,含辛茹苦一片苦心没白费,培育出杰出的儿子欧阳修,可自己的儿子志强将来有出息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秋菊“吭吁,吭吁……”赶着牛往地里送粪,她的七岁儿子在前面牵着牛,秋菊按着车辕,男人出外早,里外也是秋菊一人的。佩筠看到秋菊娘俩配合得那么协调,不由地感叹:“何时自己的儿子也会牵牛呢?”一想到开春大忙时节,自己既要看护孩子,又要一人耕种六亩责任田,佩筠心里确实没一点辙。公婆过世早,娘家爹娘有时会给自己帮个忙,但时常帮也是不现实。“唉,车到山前必有路,可自己的路在哪里?”  秋菊折回头一看佩筠还坐在地上歇息,知道佩筠心情不稳定,借送粪散心。秋菊只好这样劝她:“快动身,孩子一个在家呢!稍歇就走,力量就有。”佩筠才强打起精神,将那担粪送到地里。  被圈坐厌倦了的儿子,嫩嫩的小腿向前一蹬,头向后一仰,躺在被子围成的“圈”里,一看到她进来,“a,a……”学语,佩筠既喜又忧,喜的是儿子一天比一天长大,忧的是儿子转眼会爬了,自己出门干活,如何放得下。她听说谁家的孩子,大人上工去了,一根绳子一端系在孩子的腰里,一端拴在窗子的转轴上,大人回来一看,孩子掉在土炕边上,几乎把女人吓疯。自己的儿子将来还得这样拴着,佩筠一边给孩子哺乳,一边叹息着。  “哐当,哐当……”几声,将佩筠的思绪牵到现实,她知道是家里那头耕牛,用后腿踢牛栏门要草抗议声。佩筠将儿子放在“猫形”小枕上仰面睡着,叹息:“牛呀,在这个家里,只有你,我,儿子。儿子年幼,何时会给你添草呢,我刚喂儿子,你就不安分,踢门要草,我一个人怎能照顾过来!”  那头性格温顺的耕牛,很通人性,发出“哞”的一声,似乎向佩筠表示歉意。  佩筠一看表,才早上十点多,剩饭足够今天将就,只好温热凑合一顿算了,牛栏里的粪还堆着,儿子刚好睡着了,又装满一担牛粪往地里送去。  

第03章 履霜3

  佩筠刚进门,儿子的哭声惊得她将粪担一撂,进屋一看,儿子两条小腿乱蹬,涂得满屁股是屎,嗓子哭哑。她一手将儿子搂在怀里,一手揩屎,之后挪到另一干净的油布上,儿子才乖乖地仰着嗍指头。  之后,揩油布上的屎,逗儿子,“小祖宗,你边吃边拉,让我一点脱不开身!”嗍指头的儿子,被逗得咯咯笑。看儿子又嗍指头,她想到娘说过,孩子从小喜欢嗍指头,长大后爱撒谎,便吓唬儿子:“小祖宗,这么爱嗍指头,长大后怕是个爱撒谎的淘气鬼!”又怕儿子仰躺久了,眼睛变成斜视,只好重新用被子圈”起来,洗手,开始温昨晚的剩饭。  儿子看见坐在炕沿上吃饭的她,不安分了,努力向后仰,两腿向前蹬,佩筠急忙放下碗筷,将儿子“圈”得更紧了。望着儿子努力抗争不愿坐的情形,佩筠眼眶湿润了,感叹着:“强儿,你何时能体谅妈妈的苦衷呢?妈妈不是不抱你,里外我一人,一旦抱惯了你,就放不下,等你会爬了,就不再这样圈你了。”一句实实在在的话,包含着多少无奈和辛酸。  爱,莫大于慈母对子女的爱,“舐犊之情,至深至纯,至善至美!”然而,对她而言,这种“舐犊之情”无不饱含着一种无奈和辛酸。  “二八月,日头碗里转,巧妇难做两顿饭”可对她而言,岁月的流逝总感觉是那么漫长。儿子一旦夜里醒来哭,几经折腾,睡意顿消。不由自主,思前想后,想到自己自嫁入汪家后,幸运的是赶上中国的农村“包产到户”,凭自己一双勤劳的手,把六亩责任田侍弄得不见一根杂草。男人有手艺,为人老实,勤劳吃苦,活源不断,在农村率先解决温饱,生活安稳。想不到这样的日子刚开了头,儿子出生还不到四个月,丈夫就这样撒手人寰,抛下孤儿寡母艰难地生活,开春既要耕种又要照看孩子,里外一人,彻夜睡不着,越想越烦恼的她,两眼显出黑圈来,可一看到咿咿呀呀学语的儿子,又意志坚定,一股无形的,决心将儿子抚养成人的力量,促使她坚强地活下去,而且决心活得更有精神。  “一月里看麦子,土里生根;二月里看麦子,遍地生芽”。农民经过“二月二,炒豌豆,炸龙眼”后,开始田间劳作,佩筠早上给那头耕牛拌好草,水放在槽旁,开始做饭,已是早上十点了,才一手搂抱着儿子,一手提着酿醋用的,准备田里供儿子坐的竹制蒲篮,背着围儿子的被单,铲子,开始到田间给冬小麦锄草。  