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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9 18:2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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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娜恩·罗西特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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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之夏

萤火虫之夏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萤火虫之夏/(美)娜恩·罗西特著;张寿峰译.—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9.3

书名原文:Firefly Summer

ISBN 978-7-5057-4605-3

Ⅰ.①萤… Ⅱ.①娜…②张… Ⅲ.①长篇小说-美国-现代 Ⅳ.①I712.4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031207号著作权合同登记号:图字01-2019-3948Firefly Summer 萤火虫之夏FIREFLY SUMMER by Nan RossiterCopyright©2016 by Nan RossiterThis edition arranged with Kensington Publishing Corpthrough Big Apple Agency, Inc., Labuan, Malaysia.Simplified Chinese edition copyright©2019by Beijing Xiron Books Co., Ltd.All rights reserved.书名 萤火虫之夏作者 [美]娜恩·罗西特译者 张寿峰出版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发行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经销 新华书店印刷 嘉业印刷(天津)有限公司规格 880×1230毫米 32开8.25印张 200千字版次 2019年7月第1版印次 2019年7月第1次印刷书号 ISBN 978-7-5057-4605-3定价 45.00元地址 北京市朝阳区西坝河南里17号楼邮编 100028电话 (010)64678009如发现图书质量问题,可联系调换。质量投诉电话:010-82069336

本书内容纯属虚构。书中名称、人物、地点及事件均系作者根据情节需要而虚构。如与真实人物(无论生死)、事件、地点雷同,实属巧合。第一部

我以永远的爱爱你;因此,我对你的慈爱延续不息。——《耶利米书》31:31964年7月3日“妈妈,妈妈,妈妈!”伊斯顿边喊边跌跌撞撞地走进厨房,满脸喜悦,“妈妈,妈妈,妈妈!”他一边不停地喊着,一边咧着嘴(1)笑。那笑容人见人爱。他满头金发,戴着心爱的红袜队棒球帽——他永远戴着这顶帽子——一双天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伊斯顿虽然只有七岁——过了今晚就八岁了——但他奔放的热情能轻而易举地感染一屋子的人。不过在这个特别的夜晚,玛莎·奎恩有点不耐烦。“怎么了,伊斯顿?”(2)“看!”他边嚷边关掉厨房灯,得意扬扬地举起手中的梅森瓶,瓶子里闪烁着点点金绿色的光。

玛莎正把蛋糕糊往两个圆形蛋糕模子里倒,她抬头看了一眼,说:“看到了。快把灯打开,不然面糊会洒得满桌都是。”

这时,纱门又开了。因为弹簧坏了,纱门砰的一声撞到墙上。又有两个孩子你推我挤,跌跌撞撞地进来了,后面跟着一条黄色的大拉布拉多犬。“要是薇洛脚上有泥,请别让她进来。”玛莎命令道。“妈——妈,”六岁的派珀哭号着,“赛勒抢我的瓶子!”“那是因为我的瓶子碎了,反正你什么也没抓着。”十一岁的赛勒辩解道。“我愿意。”派珀抗议道,“妈妈,家里还有瓶子吗?”“有……就是不知道在哪儿……赛勒,你的瓶子是怎么碎的?”“瓶子落地上了。”“你应该说,瓶子掉地上了。”玛莎纠正着赛勒的话,朝下瞥了一眼他们光着的脚。“打扫干净了吗?”“嗯。”“用簸箕了吗?”“一点儿渣渣也没有。”

玛莎一脸怀疑地看着她。(3)“派普,你该像我这样,在瓶子上写上名字。”伊斯顿说着拿起他的瓶子让派珀看。她看到瓶盖上潦潦草草地写着他的名字。他打开冰箱:“这里还有一个瓶子,”说着拿出一瓶吃了一半的黄瓜泡菜,“妈妈,我可以把这些倒到别处吗?”

玛莎又看了看她的三女儿:“赛勒,请让波蒂和雷米进来。”“波蒂!雷米!妈妈叫你们!”赛勒隔着纱窗大喊道。“我自己会喊。”玛莎说。

不一会儿,纱门又开了,又砰的一声撞到墙上。奎恩家的大女儿、二女儿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相互推挤着进来了。但她们一进厨房,就察觉到气氛有些紧张,赶忙停下来,直直地站着,等待指示。“我要你俩看着他们,别让任何人进屋。今晚我有一大堆事儿要做。”“我们说过他们好多次了,妈妈,”十三岁的雷米和十五岁的波蒂(波蒂的真名叫玛莎)争辩道,“可是他们——”“少啰唆!”

这时,外面传来汽车关门的声音,玛莎叹了口气:“谢天谢地!”“爸爸!”父亲一进门,女儿们就喊着围了上去,“你买了哪种冰激凌?”她们问。“买到草莓味的了吗?”“咖啡味的呢?”“香草味的呢?”“我希望你能买到巧克力味的!”“等一下!”惠特尼·奎恩把袋子举过她们的头顶,和颜悦色地笑着说,“今天是谁的生日?”他看着四个女儿问道。“伊斯顿的!”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这有什么要紧,”赛勒抗议道,“我过生日那天,咱们……”但惠特尼将手一扬,赛勒立刻败下阵来,声音越来越小了。“今天是伊斯顿的生日,所以今天的口味是……”“你买到黑树莓味的了?”伊斯顿满怀希望地问道。

惠特尼微微一笑:“八岁生日可只有一个哦……”“你买到了!太好了!”他欢呼起来。(1) 译者注:美国波士顿的一支棒球队。(2) 译者注:一种有密封螺旋盖的家用大口玻璃瓶,用来腌制或保存食品。(3) 译者注:派珀的昵称。第一章

派珀·奎恩用力地扯着一株蒲公英——她敢断定,蒲公英的根肯定一直扎到中国去了。这时,她抬起头来,把遮住眼睛的深色短发拢了拢,接着挥了挥手。纳特·麦凯布看了一眼他的皮卡车的后视镜,也冲她挥了挥手。她微微一笑。纳特回家来吃晚午餐。但临走前,他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夸赞她身上的味道真香,还开玩笑似的告诉她,他整个上午都在渴望大米布丁。派珀笑了起来——她已经满足了纳特将近四十年的渴望。她本来打算在花园里干一下午活——刚刚过去的这个春天雨水丰沛,杂草疯长——可是,目送纳特开车离开时,她想起了妈妈曾经做过的大米布丁,满脑子都是妈妈那本名叫《好主妇》的旧食谱——红色的封面已经褪了色,护封也没了。她的妈妈像使用《圣经》一样虔诚地使用那本食谱。

杂草的籽穗在篱笆上面探头探脑。派珀扫了一眼杂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可以到网上找找食谱。有几个她钟爱的网站,上面都有精彩的食谱和评论,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想做的大米布丁只有一种,而这种布丁的做法就在妈妈心爱的旧食谱里。

