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你的盖世英雄(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30 10:25:58

点击下载

作者:张瑞琪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不做你的盖世英雄

不做你的盖世英雄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不做你的盖世英雄作者:张瑞琪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9-01ISBN:9787550285620—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不负春光,野蛮生长

定书名的时候责编问我,这本书的立意是什么,治愈也好,致郁也罢,我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

之前在书店也看过不少畅销书,封面文案有很多写着“××用十五个暖心故事教你成长”“让你在××的经历中感同身受怀念青春”之类的字眼。啊,的确,这样的阶级性统一总结更能留给人清晰判断与选择的余地。

然而现在有幸被你翻开的这本书,我无法笃定地给它贴一个具体怎样的标签(虽然我并不知道书做出来的时候会不会很打脸地被标签,毕竟写序的时候一切都还在初始阶段)。

我讨厌标签,讨厌局限性,甚至拒绝被分类、被类同。

就像这本书里收录的《这世界的绝症》中说过的,我是个死忠小众的绝症患者。谁不想独一无二、与众不同呢?

这篇更是我在“ONE一个”APP上第一次与大家见面的小伙伴,绝对喜爱,意义非凡。

后来有很多人发私信或者评论问我说我到底是高世界、宋葵葵还是陈噜噜的原型。

大概是那时候我微博上的性别设置和个人简介给大家造成了困扰,我想说的是,高世界是我,宋葵葵是我,陈噜噜也是我,然而我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

我只是把我的某些特质和经历分别赋予了他们,让他们能够在我的笔下更加鲜活真实而已,谁都不能代表谁。

写作的乐趣大概就是在于一种不确定性,往往都是写着写着,人物和剧情走向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从当初我设定他们该如何如何变成他们告诉我他们要如何如何,充满了无限未知的刺激与新鲜感。

人们会在一开始就告诉你,如果不按照轨道运行,那一定会出事的。

至于好事还是坏事,你不脱轨试试,你怎么知道?他们脱轨发生了坏事,那不代表你也是啊!万一你像我一样是宇宙超级无敌霹雳帅气可爱小福星呢?

是的。说到这儿,我自己也才明白,这可能就是本脱轨的书。爱情、友情、亲情,现实、幻想、自嘲,里面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但是粗中有细,稳中求险,酸中藏甜,不要脸中还夹杂一丝严肃、讽刺……好了,我编不下去了。

但我真的无法告诉你们你们将会在这本书里看到什么、看懂什么、领悟什么、感慨什么,谁能决定一棵草生长的方向?反正我不能。

我一向不喜欢去解释文中为了我的恶趣味和讨巧而设置的一系列暗语或者小陷阱,一是希望能在阅读者中造就有发散性思维的一千个哈姆雷特,二是出于私心的傲娇,那些能够触到我这些点、接收到我这些奇怪频率的,一定跟我来自同一颗星球。

活了二十余年收到过各种各样的评价,好的我就不说了,太占篇幅,就说说比较中肯的吧,什么高冷、毒舌、腹黑、自恋、恶趣味,诸如此类太多了,甚至仅从书名上你就可以看出我有多无赖。

其实我挺喜欢这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词汇,能把多重性格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是我的荣幸。

你试想,一个老师、家长眼中的乖乖女,她能一边私下玩乐队,当键盘手、做主唱躁一躁,一边又能娴静如水、弱柳扶风地对着电脑码字;一个看似应该很会玩、夜生活很丰富的小伙子,却有着老干部一样每天晚上十点睡早上六点起的规律作息,原来在酒吧驻唱时的首要条件就是我晚上必须十点之前收工。

有人说,这不是扯淡吗?那时候夜场刚暖起来,气氛正好,怎么可能让你这个点走?

那成,我换。

所有这种矛盾的碰撞往往能够激发出一些奇妙的东西,人们往往又称这些东西为奇迹。

好了,我最后又彻彻底底把自己夸了一遍,顺便带歪了主题。

年轻的时候我喜欢无比贴近我喜欢的一切,费劲全力走近它,拥抱它,直到有意无意亲手毁掉它。

但如果我就这么怕了,决心学乖了,再遇到有诱惑力的东西,但凡感觉无法掌控就不去靠近,那我绝对会失去更多。

人类就是从“怕”这样一刻起开始老的。

但愿你们看完以后不学好,学学我就好,不负春光,野蛮生长。

至于能否长得如我这般好,我没法给你保证。Part1美自天成

真正爱你的人啊,

不需要你变成雷达去四方试探、猜测,

她会忍不住想要变成小喇叭,

变成坐标,

变成发射器,

她在哪里,

都能让你感受到。一、低下头是人间1我在八岁的时候偷吃过香房里的贡品。

据说香房里放着宝贝,我们小辈早就被再三勒令过,除了逢年过节全家人上香,其他时候禁止靠近。

那天我趁大人都去前厅接待客人,带着苗苗爬窗户溜了进去。

我是知道的,那个所谓的宝贝,不过就是别人送给老太爷的一尊巨大菩萨瓷器。

而禁令对我们而言就跟剥开一半包装纸的冰棍一样,在阳光下淌着闪闪发亮的糖液诱惑我们伸出舌头。

我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前一晚刚送来就被小心翼翼装盘呈供的点心。

一脸错愕的宋纯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吃到一块特难吃的糕点,捶胸顿足一番方艰难咽下,顺手拿起盘子里另一块糕点递给她。“……谢谢,我不吃。”宋纯瞥了一眼菩萨像后又看着我,眼神为难,“那个,卫生间不是在这儿吗?”“卫生间?哦,厕所啊,从左手边那个木门进去。”

宋纯又向我道了谢,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离开。

苗苗傻了眼:“佟哥,她是谁啊?咋跟鬼一样飘来飘去?”

我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你傻啊!鬼怎么会大白天的在菩萨面前转悠?”

穿着白色半长纱裙的宋纯,一定是仙女,不,是菩萨显灵!我这样想着。2十月的武汉仍然像烤裂了的热狗,滚烫的热气从每一道焦煳裂缝里争先恐后地往外喷涌,还要谨防会被随时流下的油滴烫伤。

苗苗已经回房了,我坐在客厅赶着最后一份销售报表。

我妈无意识地飞速换台,我知道她要开始了。“我说——”

果然,我看向她。“你们单位分房子的事有个准信了没啊?”“快了。”“你们这马上就要结婚的人,房都还没弄好,怎么搞哟……我听说,宋家丫头好像要调回来?她家关系还在,不然你跟她联系联系,让她想想……”“你得了吧,等这单跑完我就可以评高级职称了,再等等,我都不急。”

我妈把眼镜架在鼻梁上,乜斜了我一眼:“就知道等……要不,你带着结婚请柬去吧,有个话头。”她从茶几下面抽出一张早就写好的请柬递给我。“算了,还是先别给。”她思忖了片刻又收回手,“她这都快三十了还没嫁,也不知道在等啥呢……”我妈有意压低了声音,一脸的意味深长。

躺在床上,苗苗突然翻身抱着我,故意笑着吐了吐舌头:“佟哥,我不急,你也别怕,慢慢来,反正我不会跑啦。”

她都听到了,根本没睡着。

第二天中午我交了报表,看到书记眼里的满意神色才长吁一口气。

吃过饭,我去楼顶抽掉了整整一包烟,倚着栏杆向下望,解放大道正被堵得水泄不通。3后来我去北京上学才知道,那天顶难吃的点心就是北京特产茯苓饼。

宋纯是北京人。

我一直很羡慕用几个字眼就能正确表达自己的出身还能瞬间提高档次的人。

每次自我介绍时我都得这样说:“我是一个来自湖北的云南人,我住在从敦煌搬迁到湖北的四机厂……什么?不是饲鸡场啊!是中石化第四石油机械厂!”