佩筠将蒲篮放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铺好单子,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帮衬“圈”好儿子。  “二八月,乱穿衣。”刚开始感到走路有点热的她,可将外衣脱下“圈”了儿子后,自己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喷嚏,预感到着凉了。儿子被她的喷嚏声逗得“咯咯”发笑,她手指着儿子的鼻梁说:“小祖宗,何时会将你拉扯成人呢?为了你这小冤家妈妈现在着凉了。”儿子似乎听懂她的话,发出咿咿呀呀声。  一只喜鹊好奇地落在蒲篮边上,也许是寻找食物,儿子吓哭了,佩筠边跑边挥手喊,惊飞了的喜鹊落在麦地边上,又“喳喳”叫着。她怕儿子饿了,盘腿坐在田埂上,边哺乳儿子边观察那只喜鹊,又怕北风吹着儿子,背对着北风,将儿子揽在怀里。  好一幅“舐犊之情”的画面,画面的背景是返青的富有生机的麦苗,正面是一位伟大的丧偶慈母,深情地盘腿偏头搂抱幼子哺乳状,她怕儿子吮吸得急,呛着,右手轻轻拍其后背,一句“别急!谁和你抢呢?”声情并茂,感人至深。可惜此时没有一位丹青妙手留下这人间至纯至美的一幕。  怕太阳一偏斜,天气凉了,心里还惦记着那头耕牛的佩筠,一手揽着儿子,一手拿着铲子(蒲篮明天还要用,倒扣在地里),风风火火向家里赶去。  果然,耕牛已挣断缰绳,在院子里站着,幸亏每间房门关着,不然,进去吃了粮食,牛胃停了就麻烦了。佩筠一看牛在院子里踏的脚印,“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出门干活,须得将牛栏门关好,以备不测。  儿子仰躺在炕上,哭得厉害,无暇顾及,先将那头耕牛拴好才用被子“圈”着儿子坐起来,又在儿子面前摆放好“拨浪鼓”,佩筠示范着摇了几下,将儿子的注意力引到它的上面,才脱开身急急忙忙给牛提水喝。  夜幕愈来愈低垂,洗涮完碗筷,她才开始哺乳儿子。不知谁家的录音机播放着《孟姜女哭长城》的片段……“生死茫茫分两地,从此夫妻两分离……”字字如刀割般直刺她的心,令她阵阵痉挛,佩筠终于禁不住,低声哭泣起来,儿子吓得也哭起来。良久,佩筠才从悲痛中振作起来,拿出没有缝制好的儿子的裤子,在灯光下缝。  “啪”的一声,一只野猫蹬下屋上的瓦,她心一跳,神经几乎错乱,似乎感到丈夫给人家干完活回来了。不免有点紧张,针线活也不想做了,熄灯就寝。可无论她将数字数到多少,总是睡不着。半夜,睡醒的儿子乱蹬,打开灯一看,儿子又尿床了。  后半夜,起风了,风吹得窗玻璃“啪嗒啪嗒”直响,心里烦躁的她只好塞住自己的耳朵搂紧儿子,喃喃自语:“强儿,你怎知妈妈的处境,何时将你抚养成人?”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两点左右睡着的她,竟梦见离世的丈夫,站在床前,说:“有合适的男人,招一个,好好抚养强儿。”佩筠吓出一身冷汗,不知是梦境还是白天的意念。吓得不敢想,企图从脑海中驱走这个她现在无法做出的答案,可这个意念像“幽灵”一整天徘徊在她的脑海中,涨得她的头几欲爆炸,两手撕扯自己凌乱的头发,希冀清醒过来。  “轰隆”一声,一条火蛇,从玻璃窗外射进来,屋里一闪而过,才将胡思乱想中的佩筠引过来。  一看表,已是凌晨六点多了。“二月响雷麦谷堆”,“但愿今年有个好收成。”一想到今后娘俩就靠几亩责任田生活,她多么希望这句话能得到应验。  “啪啪”几滴雨砸在瓦上,佩筠去掉塞着的耳朵,凝神听起雨声来。“唉,但愿今年有个好收成。”她叹息着,“可那时儿子会爬了,四亩小麦如何收割来?”她又犯愁了。  雨越下越大,打开窗户,天色已亮,屋檐上的雨像断线的珠子,佩筠开始披衣坐在炕上给儿子缝裤子。睡醒的儿子,头枕在“猫形”小枕上左右摆动,努力着想爬起来。佩筠惊异地撂下手中的针线,跪在儿子的面前,在他的腰间双手轻轻一抚,儿子果然爬起来,抬头左右顾盼。