派珀最后猛地薅了一把这种顽固的杂草。蒲公英的地上部分啪的一声断掉了,仿佛在向人挑衅。她叹了口气,把草扔进篮子,两眼瞪着那令人讨厌的根。“我一定会回来的,”她警告道,“到时候我把除草机也带来!”她在室外的水龙头下面洗了把手,在短裤上擦了擦,看了一眼懒洋洋地侧卧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的大金毛寻回犬:“你要待在外面吗,馅饼?”这条脾气温和的老狗有很多名字——“馅饼”“老妞儿”“糖果”“爱犬”等等。当然,她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克洛伊。听到主人喊自己,她睁开一只眼睛,打了个哈欠,接着又闭上了眼睛。派珀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你的意思就是不进去了呗。”她跨上两级木制台阶,来到环抱式门廊上,正了正挂在门旁的木牌。从她记事起,这块漆成绿白两色的手刻木牌就一直挂在伊斯特姆镇奎恩家的避暑别墅门口,迎候宾客。父亲得知他们的第五个孩子也将是他们的第四个女儿后,异想天开,给这栋不规则的楠塔基特式老房子取了个古怪的名字——惠特之末(Whit's End)!当年夏天,他就刻了这个木牌,虽然后来油漆过多次,现在又该重新油漆了。

派珀进了门,踢掉破烂的跑步鞋,走过去仔细察看放食谱的书架。书架上烹饪书一应俱全,从朱莉娅·蔡尔德的《掌握烹饪法国菜的艺术》到无懈可击的厄马·龙鲍尔及其女马里恩的《烹饪之乐》。旁边塞着一本卷了角的《性爱之乐》——这么一本书究竟放在这里干吗?派珀把它从书架上拿下来,继续寻找食谱,但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她拿起这本七十年代初开创性的性爱手册,迅速浏览起来,微笑着回忆起她和三位姐姐曾经整小时地钻研书上图标式的插图,试图从解剖学角度确定某些体位是否可能。她不禁春心荡漾起来,合上书,把书夹在腋下。纳特一定会从中得到极大的乐趣……甚至可能会产生新的渴望!

派珀顺着楼梯上到二楼,无奈地凝视着通往三楼的狭窄破旧的楼梯。她已经好多年没去过阁楼了。她甚至努力忘记它的存在,但她知道遗忘改变不了什么——阁楼里仍然堆满了东西……“东西”这个词是她、波蒂和雷米提到阁楼里的物品时所用的委婉语。赛勒用的词要更加多姿多彩。多年来,她和姐姐们一直在说要把里面的东西好好归置一下,但不知怎的,她们总是腾不出时间去收拾。生活总是枝节横生,碍手碍脚。

派珀推开门,拉了一下椽子上垂下来的灯绳。没反应。她费力地环顾光线昏暗的房间,摸索着走向窗户——灯不亮,这里成了唯一的光源。但穿行在箱子的缝隙之间,她的心沉了下去——在这一片狼藉中根本不可能找到食谱。

她不小心撞到了一具老旧的裁缝用人体模型,赶忙伸手去扶,却无意中碰到了妈妈做的最后一件衣服(为雷米的女儿佩顿做的一件太阳裙)尚未完成的领口。在那个命中注定的春日,外面飘着雨,起初她的妈妈一直在做这件衣服,后来她停下来想沏杯茶,并把邮件拿回来。当时派珀在外地上大学,但波蒂通过电话给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谢天谢地,她出去拿邮件之前在灶上烧了一壶水,是水壶的鸣笛声惊动了穆迪先生——他发现她躺在车道上。”

玛莎·奎恩中风了。虽然桑德斯医生让她的四个女儿放心,这只是一次轻度中风,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次中风只是个开始,之后又发生了多次中风。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复中风不可逆转地破坏着玛莎大脑中的毛细血管,剥夺了她所有的运动和认知技能——从缝纫、烹饪,到写字、走路,再到记忆、辨识,最后到吞咽。第一次中风后,玛莎就拿不住针了,穿针也穿不过去。后来,雷米问佩顿是否愿意请人把这件衣服做完,佩顿说不用了——这件衣服只会让她想起姥姥停止缝纫的那一天。

派珀将人体模型移到一边,看到妈妈的嫁妆箱靠在墙上。她掀起沉重的箱盖,香柏特有的木香立刻弥漫开来,她仿佛回到了父母的卧室。那时候,他们常年居住在新罕布什尔州那栋老旧的殖民地时期风格的大房子里。

破旧的嫁妆箱顶上放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里满是首饰和串珠。派珀拾起一串珍珠,轻轻地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以前,姐姐们都喜欢把妈妈的串珠戴在脖子上,将她别致的帽子戴在头上,再把她的高跟鞋穿在脚上,噔噔地走来走去,对着门后的大穿衣镜自我欣赏一番。然而,派珀只喜欢看;每当姐姐们想给她戴上串珠,或者想给她涂上鲜红的唇膏时,她总是把头一摇,背过脸去——她们也无计可施!她反倒更喜欢哥哥玩的游戏——包括击球、拍球、跑步等动作的游戏。

派珀将串珠放回托盘时,注意到一摞信封,上面是她父亲细长优(1)雅的笔迹。这些信是寄给玛莎·莱恩——他十七岁的心上人的。派珀解开褪色的丝带,读起了父亲写给母亲的信件。当时他是一名海军飞行员,“二战”期间负责在太平洋上的一艘航空母舰上驾驶海军歼击机。信中写满了父亲的甜言蜜语,他向母亲表白,憧憬着他们未来的美好生活。读着读着,派珀不禁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悲哀——那时候,父母对于未来生活中的悲剧尚一无所知,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一个小时后,派珀将最后一封信塞回脆弱的信封里,把丝带重新系好,望向窗外。她看到在下面很远的地方,克洛伊挪到了她最喜欢的大橡树下。这些高大的橡树是父亲在每个孩子出生后种下的。她突然发现长长的树影已经投到了草地另一端——一个下午快要过去了。再待五分钟,她心里想着,转身又回到了嫁妆箱前。她拿出一堆毛衣,发现了一本皮面的旧相册。她把父亲落满灰尘的西班牙教会式旧摇椅拽到窗边,坐了上去,打开相册。相册里满是精心裱贴在黑色美术纸上的黑白照片。她一边缓缓地翻看照片,一边微笑着——爸爸身穿海军制服,英气逼人;妈妈身着一件长长的皮大衣,光彩照人(当时皮衣不仅被社会接受,甚至是一种时尚,女人穿着皮草出门还不是丢人现眼的事)。

派珀一边慢慢翻页,一边读着妈妈工工整整用白色墨水写就的说明文字:中央火车站,1945年;新罕布什尔州汉诺威,1947年;芬威球场,1948年……有一张照片只写了年份:1949年。这是父母的一张合影,妈妈抱着一个婴儿。看上去他们是那么开心。派珀端详着这张照片:他们站在惠特之末的门廊上;既然是1949年,那婴儿一定是波蒂。她把相册移到膝上,一堆松散的照片掉到了地板上。她把照片捡起来,一张一张慢慢翻看。她意识到这些照片都是在瑙塞特灯塔前拍的。第一张是波蒂大约两岁时的照片;后来,她身旁有了雷米。很快,这些照片上有了赛勒……然后是伊斯顿……最后,有一张上面有了她。