她爷爷是我爷爷的老领导,退居二线后干脆搬到北京的大儿子家里,那天全家人都去接待的贵客就是他以及跟他回来过暑假的宋纯。

菩萨像也是她家送的,包括那些精美却无比难吃的供品。

宋纯没有戳穿我们偷吃的事儿,可爷爷当然不会觉得那一地的残渣是菩萨吃剩下的。

当着贵客的面,他把我狠狠揍了一顿,又罚我在蒲团上跪着。

苗苗不声不响地陪我跪了半天,晚上“外交大使”宋纯替她爷爷送了药来。

大我一岁的宋纯比我高,我吃痛地揉着膝盖接过药,看着她目不斜视的表情,我仰着头故意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瞧不起我。”

她连连摇头。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她的确没有瞧不起我,人家根本没正眼瞧我。

从那个夏天开始,宋纯每年暑假都要回来,就住在苗苗家楼上,每天吃了晚饭就跟在苗苗后面来找我。

对供品有了阴影的我再没偷吃过,只敢咂嘴吸溜着冰棒从窗口眼巴巴地看着菩萨像。

我说:“你们看,她一直这么端着,累不累啊?要我正经坐一节课我都会散架。”

宋纯觍着脸,讷讷开口:“不然呢?菩萨只能供人仰望,她怎么能低头?”

我撇了撇嘴,对这个答案不可置否。

有一天,不知道苗苗从哪儿弄来了两只小鸭子,整天跟她一样嘎嘎嘎吵个不停。

我问宋纯:“鸭子是会水的吧?”

她想了想,肯定地点了头。

于是我拿了个杯子接满水,抓起一只小黄鸭塞进去。一开始它拼命地划着腿扑腾,结果我刚把苗苗叫来看,它就没动静了,提出来一看,它已经断气了。

我着急地冲宋纯大喊:“你不是说它会水吗?!”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苗苗已经在一旁哇哇大哭。

我心想,宋纯,你倒是赶紧哭啊,给我个理由不怪你啊。

可眼看着泪水在她眼里打转好久,就是不掉出来。

我没办法,只能跑去学校后面的池塘浅滩抓了几只蝌蚪给苗苗。

苗苗转悲为喜,立刻收起眼泪欢欢喜喜地提了回去。而宋纯一直远远地站着,跟我们保持着一个不需要劳烦她低下头也能看到我们的距离。

真的好远。

往往都是这样,凡事越是遥远越有吸引力,越是危险越能诱惑人。

直到我十五岁中考完,那次小区里其他男孩调皮,拿着干瘪的壁虎尸体去吓宋纯,一不小心真的丢到了她的脸上,她当场晕厥。

我刚拿到成绩单回家,小伙伴华夏急匆匆地跑来家里找到我,我又一路把她背到厂里的医院。

她真轻,两只手在我身侧无力耷拉着,随着我奔跑的步子来回晃荡,就跟只无法起飞的小鸟一样。

那之后,宋纯再也没有来四机厂过暑假。

她走之前,我陪爷爷送她到厂门口,她与我道别,我第一次十分郑重地说出了那个词。“再见。”

苗苗每天也都会跟我说再见,这是我们约定的一个词,代表明天还要再次见面一起玩。

而宋纯的再见,只是一句出于礼貌的问候,从来都不是约定,有谁会一直等下去呢?

前几天苗苗从幼儿园带回了一袋子蝌蚪,说是小朋友送的,却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来放。

我一眼看到那个搬家时也搬过来的菩萨像,灵机一动,把蝌蚪悉数倒进了菩萨像面前的巨大净瓶里了。“佟哥,你干吗?!妈看到了不骂死你!”“注意,你是现代人,别跟老太太一样迷信。”

苗苗还想说什么,我赶紧截住她的话头。

我说:“你还记得当年被我溺死在杯子里的鸭子吗?”

单纯的苗苗再次中招:“哪能忘啊?”

她望着我的那双眼睛亮晶晶:“那可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只鸭子。”4高考结束,我如家人所愿报考石油专业,去了曾经最不想去的“帝都”,曾经满腔不愿与世俗苟同的傲气被完全磨平。

年轻如我们,哪怕飞得再高,走得再远,就算飘到天涯海角,也总会有一个囚笼高过你的翅膀,远过你的脚,大过你的心。

苗苗没考好,之前填志愿的时候就对我说:“佟哥,你去哪儿,我就跟去那儿。”

最后她险够在北京读个三本院校。

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对着我傻笑,一如当年。

我的苗苗啊,你知不知道你的佟同哥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考到“帝都”来呢?

因为宋纯读的政法大学就在我隔壁。

走之前我妈一直关照我要跟她保持联系,处好关系。

我当然要跟她联系。我跟我妈目的一样,但是出发点不一样。

宋纯已经大二了还没有谈恋爱,我一开学就调查过,连她身边朋友都说她“高冷”,不易近人。

但我倒觉得还好,毕竟她一直都这样。

只是这次看到她,她的脊背又挺直了几寸,下巴又抬高了几分。

我拿着我第一个月兼职的工资,带宋纯到朝阳那家据说“环境好、格调高”的梧桐餐厅吃了顿奢侈的饭。

她吃完,擦擦嘴说,学校还有事,要先走了。

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让我实在没办法把嘴边的话说出来。

我怀疑宋纯情商为零,要不然正常情况下一个男生带你去这么有情调的地方吃饭,哪个女生还不懂其中的含义?

她好像真只当这是个久别重逢的应酬场合。

我真没法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喜欢上她。

极度抑郁的我喊一同考到中石大的华夏到后海喝酒,他来的时候顺便捎上了苗苗。

后来据华夏说,我不仅酒量差,酒品还差,一喝醉就赖着喊要宋纯来。

苗苗没办法,拿我电话打给了宋纯。

意料之中的,她随便以“寝室关门了”这样烂俗的理由拒绝了我。

这才对嘛,估计哪怕我躺在她面前挺尸了,她也不肯低头看我一眼。

别总以为一厢情愿就可以得偿所愿。5“唉,人宋纯那段时间过得也不好啊,学校事情多,家里还又出了一堆事。”“那我怎么知道啊,她又从来不跟我说。哪像苗苗,恨不得放个屁都要跟我汇报。”“吓,人家那是懂事!不愿给你添负担。”

我不想再继续跟我妈深聊。

我从小就是个雷达,别人藏起来的什么东西我都能找到,零食、玩具、新衣服、小说、网线、钱……我天生对于隐秘的事物就极敏感,藏得越深,难度越大,我的成功概率越高。

宋纯的心事藏得绝对很深、够隐秘,我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在天边,像风,像云,不断变化,但本质仍然不变,一如既往地令人捉摸不透。

宋纯的口头禅就是“你猜”。“今天下课你要去哪儿啊?”“你猜。”“上学期考得咋样?没挂科吧?”“你猜。”“五一回家吗?”“你猜。”

“……”

