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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3 01: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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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静清和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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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味初见(修订版)

茶味初见(修订版)试读:

清和之昧

王迎新

粉白的梨花在距离昆明三百二十公里之外的茈碧湖梨花岛上初放之时,静兄从二千九百公里外的济南飞了过来,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没去过山东,也未曾造访过美泉遍布的济南城,却早已认识了城中茶名静清和的张茂林兄。从数年前一水间的短暂茶聚到梨花岛吃茶直至明月升起,因缘际会,循来有因。这一个因,便是茶。

这些年,爱茶的人多了,认真做茶、研茶的人也多了。隔着江湖我们可以遥远地看见,有着同好的人们在不同的地方因茶而快乐着。跨过江湖,我们可以将距离化为一期一会的珍贵片刻,这来来往往的路就是茶路。

茶路无尽,静兄却似抛开了尘务,时刻在寻茶的“道”中漫游。西双版纳、武夷山、龙井,不同的季节,雨中、雪里,春日、秋阳,只见他初心不变地乐在其间。其实,他哪里是简单地在“玩”呢?静兄以为“造时精,藏时燥,泡时洁。精、燥、洁,茶道尽矣”,我极为赞同。茶中之道可入深可出浅,说来奥妙,其实简单。了悟了这其间的道理,在茶叶源头的追寻,初制、精制阶段不吝心力,遵茶理严格把关;储藏时期躬亲谨慎、知茶惜茶;茶品冲瀹之时循茶性,如法施之,以至简之法得茶之原味。道理说来不难,要做到确实不易。静兄是在具体而务实地做着的,怀抱浪漫的茶人梦想,一步步在茶山行走。偶尔喝着他分享的茶,我知晓,一瓯色味俱全的茶汤背后,芬芳的是茶人不变的初心和朴实执着的茶人本分。

而将这些年的茶思茶语记录下来,直到终于化为这手头丰厚的文字,是静兄一直坚持不懈的又“一杯茶”。 “啜过始知真味永”,茶路上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又何尝不是一盏盏百味俱全的茶汤?善缘得聚,美茶在握,敲字纪年,已是清福无限了。

何日梨花再开?起炭煎水,饮至两腋生风。静中得清和之昧!

立春

迎春正启流霞席

九曲红畔梅花开

不在梅边在茶边

·迎春正启流霞席

俗话说:“春打六九头。”今天是六九的第一天,也迎来了二十四节气中的首个节气——立春。春天到了,便觉眼前生意满。从此熏梅染柳,万象更新。

立春后的寒气依然刺骨,茶室内却温暖如春。黝黑的梅瓶里,清供着一枝洁白的山茶,花姿绰约,香清似煮茶。花香里氤氲着浓浓的茶意,清幽的花香勾起了茶瘾。我从茶柜里,找出一红一绿两款象征江南春早的茶,迎接春天的姗姗来迟,也算是“咬春”了。

我模仿着宋人的风雅,炉煎渭水。用斗笠型的油滴老盏,碗泡去年清明的西湖龙井。绿茶历经一年的沉寂,杀青干燥的火味浮气踪影全消。水开了,我悬壶高冲,婉转浮沉在水中的茶芽,娉娉婷婷,肥茁绿黄。茶香入口,低沉细幽。相比往昔,茶汤更加的温润甜滑。的确有了清代陆次云品评龙井时的感受:“甘香如兰,幽而不洌,啜之淡然,看似无味,而饮后感太和之气弥漫齿额之间,此无味之味,乃至味也。”

好茶经得起回味。口齿噙香中,对很多人困惑的“无味之味”,我当下豁然开朗。陆次云看似无味的“味”,是指嗅觉能捕捉到的、龙井在杀青干燥过程中产生的燥气、浮香和火味。无味之味的“味”,是指茶的香气和真味沉郁入水,与水相融。但依靠口腔感觉到的,是隐含在茶汤里缠绵芬芳的豆香或兰香。那种敏锐地触动着味蕾而产生的愉悦舒畅,以及含蓄内敛的清雅气韵,就是“此无味之味”,方为至味了。