她又一翻页,又一张照片掉了出来。她把照片捡了起来,此时金色的夕阳恰好照在上面。

这一张是他们的合影——年龄大了一些——多么优秀的一帮孩子!他们搂着彼此的肩膀,笑容满面。赛勒伸着手指,在雷米的脑袋后面做兔子耳朵状。看上去他们是那么开心。派珀的眼睛湿润了——当时她才五岁,但她已经够大了,知道她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永远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了。(1) 译者注:莱恩是玛莎出嫁前娘家的姓氏。第二章“只不过是扭了一下,”桑德斯医生边说边将X光片放回袋中,“但你得多加注意啊,波蒂。你现在可不年轻了。”“你也不年轻了啊,亲爱的。”波蒂·斯诺哼了一声,说道。在波蒂的大半生里,约翰·桑德斯一直是她的医生。那时他刚完成住院实习,来到她父母的医生开办的诊所,而她也恰好从家里的儿科医生那里转到这里,成了这位年轻英俊的医生的第一位病人。为此,当时她心里很是骄傲。他俩经常相互调侃,多年来她一直在想:要不是戴维闯进了她的生活,他俩之间的关系能否更进一步?“我是不年轻了。”约翰轻轻一笑,说道,“今年我马上就七十岁了……我要退休了。”“你要退休了?!”波蒂一听吓了一跳。“是啊,我还想看看能不能找个女人结婚呢。我觉得晚年有个伴儿挺好。我一直想去旅行,要是有人陪我去,那就更有意思啦。”

波蒂压根儿就没认真听他说最后这句话。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令她惊慌失措!她已经习惯了她的医生和她一起慢慢变老。她非常希望他能一直陪着她,直到生命的尽头。她从未想过他会有退休的那一天。至于找个女人结婚——那就另当别论了,再说那本来就是句玩笑话。“你不能退休!你退休了谁来管我?我的病只会越来越重,可我绝对无法相信一个不了解我病史的毛头小子。”“你会相信的,”约翰边说边将测血压的袖带绑在她的胳膊上,“接替我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乔舒亚·哈特医生。他下个月就过来,我们计划办一个开放日,让大家都见见他。再说了,波蒂,你有我的手机号,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随时联系我。”他把听诊器放在袖带下面,开始挤压气泵,“你是我告知的第一个病人,”他看着她说,“至于我的其他病人,我想自己和他们说。”“别担心,约翰,”波蒂叹了口气说道,“我会把你的秘密带到坟墓里,你一走,这一天来得更快了。”“不会的,”约翰看着她的体检表反驳道,“瞧,下个月你就六十七了。”他抬起头,“话说你已经退休了吧。”“半退休,”波蒂反驳道,“我仍积极参与康奈尔大学的项目——统计鸟类数量,察看喂鸟器和鸟巢,冬天在科德角追踪雪鸮的踪迹,还继续担任鸟类学委员会名誉主任。”她顿了顿,“另外,我还得和戴维一起帮孤鸟和伤鸟复健,不知怎的,这些鸟儿总是上我们家来。”

约翰微笑着,在她肿胀的脚踝周围紧紧地裹上了一条布织绷带:“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忙碌,波蒂,这很好。可是你的血压还是太高——160/100——鉴于你的家族史,你得努力控制血压啊。”他将绷带缚牢,“一直在吃赖诺普利吗?”“嗯嗯,”她说着挥了挥手,“虽然我讨厌吃药。”

约翰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要想把血压降下来,还要注意……”“知道,知道——我应该减减肥。不用你提醒。”“这是一个方面,”约翰点了点头,“要是你能少喝点儿红酒的话,也有好处。”“哈!”波蒂哼了一声,说道,“戴维是不是告诉你,我扭伤脚踝不只是因为在地毯上绊了一下?他要是敢说,我——”“绝对没有。”约翰边说边举起手来,护着和他一起打高尔夫的老伙计。“那就好!不然他麻烦大了。还有,我刚读过一篇文章,说红酒有很多好处呢。红酒不但对心脏有益,还可以降低胆固醇,有助于预防癌症,预防老年痴呆。”“也许吧,”约翰说,尽管他对新近这些鼓吹红酒保健作用的研究并不完全相信,“但也得适量饮用才行啊。”“我喝酒几乎从来没超过一个数。”波蒂一脸无辜地说,尽管她知道约翰了解内情——毕竟他俩在同一个圈子里混。

约翰眉毛一扬:“一杯……还是一瓶?”“哈!”波蒂说着就去拿她的拐杖,“你知道吗,没准儿你退休了还是件好事呢。你的晚年生活会变得异常丰富。”

约翰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凝视着她的双眼。“波蒂,你知道我爱你,我也知道生活给了你太多坎坷,可你也不能拿健康去冒险啊。你未来的路还很长。”

波蒂深知,约翰心里有她。“这事儿以后再说,”说着她看向别处,“先说现在吧,我是不是该吃点儿止痛药?”“我记得你不喜欢吃药啊。”他打趣道。

她剜了他一眼,他抿着嘴笑了。“治疗扭伤,你可以每四到六小时服一次布洛芬,注意一定要把脚垫高。还记得R、I、C、E吗?——休息(rest)、冰敷(ice)、压迫(compression)、抬高(elevation)?”“记得。”她闷闷不乐地说。“很好。”约翰说着,打开门,“你还要记住,只要是药性比布洛芬强的药物,都不能与酒同服。”“不管什么事儿都能供你取乐,是吗?”她说着就要挥动拐杖。“小心伤着自己。”他说着伸出手来扶住她,唯恐她跌倒。“别担心。”她说道,“作为一个老太婆,我这身板算不错的了。”第三章

雷米·兰登站在走廊里,努力回想着她上楼的动因。她走进卧室,希望借此触发自己的记忆,却赫然发现她还没铺床……可现在都快两点了!她开始抚平床单。在拍打右舷枕头时,她想起了吉姆。她铺床时总会想起吉姆——仿佛大脑短路了一样,只要一拍枕头就会想起他。每次回忆起的场景总是一模一样,最先浮现在脑际的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你介意我睡在右舷吗?”吉姆犹疑地问道,“你可以睡在左舷……”

吉姆用航海术语来说他们的床,令她不禁莞尔,但她并不吃惊——因为吉姆热爱航海。她想起小时候玩的“左舷和右舷”游戏,故意逗他道:“除非让我当船长。”“你永远都是我的船长。”他说着把她拥入怀中。“船长来也。”她继续逗他。“是,是,船长。”他一边亲吻她的脖子,一边柔声说。“我觉得你应该向船长致敬才是。”她喁喁细语。“我是在致敬啊。”

她感觉到他压在自己身上,羞涩地笑了:“我也这么认为……”

现在,吉姆已经走了二十年了,但每次雷米铺床时,脑海中总是填满同样的回忆。无论她怎样努力,回忆总是如期而至,无法停止。

她将绒线熊(吉姆跟她约会时送给她的泰迪熊,早就旧了)靠在枕头上,绕过床去开窗。天气好极了——非常适合干园艺活——但她首先得换身衣服。她打开瓦楞纸箱——近两周以来,她常用的衣物就放在这里面。日常气温已达80华氏度(约26.7摄氏度),她决定将高领毛衣和牛仔裤转移到纸箱里,将衬衫和短裤放进衣柜。母亲经常叮嘱她穿衣换季别太早,否则会受天气影响。法兰绒床单也一样——要是5月中旬之前就换上棉布床单,气温肯定会下降,甚至可能会下霜!

