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侦探伽利略【《名侦探柯南》作者青山刚昌推荐,一部充满奇思妙想的悬疑小说集!福山雅治主演同名日剧。】(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7 21:5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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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野圭吾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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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侦探伽利略【《名侦探柯南》作者青山刚昌推荐,一部充满奇思妙想的悬疑小说集!福山雅治主演同名日剧。】

东野圭吾:侦探伽利略【《名侦探柯南》作者青山刚昌推荐,一部充满奇思妙想的悬疑小说集!福山雅治主演同名日剧。】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东野圭吾:侦探伽利略【《名侦探柯南》作者青山刚昌推荐,一部充满奇思妙想的悬疑小说集!福山雅治主演同名日剧。】作者:东野圭吾排版:HMM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9-04-01ISBN:9787544295369本书由壹页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燃烧1“……转过身,他脸上戴着一副由银色金属打制、毫无表情的面具。每当他想隐藏感情的时候,便会戴上它。凹陷与弧度完美地贴合他瘦削的双颊、下巴和额头。面具闪闪发光,他手持可怕的武器凝视着。那武器—”

读到这里,摩托车的马达声越来越近,他拿着雷·布拉德伯里的《火星纪事》站到窗边,把窗帘撩开一道缝。

这个房间位于整栋公寓东北角的二层。顺着东边的窗户往左下方看,可以看到北边马路尽头的丁字路口。

今晚来了三辆摩托车,人却有五个,其中两辆分别载着两个人。他们故意使摩托车发出刺耳的声响,又一次在老地方集结。

所谓老地方,就是东侧马路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公交车站,设有为白天等车的乘客准备的长凳。这几个摩托车党好像很喜欢坐在长凳上大声闲扯个没完。更周到的是,旁边还立着一台饮料自动售货机。

他们倒还不算暴走族,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其中两个头发染成茶色,一个穿着低腰长裤,另外两个没有什么显著特征,顶多就是其中一个长发至肩。

不过,他想,人们不会因为他们看起来普通,就对他们比暴走族更宽容。

他翻开手里的《火星纪事》,正好是“一九九九年二月伊拉”那章。这部分他不知道重读了多少次,有几段都背下来了。照这样下去,要把书读完还不知需要多少日子。

这时,其中一个年轻人发出莫名其妙的尖叫,周围的伙伴都大笑起来,他们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这附近本是到了晚上连机动车都很少经过的地方。

他离开窗边,把书放在桌上,朝屋子角落的电话机走去。

向井和彦把头发染成了茶色,并在脑后束起,他希望借此能让自己和大众稍稍区别开来。他今年十九岁,一年半以前高中毕业后,在一家涂料公司上班,时间上不自由不说,还挣得少,于是三个月前他辞职了。一年多的薪水全花在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和打游戏上,因为和父母住在一起,生活还不至于没有着落。可是父母对他整天不务正业唠叨个不停,令他很烦。为了尽量不和父母打照面,他索性在外面晃到深夜。

他衔着一根万宝路,站在自动售货机前。塞入现金后按下按钮,随着咣当咣当的声音,圆滚滚的易拉罐掉了出来。

他把可乐拿出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那里摞着四个用来装啤酒瓶的塑料箱,箱子上放着一个运动包大小、用报纸包着的方形东西,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奇怪,他想,这台机器不卖啤酒啊,这包东西又是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对此表现出更多兴趣。他拉开可乐罐的拉环,边喝边加入伙伴们的谈话。另外四个人正在谈论最近在闹市区结识的一群女高中生。哪个姑娘更容易搞到手呢—最后总会聊到这种事。

这四个人对和彦来说算不上朋友,他可不需要那种麻烦又矫情的人际关系。他觉得能在一起找乐子就足够了,非要追求进一步的关系,他也做不到。

同伴之一山下良介开始谈起最近搭讪成功的女生。这个以自己的长发为荣的年轻人,习惯边说话边双手把头发向脑后捋。和彦站在自己的摩托车旁听他吹嘘。另外两人坐在长凳上,还有一人跨骑在摩托车上。“后来进了房间,她说还是戴套吧。我可不想,所以就装傻。可她随身带着那玩意儿呢,没办法,我只好戴了。不过进去之前我用指甲把前头抠破了,这不就和没戴一样了嘛。那女人以为戴着,挺放心的,我就都弄在里边了。事后她一直发牢骚,我说谁让那玩意儿破了的。反正我告诉她的名字电话什么的都是胡编的。”山下良介讲这段小插曲时相当得意,鼻孔微张。“你太过分啦!”“说不定会怀孕哦。”其他人笑嘻嘻地点评着。

山下良介似乎对大伙的反应很满意。“那我可管不着。她不愿意可以不做嘛。”他说。

大概是还想添一句恬不知耻的话,他照例把额前的头发向后捋,正要开口,突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山下的后脑勺起火了!火瞬间烧着了他的整个头部。他一声不吭,缓缓地向前方倒下,如同一棵着了火的大树。

和彦和其他三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慢镜头般的景象。

实际上,他们只恍惚了数秒。和彦用右眼的余光看到那个报纸包着的东西也烧起来了。直觉告诉他,自己也处于危险之中。

下一瞬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滚滚的火焰向他袭来。2

警视厅搜查一科的草薙俊平驾车到达现场时,火已经被扑灭,消防队正要撤离,围观的人们也陆续散开了。

草薙下了车,向现场走去,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红色运动服的小女孩。她看上去五六岁,小脸和身子圆滚滚的,一直仰着脸走路,好像在寻找什么。

这样走路危险哦—草薙刚要提醒,小女孩脚下一绊,向前摔倒了。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草薙连忙跑过去,把女孩抱起来。她的膝盖出血了。“啊,谢谢您了。”一个女人跑了过来,应该是女孩的母亲,“看看!我说了让你跟我一起走……真是不好意思。哎呀,真是的,在家等着不好嘛。”

草薙心想,与其教训女儿,还不如不要大半夜跑出来参观失火现场呢。他默默地把女孩交给她母亲。“可我看见那根红线了嘛,刚刚真的有啊。”女孩抽泣着说。“哪有啊?哎呀,衣服脏成这样。”“能看见的,很长的红线,就是有嘛。”

草薙走开的时候还在想:什么红线?