健康的饮茶方式,一定是注重茶性的阴阳平衡、寒温相宜。几盏清寒的绿茶饮尽,寒则热之,最好再饮些温性的茶,以保持身体机能的协调。喝茶利于健康,也要学会健康喝茶。

我用龙泉梅子青的盖碗,冲泡同样产于杭州西湖的九曲红梅,以红茶的甘温,抵消绿茶饮过的寒气。缓慢注水,温润慢泡。影青的玉兰花口杯里盛着茶汤,愈显九曲红梅的红汤金圈,灿若霞蔚。

如果碗中的西湖龙井,像苏堤的柳翠依依,那么,盏里的九曲红梅,一定是白堤的桃之夭夭。两茶同地同源,同属于春天。于此相依相望,却都是西湖烟雨中的最深最浓春色。

红茶性温叶瘦,绿茶寒凉芽肥。绿肥红瘦相遇在当下,便有了倚红偎翠的诗意,清美得令人遐想。九曲红梅的心旷神怡,与绿茶咽下后的清爽快意,其茶意茶境,又像贾宝玉大观园中的“怡红快绿”。红色的海棠,新绿的芭蕉,都是茶席上不可或缺的主角。“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饮罢读毕,茶韵诗意,活色生香,妙不可言。

立春日,“瓦铫煮春雪,淡香生古瓷。”我瀹红饮绿,茶已喝透,气机通达,腹背暖暖。席间山茶花的冷艳,遮不住“碗转曲尘花”的春意翩然。瓦铫煮沸了春雪,炉火正旺。茶烟袅袅中,我流连顾盼,古瓷盏里茶汤的温软,馨香挂杯的持久不散。我模仿着宋人的风雅,炉煎渭水。用斗笠型的油滴老盏,碗泡去年清明的西湖龙井。·九曲红畔梅花开

茶本苦寒,其性精清,其味浩洁。它和高标逸韵的梅花,可互为知音。它们的清香淡洁、韵高致静,都是在苦寒中蕴育磨练出来的。

在诸多茶中,冲泡时芽叶舒展似梅花朵朵,又能散发出梅花清香的,当属西子湖畔的九曲红梅了。梅占茶,是因茗花盛开时,花瓣似腊梅而得名,巧占了“梅占百花魁”的雅号。梅占的茶青在不同的工艺条件下,制成的白茶、岩茶、白琳工夫红茶和白毛猴绿茶,基本偏于兰花香,有梅之名却无梅香。唯有岩茶中的水金龟,茶香似梅花,清远悠长。因此,人不可貌相,茶名也不能望文生义。

九曲红梅,简称九曲红。色红香清如梅,产于杭州市郊的湖埠、仁桥、大坞山周边,尤以湖埠大湖山的品质最佳。九曲之名,源于武夷山的九曲溪。相传太平天国时期,九曲溪附近的部分农民,为避战乱,北迁至杭州灵山一带,为谋生计,把闽北的红茶工艺带到浙北,始有九曲红的香满天下。

立春后的天气,乍暖乍寒。找个清闲的日子,与清如诸友雅集。清如琴抚《梅花》,我用老铁壶煮水,紫砂壶瀹泡陈年的九曲红。

腊梅娇黄,刚刚半开。花可香我,胜过焚沉。《梅花》清越,茶烟轻飏。九曲红梅味厚,如蜜糖甜。两水后,汤中隐现苹果花香。四水开始,汤里有了兰花香。八水后,味尽淡然。我低斟浅啜,仔细辨别,直到最后,也没能品出茶汤里应该有的梅花香。是腊梅花开的清冽,迷惑了味蕾,还是琴弦的清婉,影响了判断?莫非契合了古人的诗意:“懊恨幽兰强主张,花开不与我商量。鼻端触著成消受,着意寻香又不香。”

有求莫若无求好。顺其自然,是参透了休养生息的生命规律,其中蕴藏着时时变迁的力量。生活中的刻意寻觅,往往会事与愿违。

九曲红梅是西子湖畔的百年红茶。曾经客居西泠的柳如是,在寒食写出“桃花得气美人中”的佳句,是否也饮了此茶?