雷米在纸箱里翻找起来。她永远穿着同样的衣服。每个季节,她往外拽箱子时,总是向自己承诺处理一些不再穿的衣物——过紧的牛仔裤、松垮变形的高领毛衣、起球的毛衣——然后给自己添置一些新衣服,但她接着就会想起在旧货商店上班的那些老年妇女。那些吃苦耐劳的女人见到有人居然在室外气温80度时送去一箱毛衣和牛仔裤,或10月份送去一箱紧身裤和无袖衫,她们肯定不会喜欢。因此,最后她总是又将所有东西都装回纸箱,告诉自己夏天时努力减掉一些体重,争取再穿上这些牛仔裤。这个目标虽然还没实现过,可不代表永远实现不了啊。

雷米找出自己最爱的园艺衬衫,把它抖开。这件破旧的浅灰色T恤是她回校参加第十五次同学聚会时在米德尔伯里学院书店购买的。那是吉姆去世之后的第二年——虽然有些同学已经得知消息,但有些同学还不知道。“吉姆兄弟去哪儿了?”他们快活地问道。她解释道,吉姆——她心爱的、温柔的吉姆——突发心脏病去世了。闻听此言,他们脸色一沉。“他的左动脉堵塞百分之九十,”她重复着从(1)医生那里听到的解释,“对,遭遇了真正的寡妇制造者。”虽然她不太确定,但还是茫然地点了点头。她以前虽然听说过“寡妇制造者”这个说法,但从未将其与吉姆的动脉疾病联系起来。接着,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汩汩涌出。同学们赶紧拥抱她,告诉她他们也很难过,还说他去世才这么短时间,她就来参加聚会,她内心该有多么坚强。

但雷米内心并不坚强,她感到的只有痛苦。同学们走开后,她看见他们冲她的方向点头,知道他们一边啜着霞多丽和赤霞珠,一边悄悄地相互提醒,别再犯同样可悲的错误,别在她面前提起吉姆。她突然感觉喘不上气来。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礼貌地告辞出来,逃到了自己的车上。之前她为什么以为自己能应付得来呢?她开车来到酒店,把花了几个小时才选好的新衣服脱掉,皱巴巴地堆在床上,然后一路驾车回到了韦尔弗利特。回到家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

雷米脱下衬衫,套上T恤,然后整理了一下她卷曲的银发。谢天谢地,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在那之后的岁月里,她抚养大了三个孩子,翻修了他们的老房子,还在图书馆当义工(最近才辞掉),几乎没有时间细想她和吉姆可能拥有的生活。下次同学聚会时,如果她决定赏光参加,她要让他们看看,生活没能打败她。她战胜了生活!(1) 译者注:左前降支动脉闭塞,由于该病猝死率极高,医院外抢救成功率几乎为零,因此被戏称为“寡妇制造者”。第四章

赛勒·奎恩·罗斯将绘图桌推到窗边。她心想,自己和爱德华·霍珀等无数艺术家和作家一样,来到科德角找寻灵感,结果在这里一待就是一辈子。能够寻到位于特鲁罗的这栋小屋,纯属意外之喜,而且价(1)格低到离谱!以前,她在巴泽兹湾的唐恩都乐遇见一位房地产经纪人——乔赛亚·格雷。当年正流行“把爱传出去”,他为她付了一大杯黑咖啡的钱,然后给了她一张名片。最近,她打电话给他留下一条口信,说她准备离开波士顿,逃离她失败的婚姻,远离那个即将成为她前夫的男人,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让她始料未及的是,他居然回电话说他手头恰好有套好房子。其实,他补充道,要不是他也在办离婚手续,他就自己买下来了。

赛勒马上给乔赛亚回了电话,当晚就见到了他。院子为沙质地面,长满了矮栎、奇形怪状的北美油松和蔓生的海滨李。她在院子里转了转,发现虽然现在花园里杂草丛生,但以前一定非常漂亮。最令她着迷的是每个房间都洒满阳光,于是赶在房源见报之前就签订了购房合同。虽然需要给房子做些过冬准备,但房子修得十分坚固。她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好事了。

赛勒站在明亮通风的卧室中间,打算把它作为工作室。她环顾四周,感觉把上大学时就在用的老旧的橡木绘图桌放在窗下非常合适,但它一下子就占去了半个房间。要知道,这个房间还算是比较大的!她已经为较小的那个房间订了一张单人床。尽管她就是在家里自己那张床上发现弗兰克趴在他的秘书身上,但她还是想把它搬来,无奈房间太小,根本塞不进去。事实上,在剑桥那套4000平方英尺(约371.6平方米)的房子里,她想要的东西并不多。所有想要的东西她都已经打包搬走了。她总觉得剑桥的房子太大了,特别是孩子们搬走后——而且里面承载了太多回忆。当然,这些回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孩子们当然重要,但弗兰克——哎,这么说吧,她早已厌倦了伪装。“全部卖掉,”她离家时说道,“我受够了!彻底受够了!”

话说回来,这座简朴的小屋堪称完美。这是一栋真正的海滩别墅——出门即是海滩,也可以去探索科德角,累了就回来休息。室内铺着硬木地板,阳光露台上设有户外淋浴。除了两间卧室,还有一个舒适的起居区。起居区通向一个小厨房。虽然卫生间小到刚刚能转过身,但对她来说已经够用了。

赛勒搬起一个标有“图书”字样的纸箱,放在绘图桌旁的一个小橡木书柜前。她打开箱盖,搬出一摞儿童图书,立在书架上。这可是一生的心血,她心想,恰好能放满两层书架。现在,她的事业将何去何从?弗兰克一直是她的编辑。多年以前,12月初一个飘雪的下午,正当她为买不起圣诞礼物发愁时,正是他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他喜欢《别本末倒置》这本书。这是她在罗德岛设计学院读大四时撰写并配图的一本傻里傻气的童书。从那天起,他俩就成了一个团队——不止在一个方面。无论她对一本书有什么设想,总能在出版商的会议上轻松过关。可是现在呢?弗兰克会给她设置障碍吗?他会设法将她列入黑名单吗?她肯定需要找个新编辑……甚至是新出版商。当然,凭借她这些作品和她的人脉,应该问题不大……或者问题很大?她认识的人都上了年纪——有的甚至快退休了——再说她自己也老了。可出版界是不断变化的。没有什么是确定无疑的。

赛勒叹了口气,僵硬地站起身,从纸箱缝隙间穿过,朝厨房走去。上午家里已经通上了电,她先买了一些准备放在冰箱里的基本食品——奶酪、黄油、鸡蛋,路过酒类零售店时又挑选了几瓶霞多丽。她看了看手机:四点四十五分……五点钟,海边某处。她打开一瓶酒,从纸箱里翻出一个酒杯,然后拿着酒瓶和酒杯来到外面,坐在台阶上。该来的都会来,她无奈地想,担心也没用。话说回来,此刻坐在新买的海滩别墅的台阶上,品着红酒,吹着海风,过着全新的生活——还有比这更美好的吗?(1) 译者注:Dunkin' Donuts,官方中文名为“唐恩都乐”,也有人称其为“当肯甜甜圈”,是一家专业生产甜甜圈、提供现磨咖啡及其他烘焙产品等的快餐连锁品牌,总部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第五章