后半句“一起走吧,有个照应”这样的话我都编辑好了,就是没办法在她杀伤力极强的两个字面前发出。

真正爱你的人啊,不需要你变成雷达去四方试探、猜测,她会忍不住想要变成小喇叭,变成坐标,变成发射器,她在哪里,都能让你感受到。

后来我也不是没有再努力过。

大三的时候我开始在一家石油软件公司跑销售实习。

为了学业和事业兼顾,我真是累得像条已经快喘不上气的老狗,每天都要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公司转两个小时的地铁赶回校外的出租屋。

年前,我为了拿下大单子大胆冒了回险,却是无疾而终,反而搭上我两个月工资,连方便面都吃不起,每天只能啃黄瓜下清汤面。

不知道宋纯为何心血来潮要来看我,挂了电话,我匆忙去旁边超市买了一堆水果。

宋纯来了,也只是坐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屋里跟我大眼瞪小眼,相对两无言。

眼看尴尬,她拿起手边的一个苹果削给我吃。

宋纯真的不适合削水果,这一点我小时候就深切领略过。

当初我刚做完包皮手术在家休养,苗苗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带着宋纯跑来看我,一个劲儿问我哪里受伤了。

宋纯不吭声,她似乎比苗苗知道的更多一些,神色羞赧,却也是满脸好奇。

我说,我的“小鸟”受伤了。

苗苗还要问,宋纯实在忍不住了。“佟同,你吃个苹果吧。”说着,她拿起了旁边的水果刀,认真而笨拙地削皮。

当我拿到那个多面体时,如果不是看面上有那么平整的切面,我真的会以为她是把吃完的核拿来恶作剧。

她几乎把所有的果肉都连着皮一起削掉了。

但那时我吃得很开心。

这世上谁都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儿,但总有人会重蹈覆辙。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她,苹果还是那个苹果,技术还是那个水平。

是我变了。

原来那个佟同,粘在被切掉的苹果皮上,随着垃圾被分解殆尽了。

现在这个佟同,只能饥肠辘辘地拿着形状诡异的“苹果核”哭笑不得。

苗苗来的时候,宋纯已经走了。

她风尘仆仆地坐地铁来,带来了一碗呈着可疑的看似屎的黄色的东西。“佟哥,有个武汉人在我们学校门口开了家好好吃的热干面!我想着带过来让你尝尝家乡味道啊,可是……”她哭丧着脸,“今天地铁人太多了,我等了太久,面条都干成一坨了……”

我立马接过来,胡乱往嘴里一塞,三两下吃完了一整碗。“我终于活过来了,真他妈的好吃!是我在外面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热干面!没有之一!”6宋纯的母亲在我上大学那年因胃癌去世了,她父亲又太忙,她考取了研究生,准备去美国继续深造法学。

似乎出国的确是富家子弟有效且一举多得的逃避途径。

她是在来看过我之后不久离开的。

她走之前,我去机场送了她,出于礼貌。

她说:“再见,佟同。”

我说:“再见,宋纯。”

此去经年,我们这个再见,真的不是约定。

毕业后我想办法分配回了江汉油田,留在了武汉,苗苗自己在大学考了教师资格证,在一个机关幼儿园找到了满意的工作。

我妈不知道,其实宋纯刚回来的时候我就见过她了。

那时我去光谷帮苗苗买她想要发给小朋友的小礼物,宋纯坐在西班牙风情街口的星巴克里,旁人都低头拨弄着手机,她把墨镜夹在头上,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在杯子里搅拌着,抬头出神地望着窗外。

我立马低着头匆匆走过,顺手删除了手机里前几天那条署名为宋纯的未读信息。

可能她的确像我妈说的,是在等一个不具名的什么人吧。

她在等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人一旦拥有了足够多的东西,反而会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断踌躇,不断思考、权衡,这辈子该错过的,也就都过去了。

那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奇怪的关注点:宋纯这辈子一定不会得颈椎病。7华夏在我跟苗苗在一起后问过我,是不是因为爱自己所爱太累了,才会退而求其次重做选择。

我说:“你放屁!根本不是这样。”

当年那个关于菩萨像的问题,我就更喜欢苗苗的回答。

她说,菩萨不能低头,她要是低头时看到我们都在一块儿玩,而她还是一个人,那该多可怜。

我们最终做出的选择,不是因为奔波太远而要找个安心的归宿,更不是因为疲惫而放弃曾经自以为是的追随,而是踏遍了山河,驱散了雾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坐标和定位,看清了自己脚下踩着的这条真实的路,继续往前走。

仅此而已。

无论要走多久多远,该并肩的人迟早会殊途同归。

然而我也知道宋纯绝不是造作拿捏,只是生来便是这姿态。

我感谢她再也住不进我的眼中,从而成全我完整的一生。

毕竟这是何其短暂又何其漫长的一生,未必每朵“红玫瑰”都得变成“蚊子血”。

你抬头仰望过白月光,也低头闻过玫瑰香,玫瑰甘愿为你脱去浑身尖刺,任你握在手中。久而久之,红的酿成了心口的朱砂痣,白月光依然是白月光。

抬起头,在天边,万人瞻仰,仍不过孤独一场。

低下头,是人间,举步维艰,仍存有满心留恋。

我自有我的人间。

我小心取下请柬上的结婚照,把请柬用力一撕丢进了垃圾桶。

多年以后我再次跟我妈有一样的目的,但出发点仍不一样。

我想,我结婚绝对不会请宋纯了。

不然苗苗该多难受啊。

哪怕我们什么都不曾有过,哪怕只有一阵过境的寒流不留痕迹地刮过了这十几年,我在最后打了个喷嚏,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步伐赶去苗苗身边为她披上一件大衣。

我不要做“白加黑”,也不要当万能的热水,我只是根本不舍得让爱的人感冒。

底下堵车的长龙终于开始缓缓挪动了,我低头亲吻了一下照片上拥有璀璨笑容的苗苗。

等苗苗以后生了小崽子,把那个菩萨像的净瓶就放在地上给儿子和闺女当尿壶吧。

嘘,别告诉我妈。二、这世界的绝症

我想我一定是得了一种叫作死忠小众的绝症,绝无药石可医的自私之病,随年岁的衰老濒临病危。

小学的时候,整个班的男生都爱跟风喜欢同一个女生,没错,就是出于那种“你喜欢她,他也喜欢她,如果我不喜欢她,你们就肯定不会跟我一起玩了”的心理。

每天五毛的零花钱,两毛买汽水和辣条,一毛买卡片和弹珠,还有两毛就必须得在口袋攥紧,留着等放学了买礼物送给大家的梦中情人。

后来大多数人都忍不住,会提前把那已经被手心揉皱浸湿的两毛花掉,于是大家重新商议就换了对策,每个人轮流去买东西。

今天是装满彩色沙砾的许愿瓶,明天是编好的手绳或塑胶做的小动物,后天还有充满未知和惊喜的大礼包……总之就是变着法地对她好,这就是那个时期浅显的爱情和友情的结合体了。

我早就不记得那个梦中情人的长相,可她那个跟机器猫万能口袋一样每天都塞满礼物的抽屉,就是我最初衍生出“我要是个女生就好了”这样可怕假设的万恶源泉。

当然,现在的我当然知道这世界是要看脸的。

不过这句话我从来不敢在陈噜噜面前讲,因为她就是世界上不愿(能)靠脸只靠劳力和脑力的那部分少女中的一个,一米七二的身高标配六十五公斤的体重,在读体育教育专业。

哦,我忘了说,陈噜噜更是我为数不多仍有联系的小学同学之一。她愤世嫉俗的思维模式可能从很早之前就被迫形成。

不过我们是在大学的国旗班才开始“狼狈为奸”的。

2008奥运年我在时势的关怀下走运考上了省内一本院校——师范大学,在没挂科的情况下安全地升到了大二。

师大的新生军训有两条奇怪的规矩:一是因天气炎热,军训延后到11月份进行,二则是学校不去部队请正规兵,而是让我们这些国旗班成员当军训教官,并且提前一年就开始接受惨无人道的训练,来年好以同样标准对待学弟学妹们。

学校美其名曰锻炼我们,其实旨在节省开支,“中饱私囊”。

还记得第一天训练中场休息,周围人群叫苦连天,我戴着耳机坐在操场的铁围栏上随满脑子喧嚣的电子音律晃动着身体。

就在这一刻,我的余光无意地捕捉到了不远处一个跟我保持同一频率晃动的身形。

那种微妙的感觉是极其矛盾的。

跟对暗号一样,我龇牙咧嘴挤出一个略带神秘的笑容,上前推了推他(她)的肩,压低了声音开口:“兄弟,你也在听简迷离?”