到了现场,被火烧得漆黑的马路中央站着几名男子,其中之一是草薙的上司间宫警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草薙小跑过去。“辛苦了。”间宫微微点了下头。他身材敦实,脖子短粗,面容温厚,目光却不乏犀利。与其说是刑警,这个人的气质倒更像一位可靠的手艺人。“是纵火吗?”“现在还不好说。”“一股汽油味啊。”草薙吸了吸鼻子。“好像是装在塑料桶里的东西着起来了。”“塑料桶?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不知道。你看—”间宫指着倒在路边的某物。

那确实像个装煤油的塑料桶。现在它的侧面已经从中间熔化变形,完全变了样。“看来一切要等询问受害人之后了。现在仅凭这些,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受害人是什么人?”“五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间宫生硬地继续道,“其中一个死了。”

正往本子上记录的草薙抬起头。“是烧死的吗?”“可不是嘛,当时他好像站在塑料桶的正对面。”

草薙忍着不快的感觉把这点也记下来。案件里出现死者,这不是让人舒服的事,每次都是如此。“你在这附近了解了解情况吧。出了这样的事,估计很多人都还没睡呢。看见亮着灯的屋子,可以去敲敲门。”“我知道了。”草薙说完,向四周看了看。他立刻注意到旁边街角的一栋公寓,那里有好几扇窗户透出亮光。

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二层建筑,有好几扇门对着东西走向的马路。阳台位于南侧,即马路的相反一侧。临街有窗户的只有最边上的房间,能目击事发现场的仅限于东北角的房间。

草薙走了过去,恰巧看到一个年轻人正要走进东北角一层的房间。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麻烦您等一下!”草薙从后面叫住他。

年轻人回过头。他看上去二十出头,高个子,披着一件灰色工作服,拎着一个白色的袋子,大概刚从便利店回来。“刚刚那里发生了火灾,您知道吗?”表明身份后,草薙指着丁字路口问道。“知道呀,真吓人!”“那时您在家吗?”草薙看了看贴着“105”房号的门。“是啊。”年轻人回答。“事故发生前后,您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比如有没有听到大的动静,或者看到什么?”“呃,让我想想。”年轻人回忆着,“那时我在看电视。我就记得那伙人特别吵。”“您说的那伙人,指的是骑摩托车的那几个吧?”“是啊。”年轻人不禁微微皱眉,“每到周末都是这样。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来的,夜里两三点还在闹腾。这附近原本是很清静的。”他轻咬下唇,似乎平时积攒了不少愤懑。

现在那伙人可遭天谴了—草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话过于轻率了。“就没有人提醒他们吗?”“提醒?怎么会?”年轻人耸了耸肩,淡淡一笑,“在如今的日本社会,没有人会这么做吧?”

也许是这样,草薙点了点头。“从您家可以看得到事发现场吗?”“本来应该……看得到。”对方回答得有些含糊。“怎么?”草薙问。

年轻人打开房门。“你看看里面就知道了。”

草薙向里看去。这是个不到八叠大的单间,一张床、一个书架、一张玻璃小桌就是这个年轻人家里所有的家具。小桌上放着一部无绳电话,不过草薙猜想在这个家里不会有用到子机的机会。书架上比书更多的是各种录像带和生活用品。“咦?窗户呢?”“就在那后面。”年轻人指着书架,“因为没地方放,只好把窗户堵上了。”“这样啊。”“也多亏这样,感觉多少能挡住一些外边的噪音。”年轻人说。“您对他们的行径好像相当恼火。”“这一带的居民都一样。”“哦。”草薙留意到电视上插着的耳机。大概外面太吵,年轻人只好戴上耳机看电视。这样一来,就算有什么动静,听到的可能性也不大了。“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很有参考价值。”草薙说。虽然没什么收获,但这样说是对对方应有的礼节。“对了……”年轻人嗫嚅着,“你还要去二〇五室问情况吗?”“二〇五,就是正上方吧?”“是的。”年轻人欲言又止。“怎么了?”“哎,嗯……其实,”年轻人犹豫片刻,说道,“上面住的是前岛,但是他说话有困难。”“说话有困难?什么意思?”“不能讲话,发不出声音,应该是叫‘哑巴’吧。”“这样啊。”草薙非常意外。幸亏提前知道了,否则贸然上门,肯定很尴尬。“我和你一起去吧。”年轻人自告奋勇,“我和他还挺熟的。”“您方便吗?”“没问题。”本来已经进屋的年轻人重新穿上了运动鞋。

这个热心的年轻人名叫金森龙男。据他说,二〇五室的前岛一之的耳朵是完全没问题的。“他的听觉比咱们一般人还灵得多呢,所以对于那些人制造的噪音应该特别反感。”走在扶手都已经生锈的楼梯上,金森对草薙说。

敲了敲二〇五室的房门,马上就有人应答。门开了,门缝里露出一张年轻而瘦削的脸庞,看上去比金森年轻,脸色苍白。

前岛看到深夜来访者之一是金森,显得放心了几分,然而看向草薙的目光里依然带着戒备。“这位是刑警,他是来调查刚刚那起事故的。”

草薙在金森说话的同时出示了警察手册。前岛迟疑片刻,还是开了门。

这间屋子的布局和金森住的那间一模一样,只不过东边的窗户没有被家具挡住。草薙首先注意到的是和狭小房间不相称的高级音响,还有地板上堆着的大量录音带。这个人大概是个音乐爱好者,草薙心想。墙边摞着的书数量之多也令草薙咂舌,没有杂志,几乎都是小说。

爱好读书和听音乐的年轻人—这种形象瞬间和眼前的前岛重合。这样的一个人,确实会厌恶那伙随心所欲制造噪音的人吧,草薙思忖。

草薙没有往里走,站在门口问道:“刚才发生火灾时,您在哪里?”

前岛几乎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地板,好像在说“就在这间屋子里”。“当时您在做什么?”草薙继续提问。前岛穿着Polo衫,外面套着运动衣,屋里还没有铺被褥,草薙猜测他当时应该还未就寝。

前岛回身,指了指窗边的电视。“他说当时在看电视。”金森帮着解释,虽然草薙已经看懂了前岛的意思。“事故发生前,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看到窗外有什么?”

前岛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冷淡地摇了摇头。“那么……能允许我进屋吗?我想从那里看看窗外。”

前岛点点头,手掌伸向窗户,做了个“请”的动作。“打扰了。”草薙脱鞋后踩上了地板。

窗户下面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马路,来往车辆很少,在这段时间一辆车都没有经过。草薙想起金森刚才说这里的街道很清静。左下方就是事故现场—那个丁字路口,现在那里仍有几名侦查员在来回走动寻找线索。

草薙离开窗口,不经意地看向音箱。上面放着一本书,是雷·布拉德伯里的《火星纪事》。“这本书是您的?”他问前岛。

前岛点了点头。“这本书很难读啊。”“你也看过?”金森问道。“很久以前了。想读来着,不过半途而废了。大概我天生就不适合读书吧。”

本想开个玩笑,可是金森没笑,还愣住了。前岛则沉默地看着窗外。

在这里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草薙判断。他说了句“如果想起什么请联系我”,走出了二〇五室。3

在这起奇异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草薙造访了帝都大学理工学院物理系第十三研究室。

草薙毕业于这所大学的社会学院,在校时从来没有去过理工学院。毕业十多年后的今天反而来到这里,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那栋灰色的四层建筑就是物理系所在的楼。光是在外面从楼下仰视,就让人有些发怵。草薙自我分析,这全是因为他天生就不擅长理科。

要去的房间在三楼。门上贴着助教和学生的名字,旁边的磁铁牌子显示每个人的去向。学生们似乎都去上课了。草薙看了一下汤川这个姓氏,显示的是“在室”。他看了看手表,确认已经稍过了约好的两点,敲响了门。