派珀坐在换衣间的长凳上,想把跑步鞋的鞋带系好,克洛伊的尾巴却老是扫在她头上,啪啪作响。“嘿!你真傻,知道吗?”派珀边说边拥抱她。这么一来,她的尾巴摇得更欢了。“我也爱你。”她双手抱着她的头,凝视着她温柔的棕色眼睛,轻声说道,“咱们出去跑步,你准备好了吗?”克洛伊又蹦又跳,用鼻子推开纱门,结果纱门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派珀皱了皱眉,“这倒提醒了我,过会儿修一修。”

克洛伊一到外面,就衔起门廊上的一只毛绒动物,深情地摇晃着(1)它,叼着它神气活现地到处撒欢。“抱歉,克洛,你必须把佐伊留在这里。”派珀看着那个松软的大玩具说。佐伊原本是一只柔软的奶油色毛绒狗,鼻子和尾巴上有哨,一挤就吱吱叫。佐伊可是克洛伊的珍宝。纳特刚把它带回家,克洛伊马上就爱上了它。从那以后,一有人来串门,克洛伊就忙不迭地去找她心爱的毛绒动物,然后扭着屁股,叼着它在家里到处炫耀。不幸的是,下雨时佐伊在外面待了几个晚上,一身奶油色变成了暗淡肮脏的灰色,身上也开始发臭。除了这些令人不快的缺点以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的眼睛、耳朵和哨子都被“手术摘除”了。虽然克洛伊老是偷偷将它叼进屋里,派珀还是不忍心把佐伊丢掉,于是佐伊被放逐到了户外。每当克洛伊来到外面看见它,就像是遇见了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克洛,放下佐伊。”派珀坚定地重复道,克洛伊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它放下,“好棒。咱们走吧。”派珀在车道上慢跑着,可她回头一看,克洛伊又把佐伊叼了起来。“放下佐伊。”她命令道。这一次克洛伊真的把它放下了,跟在派珀后面小跑起来。

派珀回头瞥了一眼房子。这栋可爱的楠塔基特式住宅是父母留给她的。她是家里唯一未婚的女儿,父母想确保她总能有个安身之处。派珀一直很喜欢这栋房子,但她更喜欢的是它的位置。房子旁边就是自行车道,步行即可到达罗克港,而罗克港是科德角上观赏日落的最佳地点之一。说起来,波蒂的丈夫戴维是名鸟类摄影师。每年他都要选择日落时分在罗克港给奎恩姐妹拍照,他总是逗波蒂:“今儿个我要给我的大鸟拍照啦!”

克洛伊沿着小径在前面带路。跑到布里奇路附近时,克洛伊坐下来,等着派珀将皮带拴在她的颈圈上。转向海港时,太阳正向树后滑落,派珀的思绪飘飘忽忽,想到了明天。纳特从海洋保护区打来电话——他俩都在那里工作——告诉她,有人报告在初遇海滩附近疑似看到了一只蠵龟。他说他已经去看过了,但没什么发现,所以明天一大早他俩就得出发,确保海龟——假如有的话——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在科德角附近,蠵龟十分罕见,但绝非闻所未闻——两年前,(2)人们在初遇海滩上发现了一只体重近三百磅的雌性蠵龟。不幸的是,她遇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只有一只完好的鳍状肢,这影响了她的游泳能力——还没等他们伸出援手,她就已经死了。再往前推二十年,曾有一只体重仅一百磅的小蠵龟在同一地区被冲上岸。还有一些重达七百磅的棱皮龟曾造访科德角湾,但海湾最常见的海龟是体形较小的肯氏龟。她和纳特救助过的肯氏龟数不胜数。

自从派珀作为新英格兰大学(缅因州)的准毕业生在科德角海洋保护区实习以来,她就一直在这里工作。正是在实习期间,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声音柔和、比她大八岁的海洋生物学家纳特……后来他俩订婚了。派珀从未想过,纳特也许与别人有感情纠葛,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经爱上了他。

派珀永远不会忘记他俩相识的那天。纳特穿着褪色的红色泳裤和一件雪白的T恤。尽管才到5月,但是他的皮肤已经晒黑。她和其他实习生一起站在码头上,欣赏着他乱蓬蓬的栗褐色头发和洒脱的举止。这时,他抬起头来,说他想解开缠在海龟身上的绳子,问她能否帮忙抓一下海龟。派珀的心怦怦直跳,蹲在他身旁,手里抓着海龟——它的四肢飞快地蹬着——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剪断钓线,然后轻轻地将钓线从小海龟的壳和鳍状肢上解下来。“谢谢。”他说。他石蓝色的眼睛里满含笑意,似乎看穿了她。“不用谢。”她红着脸说。

那天晚些时候,她正要去自己停车的地方,却听到他喊她的名字:“你是派珀,对吗?”

她点了点头。“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不过,刚刚有人打电话说疑似看到了棱皮龟,我需要个帮手。想来吗?”

派珀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从那天起,她和纳特就形影不离了。无论何时,只要一有差事要跑,一有目击报告需要核实,一有海龟需要救助,派珀就会跟在纳特身边,边实践边学习她将要做(而且喜欢做)一辈子的工作。虽然她喜欢和纳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但她从未向他吐露心声。至于纳特呢,他似乎对她的感情浑然不知。直到那个夏天行将结束,大家一起出去吃完比萨,纳特开着车把她送到她的车旁,她才鼓起勇气坦白了自己的感情。当时,他俩正倚在他的卡车的引擎盖上。她羞涩地告诉他,她会想他的。纳特伸开胳膊搂住她的肩膀,吻了一下她的头顶,说他也会想念她,但随后派珀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他一下。纳特惊讶地躲开了,但随后他凝视着她的双眸,也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她紧紧地拥抱着他,他低声问道:“你确定吗?”她点了点头。于是,在她返回缅因州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俩之间维持了整整一个夏天的纯洁友谊升华成了亲密关系。

派珀感受着他留在她双腿之间挥之不去的热度,低语道:“现在我真的会想念你了。”

他微微一笑:“我也会想念你啊,但你要专心学习,别老是想我。等你毕业时我还在这里。”“毕业离现在好遥远啊。”“好事多磨嘛。”他风趣地说。“也许你可以来缅因州。”“我没有理由去缅因州啊。”“你可以来作报告啊。”“想法不错,可我认为咱们是自寻烦恼。”“咱们已经在自寻烦恼了……”“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派普。”

派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随后他紧紧地拥着她,亲吻着她的头顶,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此时,派珀到了代尔王子路尽头的港口。她为克洛伊解开皮带,这条大金毛犬立刻冲到前面,轻快地跳跃着奔跑在沙丘草丛中,身子像海豚一样时起时伏。派珀跟着她沿着沙滩小径跑着。她跑到海滩时,克洛伊正站在水边等她。派珀说:“去吧。”克洛伊立刻冲进水中。