佩筠高兴极了,一手扶着儿子的屁股,慢慢往前推,希冀儿子向前挪一点,可儿子两个胳膊只是颤抖,支撑了两三分钟,侧身又跌倒,佩筠让他歇一会儿,静观其变,跌倒的儿子匍匐在土炕上,左手压在胸脯下,她又双膝一跪,在儿子的腰间轻轻一扶,将儿子的两手放成对称形,儿子努力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爬起来了。佩筠轻拍儿子的屁股,说:“小祖宗,妈妈坚信你是个勇敢的男孩,向前迈进一寸,妈妈对你的期望就接近一步。”佩筠又轻轻将儿子的左手抬起一点,向前挪一点,右手抬起一点,向前挪一点,屁股后面推一下,儿子慢慢向前爬了一点,佩筠激动的眼眶湿润了。  

第04章 履霜4

  儿子会爬了,佩筠心里既喜又忧,喜的是儿子一天比一天长大了,忧的是会爬的儿子以后如何看护?五分土豆,五分玉米,若不是儿子拖累,她会一两天种上的。现在儿子刚学着爬,蒲篮再也圈不住他了。唯一的办法是由“圈”变为“拴”,这种育儿方式在中国农村,不足为奇,母亲一旦出工去,家里再没有人看护会爬的孩子,只能沿袭祖传的育儿方式,在孩子的腰间用一根麻绳捆住,一端拴在窗户的转轴上,孩子只能绕着那个“定点”做二分之一的圆周活动。  佩筠开始拧麻绳,望着像小狗,缓缓爬行的儿子,自己心情不免有点戚戚感,自言自语地说:“强儿,你长大了能理解妈妈的苦衷吗?不是妈妈心硬,将你拴在炕上,从小失去父爱的你,母爱又这么淡漠。”  一想到孟郊《游子吟》中“谁言寸草心”一句,她两眼湿润了。  转眼是清明,家家户户端着祭品,冥币,给亡人上坟。佩筠早上给牛拌好草,就收拾祭品,儿子拴在炕上,佩筠给了一个皮球让他慢慢爬着玩。  正当她炒鸡蛋时,儿子哭声惊动了她。慌张的她边跑边将手在围巾上一擦,一看儿子跌倒了,皮球顶在脖子下。她急忙扶起儿子,希望他暂时坐一会儿,可儿子两腿乱蹬,却放不下,锅里焦糊味浓烈,她不得不撂下儿子又向厨房跑去。  “鬼不走干路”历年清明时节,雨纷纷,听老人说,清明上坟祭祀,唯孝子亲手烧的冥币,别的孤魂野鬼抢夺不去,亡人才能收到。所以,冥币大多“封包”,封皮上写着:“维公元某年某月某日岁次某年某月某日,适值清明祭日,不孝男某某谨具冥币一封,特于茔前火化,略表孝心,外鬼不可争夺,呜呼,尚享。”背后又书“谨封”二字。  她不会写封包纸上的祭文,只好按照当地风俗,让儿子亲手烧点。可儿子年幼,连火柴都划不着,她只好打算手按着儿子的小手点燃。  一连划着了三根火柴,也没点燃那一沓厚厚的冥币,她不免有点害怕,喃喃自语:“强子他爸,你若有灵,你看看你的强儿给你烧纸来了!”又划一根火柴,急忙撕开冥币,点燃一角,操纵儿子的小手,木棍撩拨开一沓沓冥币,褐红色的火苗才顺风蹿起来。佩筠怕烧着儿子衣服,一把将儿子挪后。  烧化的冥币像黑色的蝴蝶,顺风猛蹿,又被淅淅沥沥的雨淋湿打落下来,落在刚刚返青的麦苗上,越积越多,几乎覆盖住了麦苗。儿子自出世以来,首次这样被自己抱着。  火渐渐熄灭了,佩筠左手揽着儿子,右手用木棍拨开那熄灭的灰烬,看是否有残留的,因为她听老人说,送给亡人的冥币,必须燃尽,不然,残缺,亡人阴间不能用。  佩筠边拨边哭诉:“孩子他爸,强儿给你送的钱你保管好,不能轻易借给别的鬼,我走了!”  树上一只喜鹊好不容易等到佩筠离开,“喳喳”一声,落在坟堆上,头一点一点吃泼撒的祭品。  浑身麻冷冷的佩筠一回家,搂着儿子倒头便睡。  “谷雨前后,点瓜种豆”,转眼到了“谷雨”,一场春雨一场暖,正是春播的大好时机。富有经验的老农说:“谷雨前,耕种的土豆,毛根少,土豆长得大”,所以家家抢着谷雨之前耕种。  既要喂那头耕牛,又要随时照看拴着的儿子的她,忙得焦头烂额,稍不留神,儿子屎尿涂抹一身。她每天只能将切好的一担土豆籽种完,得急急忙忙回家看儿子。  别人家的土豆都种上了,开始点播玉米,她家五分才种了二分多,同社那个刘二,看到佩筠还没种上,扛着自家一把铁锨,借看佩筠种的土豆稀还是稠,死皮赖脸要给佩筠种。佩筠借故看孩子,将土豆籽种挑回了家。