屋里传来一声“请进”。草薙推开门,看到屋里的情形,瞬间呆住了。

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现在是白天,就算不开灯也应该足够亮,也许是拉上了遮光帘,窗外的光线完全透不进来,房间如同暗房一样。“汤川,你在哪儿?”话音未落,就听到有类似发动机的声音传来,这声音草薙很熟悉。

想起来了,是微波炉的声音。草薙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火光—桌上摆着一台小型微波炉,里面有个灯泡正在发光,但不是普通灯泡发光的样子,里面有火焰在一明一暗地闪烁。

火光逐渐变弱,不久便熄灭了。窗帘也被拉开。“对于每天忙于维持城市治安的刑警草薙来说,这光线实在太微弱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窗边,手里拉着窗帘的一端。他身材颀长,肤色白皙,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几乎和学生时代没两样,就连将额发齐整地修剪到眉毛偏上位置的发型也没有变化。

草薙松了口气,无奈地一笑。“吓死人了,一把年纪还搞恶作剧。”“你这么说真让我伤心,我可是在表达对你工作的协助之意呢。”汤川把窗帘完全拉开,挽起白大褂的袖子朝草薙走过来,然后伸出右手,“最近还好吗?”“还行吧。”草薙和汤川握了手。

这个男人看起来文弱,当年却是大学羽毛球社的王牌队员。草薙曾和他多次对练,每次都是一场难挨的鏖战。现在他握住草薙右手的力量,又让草薙忆起了往昔。“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草薙说。他指的是二人上次见面的时间。“上次见面是三年前的十月十日。”汤川以自信的口吻说道。“是吗?”“是在川本的婚宴上。我记得那天其他人都是一身黑礼服,唯有你穿着灰色的套装。”“啊。”草薙想起来了,连连点头。确实是那样。连记忆力都和从前一样啊,他看着汤川想。“大学怎么样?升了副教授以后很辛苦吧?”他望着对方身上的白大褂。“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就连对学生素质逐年下降的现象也习以为常了。”汤川一脸严肃,并不像在说笑。“是你太严格了吧?”“说真的,”汤川道,“你才辛苦吧?尤其是这两三天。”“嗯?什么意思?”“我猜到你来的目的,特地准备了这个东西,在这里等你。”汤川指了指微波炉。“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协助之意?”草薙说着,抬手要摸微波炉。“别动!还通着电呢。”汤川急忙把旁边插座上的插头拔下来。微波炉的后盖开着,后面连接着草薙根本不认识的设备。

汤川打开微波炉的门,取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个放在金属烟灰缸里的灯泡。“这就是刚才那个小戏法的主角。”

草薙仔细打量着汤川手里的东西。“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灯泡嘛。”“对,就是普通灯泡。”汤川把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微波炉里电磁波产生的感应电流,使灯泡内部的氙气成为等离子体,从而发光。发出的光不仅有紫色的,还有绿色的,这也许是支撑灯丝的铜质部件的铜等离子体也掺杂进来的缘故。”“等离子体?刚才那个就是?”草薙问道。汤川的一番话他几乎都没听懂,可“等离子体”这几个字却是他熟悉的。“是啊,”汤川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向后仰靠,“所以,你明白我刚才说的意思了吧?你应该是为了咨询等离子体的有关问题,才专程来我这儿的吧?”“真是不服不行啊。”草薙摸了摸后脑勺,隔着桌子在汤川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不用怎么推理也能知道。最近的烧伤致死事件在我们圈子里也广为流传,又出了人命,需要警视厅搜查一科刑警草薙出马的概率很高啊。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访,肯定不是来和我叙旧的。”

被人一眼看透,草薙只好讪讪地笑着。“呃,是这样的。”他挠了挠脸颊。“先来杯咖啡吧,不过我只有速溶的。”汤川起身,用小电炉烧起水来。

在他准备咖啡时,草薙拿出记事本,又看了一遍整个案件的摘要。其实,该将之称为案件还是仅看作单纯的事故,现在就连警方也并不确定。

经过整理,已经明确的情况为:在“花店街”这么一条不起眼的马路旁,突然发生局部火灾,当时身处附近的五个年轻人一死四伤。现场弥漫着汽油味,火被扑灭后,在废墟中发现了疑似用来装煤油的红色塑料桶,可以推测是桶里装的汽油因故起火。然而,这东西出现在现场的原因不明。几个受伤的年轻人都称与油桶无关,而且绝对没有点火。

那为什么会突然起火呢?

等离子体之说是一些媒体提出的。在容易发生雷电的气象条件下,空气等气态物质因感应电流的流动,有时会出现伴有强光和高热、像火球一样的等离子体。此次事件是否就是由于产生了某种等离子体,导致塑料桶内的汽油燃烧起来了呢?这种假设的出现,无疑是由于等离子体多次完美地解释了超自然现象。对警方来说,等离子体之说总比什么灵异现象、超能力之类容易接受得多,所以决定先咨询一下有关等离子体的知识,于是就有了草薙这次对大学同学的造访。

汤川端着两杯咖啡走了回来。这两个马克杯怎么看都像是活动的赠品,毫无品位可言,而且一看就知道没有认真清洗。可草薙还是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那,你怎么看?”他放下杯子问道。“什么怎么看?”“就是那起事件啊。你怎么看花店街火灾原因?从你给我演示的实验来看,你也认为是等离子体?”“我做这个实验,是因为报上写到了等离子体,觉得你一定会感兴趣。至于我自己,目前没有任何想法,也许是等离子体,也许不是。毕竟还没有任何数据,所以没办法提出假设。”“对这起事件,你了解多少?”草薙问。“自然也就是报上登的那些。就是说,”汤川又喝了一口咖啡,继续道,“不知什么缘故,放在路边的一个装汽油的塑料桶忽然起火,烧到了旁边的年轻人—仅此而已。”“从这些事实能推出什么来呢?”

听了草薙的话,汤川忍不住笑出声来。“别开玩笑了。如果不仔细在火灾废墟里寻找线索,就无法得出推论。消防队肯定也是这样说的。”“只发现了那个塑料桶,真的只有这个。”“桶是不是做过什么手脚?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员提过。”“你觉得那些人说的,我们能没想到吗?鉴定科的同事把各个角落都查遍了,也没发现有动过手脚的痕迹。”“真同情你们。”“别开玩笑了,我是真心来向你讨教的。”草薙一本正经地说。

汤川微微耸肩,露出笑意。“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在美国,有人彻底分析了声称目击过UFO的人的证词,发现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看错了。而且,其中最多的是把某些天体错当成了UFO,尤其是金星,甚至还有人把月亮当成了UFO。”“你究竟要说什么?”“那些所谓幽灵的真面目,往往是不起眼的平常之物。现场有装着汽油的塑料桶,附近还有几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如果汽油桶着了火,可能性不是有一个嘛。”