派珀沿着湿润的沙滩继续跑,回头看时,只见克洛伊浑身是水和沙,在她后面飞奔。“不,别这样!”她说,但克洛伊从她身旁跑过,准确地将派珀藏在高草丛中的网球找了出来。她率先跑到那里,叼起网球,得意扬扬地又蹦又跳。“你赢了。”派珀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说。克洛伊将球丢在她脚下,朝着水面跑去。派珀捡起球,用力扔向远处,金毛寻回犬在浅水中奋勇前进。派珀一次又一次将球扔出,克洛伊则一次又一次将球追回。“好了,”她终于说道,“该回家了。”大金毛犬立即转身,跑到她前面去了。“今天晚上你精力好充沛啊。或许你应该稳重一点,以免受伤。”她笑着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金毛从她身旁飞奔而过,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派珀跟在后面慢慢跑着,仰望着傍晚的天空中闪亮的橙色和粉红色流云,微微一笑。“谢谢上天给我的一切。”她轻声道。(1) 译者注:克洛伊的昵称。(2) 编者注:1磅为0.45千克。第六章(1)

波蒂和戴维住在奥尔良一栋古老的盐盒式房屋里。此刻,波蒂正坐在后露台上,扭伤的脚踝高高地搁在一把椅子上,看着鸟儿在矮松和喂鸟器之间飞来飞去。突然,她瞥见一抹亮蓝,立刻坐了起来——喂鸟器上有一只靛蓝鹀!在科德角,靛蓝鹀和猩红比蓝雀、金莺一样,十分罕见。波蒂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账户并记录下这一发现——包括日期和具体时间——然后继续观察。机警的靛蓝鹀飞到下面的鸟澡盆上,喝了点水,接着又飞走了。

波蒂叹了口气:“也许他还会回来的。”她又倒了一杯葡萄酒,回想着那天下午与桑德斯医生的谈话。她简直不敢相信,到了他这个年纪,他会去寻个女人结婚。老天保佑,他已经七十岁了。这些年来,三分之二的时间里,镇上的每个单身女性都想和他约会,但他从未接受过任何人的邀请。她摇了摇头。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暗示她喝酒喝得太多。她喝酒根本不及他们圈子里的另一些人,而且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停下来。唯一的问题是她不想停下。她期待着在一天结束时喝杯葡萄酒,以示庆祝。总有些东西值得庆祝——一次美丽的日落、一本好书、一场雷雨、一只罕见的鸟、第一场雪、完成圣诞采购,等等。理由无穷无尽——生活就是这样。甚至过得不顺心也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一杯葡萄酒就能帮她忘却一切烦恼。

她又呷了一口。虽然约翰不肯承认,但她敢打赌,赌什么都行,那天上午他俩打高尔夫球时戴维肯定对他说了什么。她仿佛听到丈夫说:我很担心波蒂。她不只是被地毯绊了一下……她喝酒喝太多了,走起路来晃晃荡荡!不过,戴维从未对她说过这些。他没必要说——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每次她倒酒时,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双眼注视着她,她还知道他一直在留意回收桶里的酒瓶。她摇了摇头。他俩应该担心的是他们自己。毕竟,每次打高尔夫球,他俩都去俱乐部会(2)所吃午餐,喝马提尼——那可是中午啊!戴维有一次倒车时撞了一根路灯柱,这事怎么说?还不是因为参加米切尔家的海滨烤蛤聚会时(3)喝了太多金汤力!最起码她只喝葡萄酒,从来不喝那些烈性酒——她称之为“头痛酒”。再说她倒车时从来没撞到过东西。她知道什么时候喝得够量了,也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开车。她又呷了一口,看到一只雌性红衣凤头鸟从喂鸟器飞到了一根树枝上,一只幼鸟正在那里等待喂食。雌鸟紧挨着他落下,迅速地将一粒种子扔进他张开的嘴里。波蒂一声苦笑:“本来我也能做一位好母亲,”她眼望苍天,喃喃自语道,“要是上天给我这个机会就好了。”

戴维打开纱门,一只黑色的老拉布拉多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把头靠在波蒂的大腿上。她脸上的毛色雪白。“你好,贝莉。”波蒂抚摸着老狗天鹅绒般的耳朵,看着她浑浊的巧克力棕色眼睛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贝莉”这个名字取自著名鸟类学家弗洛伦丝·梅里厄姆·贝莉。贝莉扭动着患有关节炎的尾部,波蒂微微一笑:“不管有多疼,你都不肯停止摇动你那条老尾巴,是吗?”老拉布拉多舔了舔她的手,随后溜达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像扔一袋子骨头一样倒在地上,观察鸟儿去了——她的名字取得可真恰当!

戴维看到桌上酒瓶旁边有一个处方药瓶,他拿了起来:“我想,(4)吃维柯丁时不能喝酒吧。”“没啥大不了的。”波蒂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说,“我敢肯定,两者相加肯定能增强镇痛效果——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看着瓶子上的日期,皱起了眉头:“这是2010年的。是约翰让你吃这个的吗?”(5)“美林不管用,后来我在橱子里找到了这个。”

戴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我热一下晚饭?”“好,冰箱里有吃剩的鸡肉……还有肉菜烩饭。”“咱们昨晚吃剩的柠檬鸡?”“对。还有芦笋。”“你想吃沙拉吗?”“要是你愿意做的话。”

戴维轻轻地关上纱门,波蒂听着他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晚餐。自己放松一下,让他做顿饭,换换口味也不错嘛。她很幸运嫁了个好丈夫——她的丈夫没有像弗兰克那样不忠;没有像吉姆那样早早离世;至于纳特嘛,那就另当别论了——她搞不明白为什么他和派珀就是不结婚。妹妹们都很幸福,因为她们有孩子(甚至未婚的派珀都有可爱的伊莱亚斯);她自己也很幸福,因为她有一个善良忠诚的男人。上帝知道,这样的男人可不好找。她又呷了一口葡萄酒。对,嫁给戴维——尽管他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当然是一个庆祝的理由!(1) 译者注:一种不对称双坡顶房屋。(2) 译者注:一种由杜松子酒、苦艾酒等混合而成的鸡尾酒。(3) 译者注:掺了奎宁水的杜松子酒,常做开胃酒。(4) 译者注:一种镇痛药。(5) 译者注:一种布洛芬制剂。第七章

雷米看向厨房窗外,喃喃自语:“晚上天色红,水手乐呵呵;早晨天色红,水手急煞煞。”“这是什么意思?”有一次,他俩日落时分返航时,她问吉姆。“这是一句古老的气象谚语。”他解释道,“晚上天空发红是因为阳光照射在高浓度的尘埃粒子上——表明这是高气压区前锋,气象条件稳定……因此预示着好天气;但早晨天空发红意味着好天气已经过去,低气压区即将进入,或者阳光照射在高浓度的水蒸气上。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可能会有暴风雨。”

雷米微微一笑。作为科学教授的吉姆一向善于解释事物。那天晚上之后,雷米惊讶地在《圣经》中发现了同样的气象谚语。她无意中发现《马太福音》中有这样的记载——耶稣回答说:“晚上天发红,你们就说,‘天必要晴’;早晨天发红,又发黑,你们就说,‘今日必有风雨’。”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条谚语居然有那么久远的历史,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多数门徒都是渔民,他们一定非常关注天气。