佩筠想:“千万不能与这样的男人交往,自家的地撂荒了,给别人帮着种都是没安好心,再说男人离世还不到两月,自己就和一个光棍男人交往,别人定会添油加醋,说得玄乎玄乎的,即使自己将来嫁人,绝不会嫁给这样的男人,所以,最好是少接触。”  原打算将一担土豆籽种完的佩筠,被那个好吃懒做的刘二一搅和,还剩半筐,心里那个气无处发泄,回家一看儿子,屎又糊了两腿,首次给儿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骂道:“小祖宗,刚出门你就闯祸,何时叫我安得心?”  照例饮牛挨次做饭,生火煨土炕,不觉夜里十点多了,佩筠才借着灯光开始切明天的土豆籽。儿子在炕上爬来爬去,将皮球用嘴拱来拱去,望着儿子爬行速度日渐加快,刚才的不悦,似乎荡然无存。  已会辨别声音的儿子,像狗一样趴在炕上,佩筠用舌尖抵住颚,发出“啪啪”声,惹得儿子“咯咯”笑不休。沉浸在用语言和儿子交流感情的她,忘记了切土豆籽,刀子几乎划开手指头,夜幕已悄然降临,她此时才真正体味出“欢乐嫌时短,寂寞嫌更长”这句话的哲理来。  佩筠添好牛夜草,早闭窗门,开始给儿子打毛裤子。刚学会爬的孩子,最易烂的是裤子,她已经给儿子打了四五条颜色不一,长短不齐的毛裤,为的是孩子尿湿了方便换着晒干。刚打了几针,房上瓦“啪”的一声响,她以为是夜猫子上房了,凝神听了一会儿,却又听不见响动。她感到很奇怪,头贴着玻璃又听了一会儿,听见院外有脚步声,佩筠不免有点紧张,凝神又听了一会儿,方听清楚是那游手好闲的刘二在学夜猫子叫,佩筠于是打开路灯,在院子里大喊:“抓贼了,贼偷东西了!”刘二“噔噔”跑远了。  佩筠再也不想打毛裤子了,和衣搂着儿子就寝,白天闹腾的儿子,也许累了,一会儿进入甜蜜的梦乡。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预感这不是一个好征兆。她想:“像刘二这样的男人,会得寸进尺,欺负她娘俩怕还在后头呢?说不定那一天三更半夜趁她娘俩熟睡之际,翻墙进来,后果就不堪设想。哪里去说理?这样的人反咬一口,有冤无处诉。”佩筠一想到这,不免有点紧张,思前想后,决定明天到娘家牵来那条狗,夜里若有个风吹草动,狗一咬自己就警觉。  思前想后的佩筠,望着熟睡的不知人间酸楚的儿子,不免叹息“强儿,你可知妈妈现在的处境,何时能将你拉扯成人呢?”估摸过子夜,迷迷糊糊睡着的她,偏偏梦见刘二拿着一把锋利的宰猪刀子,追赶她,说:“若不嫁给我就杀了你。”自己跑又跑不动,只好藏在一堆乱草堆里,眼看刘二找来,她急得大哭……惊醒后,久难平静的佩筠,越想越害怕,她不知这个梦是白天思虑得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还是冥冥之中真有神灵可怜她娘俩托梦与她,以防不测。  乘儿子还熟睡,佩筠匆忙拌好牛草,将盛满水的桶子提在牛槽边,一手抱着裹紧的儿子,一手提着给爹娘做的布鞋,到娘家牵那条狗去,希望早去早回,下午还想种点土豆呢!  家乡的风俗,亡人一年纸没烧,孝子孝重,不能进别人家的门,她只好将儿子抱在娘家门外一棵大槐树下。爹将那条狗一直帮着她牵到庄头,她才一手搂着儿子一手牵着那条狗往家走,约十几步,她回头一看,老人还站在那儿怔怔地望着她,佩筠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没有哭出声。  她想:“为什么人这个冠冕堂皇的高级动物,有时非要借狗这种低级动物来保护自己呢?‘狗仗人势’还是‘人仗狗势’,同是四个字,却因次序的不同,体现出两种地位势力悬殊的人。‘狗仗人势’的狗,养尊处优,依赖主子,看主子脸色咬人,被咬的人当然是地位势力不及主子;‘人仗狗势’当然是形如自己无援无靠,可怜兮兮的人,只能悉心喂养它,给自己照看门,夜里给自己壮个胆,警惕刘二那样的坏人偷进”。  “唉,家里又添了一个伴儿,热闹了,可自己更忙了”,他不免叹息着。  “黑子,以后我给你吃,你可要忠于职守,尤其是在夜里,绝不让刘二那样的坏人翻墙进来。”那条被称作“黑子”的狗很机灵,“汪汪”两声以示作答。  佩筠找了一根杏木固定在大门的左边,家里一只木箱做狗的卧室,顺便将昨晚剩饭倒在旧铁盆里,又将儿子拴在木窗子的转轴上,才急急忙忙,挑着一担土豆籽去点种。  门口拴着一条“黑子”,炕上拴着儿子,“黑子”一叫,炕上的儿子不闹,怔怔地听着。炕上拴着的孩子哭闹,门上拴着的“黑子”爪子急刨。  