草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就是那些人撒谎了—其实是他们自己点着了汽油,在明知道有可能会被烧伤的情况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点燃的,也没准是别的人放置的塑料桶,他们不知道里面是汽油。但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肯定不是肇事者吧?他们大概还吸烟了,身上应该有打火机。”

草薙听着,不禁皱起了眉。“别这么扫兴好不好,你说的怎么和我们科长差不多。”“哎?搜查一科的科长也是这种看法?”“他说,大概就是那帮小鬼玩火自焚。”“不错,其实很合理,无可指摘。”“既然你非要坚持这种保守论调,那我提供给你一条新线索。”草薙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不是保守,而是常识。这是什么?像是小型录音机。”“这是其中一个年轻人的录音。由于烧伤,他开口困难,但意识很清醒。你先听一下吧。”

草薙按下开关,录音机里传来细弱的说话声,他把音量调大。

首先是确认身份。年轻人名叫向井和彦,十九岁。然后进入正题,由草薙开始发问。“我想请你告诉我火灾的情况。着火前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吗?”“不对劲的事?”“什么都可以。那时你在干什么?”“我……我好像在抽烟,听良介说话。”“其他人呢?在做什么?”“也没干什么,都在听良介说话。然后突然就着火了,特别吓人。”“着火指的是那个塑料桶着起来了吧?”“不是,是良介……良介的头……”“头?”“头发……他后面的头发一下子着起火来,然后就倒了下去……我们吓傻了,一眨眼的工夫,我们也被火包围……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等,你是不是把顺序说反了?难道不是先被火包围,然后你同伴的头才起火吗?”“不,不是的。是良介的头最先着火了。”

听到这里,草薙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怎么样?”他盯着汤川。

汤川托着腮,但这并非百无聊赖的反应,因为镜片后面的双眼正闪现着光芒。“头着了起来?”“是这么说的。”草薙知道老友已经开始感兴趣了,他在心里暗笑,掏出一盒香烟。刚想抽出一根,汤川无声地指了指贴在墙上贴的纸,上面写着“禁止吸烟,以防脑力继续下降”,草薙只好悻悻地把烟放回口袋里。“头着了起来。”汤川抱着胳膊,“就像是火柴,头部先着火。”他沉吟着,“又不是变戏法,怎么会着火呢?街头卖艺倒是有喷火的,可那也不是头部着火。”“确实是着火了,”草薙晃了晃拳头,“头部最先着了起来。”“尸体是什么样子?就只有头部被烧了吗?”“很遗憾,死者倒地后被大火席卷,全身焦黑,没法判断是先从哪里烧起来的。”

汤川再次沉吟,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草薙。“你们那位非常理性的科长怎么说?”“科长怀疑是证人的错觉。因当时惊慌失措,导致记忆出现混乱。但我们问了其他几个年轻人,也都说是良介的头先着火的。”“这样啊。”汤川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那我们去看一看吧。”“去哪儿?”“当然是去那个发生奇异现象的现场喽。”

草薙望着汤川,唰地站起身来。“好!我带你去。”4

案发现场是个即使在白天车流量都很小的丁字路口。也幸亏如此,草薙驾驶的“天际线”才能停在并不宽敞的马路边。

事发时就放置在那里的饮料自动售货机,下面的部分已经烧得焦黑。饮料陈列屏上贴着一张写有“故障中”的纸。“还有‘故障中’这个词?”汤川嘀咕道,“‘故障’两个字不就行了嘛。”“根据几个年轻人的证词,”草薙自顾自地解说道,“已经死亡的山下良介当时就站在这里。”他说的地方离自动售货机大约两米。“他当时面朝哪边站着?”汤川问。“应该是面向售货机。其他人围着他,两个人坐在长凳上,两个人在摩托车旁边。”“那个塑料桶当时放在哪里?”“就在售货机旁。当时那儿摞着四个用来装中号啤酒瓶的箱子,塑料桶就放在那上面。向井和彦说,那时还用报纸包着呢。”“装啤酒的箱子?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也是疑点之一。”草薙指着马路东侧,“瞧,那儿有个酒类专卖店的招牌吧?据说箱子是从那儿搬来的。”“店里的人怎么说?”“他们也一头雾水。”“哦……”汤川站在自动售货机旁,伸出右手在胸前比着,“四个啤酒箱摞起来大概这么高吧?”“差不多。”“上面再放上塑料桶。”“嗯。”“然后,”汤川后退了两米左右,“死者当时就站在这里,面朝售货机。”“没错。”“这样啊。”

汤川抱着双臂,在自动售货机旁来回走动,不知为何。草薙不敢打扰他,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过了片刻,年轻的物理系副教授停下脚步,抬起头说道:“不是等离子体。”“哦?”“这个案子你是怎么认为的?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仅仅是一起突发事故呢?”“就是不知道,才来向你请教的嘛。”草薙眉头微蹙,挠了挠头,正色道,“不过,我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有什么根据?”“自然是那个塑料桶。它不像是某人突发奇想放在这儿的,而更像是为了引发此事故意放的。”“我也这么想。接下来要弄清的就是此事是如何发生的。我敢断言,现实中不可能在随便一个场所就发生足以使汽油桶燃烧的等离子体现象,且事后还不留任何痕迹。”“可刚才你不是给我展示了等离子体吗?”“当然,如果能把整个现场都放进一个微波炉里,那就另当别论了。”汤川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不是等离子体,那是什么?”“现在还无法断言。”汤川用右手食指一下下地按着太阳穴,“关键就在那个年轻人的头部比塑料桶先着火这一点。”“你相信他们说的?”“这一点是真的。”“那我想问问你的依据是什么?”“如果是塑料桶着起来后,火焰才烧到那个年轻人,那他的面部理应先被烧,因为他是面朝自动售货机站立的。不过,目击者都说是他后脑的头发先着火的,为什么会从反方向开始燃烧呢?”

草薙不禁“啊”了一声。确实是这样。“我认为他的头部先起火,然后塑料桶才燃烧起来,这个顺序没错。既然着火,就说明受热,那么这些热量是依次由年轻人传递到塑料桶的吧?能达到这种程度的热能,其他人也应该有所察觉才是。可你说他们在塑料桶里的汽油烧着前并没有感到热。”“的确如此。”“这种局部加热是怎么回事呢?”汤川左手叉腰,右手抚着下巴沉思起来。“帝都大学的年轻副教授都没办法解释了吗?”“目前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汤川转过头,凝视着南面的马路,又马上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你想到什么了?”“现在说了也没用,还是先找个咖啡馆,一边喝咖啡,一边慢慢地梳理一下吧。”“好,好,都听汤川老师您的。”草薙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钥匙,向自己的车走去。

两人坐进车里,汤川说:“去咖啡馆前,先在这周围转转吧?我想看看附近的街道。”“哦?这也有参考价值吗?”“有时候会有的。”