她接了一杯凉水,拿着一片柠檬挤了些汁进去,伸手拿了本书,来到装有纱窗的门廊上,舒舒服服地坐进她心爱的椅子里。不一会儿,爱迪生——一只脚爪雪白、英俊帅气的灰色公猫,十年前的11月一个落雪的夜晚出现在她家门前的台阶上——跳到她的大腿上,用鼻子贴着她的鼻子,迅速蜷缩起来。雷米抚摸着他柔软的皮毛。她现在终于相信了,爱迪生在暗中观察着她,等着她坐下,因为她一坐下,他就会出现。“你藏在哪儿了?”她问道,可他已经打起了呼噜。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对于这个秘密,他可真是守口如瓶啊。

雷米打开书,开始阅读,但她紧接着就走神了。为什么最近她总是难以集中注意力?过去她读起书来如饥似渴——每周至少能读三本!可是最近,一页还没读完她就打起瞌睡来,即便读完了,她往往也不知道读了些什么。要是她喝了杯葡萄酒(不过她很少再喝了),那就根本没必要读书了,因为还没打开书她就已经睡着了。她不知道波蒂和赛勒是怎么做到的。即便喝上整整一瓶葡萄酒,波蒂还能熬夜阅读,赛勒也能熬夜工作。(1)

她低头看着那页书。她一直喜欢林白夫人对女人的人生阶段永不过时的思考,但这一次,她似乎无法专注于那亲切的话语。她轻轻翻动书页,走马观花地看着——或许是因为这本书她已经读过太多次了,抑或是因为她疲惫的大脑不像以前那么灵光了,又或许她其实患上了早发型阿尔茨海默症——这不应该是普通的阿尔茨海默症,因为她才六十五岁——但最近她确实越来越健忘了。无论什么事情,她都必须写下来。事实上,屋里到处都是她贴的单子。要是她去商店忘了带购物清单,她往往转身就往家走。还有,备用卧室里杂物越积越多——她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攒起来的。她总是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这一直是她的骄傲,但那个房间实在令她难堪——她只好一直关着那扇门。天可怜见,千万别让她的孩子们看到这个房间。他们肯定会以为她精神失常了!

雷米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叹了口气。她在某个地方读到过——不过不记得在哪儿了——杂乱也是痴呆或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之一。上天保佑!要是她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她该怎么办?她的孩子们——佩顿、伊丽莎或塞姆——谁会收留她呢?他们自己的家事已经够忙的了,她绝不想再给他们增加负担……但她又不想去养老院。她讨厌养老院;当初波蒂坚持把妈妈送进养老院,雷米一直反对。就她而言,养老院是一个孤独、悲惨、临终关怀式的存在。“啊,亲爱的上帝,别让我患上阿尔茨海默症,”她低声祈祷,“也别让我成为孩子们的负担。就让我在睡梦中死去吧……死在自个儿的床的左舷!”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好心情》(In the Mood)。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没显示名字,只显示了一个号码。“你好?”她疑惑地说,“对不起。你说你是谁?”她皱着眉头问,接着脸上露出快活的神色,“哦,塞姆啊!我正想你呢……嗯,我知道,把你的名字存到手机里……只是我搞不清该怎么弄……嗯,我知道你教过我……或许你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再教我一遍……嗯,一切都好。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棒了!”(1) 译者注:Anne Morrow Lindbergh,又译安妮·默洛·林德伯格。第八章

赛勒将酒瓶里仅剩的一点酒倒入杯中,仰望着珊瑚色天空中飘浮着的缕缕紫色的流云。“主啊,您太懂得怎么画夕阳了,”她低声赞叹着,“我们麻瓜艺术家跟您简直没法比!”她轻呷了一口酒,突然听到屋内传来《情雾迷蒙你的眼》(Smoke Gets in Your Eyes),循声找去,发现声音来自她的工作室。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立马关机了。她跟弗兰克无话可说,当然也不想听他解释。

穿过小屋回到原处的路上,她顺手插上了从家里带来的灯——客厅里的两盏落地灯和卧室地板上的一盏小灯。小灯旁边是孩子用过的一个旧睡袋,新床送到之前她一直睡在睡袋里。她向来讨厌幽暗阴郁的房间;虽然从未被正式确诊过,但她确信自己患有季候性情感紊(1)乱。她同样确信,艺术家对此也无能为力。众所周知,艺术家往往更敏感。瞧瞧那些深陷吸毒酗酒泥潭的艺术家、作家和演员——那是因为他们对生活的感受过于敏锐。

刚才一起身,一活动,赛勒马上感受到了重力对膀胱产生的影响。她匆匆走向卫生间——现在这个“破水箱”跟以前那个“铁膀胱”绝对没法比啦!上大学那会儿,她能把朋友们都给喝到桌子底下,自己却不用上厕所。可是现在呢,要是她大笑或咳嗽时忘了夹紧双腿,她都会尿出来。在家工作是件好事,上天保佑,她可不想用卫生护垫或者穿纸尿裤!

赛勒永远不会忘记,她们刚把妈妈送进养老院后,她在那里照顾妈妈。那时候,妈妈口中的“该死的老年痴呆症”尚未夺走她身体的所有感觉,她还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上厕所,并且能够向人示意。赛勒呼叫了护士,但护士来得太慢了,最后感觉事情紧急,她把妈妈推进卫生间,扶着她站起来,帮她脱下睡裤,发现她穿着纸尿裤——怪不得护士一点儿都不着急!“哦,妈妈,”她沮丧地低语道,“人最后都是这个样子吗?”她把巨大的纸尿裤向下拉了拉,摸了摸,感觉很重,意识到终究还是来迟了。

玛莎站在那里,弯腰驼背,直视前方,赛勒把湿漉漉的纸尿裤扯下来,从角落里的一个包裹中找出一片新的给她换上。“抱歉,妈妈,”她眼泪汪汪地低声说,“这一切发生在你身上,我真的很难过。”虽然她的妈妈已经感受不到屈辱,她却感同身受。“可恶,上帝啊!”开车回家路上她咒骂道,“为什么你要让老年人的生活如此不爽?为什么不能让老年人保持尊严?这个要求过分吗?上帝啊,你的规划太不周全了!我认为你没有细细筹划‘老年’这个阶段!”回到家后,她给最小的女儿打了个电话,将这事告诉了她,“要是我将来也变成这个样子,梅里,你就给我一枪!”