第05章 履霜5

  “三月里看麦子,苫住老鸹”,今年是中国的农村包产到户以来,雨水最适宜的一年。开春就下了两场“贵如油”的雨,小麦的长势喜人,老鸹钻进小麦的垄间,确实看不见。小麦疯长,里面的杂草也不甘落后,别人家的秋田早种上了,小麦里的杂草也锄了几遍,可佩筠只锄了一遍,心里火急火燎的。  儿子志强已学会了爬行,坐爬自如,再拴在屋里她怕不安全,只好自己干活带上,放在广阔的田间任儿子爬行,爬累了独自刨土玩,只要注意不要爬到地边,就可以了。  苫住老鸹的麦苗,翠绿翠绿的,佩筠将儿子放在这绿毯似的麦苗上。也许儿子第一次接触这么宽阔,舒适的生活环境,吓得倒不敢动弹,扬起小脑袋四顾。佩筠看着儿子不动的样子,笑着说:“爬呀,妈妈今天不拴你了,让你无拘无束玩个痛快,来,我的小狗蛋!”儿子脖子上的铜铃不紧不慢地响过来,佩筠的心里舒服极了。锄了一会儿,盘腿坐在绿毯似的麦地里,让儿子坐在膝盖上,开始给他哺乳。  蔚蓝色的天穹上,片片白云,时聚时散,佩筠望着这时聚时散的白云,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不禁想到离世的丈夫短暂的一生,人生不也像这朵朵白云,变幻莫测,时聚时散吗?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似乎是很自然的现象,但佩筠想不明白,不幸的事为什么偏偏落在自己的头上,难道这一切都是前生注定的吗?难道今生还有一个男人等着自己嫁过去吗?  “轰隆”一声炸雷,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她抬头一看,东边的山头上一片黑云漫过来。凭经验,东边山头上布满黑云准会下暴雨的,佩筠急忙抱起儿子往山下跑去。谁知这雨来得这么急,她抱着孩子跑到半山腰,雨流入注,砸在她的头上。她急忙将外衣脱下来,罩在儿子的头上,躬腰,又将儿子揽在怀里,尽量让冰冷的雨滴砸在自己的脊背上。山路已滑得无法行走,被雨淋得哆嗦的她只好藏在一旮旯处,胸口紧贴着儿子的额角,让自己的体温给儿子御寒。  母爱是最伟大的,母爱是最纯洁无私的。正如冰心写母爱的诗篇:“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绿荫?”  幸亏雷雨下了十几分钟就过去了,但她的浑身还是淋得像落汤鸡,儿子在她的遮蔽下,几乎没有淋湿。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眼里直闪火花,她强打起精神,揽着儿子,侧身一步一步向山下挪动。  头昏眼花的她好不容易挪到家里,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皮肉上,好不容易脱换下,又找到吃剩的感冒药,胡乱吞下,钻进被子,一把搂住儿子蒙头大睡,希望出点汗,就不会感冒了。  可两鬓实在疼得厉害,嗓子眼像火灼烤,她挣扎着爬起来,熬了一碗生姜汤,喝了半碗,实在喝不下去了,又用被子将自己裹严,按照惯例出汗。  一会儿,她感到心口一阵比一阵闷热,呼吸愈来愈急促,汗液渐渐从头到脚渗出来了,浑身湿漉漉后,方在头顶揭开一点缝隙,让闷热的空气透出,感到汗再不渗出时,才掀翻被子坐起来,也感到浑身不麻冷了。  儿子睡得很香,她悄悄下炕,收拾家里的活,不知不觉夜幕又降临了,她躺在炕上,又开始计划明天该干什么?  里外靠一人撑的她,不得不每晚将第二天该干的活考虑得有条不紊,先干什么,如何干?  白天听秋菊说,这几天,市场上的猪仔价下跌了,气候也转暖了,一直想捉一头猪仔养,只是从开春猪仔价只上涨不下跌,只好一拖再拖,转眼交上农历三月了,再不捉,年底出栏来不及了,明天是三月十三,农人有句口头禅:“三六九,捉猪狗”,明天正好镇上开集,佩筠决定明天到镇上捉一头猪仔养,等年底出栏了,卖个好价,搞点收入,可儿子谁照看呢?