对方摘下耳机,对着我露出两排被她黝黑的面庞衬得格外洁白的牙齿,下一秒就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妈的!都这么小众了也能撞?——咦,你不是那什么……高世界?”

看着我茫然的眼神,她拽下耳机兴奋地往我背上拍了一巴掌,就是这一瞬间,我才真正跟她接上了头。“陈噜噜?”

对于这一巴掌,我印象深刻。

原来小学下课总会成群结队玩一个叫“贴膏药”的游戏,女生向来不是跳皮筋,就是远远地观战。

陈噜噜则是女生中不协调的存在,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加入了我们,并且拥有一个特殊待遇:贴人的时候只需要用手,不需要用身体。

第一轮她就因为猜拳输了而要当逃跑的那个人,所以当游戏开始时,我还来不及有不祥预感,陈噜噜就已携着两股飓风向我席卷而来。

那一巴掌落在我背上时,我眼前一黑,恨不得再学武侠小说主人公那样立马吐出一口鲜血,撑着长剑留下遗言再潇洒倒地。

事实是我只面朝大地摔了个狗吃屎,嘴巴磕破,导致几天都不能吃辣条。

放在当时这真是件严峻的事。

现如今我再次与她相逢在寂静岁月里,我能想到的只是她事后抱着一堆零食给我作为补偿时眼泪汪汪的可怕形象。

想到这里,我在她身边坐下,将她的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直到继续开始训练,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所以前文如此啰唆所想表达的概念似乎就是,陈噜噜并不是这篇文章的女主角。我们顶多算是一种病态的知音,我们都喜欢小众而鲜为人知的东西,不仅是因为它装格调的时候很好用,还因为我们都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最好的都被别人占有着,他们甚至还要来掠夺我们小心捍卫许久的巴掌大的领域。我们藏了这么久,怎么舍得被别人发现。

回归正题,我的女主角叫宋葵葵,是我军训时带训班上的学妹。

都说有艺术专业的大学里好看的姑娘都一个样,长发长腿加化妆。

心眼儿实诚点的,就化个所谓的裸妆;心态实诚点的,就是各种中分、电眼、大红唇。

在播音主持班众多风格各异的妹子中,宋葵葵一开始并不起眼,哪怕被我推选成班长,在其他人眼里都还只是一个帮辅导员跑腿的透明形象。

与她的戏剧性初识是在这学期刚开学我生日的时候。室友为了恶搞,从网上悄悄给我买了个杜蕾斯套装礼盒当生日礼物。

谁知道快递到的那天下着暴雨,我窝在寝室打网络游戏,点了外卖,想着干脆让送餐员帮我取一下,大不了给人点辛苦费。

送餐的是个姑娘,听到我的话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答应了。

后来的事已经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了。据说快递的纸盒在她拿到时已经淋得湿透,她还特地打了电话问我能不能直接拆开再拿过来,我忙不迭地应了。

可想而知她在快递中心拆开东西时的表情以及周围人的反应。

东西送到我手上时,不等我感谢她,她骑着电动车飞快地跑掉了,我就只匆匆瞥到被风吹掉雨衣帽子后露出的那张脸。

和宋葵葵的完全重合。

我完全能够理解军训第一天她看到我时僵硬的反应,作为唯一一个迟到的人,她本准备自觉地站到一边等待惩罚,我在心底默默长笑三声后便故作严肃地让她归队。

习惯了高压的训练模式后,叫苦连天的和在背后骂我的人少了。因为只比他们大一届,除了训练时保持应有的威严,我平时跟他们处得还是很好的,有烟的递烟,有水的送水。

闲时聊天,他们都说一开始看中的那些美艳逼人的妹子卸妆了原来都不能看。我说,作为学长,我比他们要更早一年认清现实的残酷物语。

所以当我刚喜欢宋葵葵的时候,他们无人发现,更无人苟同。

待他们认清真相时,都争先恐后地对着不施粉黛且纯情可人的宋葵葵献殷勤,相比这些刚进校朝气蓬勃的“小鲜肉”,(已经被大学打磨一年的)我简直变成了一个“老腊肉”。

说实话,我的不爽与失落感是非常强烈的,就好像自己存在网盘里加密的毛片被黑客发掘共享了一样不爽。

而这种极端消极又腐败的思想,我却只能跟陈噜噜分享。

到这一刻我才对我的病有了些许感激之心,感谢这个病没有那么小众,卑微的人都容易被传染。

陈噜噜最好的一点就是不乱说话,每次听我倒完垃圾,她总是不置可否地撇撇嘴,递给我一只耳机,换一首试图震破我耳膜的朋克或硬核。

总之,每一次的每一首歌,都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新鲜而不同的。

不过她奇特的安慰之法意外地合我胃口,听完歌我整个人都升华了不止一个层次。

当然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也曾问过陈噜噜感情方面的事,她皱着眉一脸不解与嫌弃地说:“我就不懂了,这年头干吗还非要喜欢个谁啊?是能多吃两顿饭还是咋的?我生命不息,摇滚不死啊!”

我忘了她的思维方式跟普通少女不一般,我突然无比后悔自己这么庸俗地看待她,于是再也不曾问过她这些庸俗的问题。

心灵被洗涤之后,加上周遭对宋葵葵明目张胆的觊觎目光,让我觉得自己对她的喜欢也没有那么热烈了。

对她的印象,也就只剩他们口中“班上最纯最漂亮的那姑娘”。

瞧,我们这些“病人”的喜欢该是多么脆弱。

临近会操,班上的气氛反而越来越懈怠,训练的时候他们不认真。说要夜间加训,他们也不愿意。

连隔了一个排球场带训的陈噜噜都闻讯过来嘲笑我,她还算有点良心,看到我这副怒火攻心的模样,直接接手他们,叫我去带她的班。

我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当晚下训我就接到宋葵葵的电话,说晚上有事要来找我,她声音软软的,我根本凶不起来。

我早早地在湖心亭等她,远远见她来了,赶忙熄了嘴里的烟。

她一来就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瞬间把我脑子里那些旖旎的思绪都吓跑了。“高教,我们班都希望你能继续回去带我们,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不知道这句话她在舌尖上滚过多少遍,说得十分顺溜,却又僵硬无比。

看她保持离我两米之外的间距,我有些莫名的烦躁:“你就这么怕我?”