草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发动了汽车,缓慢地行驶在路上。街道两旁都是住宅和小商铺,没有一点不寻常的地方。“假设这次的事是某人刻意而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汤川说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蓄意谋杀吗?”“这是首先想到的,毕竟确实死了一个人。”“你是说,这起案子是针对那个叫山下良介的年轻人的?”“是否只针对他还不清楚,也许是针对他们一伙人的,只不过恰好只有他死了。”“那些年轻人总在那个地方聚会?”“关于这一点,有好几个证人证实,每周四、五、六,他们都雷打不动地聚在那里。”草薙觉得,那些人与其说是证人,还不如说是噪音受害者。“案发时间是在周五吧?”汤川问。“是的。”

从草薙在附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人们对那些年轻人的评价可绝对算不上良好。夜深人静,他们却骑着摩托车从这个车流量不大的道路上呼啸而过,大声喧哗,甚至还留下满地垃圾。

或许是有居民对他们旁若无人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决定惩罚他们,才导致了这次的事情?然而,就算这是有意而为的犯罪,究竟是如何实施的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草薙边开车边思忖着。

过了一个街区,道路变窄,再往前开就要拐弯了。两边的街景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从车窗外闪过的大都是小型民房或公寓。偶尔能看见稍大一些的建筑,应该是町工厂的厂房,这附近有不少大企业的转包工厂。

不久,草薙开着车回到了原处。“还有别的地方要看吗?”他问汤川。“不用了,去喝咖啡吧。”“好。”

草薙刚驶离案发现场,准备沿马路一直向南开时,突然看见一个面熟的小女孩站在路旁。正是案发当晚他扶起的那个小女孩。和那天一样,她仍穿着那身红色运动服,抬头望着天空。“这孩子……如果总是这样,又会摔跤的。”草薙开着车经过后说道。“你认识那孩子?”汤川语气生硬地问。

草薙想起汤川这个人以前就不喜欢小孩。“不算认识。就是案发那晚,她在这儿摔倒了,是我把她扶起来的。”“这样啊。”“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小孩呀。”草薙瞥了汤川一眼。“小孩子都是不讲逻辑的,”汤川回答道,“应付他们会让我的精神感到疲惫。”“这么说,你岂不是没法和女人交往了?”“有逻辑的女人也不少,至少和无逻辑的男人一样多。”

草薙无奈地笑了,这家伙还是和学生时代一样固执。“那个小女孩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呢。”汤川道,“气球吗?”“上次也是这样,才摔倒的。”“真是的。”“她好像……”草薙回想着,“说了什么红色的线。”“什么?”“她好像说看见了一条红色的线,还是没看见什么的。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突然,汤川一把拉住了手刹。汽车猛地减速,剧烈摇晃起来。

草薙慌忙踩下刹车,将车停了下来。“你要干吗?”“往回开!”“啊?”“赶紧回去,回刚才那个小孩那儿。”“小孩那儿?为什么?”

汤川用力摇了摇头。“现在没空解释,说了你也不能马上明白。先回去再说。”

汤川的语气令草薙无暇多想,他松开刹车后马上转动起方向盘。

回去后,只见小女孩仍旧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什么。“你去问问她。”汤川说道。“问什么?”“当然是关于红色的线。”

草薙看着汤川,看来他并不是在随口乱说。

草薙下了车,朝小女孩走去,汤川紧随其后。“你好。”草薙向她打招呼,“你的膝盖好了吗?”

小女孩一开始露出警惕的样子,后来似乎认出了草薙,神情立刻放松下来,点了点头。“你在看什么呢?上次你也在看天空吧?”草薙说着也仰起头。“没有那么高,就是那儿。”小女孩向上指着,可草薙还是不知道她说的是哪里。“能看见什么?”草薙又问。“嗯……能看见一条红色的线。”“红色的线?”那天草薙果然没有听错。他凝神看向小女孩指的方向,还是什么都没看到。“看不见啊。”“嗯,现在看不见了。”小女孩惋惜地说,“上次我明明看见了的。”“上次?”“嗯,就是着火那天呀。”“着火那天……”草薙看了看汤川。物理学家正双臂环抱,皱着眉盯着小女孩。草薙真想对他说:“你这种表情会吓到小孩子的。”

这时,旁边住户的门开了,从里面出来的是小女孩的母亲。她看到和女儿亲切交谈的男人,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您好,我们上次见过一面。”草薙微微颔首道,“您女儿的膝盖好像已经没事了。”

这句话提醒了小女孩的母亲,她脸上马上浮现出礼貌的微笑。“对了,那天真是谢谢您。”她恭敬地低头致意,“这孩子怎么了?”“刚才我听她提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说看见了一条红色的线。”“啊……”女孩的母亲显得有些难为情,“她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怎么可能看见那种东西!”“为什么这么说?”“哎,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就是上周……是哪天来着?”“周五吧,”草薙说,“您女儿说是着火那天,应该就是周五。”“啊,对,是的。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她突然往屋外跑,说是看见了一条红色的线。”“我是从二楼的窗户那儿看见的。”小女孩插嘴道,“所以才出去的,果然还能看到呢。”“你出去之后,看到那条红线在哪个位置?”“嗯……大概是那个叔叔的头那里。”小女孩指了指汤川。

汤川不悦地微微蹙眉。“那条红线是什么样子的?”草薙又问。“拉得长长的,很直很直。”“很直?”“她是想说沿着道路笔直地延伸吧。”母亲替女儿解释道。“您也看到了吗?”

母亲摇了摇头。“听她说完之后,我也出去看了看,但什么也没有看到。”“不对,有的!”小女孩噘起嘴,“妈妈过来的时候,还能看见呢。”“但是妈妈并没有看见啊。”“我都告诉你就在那里了,可你一直说‘没看见、没看见’,结果就真的看不见了。”“我也没办法啊。”这样的对话大概已经重复多次,小女孩的母亲似乎有些疲于应付。

这时,汤川飞快地闪到草薙身后,在他耳边低声道:“那真的是一根线吗?”汤川大概是讨厌亲自问小孩子吧。“那真的是一根线吗?”草薙问小女孩。“我也不知道。不过它很细,还绷得直直的。”

汤川又在草薙耳边小声说:“没有去摸一摸它吗?”“你有没有去摸一摸它?”“没有,我够不着。”

草薙回头看着汤川,好像在用眼神询问他还有没有别的问题。“这附近有其他人也看到了吗?”汤川小声说。

草薙对母女二人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我没有问过别人。连我都没看见,所以我想是这孩子的错觉。”“不对,不是错觉。”小女孩看上去快哭了。

汤川拽了拽草薙的衣角,一副对小孩子的哭声望而却步的模样。草薙对母女二人微微鞠躬后便离开了。

上车之前,汤川一直缄默不语。草薙知道他在思索红线的事,却不明白这为何会引起他的兴趣,因为草薙完全想象不出那条红线究竟是什么东西。而草薙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打扰汤川。

车还停在原先的位置,上面居然没有被贴罚单。草薙掏出钥匙,打开了驾驶座一侧的门。汤川却没有上车的意思。“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汤川说,“我想散散步。”“我想和你一起散步,难道我在不方便?”“是的,我想一个人走一会儿。”汤川直率地说。