一瓯九曲红梅,茶芽在水中润开。枣红的叶张舒展,形若孤山的梅花开放。四溢的茶香,又似梅花的清香萦绕。可惜啊,宋代还没有红茶,否则隐于孤山、葬于孤山的林和靖,会是多么地爱煞这一盏!

春寒料峭里,动人的春色不多,满眼里还是枯索静寂的萧瑟。在一盏九曲红的盈盈梅香里,我嗅出了钱塘湖光山色中的春深春浅。春到人间草木知,狮峰山胡公庙前的十八棵御茶,龙井村的桃花,虎跑泉的水软,满觉陇的桂树,一草一木,春意开始萌动着。·不在梅边在茶边《红楼梦》洋洋洒洒,满纸透着茶香。一个气质美如兰的妙玉,演绎着“栊翠庵茶品梅花雪”的清绝茶梦。栊翠庵中,又是妙玉的十数株如胭脂一般的红梅,映着雪色,寒香拂鼻,惹得宝玉踏雪寻梅。“寻春问腊到蓬莱”,“衣上犹沾佛院苔”。香茶、佳人,白雪、红梅的机缘巧合,让我遣词造句,满口余香。

能把茶香、禅味、白雪和腊梅,慧心妙手烹在一处的茶还真有,茶名叫作素梅。今年寒露,我在陆羽著《茶经》的浙江长兴有幸品过。素梅茶是在落雪天里,采摘寿圣寺的素心腊梅,把头春的安吉白茶和吐着幽香的腊梅隔层叠放在一起,经多道手工窨制,等安吉白茶吸足了素心腊梅的香气便大功告成。钱群英老师赠送我的素梅,而今尚余一泡。静待好天气,和有缘人分享。

雪晴的午后,玉壶春瓶里清供着梅花。我沐手焚香,读南怀瑾注解的《金刚经》偈颂:“默然无语是真闻,情到无心意已熏。撒手大千无一物,莫凭世味论功勋。”好书好文亦如好茶,能安抚平静人的内心。

在室内坐久了背凉脚寒,我煎水瀹泡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台湾乌龙。老茶惜饮,便选择朱泥的梨形小壶。茶一出汤,参香回荡,陈韵悦人。

会喝茶,有好茶喝,是一种清福。喜欢茶,能遇到老茶,是修来的福报。过去我独饮此茶时,有陌生的茶友来,一起品饮分享后,茶友连声道谢。我笑言:“茶本是清饮之物,和懂它的人分享,才能体现它的价值。好茶碰到就是缘,有缘的,来的总是不早也不晚。”不同季节气象里的同一杯茶,气韵和滋味会不尽相同。每一次茶聚都是一期一会,应当且饮且珍惜。

回味间,鼻端梅香浮动,清凉悠然。老茶喉韵深长,口齿间老茶特有的沉香、参香、果香,浓淡忽见。茶室里老山檀的袅袅青烟,弥散渐远。一杯茶里,可以体会到忙里偷闲,香中缠绵。 由此可见,只要素淡心简,幸福距离我们并不遥远。

早春的时光,我最牵念南京梅花山的一树树花开。只要能脱开身,我会每年去山中赏梅。明孝陵的周边,到处皆诗境,随处有物华。不单是梅花,金陵翠绿的雨花茶,同样让人乐不思蜀。

我常常在遐想,如是在梅花含苞的黄昏雪夜,膝上横琴,林间吹笛。扫林间竹叶,煎绿萼梅上新落的雪水,沾其幽微冷香,浓浓地泡一壶大红袍,且有一二知己共品,该是何等的意趣。

雨水

雨水始华胭脂红

樱花红时茶饮白

玉兰花开春渐暖

·雨水始华胭脂红

读东坡的诗词,我手难释卷。无事闲诵一段:“不如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茶亦醉人何必酒,捧一杯碧潭飘雪,暖手闻香,可慢慢细啜。碧潭飘雪茶,极具空间的美感,以杯为潭,展现春茶一芽一叶的翠绿清影。澄碧的汤色中,飘着如雪的洁白茉莉花蕾,似碧潭飘雪,又如一竿修竹青绿枝叶上的落雪。