她一愣,矢口否认。

要分开的时候,她突然叫住我:“他们说是你推荐我当班长的,为什么啊?”“只是想让你更特别一点,变成高处不胜寒的那种人。”我心想。“开始的时候我其实不乐意的,因为当了班长跟你的接触就多了。我也不是怕你,就是尴尬。那时我只是临时帮生病的室友兼职,谁知道就……”她的话音就断在这里,丢过来个“你懂的”的眼神。

第二天早上宋葵葵说要去市中心买白手套和抹在脸上的迷彩油,以此为亮点。

她兴致勃勃的小脸让我说不出“其实这都是玩烂的把戏”这样的话,于是指派了副班长骑我的摩托车带她快去快回。

当副班长打电话告诉我宋葵葵被排气管烫伤而在医务室时,我差点动了卖车的念头。

她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撇着嘴说:“我下车的时候太急了,就把小腿烫了……明天会操怎么办啊?”

她这副样子又狼狈又丑,可意外地让我心里咯噔一下,上紧了那颗固执的螺丝。

我不得不从陈噜噜班上借了个人来充数。

没有宋葵葵的会操并没有失败,还意外拿了个全校第二的名次。

晚上庆功时,宋葵葵是被两个室友架过来的。

男生们坏笑着问我:“你那个野蛮教官女友呢?”

我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陈噜噜之后连连摆头:“你们可别玷污我们之间高尚的革命友谊。”“她那天那么维护你,我们都以为她是你对象。”

大伙儿喝得热火朝天,我坐在角落里的宋葵葵身边,她永远都是很低调的样子,不善言辞,其实这一点也不好,但却给我制造了搭话的机会。“那个女教官对你们酷刑施压了吗?”“也没有,但是给我们说了挺多,说你对我们很费心,‘大半夜都在给你们琢磨会操的特色’,她说这是你的原话。”

我乐了,没想到我偶尔对陈噜噜说的这些杂事她竟然都听进去了。“她是我挚友、闺密。”

宋葵葵咯咯地笑了出来:“还闺密呢,你又不是女的。”

末了,我故意说了句:“我才没人喜欢。”

善良如宋葵葵,在我意料之中立马接话:“怎么会,高教,你人这么好。”

我心中刚燃起希望的苗头被她下一句瞬间浇熄。

她无意说到了她刚刚开始的恋爱,柔和的面容被惨白的墙壁映衬得格外绯红甜美。

原来宋葵葵也是个俗气的姑娘。我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陈噜噜所带班上的旗手,阳光帅气,身高目测一米八五,大一一来就当了他们院篮球队队长,学校上次联赛时我去给他们吹过哨。

我之所以说得这么酸气,大概是因为综上所述的优势我都没有。

宋葵葵酒量应该很差,才几杯啤酒下肚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她甚至伸出手跟我比画,说自己喜欢蛇。“小时候大家都觉得我很弱啊,几只虫子尸体扔过来就能把我吓得半死。所以我决定喜欢蛇,因为一般没人喜欢,这样别人就会觉得我很棒。”她傻笑着说道。

原来她也跟我一样,只是病得不自知。

我们同在一个平行世界,这一发现让我多了几分欣喜。

但这没有任何意义。

她喜欢的人,不叫高世界。“我之前听人说,蛇的记忆只有三秒,换个环境就什么都忘了,如果人也这样就好了。”她语气夸张而落寞,活脱儿一个感怀的伪文青。“可我跟阿裕说的时候,他说我非主流。”

说到这儿,她的表情有点遗憾,是喜欢的人不能理解自己所喜欢的东西的失落。

我懂,我在她面前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人都是这样矛盾的,面子上嘴上是一样,心里又另一个样。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也喜欢蛇。小时候去动物园春游,大家都喜欢那些带毛的可爱动物,我就喜欢两栖爬行馆里吐着芯子的蛇。”“因为感觉很帅。”我又补充一句。

不知道那晚喝醉了的宋葵葵是不是也对我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过了几天非要拉我加入她办的一个文学社。

我虽受宠若惊,但是根本没时间去参加社团那些各种明目的会议。

我早就跟陈噜噜约好,要在军训之后把我们的乐队风风火火地搞起来。

陈噜噜唯一的特长就是打得一手好鼓。

而我早年目的不纯地苦练吉他,到现在也算个中高手。

乐队名字是陈噜噜起的,叫雷鲨乐队。我们花了一周就找齐贝斯手和另一个吉他手,却愣是没发现合意的主唱。

陈噜噜说:“老高,不然你上吧,我觉得你可以。”

她只在国旗班聚会时听我唱过一次。当时周围都是苦情派“情歌天后”和“小王子”,我的唱腔没被嫌弃却也不被接纳,只有陈噜噜在人后对我用力地竖了个大拇指。

她这种毫无疑问的语气深深影响着我的心态,说干就干。

第一次的专场演出我们前后几乎准备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托人去找学校批到了体育馆的场地。

可那个时候不比现在,摇滚是个离大多数人都很远的词。

哪怕学校到处贴满了海报,开场已经十分钟的体育馆也不过来了些捧场的熟人和因好奇而进门的路人,待了不过几分钟就觉得受不了聒噪的音乐声而离开。

大家有些心灰意冷,失误连连,陈噜噜却依然淡定地敲着鼓。

鼓是乐队的灵魂,这是我最早接触摇滚的时候一个前辈教育我的。陈噜噜稳定军心的能力则充分诠释了这句话。

之前抱着高冷思想的我,并没有在身边朋友处做宣传,我觉得自己的音乐不需要靠所谓的人际关系来欣赏与维持。

然而我并不适合走高冷的男神路线。

宋葵葵出现的那一刻,不亚于天女降临,美女救狗熊。

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带领着他们班同学、她文学社的一大群社员,还有她男朋友和她男朋友的同学、朋友,浩浩荡荡一群人,落座后填满了大半个体育场。

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用力鼓掌,有人大声欢呼叫好,极力捧场配合。

现场气氛到达高潮的时候我差点落下泪来。

唱完最后一首歌,我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噜噜,她正加完最后一段鼓花,鼓棒定格在空气中,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被镁光灯打得亮晶晶。

短发齐耳的陈噜噜只要坐在鼓后面埋头专心打鼓时,几乎没人能认出来她是个女的。

直到谢幕退场,底下才有人惊呼:“那不是陈教练吗?”

陈噜噜这才咧嘴冲他们挥了挥鼓棒。

宋葵葵上台,将一束花递到我面前,说:“这是大家一起送你的,你唱得很棒!你们都很棒!”

她有意咬重了“大家”二字,我也顾不上不爽,眼看她的小男友在一旁,较有兴趣地拨弄了几下我的吉他弦,奇怪的音律足以证明他是个外行。

我第一次有了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故意拿拨片轻轻奏了一串音符之后才接下宋葵葵的花,继而递给了身侧的陈噜噜。“感谢我们的鼓手!”我拿着麦克风大声说,回音在整个体育馆回荡了好几圈。

宋葵葵怔了几秒后就带头鼓掌,陈噜噜笑得仍是很无所谓。

那晚的演出视频被人录下来并传到了学校贴吧和论坛上,雷鲨乐队也可谓一战成名,年底学校和各大社团的晚会纷纷邀请我们去演出。

宋葵葵参加了学校的十佳歌手比赛,从学院年级赛一路杀到决赛。

据说她中阮弹得很好,我却不知道她唱歌也很厉害。

她跑来请我帮忙,让乐队在决赛时帮她伴奏,她说决赛表演有特色可以加分,其他人都找了伴舞或演练话剧云云,她的中阮没办法单独当伴奏。

我怎么能拒绝?