草薙十多年前就知道,这个人一旦这么说话,别人再说什么也没用。“好吧,那我等你电话。”“嗯。”

草薙坐进车里,发动了引擎。他从后视镜里看见汤川又朝原路返回了。“红色的线吗……”他嘟囔着,脑子里却冒不出丝毫灵感。5“……就像是等待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先是等待时的寂静,然后感觉到空气里最微弱的压力使气流不时扰动,带着暗影和云雾,吹拂整片大地。这变化压迫着你的耳朵,在等待暴风雨的时间里,你焦躁不安—”

他从书中抬起头,叹了口气。读得很糟糕,精神根本无法集中,总是想着别的事。不用说,这个“别的事”只有那一件。

他站在窗边,拉开了窗帘。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和那场惨剧,在他的脑海里复苏了。

真的……燃烧起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变成那样。有一瞬间,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但那就是事实。

他闭上了眼。自那晚以后,这片街区又恢复了宁静。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如今他竟无法享受这种静谧了。每当晚上独自在房间里,他就如同落入无边的黑暗,被孤独感和恐惧侵袭。

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走到音响前,换了一盘磁带,然后按下播放键。

音响里传来开朗的声音。“哥哥,你好吗?我是春子。寄来的东西收到了。谢谢你给我寄了这么多有趣的小说。因为你,我也迷上了小说。上次你寄来的帕特丽夏·康薇尔的‘首席女法医’系列看得我紧张死了。这次你给我的小说里好像也有康薇尔的,我真高兴。就是这样一来,我都有点睡眠不足了。哥哥,你没有感冒吧?妈妈前几天发烧了,三天前才退烧,现在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也非常好。最近他们经常嘲笑我特别能吃,我也感觉自己的肚子上长了肉,不过就一点点,没关系。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给我写信啊。我知道你工作很辛苦,加油哦。”

背景音乐是妹妹喜欢的女歌手的歌声,他一直听到歌声结束才关上音响的开关。

他望着寂静的黑夜,故乡的街景却如在眼前。那是他牵着妹妹的手在街上散步时,遇见的每个人都会善意地向他们问好的温暖故乡。

我离开故乡,可不是为了碰到这种事,他在心中低语。6

那个人来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一天的工作,正准备关掉总闸。他根本没注意到那人是从哪里、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突然,身旁响起一个声音:“打扰一下。”前岛一之吓得心脏几乎都要停跳了。

那人站在搬运大型设备时才会打开的卷帘门内侧。他个子很高,也许是戴着眼镜的缘故,给人一种文弱的感觉。如果仔细打量,则会发现他双肩结实,双手也显得很有力。

前岛没有做出要问对方有什么事的动作,只是露出戒备的眼神,微微朝那人点了点头。那人低头致意。

陌生人到厂里来,这还是第一次。这个小工厂包括厂长在内,一共只有三个人。今天厂长还因为要去客户那里,提前离开了,唯一能指望的同事又因感冒卧床在家。“有个工作想委托给你们,我听说这里可以进行精密加工。”男人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令人毛骨悚然。

前岛有些不知所措,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位不速之客。

见前岛没有回应,那个男人就一直看着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前岛只好拿过工作日志,在今天那栏里写下“我是哑巴,不能说话”,递给男人看。

男人对此并未说什么,表情依旧没有变化,说道:“正式的订单以后再下。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们是否能按我的要求加工。你是实际操作的人吗?”

前岛点了点头,指了一下自己,又竖起两根手指。“哦,还有一位,是吧?没关系,你在就可以。我可以看一下机器吗?”

前岛点头。他见过厂长给客人介绍的情景,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不能给外人看的东西。

男人的脚步出奇地缓慢,他先走近旁边的一台机器。“哦,有两台电火花加工机和两台线切割机,都是M厂出产的啊,还带数控系统。”

前岛听了,连忙在工作日志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递到男人眼前。

男人念道:“都是老机型,无法进行复杂加工。”他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大概是觉得特意这样谦虚地拒绝很奇怪吧。

前岛却觉得事先说明不是坏事。真接下一项无法胜任的工作,最后为难的还是身为工人的自己。

这家小工厂名叫“时田制作所”。不用说,时田就是厂长的姓氏。这里的设备都是厂长从曾任职的重型机械厂低价购买来的,虽早已过了使用年限,对加工零部件的时田制作所来说却是如获至宝。“金属丝是零点四毫米的?”男人看着线切割机问道。

前岛点了点头,对男人如此了解感到佩服。

线切割机其实就是利用电能的钢丝锯,只不过钢丝锯是用刃部切割工件,而线切割机是用金属丝发出的细微电流将工件熔断的。通过将电流调小,可使加工精度达到微米级别。“你看看这个,能加工吗?”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坐标纸,上面用复杂的线画出了一个零件的形状。从标注的加工精度等要求来看,男人绝非外行。

真是个精密的零件,前岛看着图纸想。棱角部分的精度要求太高了,他歪着头,指着那里,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这里还是太复杂了吗?如果不行,你们尽力做就好。”男人沿着墙边踱步,仔细打量室内。看见放在架子上的一个零件时,他立刻拿起来端详。那是某公司定制的汽车零件样品。

前岛敲了敲旁边的桌子,男人惊讶地回过头来。前岛指着架子,比画了个触碰的样子,然后双手交叉做出禁止的手势。

男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啊,抱歉。金属制品不能直接用手触摸,手上的盐分容易使它生锈。”男人说着,连忙把手里的零件放回原处,“怎么样?应该可以帮我做吧?”

前岛指了指图纸上的几个地方,然后用拇指和食指在眼前比出约三厘米的距离。“啊,是吗?你是说把这里的条件放宽一些就可以了?”男人毫无意外的神色,点头道,“那我今天先把图纸拿回去,明天再来吧。”

前岛觉得这样也好,于是点了点头,把图纸还给了男人。

但男人接过图纸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他看着立在墙边的气瓶,那里存储着各种气体。“其实我还想请教一件事。”似乎察觉到了前岛的目光,男人竖起食指说。

前岛凝神倾听。“也许这么问有些奇怪,以前用这种电火花加工机或线切割机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现象?”

这问题确实古怪,前岛歪着头,显得有些疑惑。“我是说,”男人挥动着右手,“有没有出现过等离子体?”

前岛不禁瞪大眼睛。“电火花现象和等离子体密切相关,所以我才这样问。”

于是前岛在那本日志的背面写道:“是和花店街的事故有关吗?”然后拿给男人看。“嗯,算是吧。”男人苦笑道,随即把手伸进上衣内兜,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最近我们圈子里也在讨论这件事。”

原来这个男人是知名大学的物理系副教授,这让前岛稍有些紧张起来。“我今天来委托你们测试加工,也想顺便请教一下,也许对我们的研究有用。”

前岛点了点头,又在日志后面写道:“从来没有出现过您说的那种现象。”“就是说没出现过等离子体?”