碧潭飘雪是四川徐金华先生首创的。夏日三伏天,采晴天午后含苞待放的茉莉花,与高山上等的明前芽茶精工窨制而成。干茶绿中微黄,茶芽紧直匀整,布满银毫。雪白的茉莉花,一瓣瓣散落在其间。品饮茶汤,茶香清淡,花香沁人。春尖的清醇,茉莉的香魂,久违地让人从身到心享受着诗意与茶品的温馨。

碧潭飘雪的花与茶并现在水中,赏心悦目,这点区别于传统的茉莉花茶。传统茉莉花茶的窨制,一般先用新鲜的玉兰花打底调香,增加花香的层次感与鲜灵度,然后再用新鲜的茉莉花,数遍去熏窨干燥好的绿茶。窨花的过程比较诗意,下午两点摘花取蕾,运回茶厂保养,等茉莉花猛烈吐芳的晚上,让茶美美地吸饱鲜花吐出的芳香。茶窨好后,筛分出花他用,只保留茶。所以传统的茉莉花茶中,是看不到花的。

北方的雨水时令,枝桠上刚刚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绿意。但温暖的茶室内,我养的西府海棠,却是占春颜色最风流,蕾吐胭脂,娇媚幽独。张爱玲曾说:“人生有三恨,一恨《红楼梦》未完,二恨鲥鱼有刺,三恨海棠无香。”可见海棠在她心中的分量。我反倒觉得,《红楼梦》未完,正好给我们的想象和回味,留足了空间。而海棠无香,恰恰又是海棠的特点,浅红并不妖艳,洁白而无伤感。我认为,海棠美得已经够了。如果多了香,或香的不够曼妙,都有可能接近庸俗。

我与晓东、玉晶、小敏四人,倚花品饮去年的茉莉花茶。此茶用梅占的芽头窨制,茶中无花,松针一般挺拔的单芽满披白毫,如银似雪。高温冲泡,水白清甜,入口茉莉花香饱满。三水,玉兰花的香气出现。七水后,茶味淡,茉莉花的浓郁仍存。也知造物有深意,茶共海棠花下人。

有人说,茉莉花的香气折了茶味,迷失了茶的本真。但从健康角度看,茉莉花辛温,顺应天地自然之气,却是最适合春季品饮的茶类之一。春天女士肝气容易郁结,适量品饮茉莉花茶,浓郁的花香开窍,既能祛除冬天郁积在体内的寒气,又能促进阳气的升发,让人身清气爽。

有个性的缺点,是优点的延伸。海棠无香,成就了海棠的潇洒富贵。花茶有香,反而具足了春天的味道。当我们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时候,殊不知事物都有自己的特点,缺憾可能是一种意犹未尽、有个性的美丽。·樱花红时茶饮白

1982年的那桶政和茶厂的老贡眉,是杨军先生赠送的,我视若珍宝。马口铁桶的斑斑锈迹,娓娓诉说着老茶一路走来的风霜雪月。撬开陈封的铁桶盖,一种类野菊的中药香迎面扑来,我会忍不住深深地多吸几次。岁月的陈旧气息里,竟有些花香的清凉。干茶颜色红褐,叶片呈不规则的碎片化,有指甲盖的大小。清晰可见的芽头,银毫已经泛黄。老白茶珍贵难得,但贵不过沉甸甸的兄弟情谊。

好茶是用来品的,不是用于炫耀、示人和收藏的。茶再好,不去分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与垂涎已久的茶友约定,每次开启这桶老茶,必须签字留念,作好记录。

今年的春天,来的似乎格外迟缓。我数次探香门前的那片樱花林,只觉枝柯清寒,未见蓓蕾。一样花开为底迟?