可要命的是,陈噜噜已经先我一步应下了她所在学院的迎新晚会表演,跟宋葵葵的决赛恰好同一天。“不行,答应好的事怎么能改,说不定别人节目单都已经印了呢。”陈噜噜第一次这么干脆彻底地拒绝我,无论我怎么求情怎么说好话,她都不肯松口。

最后我说:“那好吧,你去完成你答应的事,我去完成我答应的。”

陈噜噜瞪大了双眼看着我,片刻后又垂下眼睛,耸耸肩,说:“那行。”

贝斯手冲到寝室里找我的时候,我正在跟宋葵葵研究谱子。

他把我拽到门口:“你怎么回事啊?刚小有作为就要单飞?你让人噜噜姐怎么想?”

我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后得到的仍然是一个白眼,他的语气却软了下来,看了一眼乖乖坐在我的椅子上背对我们的宋葵葵,叹了口气。“果然暗恋这种破事又又无奈。”

我给宋葵葵选了一首老崔的《花房姑娘》,变调变节奏后帮她用吉他伴奏。

她手气不好,抽到第一个出场。

联排时我就一个劲儿地在安抚略显不安的宋葵葵,没想到比赛时还是出了意外。

连在调音台的吉他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反应,面对台下黑压压一片的领导、老师和同学,宋葵葵向我投来了无助的绝望眼神。

我心一横,放下吉他,拿起不知谁放在台边备用的沙锤打起节奏,帮她用清唱开头。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

并没有话要对你讲

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

噢,脸庞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

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你的惊奇像是给我

噢,赞扬

宋葵葵接收到我的眼神暗示,逐渐放松,跟上了我的节奏,甚至默契地配合起了一小段舞蹈。

直到我在绕着她转圈时一眼瞥见调音台边的陈噜噜,她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我明了地顺势抱起吉他接上了副歌的伴奏。

宋葵葵得了第五,这对于一个大一新生来说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散场时她被男朋友揽着肩,我敏锐地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敌意,识趣地拒绝了随她去庆贺的邀请。

我带着两打啤酒在操场的看台上找到陈噜噜,拉开拉环递给她一罐。“今天谢谢你,我还以为我们闹掰了。”

她仰起头喝了一大口:“我那边开场演出刚结束,路过音乐厅只是想看看热闹,没想到你又在出丑,哈哈,就忍不住要帮你了。”

相比较之下,我在她闪着金光的形象前简直狭隘到无地自容,心中愧疚更盛。

那天晚上我和陈噜噜对饮到半夜,最后帮她从车库翻进女生寝室。

我托举她努力向上够的时候,脱口而出:“我怎么觉得你轻了?”

她跳进走道,回头又给我比了个“OK”。

这次的这个手势,酒精上头的我没能看懂。

翻过年,乐队积极参加校内外各大比赛,而后接下了学校旁边音乐吧驻唱的活儿,工资不算高,但是老板是个有趣的人,并且愿意在所有非营业时间开店让我们排练。

至于宋葵葵,除了过年时一句“新年快乐”和她发的关于要准备各种考级的动态,仿佛她已经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倒是经常能在店里看到她的男朋友,总是男男女女一行人进来,开瓶真假难辨的百龄坛闹一整晚。

变化最大的是陈噜噜。

老板总开玩笑说,整间充满雄性气息的酒吧里只有扫地时扫出的长头发才能证明有女性存在。

没错,陈噜噜的头发一夜之间就留长了,也可能是我观察力太不敏锐的后知后觉。“我妈说我跟男的一样,不准我剪头发了。”她窘迫而无奈地解释道。

我抓了一把她的发丝,结果手感格外顺滑,刺溜一下就从我手心跑了出去。

陈噜噜专注地研究着新歌节拍,我站在旁边玩她头发玩上了瘾。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的五官,其实陈噜噜不丑,真的,只是不像一般女生那样在意皮相,忽略了日常烦琐的打理。

就算她再像糙汉子,也总有一天需要嫁人成家,她妈这不都开始担心她的形象问题了吗?

这样与众不同的陈噜噜,以后会被什么样的人收服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满腹惆怅。

可这并不是我需要担心的问题。

转眼到了大三,宋葵葵他们也摇身一变成了学姐学长。文学社招新的时候,她特地打电话给我要我去露脸抢生源。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联系了,只是在动态里看到她过了四级,普通话也考过了一甲,一切都很好的样子。

我们的生活也再无交叉点。

挂了电话,我翻箱倒柜,找出一套众评最好的衣服,换好出门。

宋葵葵的社团招新棚在街尽头,她坐在桌后拿宣传单扇风,远远看到我就笑着“高教!高教”地叫,恍如隔日。

我说:“以后别叫我高教了,丢人,都哪辈子的事儿了,叫我高世界就好。”

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啊,高世界。”

我这俗到不行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来简直变得妙不可言。

一激动,下一秒我就说出了直想抽自己一嘴巴的话:“你对象怎么没过来?”“单身狗”正准备默默被虐,却听见她语气淡淡地说:“早就分啦。”

我愣住了,这个戏码完全没在她的动态中出现过。“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她看似无所谓地一笑:“没事,都过去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恰好看到路过的陈噜噜,她带着两个学妹往寝室去,我冲过去让她帮我哄骗无知的学妹过来报名。

宋葵葵开心地拿出报名表,看到一边的陈噜噜,悄悄用笔戳了我一下:“这是那个女教官吗?怎么感觉长变了?”

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涌上我的心头,我说:“发型对一个人的影响原来真的很重要,改天我也要去剪个帅气的发型。”

宋葵葵这回没配合我耍宝,摇摇头:“不是这个啦……就是感觉不一样了。你们这些粗神经的男生才不懂。”

的确如此。

陈噜噜电脑中病毒要我去帮忙,当我无意在历史记录里看到那些“八一八我一个月减掉20斤的经历”“如何在短期内瘦成闪电”以及“看我从猪八戒72变成为漂亮蜘蛛精”诸如此类的网页标题时,我完全想不通。

陈噜噜开窍啦?

陈噜噜开花啦?

陈噜噜开化啦?

陈噜噜疯魔啦?

抱着众多疑问,我忍不住在一次训练时吞吞吐吐地问了陈噜噜,她面不改色地说:“哦,那个啊,估计是室友借我电脑用的时候看的吧。”我说:“要你室友别再看那些不靠谱的论坛啦,都有伪装的病毒。”

她“嗯”了一声继续转头打鼓。

看她这么淡定,我几乎都要开始怀疑自己好奇点开的某个帖子里那个ID“陈噜噜”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陈噜噜太大智若愚,撒谎都不会撒,想掩盖事实却还要在网上用真实的名字。

于是我也装傻。

时逢我和陈噜噜都喜欢的中法组合简迷离来我们这里的LiveHouse开现场,我买好了门票拉她一起去凑热闹。

那时的简迷离在国内没什么知名度,但是我们就是喜欢。

从《私人生活》到《盒中困兽》再到《落幕之舞》,我们混在台下的人群中跟着“苏胖”和“加爷”一起嘶吼到恨不得窒息。

陈噜噜看着我憋红的脸哈哈大笑:“老高,你肺活量太差了。”

于是,为了提高肺活量能唱歌时更轻松,我开始跟陈噜噜一起夜跑锻炼。“你说,我要不要对宋葵葵乘虚而入呢?”我气喘吁吁地开口。“你喜欢就去追咯。”陈噜噜的声音在空气中辗转到耳朵里时显得十分缥缈。