前岛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样啊。”男人露出遗憾的表情。

前岛又写下一行字:“真的是等离子体吗?”“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现在还缺乏关键的证据。”

什么证据?前岛面带疑惑地看着他。“等离子体现象容易在同一场所发生。如果那附近再发生一次同样的现象,就确定无疑了。”男人敲了敲气瓶,然后面向前岛,“抱歉打扰了你的工作。关于加工精度我再考虑考虑,随后再来。”

随时恭候—前岛边想边低头行礼。他很喜欢对方对待自己如同平常人的态度。

大学物理系副教授抬了抬手,从卷帘门旁边的小门走了出去。7

走出时田制作所,汤川先经过草薙的车,确认四周无人,才坐到了副驾驶座。“情况如何?”草薙问。“还不知道。反正我已经把机关的开关打开了。”“什么啊?听起来不太可靠。”草薙说着发动了汽车。继续在这里磨蹭,要是被前岛看见,就前功尽弃了。“人的行为有时未必是合理的,倒不如说,很多情况下恰恰相反。”“这我明白。不过,你是怎么注意到这个工厂的?如果你已经明白了那个怪异现象的真相,就告诉我吧。”“这个嘛,与其让我告诉你,不如你自己亲自看看。不是说百闻不如一见吗?”

草薙咂了咂舌。“又卖关子!”“放心,如果我的想法没错,恐怕最近就能再看到那个现象。到时再告诉你我为什么注意到这家工厂吧。”汤川的口吻听上去十分自信。

真能吊人胃口,草薙撇着嘴,心想。

今天午后,汤川打来电话,说要和草薙去某个地方。两人见面后,他就带草薙来到了时田制作所。

工厂距事发现场不远。从现场走二十米左右,向左拐进小巷,走到头就是厂房。小巷入口正对着工厂的窗户。

汤川让草薙记住这个地方。“最近还会出现那种奇异的现象,到时需要立刻调查这里。”“你怎么知道那种现象会再次出现?”

汤川若无其事地说:“因为我设置了一个小机关,能让那种现象产生。”“小机关?什么小机关?”“跟我来就知道了。不过,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警察。”

两人并肩向厂房走去。刚到门口,草薙就闪身躲开了,因为他看见坐在车间里的人正是之前他询问过的那个不能说话的年轻人。“看来他住在案发现场附近?”两人暂时回到车里后,汤川问道。“非常近。打开窗户往左下方看,就能看到现场。”“这样啊。”汤川说着,打开车门。“你去哪儿?”“这还用问?我一个人去,你一来,事情可能就不好办了。”“你准备去干吗?”“我说过了,机关哪。”汤川扬起一边的嘴角笑了笑,随后下了车。

真想看看他的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草薙握着方向盘想。他完全不明白汤川是怎么推理,又是根据什么预言那种现象会再次发生的。他只知道,目前只能照对方说的做。

汤川预言后的第三天,那个丁字路口又一次发生了奇异事件。

情景与第一次非常相似,自动售货机旁边的一个纸箱突然起火。不过,这次没有受害人。

目击者倒是有,就是三天前便开始密切监视这附近的刑警—草薙。

一开始,他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想到这就是奇异现象时,他毫不迟疑地向那家小工厂跑去。

接着,草薙发现了一些东西。当时,他自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肯定与奇异现象有关。他立即转身,回到调查过的那栋公寓。果然,他看见有个人从二〇五室出来。他马上躲到一边,看着那人向他刚来的方向走去。

草薙跟了上去,他知道那人要去哪里。

等那人进入时田制作所,正要销毁犯罪证据时,草薙喊了他一声。

那人一下子僵住了,然后才慢慢转过身。他脸色苍白,双眼布满了血丝。“你……”草薙叹了口气。

站在面前的并不是前岛一之,而是金森龙男,那个本应住在一〇五室的年轻人。

草薙心想,这大概也是汤川没有料想到的。8

盛速溶咖啡的马克杯这一次仍然洗得不太干净。不过,看在以后还要和这个人打交道的分上,也只得习惯才行,草薙想。“真没有想到,原来是激光啊。”他放下杯子感叹道。“准确地说,是二氧化碳激光。”汤川点着头纠正道。“怎么?激光还分好多种吗?”“是的。具有代表性的有二氧化碳激光、YAG激光、玻璃激光等等。”“激光这个词倒是经常听说,但我还以为生活中不太常见呢。”“CD机就利用了激光。不过说到可以烧伤人的激光,感觉科幻电影里才有。”“你是说激光枪?可是那家工厂里的设备还说不上是枪吧?”

时田制作所里的激光设备,是个和卡车差不多大小的箱子。据厂长说,这也是他从就职过的工厂那里廉价购置的,主要用来切割或焊接钢板。“如果想输出大功率的激光,需要含二氧化碳的激光气体高速流动,同时让高压电稳定地放电,所以设备必然比较大。尽管如此,也只能切割几厘米厚的钢板。”“可是007能用手枪大小的激光枪射穿装甲车呢。”“再过一百年也到不了那种程度。”汤川断言道。“对了,”草薙抱着胳膊,凝视着曾经的羽毛球社好友,“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察觉什么?”“激光啊。你很早就知道了吧?”“啊……”汤川微微张开嘴,“刚听说死者是后脑先着火,我就隐约地想到了这个可能,在得知有那条红线时就确认了。”“这个我也必须问问,那条红线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是氦氖激光而已。”

听了汤川的回答,草薙露出厌烦的表情。“又是激光!”“别这么不耐烦,你应该不陌生。歌手开演唱会的时候不都要用到激光吗?就是它。”“激光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使用激光设备时,最重要的是调试光线的路径。否则,激光不仅无法对准目标,而且还不知道会打到哪儿去。调试时使用高功率激光是非常危险的,所以一般都会使用无害的激光,也就是氦氖激光。”“那么,案发现场附近出现的红线,意味着……”“可能是嫌疑人为调试二氧化碳激光的路径,先使用氦氖激光进行了试验。我便推断附近必定会有放置激光设备的场所,于是在周围找了找,没想到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工厂。我去的车间没有激光设备,但架子上有个零件是用激光切割加工的,因为它的截面上有细小的皱纹。不仅如此,车间里还存放着发射激光所必需的二氧化碳、氦、氮的气瓶。我立刻就知道车间里一定会有一台激光设备。”

从丁字路口往前走到下一个路口,再向左拐走到头就是工厂。奇异现象再次发生后,警察立即赶到现场。当时厂房的窗户大开,一台激光设备正对着窗外。“激光不是只能沿直线射出吗?”“因为使用了镜子。如果从工厂直接发射激光,就会命中第一个拐角处的电线杆或其他东西。如果在那里设置一个专用的镀金的镜子,调整好位置,就可以反射到丁字路口了。要知道,黄金对激光的反射率将近百分之百。”“调整位置时使用的就是氦氖激光吧?”“没错。”“那为什么一会儿能看见,一会儿又看不见了呢?”“一般来说,激光用肉眼是看不到的。但是当它投射到某物上,就能看到反射光。氦氖激光就是在烟雾中呈现出红线效果的。那个小女孩能看见红线,大概是因为当时空中碰巧有烟尘吧。”“嗯……”草薙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不过,真没想到另一个工人才是凶手。我原本认定前岛才是作案者,因为我听你说他就住在附近。”“可是另一个工人也住在同一栋公寓里。”草薙说的是金森。他后悔在第一次见面时没有询问他们的工作单位。