凝盼许久,那片樱花树一夜间花开,似锦嫣红,枝盈媚眼。莫负春光韶华,一场华丽的樱花茶会,在幽香淡淡的花影里开始酝酿。

无风的晴日,樱花树下,淡蓝色的席布,在草地上铺陈开来。红泥小火炉上,水已沸腾。茶烟缭绕中,有花瓣飘落在席上,星星点点的粉红。我把三十年的政和贡眉,用斑竹的茶则,小心翼翼地拨入紫砂壶中,扣好壶盖,用沸水淋壶。然后再开启壶盖,让老茶中的杂味受热蒸腾而出,如此就可省去洗茶的环节。面对珍贵的老茶,我从内心不舍得去洗茶。

沸水冲瀹,茶一开汤,便是惊喜。汤色红艳如花,药香袭人,入口甜津津的绵滑。三水,药香弥散,取而代之的是秋梨的果香。五水后,延缓出汤时间,木质腐熟的香气与红枣香渐次呈现。白茶,曾经清颜若雪,岁月让它褪去青涩,时光沧桑了它的容颜,却也公正地让它内心丰盈,在水中烨若春华。

茶再浓,也会喝淡。蔌蔌衣巾落樱花,淡红的花瓣,纷落在影青葵口杯中,一片,两片。淡黄色的茶汤里娴花照影,那种古典的静美让我沉醉。把盏嚼一嚼茶汤里的花瓣,竟也清香得有点微甜。姑且叫它“樱花茶”吧。

说起樱花茶,前几年我在大连做水处理工程时,日本的朋友赠送过我。据朋友讲,在烂漫的三月,日本人把樱花盛开的花瓣收集起来,采用古法用盐浸渍保存起来,做成樱花茶,作为相亲会友的首选礼品。等需要泡饮时,先洗去樱花茶的盐分,再用透明的玻璃杯子沸水冲泡。干涩的花瓣会在杯中瞬间花开若鲜,香气幽淡。品尝期间,恍若自己徜徉在樱花树下。这时候,感受着樱花清透柔美的气息,喝茶啜饮的动作不由得会放慢,真怕把口里的花瓣嚼烂。

茶会结束,樱花花开如雪,花落如雨。开与落,都是瞬间的决绝。昨日茶白如雪,今夕水颜如花。挽留不住的时光,在蹉跎中嫣红了茶。赏红樱,一朝春尽,品白茶,如花美眷。“昨日雪如花,今日花如雪。山樱如美人,红颜易消歇。”岁月竟芳,茶与花境,令人唏嘘。许多滋味,尽在茶盏,欲说还休。·玉兰花开春渐暖

凤凰单丛,是乌龙茶家族里的高香茶。馥郁高扬的香气,理气解郁,很适合在春天里品饮。

说起凤凰单丛,北方人比较陌生,它产于广东省潮安县的凤凰山脉。凤凰山是畲族的发源地,而畲族以种植乌龙茶闻名,凤凰山的种茶历史可谓源远流长。传说南宋末年的小皇帝赵昺,南逃途经乌岽山,口渴难忍,侍从便从山上采摘新鲜茶叶,让昺帝嚼食,茶的生津止渴,使赵昺精神倍爽,故赐名为“宋茶”。宋茶又叫宋种,韵味独特的宋种,代表了单丛茶的较高品质。

单丛茶的魅力暂且不说,看看这些未列全的茶名,已足以使人心向往之了。黄枝香、兰花香、杏仁香、桃仁香、桂花香、通天香、玉兰香、柚花香、姜花香、夜来香、东方红等等,令人目不暇给。涉茶不深的朋友,乍一看一定会说,这哪里是茶啊!简直是“东风先遣百花开”。

2007年的冬天,为了解凤凰单丛,我第一次登上了盛产单丛茶的凤凰山。在叶汉钟和黄柏梓老先生的陪同下,探望了凤凰山唯一一株李氏先祖选育的黄栀香宋茶。

单丛茶花香优雅,滋味浓长,尤其是在谷雨和立夏前后采摘的玉兰香,晚熟的茶种,普遍清幽馥郁,醇厚鲜爽。我有个女性朋友,嗜饮茶,更独喜单丛的玉兰香。相处久了,我问她为什么。后来她告诉我,在杭州读大学时,玉兰花开的季节,她有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她说她之前并不饮茶,偶然在一次茶会上,遇到玉兰花香的单丛,这种滋味,让她从此不能自拔,渐渐地爱上了茶。