可惜的是没等到在宋葵葵生日那天表白,就发生了一件事情。

一男子因表白失败,怒闯女寝骚扰女主角,当这不大不小的一件事放在陈噜噜身上时就不再平常。

你没看错,那个女主角就是陈噜噜。

贝斯手的女朋友跟陈噜噜对寝,我接到他的电话时赶到事发现场,陈噜噜穿着条长睡裙和凉拖站在寝室门口,披着的长发挡住了脸。

那个男的半跪在她面前,两人大眼瞪小眼,也不说话。

我上前挡在中间:“兄弟,见好就收啊。”

对方一开口就是很溜的东北骂人腔:“你丫哪来的傻狍子?我跟我女朋友交流感情,你凑屁的热闹?”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准备先把他拖到楼下再谈。

陈噜噜却出言制止了我:“老高,你别管了。”继而转向东北大汉:“还有你,赶快先给我走。”

那个大汉思索了片刻后应声转身。

本来到这儿就该结束了,但是那个小心眼儿汉子在下楼之前对着楼梯口的我“无意”狠狠地来了一脚。

我立刻就爆发了,对他背后飞出的就是帅气的一脚,谁知不仅没踢到他,我自己反而因为重心失衡,一头向楼梯下栽过去。

这次的爆发直接导致我的右手肘粉碎性骨折,手术后乖乖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我这种人啊,就不适合英雄救美,我已经认清了这个残酷事实。

刚出院去演出时手还吊着绷带,弹不了吉他,只能专攻主唱,把重任都交给了节奏吉他。

那次宋葵葵还来看了我。我住院期间,她几乎天天来,有时还带着汤和饭,静静地坐在旁边,看动作僵硬的陈噜噜喂我吃完。

见我被直接用灌的方式喝那罐汤时嗷嗷直叫,宋葵葵看不过去,接下汤罐,说让她来。

她舀起一勺汤,轻轻吹凉了才递到我嘴边,低眉顺眼的样子氤氲在微微热气中。

将近两年啊,她宋葵葵终于算是从最开始对我保持的两米间距,缩短到了如今的近在咫尺。

其间我们所有人的艰辛与改变,怎么能用语言来表达?

可一直到大四我都没有表白。“老高,你真没出息。”陈噜噜对我嗤之以鼻。

我不满地抗议:“要是我没出息,那时候怎么会为你出头负伤?”“这怪你。我自己明明可以解决,多大的事儿啊。”

听到她这么说,我实在不爽:“得得得,我多管闲事,那人没再骚扰你吧?”

她不说话。“你该不会真答应他了吧?陈噜噜,你这么饥渴?!那种小心眼儿男人——”

她不耐烦地打断我:“闭嘴积德吧你,我还没答应。”

我忽略了那个“还”字,放心地闭了嘴。

但是从越来越多人开始向我打听“你们雷鲨那个女鼓手”开始,我才体会到陈噜噜潜移默化的改变,才知道我放心是多余的。“噜噜,有看上的,记得给我说一声。”我嬉皮笑脸地对她说。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后来她真的跟我说了,说她跟那个东北大汉在一起了。

我特别想告诉她,我当时内心下一句话是,我一定要去打残他。

就算我只是装装而已。

所以我只能笑着说:“好啊。”

我是个词穷的人啊。

原来陈噜噜喜欢死缠烂打的那种,果然够特别。我这样想着。

忙完毕业论文和答辩的事,我们联合周边几所高校的乐队,一起策划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毕业季巡演。

末了,那个东北大汉冲上台献了一大束庸俗的玫瑰花,是不需要我转赠的直接送给陈噜噜的花。

她跟抽条似的瘦了一大圈,穿着一双厚底马丁靴,站起来比我矮不了多少。虽然她还是不够白,但化的烟熏妆衬得一张小脸尖尖的,是另类的帅气和惊艳。

我早就说过,陈噜噜不丑。其实她很好看。

下台后,那个东北大汉跟我握手道歉:“当年是我对不住你,我看不惯别的男人给我喜欢的人出头。”

我握紧了他的手,“呵呵”笑了两声表示理解。

一边的陈噜噜抿着嘴没说话。

再次走运,有经纪公司看了演出,说要签下我们,可是贝斯手他俩早说了这次算是践行演出,他们都要去干正事儿混饭吃,陈噜噜这个南方姑娘要跟着东北大汉去北方闯荡。我们都要分道扬镳了。

毕业那天我们几个单独聚会,喝得酩酊大醉,仿佛回到了当年我跟陈噜噜对饮的那个夜晚,我想起那时说她瘦了时她的那个手势。

大家在KTV里玩着,我醉醺醺地把嘴贴在陈噜噜耳边大声问:“当初那个手势到底啥意思?”

她说:“那是你是猪的意思。”

我在厕所里吐了半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傻地比了个“OK”,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这么多年,虽然我略有点,但真没怎么哭过。

当初为了演出到处拉赞助受人冷眼的时候我没有哭,知道宋葵葵已经恋爱了的时候没有哭,陈噜噜告诉我她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有哭。

怎么现在就哭了呢?

最终我还是跟宋葵葵在一起了。不过是她表白的。

就像陈噜噜说的,我太没出息,这种事都挨到女生忍不住主动。

宋葵葵对播音没有太大兴趣。有家航空公司到我们学校招聘空乘时,她去面试,因为突出的艺术特长被面试官相中,回来拿着打印出的培训通知在我眼前得意地晃悠。

我很配合地夸奖了她几句,把玩着她的头发,因为烫过而有些干枯分叉。

当我把听话懂事的宋葵葵带回家时,爸妈简直笑开了花。

晚上吃完饭,宋葵葵要帮忙洗碗,被我妈强烈拒绝,我主动收拾残局。我妈到厨房里冲我挤眉弄眼,夸我说:“你这不靠谱的终于干了件靠谱的事。”

我脑子里却在想,如果是陈噜噜,她去那个东北大汉家里的时候,知道要好好表现吗?知道要玩这些门道吗?

我不仅不知道,还打碎了一个碗。

宋葵葵闻声进来,清理着地上的狼藉,丢给我一个嗔怪的眼神。

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也没管我爸妈还在外面客厅里,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说了句恶俗到不行的话。

我说:“葵葵,我们要好好的。”

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收到陈噜噜的礼物,是一条网购送来的宫廷蟒,里面还有一张字条。

上面只有一句话:“祝贺你终于圆满了最初的梦想。”

她只知道我喜欢蛇,她却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蛇,不仅不怎么了解它,还很怕它。

因为我不会养,它第一次蜕完皮没过几天就死了。

宋葵葵百度搜索了一下,惋惜地说,蛇蜕皮的时候都很痛苦,可能它这次没能挺过去。

而陈噜噜挺过去了,成功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发现自己喜欢上陈噜噜的时候,我不敢再让别人知道,连她都不敢告诉,我以为一个人悄悄地喜欢,她就可以永远都是我的陈噜噜了。

自卑又自负的我,其实大概能大胆地猜测到陈噜噜蜕变的初衷。我认的那一刻,真的好恨自己这根深蒂固的病。

可是我们已经不再联系了。

听说那个东北大汉家境不错,帮陈噜噜在一家幼儿园找到了体育老师的工作,轻松又高薪。去哈尔滨出差时我去看了她,那天她并不在。

我在路边抽了根烟就走了。

似乎我们都变成了更好的人,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但早已不是对方世界里曾经那样的存在。