当时梅勒迪斯笑了:“哦,妈妈,你不会变成那样的。”

现在赛勒叹了口气——她已经在朝那个方向发展了。

她伸手去拿卫生纸,却发现卫生间里没有,只好默默地骂了几句。“今天就来个自然干吧。”她一边嘟哝着,一边迅速地穿上了内裤和短裤。过了一会儿,她打开厨房台面上标有“厕所用品”的箱子,赫然发现她之前在箱子里塞了半卷卫生纸——以防万一嘛。她摇了摇头,把手纸挂到卷纸架上,心里想着还得再买一些。

她把箱子里的物品都取了出来——肥皂、洗发水、面霜、牙膏和牙刷——然后站在镜子前面,仔细观察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这里的镜子或是灯光比原来家里的更仁慈,她想搞清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她摸了摸自己花白的短发,然后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眼睛周围的皱纹。“我这辈子不该那么爱笑,”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派对上、聚会中我总是强颜欢笑……现在,我付出了代价。”她把头一扭,“我浑身上下全是皱纹!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人年龄越大,视力越差,”她沉思道,“这样我们就看不到自己的皱纹了!”她摇了摇头,“看来,上帝你确实有规划,”她用充满讽刺的声音说道,“有瑕疵的规划也是规划啊。”

她关掉灯,走进工作室。“啊,从哪儿开始呢?”她伸手端起方才搁在绘图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将酒杯放在书柜上,把灯固定在绘图桌上,开始工作。灯如其名,这盏黑色的“组合”灯装有一个白炽灯泡和一个荧光灯泡,同时点亮时,会发出近于北极光的纯光照亮她的工作台。但等她拧紧灯夹,将灯臂滑进套管,爬到桌子下面,插上插销,然后爬出去,按下两个开关,结果只有白炽灯亮了。她沮丧地摇了摇头:“天哪!该死的破事一件接一件!”“干别的去!”她宣布。她又啜了一口酒,把搁在椅子上的一个旧纸箱的盖子打开,停顿了片刻,看了看里面放的东西,拿出一些镶着相框的照片,慢慢拆开包装。赛勒一直很喜欢戴维为“奎恩姐妹”拍摄的那些黑白照片。这成了她们夏日的传统——夏天一到,她们就来到外面,站在某个海滩的沙丘上,或者在日落时分前往罗克港,拍照留念。一到圣诞节,戴维都要把当年的照片镶上相框,送给她们每人一份,这也成了他的传统。波蒂、雷米和派珀通常会把这些照片挂在自己家里,挂得到处都是,但赛勒一直认为应该把它们挂在一起。遗憾的是,她从来不想把它们挂在剑桥的房子里。由于某种原因,她和弗兰克共享的大房子与她对娘家人的感情“格格不入”,因此她一直将这些照片藏在一个纸箱里。现在,她环顾房间,目光落在绘图桌旁的墙上——这个地方堪称完美。

她再次低下头,看着那些照片。合在一起看时,它们是一套非凡的藏品——瞧瞧她和姐妹们多年来的变化轨迹,令人感叹不已。她拿起第一张照片,看得出当时她十八岁上下——那波蒂就是二十二岁,雷米二十岁,而派珀只有十三岁。瞧瞧她们!一个个都那么苗条……那么漂亮……那么独立。虽然家族相似性很强,但相似之处仅止于以上几点——除此以外,她们几个是如此不同。唯一持久的相似之处在于她们眼中的严肃,严肃之中透着一种共同的悲伤——其中有件伤心事她们从未提起过。赛勒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从未提起过那个晚上……为什么父母甚至从未提起过“伊斯顿”这个名字;这些年来,她或姐妹们一提起他,父母的神态就像在说“别提了”。最终,她们学会了不提他;现在回想起来,她们的精神没出问题,这绝对是一个奇迹。她努力想凭一己之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她甚至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希望治疗师能够帮助她放松,而不是那么害怕表达自己的感受,但无济于事。她甚至不能把伊斯顿的事告诉治疗师。她认定,父母的缄默已经深深嵌入自己的心灵,根深蒂固。她感觉自己如果说出来,就背叛了家人。或许,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神经质。

她回过头,看着这张照片,仔细探寻着姐妹们的眼睛。她们绝对都是同样的家教和共同的家族渊源造就的“产品”,因此,她们彼此之间感情至深。或许这是痛失兄弟的悲剧所带来的唯一好处。

她把这张照片放回去,和其他照片摆在一起,又看了一遍。甚至连她们的着装都是对当时时尚的无意识研究——从大学时代的T恤和(2)里昂比恩牌Polo衫到亚麻衬衫和飘逸的太阳裙——她们的着装深深植根于新英格兰的土壤和沙滩。随着年龄的增长,无论是从外貌上还是内心里,她们都逐渐成长为坚强的新英格兰女性。

赛勒拿起拍摄时间比较近的一张照片,微微一笑——这是迄今为止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然而,当时她甚至根本不想拍这张照片。此刻,她凝视着这张照片。她身体瘦削,两颊深陷,满脸憔悴,姐妹们都搂着她。不用看她就知道照片拍摄于2006年。那年,她接受了双乳切除手术,紧接着经受了二十八轮化疗。她不想拍照,是因为她头发全掉光了,看上去很吓人,但姐妹们一再坚持,说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波蒂找了一顶呢帽让她戴上。她们都站在海滩上,姐妹们搂着她,紧紧地抱着她……她的眼里噙满泪水——她从未感受过如此浓烈的爱。(1) 译者注:seasonal affective disorder,缩写为SAD,指在晚秋、冬季因日照时间缩短而易发的抑郁症。(2) 译者注:L.L.Bean是一家专门生产和销售户外用品的美国经典品牌,诞生于1912年,品牌名称取自其创始人Leon Leonwood Bean名字的缩写。第九章

派珀将头缆扔进工作船,把船推下水,双脚一跳上了船。“对于一个老太婆来说还不错。”纳特一边拿她开心,一边掉转船头,驶向海湾。

派珀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我老。”“今年夏天你都要多大岁数了?”他继续逗她,“六十?”

派珀委顿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想记住我的年龄,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你的年龄——六十六——减去八。”“哎哟喂!”纳特说着,摇了摇头。

派珀边笑边用风衣蒙住头。清晨的空气十分凉爽,有些薄雾,不太适合行船,但两人没有料到更糟的还在后面。她拿起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青灰色的水面。初遇海滩在毗邻的伊斯特姆镇,他俩一眨眼工夫就到了。问题是,海龟现在行踪不定,而且随着阵亡将士纪念日周末的临近,海湾很快就会挤满船只,对于一只大海龟来说会更加危险。

临近海滩,纳特放慢速度,也拿起了他的双筒望远镜。他俩顺水漂流,沿着海岸线搜索着,但环顾四周,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看见一个女人在扔网球,让她的狗去捡。“真希望我能像他那样精力充沛!”纳特看着狗在浪涛中奋力向前,说道。“这说明你老了,老了精力就是不济。”派珀拿他开涮。“我还年轻,能跟上你!”“你真这么认为?”派珀嬉笑着说。纳特把她拥入怀中。“嘿,”她说,“咱们是来寻找海龟的,你还记得吗,一种长着硬壳的爬行动物。”“其实,蠵龟的壳是软的,”纳特说着,双手顺着她的背向下滑动,“有点像你……”“得了吧,”派珀小声说,“我说,附近有人……”“附近没人啊。”纳特轻声反驳道。

派珀回头看看海滩,发现女人和狗已经离开了,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嘘,这是怎么回事?周围的雾浓得就像豌豆汤一样。”“嗯。”纳特表示赞同,“恐怕今天找不着咱们的海龟了。”“我猜找不着了。”她无奈地说,“潮水的方向也变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你这么着急干吗?”纳特问道。

派珀微微一笑,想起有一次他俩没注意潮水的方向,因为纳特一直在像现在这样分散她的注意力,结果还没等他俩发觉,船就停止摇晃了。“好极了!”纳特一边摇头一边逗她道,“喏,瞧瞧你办的好事!”“怪我?”她反唇相讥,“你先开的头儿!”“谁让你穿紧身白色背心呢……”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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