寄到别人家照看,她一想到这儿的风俗,有孝的人,别人忌讳让进自家门,怕冲犯宅神。佩筠着实犯难了,只好打着手电,到本社的门市部处(全社唯一的一台固定电话)给娘家庄头门市部里打了电话,让售货的老人转告一下妈妈,让她明天来照看一下儿子,自己到集上捉一头猪仔。  给耕牛拌好草,充足自行车胎的佩筠刚开始给孩子喂奶,娘便风风火火赶了进来,催佩筠早去早回,说捉猪娃要去得早,迟了,好的猪娃别人会捉去的,又叮咛佩筠骑车要小心,钱装在贴身处,随时感觉到,集市上小偷多,不要随便摸钱。佩筠只是嗯,嗯”应承。  这儿离镇上不到二十里路,但需翻过一座大山,来回上山过河,佩筠只能平处骑一段,陡处推着走。赶到山顶时,已感到浑身汗津津的,她怕走热着凉,一点不敢歇,也不敢骑车。推着走了一段路,感到身上的汗孔收闭了,才骑着自行车慢慢向山下滑去。  赶到猪市场,看见捉猪娃的人很多,但他们只是在这个摊子问问价,那个摊子问问价,看市场行情。佩筠转了几个摊子,物色好了一养家户的猪,看到他的架子车上的九头猪娃:“腰长,嘴短,腿长”正是农人说的“好苗苗”。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二十元捉了一头母的,因为母的容易“阉割”。  她怕儿子饿了,在卖家的帮助下,绑好猪娃,再不敢逗留,急急忙忙往家赶。当她推着车子赶到半山腰时,五六个女人在她的前面,走得气喘吁吁,其中一个女人问她捉的猪娃啥价,说她上一集捉的十八块呢,还没佩筠捉的大呢!  那几个女人怕给佩筠帮着推自行车,故意放慢脚步落下一段距离,不紧不慢跟在佩筠后面。  佩筠听出她们是给山背后侄女生的孩子过满月的,也不认识自己。但她们带着野性的“谝闲传”,佩筠听起来有点肉麻。其中一个“远看一朵花,近看麻子脸”的说,她邻居有个寡妇,不愿再嫁人,问别的女人为什么?她们胡乱猜测,那个女人说,原来嫁一个男人,成这一男人的专有品。她现在不愿再嫁人,和她相好的男人不知有多少?今儿这个来耕地,明儿那个来送粪,而且来时从不两手空空。  一个肥臀隆乳的,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说“反正,萝卜拔了眼眼在,里不伤,外不损,何乐不为呢?”  佩筠听见她们带着放肆“野性”味的取乐,心里格外难受。似乎觉得有意说给自己听,又一想:“她们又不认识自己,也许是随便取乐,好消除爬山的疲劳吧!”但她还是努着劲,远远把这些“骚娘们”甩在后面。  娘抱着孩子,在门口张望,说孩子饿了,嚷着一点哄不住。佩筠没来得及给孩子吮奶,紧闭大门,先将猪仔放在猪圈里,和了一点面食,怕生的猪仔起初不敢到槽边吃。它站着看了一会儿,才小心谨慎地挪到槽边,吞吃起来,佩筠满意地笑着对娘说:“人常说,咋样的人捉咋样的猪,我不挑吃,捉的猪仔口粗,贪吃!”  娘又安顿她说:“刚摘奶的猪娃,多加点细食,等肚子撑大了再慢慢加多草料!”  里外一人撑的佩筠,既要看护孩子,又添了一条早晚喂食的狗,和一头猪仔,对这个农家妇女而言,带来了麻烦也带来了生活的希望,家中的收入就寄托在这一头猪仔身上,将来孩子上学的一切费用也就靠一年养一头猪变换积攒,其间的艰辛有几人理解,这是很现实的生活。为什么有些人往往在养尊处优,得天独厚的物质条件下,还抱怨生活的不公平,从而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消极态度而荒废时日呢!  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个年仅二十八岁的刚刚失去男人的女人这么顽强地,对未来充满信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疲倦生活下去呢?是伟大的母爱,是对儿子寄予的莫大期望,迫使她宁愿将泪水往肚里吞,也不愿外露一点,母爱的力量确实可以创造出一个个奇迹。  

第06章 履霜6