只有在每个阴雨天时,右手肘的旧患处会隐隐作痛。

宋葵葵答应我求婚时说:“高世界,其实我真没想到最后会跟你在一起。”

我也没想到,我在故事的最后娶到了我最初的梦中情人。

没错,她就是小学时的那个人,因为初中的时候专门留了一级去学中阮而变成了我的学妹。

是陈噜噜先认出她的,她那愤世嫉俗的心理让她深深记住了宋葵葵这个一直都很受欢迎的姑娘。

当时她说:“老高,你真没出息,绕了一圈还是跑回去喜欢你小学时候的女神。”

我对宋葵葵笑了笑,毕竟世界跟电影剧本一样是多变的。

上一秒主角重伤不治,下一秒就可以百分百痊愈。

就像我开头说的,我得了种绝症。

这世界的绝症啊,就是你一直试着让自己不再庸俗,却又总是周而复始地跌入它俗套的把戏,陷入死循环的怪圈,自己被自己玩弄,直到精尽人亡。“可是蛇的记忆只有三秒啊。”这句话还是当年春游时我告诉宋葵葵的呢。

换了一个环境,就又要重新开始了。

前几天宋葵葵在整理我的旧杂物,翻出了雷鲨乐队当年第一次演出结束每个人写的梦想卡,她挨个念了一遍。

我写的是想跟宋葵葵在一起,贝斯手他们写的无非也是乐队好好发展,赶快找到女朋友云云。“高世界,我喜欢你的时候觉得我自己特别牛!因为再没其他人喜欢你了!”

念到这个时宋葵葵捂嘴大笑:“这哪里是梦想啊?老公,你知道有人喜欢过你吗?这姑娘真逗。”

她把卡片翻过来看了看署名:“陈噜噜是谁?名字真熟。”

对啊,名字真熟,陈噜噜是谁?三、不万能的喜剧

你最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你们在一起的头三十个小时以及你离开她时。

往后的每一分一秒,不是一波又一波的余震,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回声。1

我攥了满手的汗站在镜子前,看到里面的那个人领带夹夹歪了,衬衣中间几颗扣子扣错位了,发胶似乎也抹得有点多了,一簇一簇的短发略僵硬地竖在头顶上。

大熊逮着机会使劲嘲笑我:“好歹也登台那么多次了,至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啊?今天演啥不重要,主要是谢幕后的流程,你记住了吧?”

我点点头。

这次是毕业后的首场专演,我特地把高中时期所有同学及老师都邀请来当观众。

当然,他们都只是陪衬,观众席的核心人物此时仍未现身。

我站在大厅里迎接来宾,把马克笔递给进来的每一个人,供他们在我身边的巨幅幕布上签名留念。

大熊在一旁偷偷给我比了个大拇指:“老周,你这招儿玩得真高,你看原来那几个班委现在签名签得多欢,打脸啊。”

我懒得反驳,但我倒真没这意思。

我原来跟大熊上的是寄宿高中。我记得高一刚开学就有人因为翻墙溜出去上网把腿给摔断了,从此男生晚上超过八点出寝室就要登记详细时间和缘由,由各班班委负责监督。

结果“政策”实施的第一天,我们班就有个特轴的班委跟同学为此发生了争执继而斗殴的事件,后来不了了之。

本以为我们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谁知班主任随即派来了女性班委。

所有热血澎湃妄求暴烈斗争的英勇少年,败下阵来。

第一天来的是学习委员,瘦瘦小小的一个,戴着副厚重的框架眼镜,手上还不忘抱着本《古文观止》时不时读背。

我乖乖登记了名字,咬着笔琢磨怎么在前面一长串“去图书馆看书”“跑步”“去自习室写作业”等正当严肃的理由中编个更接地气的,此时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我灵机一动,在备注栏认真写下几个字。

她扶了扶眼镜,抬起头为难地看看我又看看远处:“要不你等等……”

我心想,还等什么啊,早跟先我一步溜走的大熊说好今天要去“刷”魔兽坐骑。

第二天来的是余沁。

她靠坐在登记桌上,用极具探究欲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心里居然有点发怵。

于是我故作懵懂无辜地问她:“原因怎么写都可以吗?”“可以,上次还有人写‘吃鸡腿’呢。”

闻言,我指着自己的脸说:“是我。”

余沁猛地跳下桌来。“就是你?那天写这种破理由把同学为难到要来跟我换班?今天又要干吗?”说着,她过来翻看今天的记录,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吃鸡柳。”“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搞……”她指着我捧腹大笑。

对于这种笑点我无法苟同,转头就走。“喂,记得给我买块鸡柳作为证明啊!”余沁没有拦我,充满笑意的声音从我身后飘来。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余沁收完作业就跑来向我要东西。“来真的啊?”“不然呢?你说话不算话啊?”“不是,我也没答应你吧。”“那好咯。你今晚记得吃饱再回寝室。”“别别别,我昨天不是想着就算买了,等早上给你也就坏了啊。”“那晚上等你回来给我。”

我认命。唉,怎么到处都是万恶的“剥削阶级”?

余沁真在男寝楼下一直等我回来,我一边依依不舍地把鸡柳递给她一边说:“今天买鸡的人特别多,等了好久。”

余沁翻了个白眼:“别演了,你不知道你身上全是网吧的恶臭和烟味啊。”

我和余沁由一只鸡结缘,从鸡腿、鸡柳、鸡排、鸡翅尖一直到鸡屁股,都被我在登记本上写了个遍。

她在我们一群人下课准备躲去厕所抽烟的时候假装与我们偶遇,大步追在我旁边跟我打招呼:“周挺,你好呀。”

她有典型的南方口音,一句话可以扬几个调起来,大熊他们怪笑着学她叫我的名字,她也不在意。“老师让我们排一出英语话剧,你能不能加入?”“为什么找我?”“因为找了其他人都怕耽误学习,反正你看起来也不像会是好好学习的。”

我无法辩驳:“先说好,我啥都不会,啥特长都没有,英语口语也很烂。”

她仰望着我:“没事,你腿特长。”

这个理由还真足够打动我了。

但那出剧我最终还是没有参演,因为第一次排练时余沁算是亲身体会到了我的英语口语到底有多烂。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我越来越忐忑。

这种感觉就像看一本自己很喜欢的书,明明迫切想知道结局,却又不忍心翻到最后一页,不是怕失望,是怕结束。

开演前五分钟,余沁终于出现了。

时隔几年再次见面,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好像未曾失去过她,其实也不算拥有过。“周挺,你好呀。”2

在遇到余沁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被人喜欢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情。

那时候的喜欢,总找不到一个具体的理由,但哪怕头发香一点、字好看一点、声音好听一点,都是令人热血沸腾的理由。

课间,班上一个女生扭扭捏捏地被同伴推到我面前,羞赧开口:“你有没有女朋友?”“干吗?”

她见我语气不善,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啊……是余沁,她想跟你处朋友,我就帮她来问问。”

我看了一眼正在讲台上问老师题目的余沁,没有说话,为她“躺枪”默哀了三秒钟。

中午跟余沁一起在食堂吃饭,我问她:“那个×××是你朋友吗?”

她一脸莫名其妙:“不是。”“那就好,别跟那些胆小虚伪的无聊女生交朋友,你跟她们不一样。”

过了会儿,我又说:“今天有人帮你表白了,你知道不,说你喜欢我。”

低头扒饭的余沁顿住,一下涨红了脸,站起身来,我连忙捂住脑袋做好挨打的准备。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