幸亏前岛把汤川的话传达给了金森,计策才得以成功。如果这一步出了岔子,汤川特意设下的机关就毫无意义了。“我还是有个地方想不通。”汤川说道。

草薙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说的是那两个人为什么互换了房间吧?”“对。本来金森住在一楼,前岛住在二楼。案发当天却正好相反。”“没错。”

草薙问前岛事发时在哪里,前岛指了指地板,草薙理所当然地理解为他就在这个房间里,其实他的意思是在楼下的房间。“为什么?从二楼俯视现场更方便,金森用什么合理的理由向前岛借了房间吗?”“不,不是。他们经常互换房间。”“为什么?”“这个,就是作案动机了。”草薙故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偶尔吊一下别人的胃口感觉很不错,他想。

一切都始于金森参加的“声音志愿者”活动。这个活动是为盲人服务的。志愿者从图书馆借来书,朗读并录成磁带。这份工作不是谁都可以胜任的,必须经过专门的训练。金森也是经过了半年左右的培训才能正式录音。“金森的妹妹是个盲人,他因此才参加了这个活动。但并非只要接受过培训就行了,因为组织里没有专门的设备,基本都需要志愿者自己准备。一般的录音机就可以,但话筒必须是专业的,金森便只买了专用话筒。”“只买了话筒……原来是这样。”汤川点了点头,看上去已经明白了。“没错。金森录音前会向前岛借音响。他录音时,前岛就去他家。”

前岛也是残疾人,自然很支持金森的行为。他在金森家看电视时也戴着耳机,目的是防止录音中混进杂音。“另外,去前岛家还有一个便利之处,就是大量的书。其实,金森用来录音的大部分书都是前岛的,事发当天他读的《火星纪事》也是。”“对于他的志愿者工作,这个房间真是太理想了。”

草薙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直到那些年轻人出现。”“那些人啊……”汤川不快地皱起眉。

据金森说,那些骑摩托车的人制造出噪音,导致最近根本无法录音。每次录音时,总是在关键的地方响起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他因此非常恼火,决定杀人吗?”“不,他说并不想杀人,只是打算引燃塑料桶里的汽油,吓唬吓唬他们而已。”“没想到有人站在塑料桶前,结果激光打到了这个人的后脑勺,导致了这一切。”“首先烧到的是延髓,所以山下良介几乎是当场死亡。”草薙转述医生的判定。“山下倒在地上后,激光才按照原路径点燃了塑料桶。”汤川推了推眼镜,“金森是远程操控激光设备的吧?”“他用的是电话。那台激光设备可以由电脑控制,电话按键音以某种模式传送后,与电话线连接的这台电脑就能启动了。”草薙看着记事本念道,心里却不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为此,他还把无绳电话的子机拿到了前岛家,因为前岛家里没有电话。”对于无法出声表达的前岛来说,电话除了能唤起他的焦躁外,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最适合他的通信工具就是呼机了。“因此,金森无法实施更灵活的操作,等他发现有人处于光轴上,大概为时已晚。”“他是个不幸的人。”草薙颇有感触地说,“先是因为噪音令录音工作难以进展,事发后又承受着失手杀人的心理压力,嗓音总是发抖,也没法继续录音了。”“我好像可以理解他。”“我逮捕他时,他求我一件事,你猜是什么?”“什么?”“他说想录一本童话故事,觉得现在可以顺利朗读了。”“童话啊……”

二人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汤川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再来一杯速溶咖啡吗?”“好。”说着,草薙把马克杯递给了他。第二章复刻1

藤本孝夫转动了一下发僵的脖子,听到嘎巴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同一个姿势保持太久了。他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浮标,转头瞪着旁边打了个大哈欠的山边昭彦。“喂!山边,你又被人耍了吧?这种地方不可能钓到鲤鱼啊。”

山边望向一直没有动静的水面,歪着头说:“不对啊,我明明在齐藤家看到了,他家的鱼缸里养着他在这儿钓到的鲤鱼呢。”“是在别处钓到的吧?你被齐藤那家伙骗了。”“是吗?”山边依然歪着头。

二人正在上初中,是同班同学,因为家离得近,从小就在一起玩。特别是两人都喜欢钓鱼,大概是受到各自父亲的影响。

初一时同班的齐藤浩二告诉山边,从山边住的街区骑车约二十分钟到达自然公园的葫芦池,能钓到鲤鱼。“他骗人吧?那种池子里怎么可能会有鲤鱼?”藤本孝夫立刻说。“据说曾有人在那里养殖鲤鱼,不管是当时存活下来的,还是后来繁殖的,总归是有几条的。一般很难钓上来,不过鲤鱼为了准备过冬,秋天时会吃很多食,只要选好位置,还是可以钓到的。”当时山边这样解释道。

虽然半信半疑,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而且二人好久没有去钓鱼了,于是他们约好周日一起来到葫芦池边。

结果却如藤本孝夫所料,别说鲤鱼,连一条鱼的影子都没看见。这也难怪,孝夫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叹了口气。这里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池塘和学校的游泳池差不多大,只是形状稍狭长,中间向里凹,这就是“葫芦池”的由来。周围杂草丛生,又远离自然公园的步行道,就连附近居民都不知道这里有池塘。听说以前这里还有水黾、豉甲等昆虫,现在看来,实在无法想象—泡沫塑料包装之类的垃圾漂浮在水面上,一层灰色的油膜仿佛将这些垃圾包裹了起来,还有一些建筑废料、像机器零部件的金属制品等也被胡乱丢弃在池边。

藤本心想,对于从步行道绕路而来的郊游者来说,这里不过是个巨大的垃圾箱,而在那些更不讲道德的人看来,这里就是一个便利的大件废品丢弃场。他收回鱼线,开始收拾鱼竿。“没戏了,回去吧。”“真的钓不到吗?”山边还有些不甘心。“不可能钓到的,别浪费时间了。与其在这儿钓鱼,还不如在家打游戏呢。”“也对。”“就是嘛,走吧!”藤本整理好钓具,站起身来。“我被骗了?”“这是当然啊。”

山边仍嘟囔着看向池塘。“你真是笨蛋!”藤本骂道。

正在这时,山边的语气突然变了,问道:“咦?那是什么?”“什么?”“就是那个。你看,右边漂着一个发光的东西。”

藤本朝山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约三十厘米长的扁平物体漂在水面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是不是锅?”他说,“便利店卖的那种装锅烧乌冬面的东西。没必要大惊小怪。”“是吗?可看着怪怪的。”山边起身掸了掸牛仔裤上的土,拿着钓竿沿池边走去。

藤本不耐烦地跟了上去,他觉得山边肯定是因上当受骗还把朋友带到这种地方来而感到不好意思,才故意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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