  佩筠将孩子重新拴在炕上,将娘用自行车送到娘家村头的山脚下,才强忍着泪水回家,抱着儿子上山锄昨天未锄的小麦。  别的女人嫌昨天下了雷雨,地湿,坐在向阳的避风处,打扑克,做鞋垫,随意取乐,笑声不时传来。她可没有这样的机会,自家的麦田里野草疯长赛过小麦,再不及时拔掉,小麦就会被野草挟制变枯黄的。  生产承包时,农村那些歪点子多的“麻达人”,尽强占的是:“近,阔,避风”的好地,老实的汪大承包的全是:“山顶,沟崖,迎风地”。同样施肥,下种,亩产不及别人的六七分地。一同出门上地,别人到地里干活了,她还在路上气喘吁吁走着。一年收割完,别人家架子车,拖拉机直接可到地里装麦捆,她须一捆一捆绳子束紧背到架子车能拉的地方。  男人在世时,一到收割完,男人一捆她一捆,背得肩膀红肿红肿的她,心里多多少少有怨言。  四亩多小麦全在山上,往年两人都得背十几天,可今后全要靠她一人往下背,佩筠一想到这个头疼的事,眼眶湿润了。  的确,这样繁重的农活,全落在一个既要照看刚会爬的孩子又刚刚失去丈夫心情崩溃的女人身上,怎不感到头疼呢。  佩筠双膝跪在如毯的麦苗上拔草,望着无拘无束的儿子爬一会儿,盘腿坐一会儿的,她苦笑了,儿子怎能体味出她这时无奈地苦笑呢!  正当她低头拔麦苗里的野草时,儿子的哭声传来。佩筠回头一看,身后的儿子已从地边掉下去了,手忙脚乱的佩筠撂下手里的铲子跳下田埂,一把抱起儿子,一看儿子脸乌青,哭不出声音来,吓坏了佩筠将儿子揽在怀里,向山下跑去,半路儿子才哭出声来。  不知儿子哪儿跌伤了,反正怎么哄都哭闹不休。心急火燎的佩筠只好雇了社里山娃家的手扶拖拉机,连夜将孩子送到县医院。  到了急诊室,医生X线照射,才发现儿子左胳膊下缘外侧见透亮线。医生说刚裂开一点细缝,不太严重,做手术孩子太小,打上石膏,孩子骨头发育快,弥合起来容易,佩筠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山娃一直等到佩筠的儿子检查结果出来后,掏出身上仅有的二十元,一再让佩筠收下,说吃饭用,因儿子不会自己吃任何东西,山娃只给孩子买了一个屁股后面有“汽笛”的“橡皮娃娃”,佩筠一按,便发出“呜哇呜哇”响声,孩子好奇地望着,才止住哭声。  佩筠强抑制住即将落下的泪水,接过山娃手里的钱,说他回家顺路经过孩子外婆家门,将儿子的外婆捎到她家,照看几天门,说:“家里还有猪娃,狗,耕牛,一时都离不开人。”三娃开着拖拉机“突突”走了,佩筠的泪水才流出来。  儿子的胳膊打上石膏,得格外操心,佩筠领药时只好让同病房的一个女人照看,同病室的人感到很奇怪,问佩筠:“孩子她爸呢?你一个人怎能顾得过来!”佩筠噙着泪水,只是叹气。直到主治医生问她时,佩筠才哽咽着说:“离世了,里外她一人操劳。”护士看到这种情况,征询医生说:“这个孩子可否住上三天,出院到家里好护理,女人一个,照顾很不方便,反正这病得慢慢疗养,一月后再来拍片,看长得如何?”医生看到这几天住院床位紧张,也认为这个办法不错。  自昨天中午吃了一顿饭的她,被儿子这么一惊吓,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感到饿,自己没吃上,孩子也缺奶,开始哭闹不安分了。为了孩子有充足的奶,她不得不精神振作起来,让旁边看护病人的妇女照看一下,自己到附近饭馆吃一碗饭。若不是山娃临走时强行留下那二十元钱,她现在只好挨着,自己饿了,儿子没奶更饿得慌。  一碗牛肉拉面,她几口吃了,肚子里似乎没吃下什么,又顺路买了两个饼子,打算晚上将就一下。因为要看护儿子,在外吃饭很不方便。  又顺路在公话厅给庄头的门市部老人打了电话,希望转告一下她娘,说孩子不太严重,过三天会出院。  提着饼子一进病室,看见儿子睡着了,她轻轻坐在床沿上,拿出手提的饼子,问同病室的人吃吗?看着他们不间断的有亲戚提着各种食品来看望,佩筠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孤单。  这也难怪,儿子突然跌伤,自己的亲戚一则还不知晓,二则他们离县城实在远,来去若挤不上班车,只好步行返回。那时通往县城的班车只有早晚两趟。守在公路两旁等车的几乎连眼睛都瞅累了,好不容易瞅来车,人多为患,挤不到前面的,只好失望地看着车满后,司机“哐”的一声闭上车门,一溜烟开走了。  这次若不是山娃开着手扶拖拉机连夜将儿子送到这里,第二天能否搭上公交车还是未知数,这么远的路,山娃连油费都不要,又掏出身上仅有的二十元,留给自己,佩筠感到欠山娃的情很多。  钱,她打算孩子出院了,将家里种毕剩下的土豆卖了,一定要还给三娃,欠人家的情,她心里老牵挂着,不好受。  “人穷志短。”穷是事实,但“志”千万不可“短”,人一旦志短”就会“厚颜无耻”,活得卑微,被人瞧不起。她想:“一个人只要活得有志气,勤劳,吃苦,没有过不去的门限的。”  她和山娃是小学同学,山娃念到小学毕业,就不念了。适值“全国学工学农”“读书无用论”思潮泛滥,山娃的老爸感到书读的多没啥用,不如让山娃跟着“和顺三爷”赶队上那圈羊,一年多多少少挣几个工分,添补点口粮。山娃给生产队赶了一年羊,农村开始“包产到户”,集体的财产也折价分到户。山娃又开始报到五年级上学,初二时参军了,走时他们小学在一起的还欢送过山娃呢。  那时,农家孩子有出息,无非三条路:“求学,参军,当合同工人。”所以山娃参军后的第二年,就和他舅舅家邻居的女子定了亲,山娃娘怕山娃退伍后,没前途,女方悔婚,那年就给山娃完了婚。其实山娃心里暗恋的是佩筠,只是佩筠正上初三,他几次想写信给佩筠表明心思,一则怕佩筠拒绝,二则怕分散佩筠的学习精力,后来佩筠嫁给汪大,山娃的心里总有一种失落感。  农村包产到户后,他和汪大可以说是全村中率先达到的温饱无忧的人家,汪大凭借祖传木工手艺,他凭种植黄芪,在村里可算有知识,有经济头脑走在最前面的人。后来汪大不幸离世,佩筠的影子又时时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他多么想帮这个女人度过难关,可一想到“人言可畏”,不愿给刚刚失去丈夫的佩筠带来坏名声。  老天偏偏作弄人,心里刚刚平稳的佩筠,儿子又突然从田埂跌下,幸亏孩子只是左胳膊下缘略微裂缝。社里只有他有一辆手扶拖拉机,情急的佩筠叫他帮忙将孩子送到县医院,属很正常的事。当他看到佩筠掏出二十元钱,交了住院押金,已剩几角时,后悔自己走时匆忙,仅带了二十块钱,不能帮佩筠忙,所以,第三天,山娃骗女人说:“到镇上药材公司看一下黄芪啥价?准备将干好的黄芪全出售了,其实带着五十元,挤上到县城的车,来看佩筠的儿子病情如何?  山娃刚走进县医院,佩筠正好办出院手续,抱着孩子的佩筠一看山娃又来了,惊异地问:“你今天来又干什么?”山娃搔了搔后脑勺,讷讷半响说:“一个亲戚住院了,我来看一下,不知在几病室。”山娃的脸红得厉害,佩筠信以为真,催促山娃到值班医生处打问。山娃只好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稍等一会儿,我去看看就回,咱们一同回家好吗?”  佩筠只好将儿子抱在医院大楼的背阴处等着。岂料,山娃刚上了楼,又下来了,说那个亲戚出院走了。佩筠也没起疑,一同走出医院,山娃决意要到百货商店游一下,佩筠只好跟在山娃的后面转。山娃花了十元购买了一辆孩子坐的车,佩筠的心里隐隐作痛。不由自主想到孩子的爸爸若在世,也会给儿子买这当时农村孩子感到豪华的婴儿车,可是现在她想都不敢想。  他们怕通往镇里的班车挤不上,再不敢在商店逗留,急急忙忙往车站赶去。  山娃和佩筠一同坐着班车到了离家最近的小镇下了车,山娃才将那辆婴儿车递给佩筠说:“孩子会玩了,你一个人既要务农,又要看护孩子,实在顾不来,我特意给孩子买的。”佩筠吃惊的只是“你……”望着山娃一双真诚的目光,不知该说什么好。山娃又说,不能向任何人说起今天自己去过县城。佩筠才明白山娃看亲戚是假,专门下来看自己的儿子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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