雨水时令,是玉兰花开的季节。玉兰花在清代《佩文斋广群芳谱》里记载:“玉兰花九瓣,色白微碧,香味似兰,故名。”我喜欢玉兰的洁白高雅、小枝带绿的乖巧,一树树的花开,开得干净透明。冷艳孤高的花瓣张合着,仿佛是花开的声音。能让人把起起落落的思绪,跌宕在玉兰花的暗香里。“春风乍起魂飘荡,高枝朵朵情无限。”干净静美的东西,容易打动人的心灵。最美的,不是春天里花开的绚丽,而是经年以后,还能被淡淡地念起。想不到,我视之平常的茶,还能让人喝出初恋的滋味。

一提到茶,我开始心怡江南了。我喜欢江南的竹楼深巷,春雨杏花,更期待隐隐青山里茶芽萌发。快

惊蛰

了,身未动,心已远,准备打点行装,深山问茶去。惊蛰

惊蛰过后茶脱壳

一树梨花一溪月

石头寨里罐罐茶

·惊蛰过后茶脱壳

茶谚云:“万物长。惊蛰过,茶脱壳。”“茶脱壳”,说的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后,气温上升到摄氏十度以上,山间的茶树上,保护和孕育越冬茶芽的鳞片,逐渐张开。茶的保护伞完全脱掉之后,像刚脱离父母襁褓中的孩子,生长发育开始变得自由自在。蛰伏蓄势了一冬的春茶,迫不及待地吐露着新绿。

如果时光能够穿越到宋代,我会去武夷山看古代惊蛰喊山,催茶发芽的热闹景象。有史料记载:“前朝着令,每岁惊蛰日,有司为文致祭,祭毕鸣金击鼓,台上扬声同喊曰:‘茶发芽’。喊山者,每当仲春惊蛰日,县官谐茶场,致祭毕,隶卒鸣金击鼓,同声喊曰:‘茶发芽’。”宋人赵汝砺在《北苑别录》中描述茶区惊蛰喊山:“春虫震蛰,千夫雷动,一时之盛,诚为壮观。”“茶发芽!”喊出的茶芽,我们称之为社前茶(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祭祀土神,称为春社日,大约在

春分

前后)。它比珍贵的明前茶早了一个节气。社前茶古时用来做贡茶,像唐代的贡茶顾渚紫笋,宋代的北苑贡茶腊茶。

据说,惊蛰这一天,茶农虔诚庄严地击鼓喊山,惊动了天庭上负责管理玉帝仙茶园的老金龟。老金龟从南天门顺着喊声,向武夷山下打望众人祭祀山茶,它看到民间对茶顶礼膜拜,便心生烦恼,心想:“我修行千年,落得在仙茶园除草浇水,尚不如人间一株茶的礼遇。”叹罢老金龟一气之下,纵身跳到牛栏坑的杜葛寨,化作了名丛水金龟。

因此,有人说惊蛰是水金龟的生日。如此说来,列为武夷岩茶四大名丛之一的水金龟,可谓仙风道骨,出身不凡。水金龟的干茶外形,条索肥壮,色泽油润有宝光。香气幽长清远,有梅花气韵。滋味浓厚甘鲜,是一剂味美耐品的龟灵汤。

我欣赏水金龟的汤红水滑,齿颊芬芳。凝望着茶汤的绯红清韵,我有点茫然,是茶绯红了水,还是水绽放了茶?真的说不清楚。茶与水,谁是谁的春天?

春天,要学会疏泄肝木之气,不能像老金龟一样意气用事、肝气郁结。惊蛰过后,我们的身体应顺乎阳气升发、万物始生的特点,使精神、情志、气血如春天般舒展畅达,生机盎然。喝茶要顺应自然,喝好茶,少喝茶,喝淡茶,方益于身心。

春始喝茶,首选高香茶芳香解郁,如凤凰单丛,品质良好的茉莉花茶。身体虚寒者,应以普洱茶、正山小种红茶为主,驱散严冬沉积在体内的寒气。对即将上市的绿茶,不可盲目追新。新茶寒火并重,最佳应冷存一个月,或等立夏后,新茶寒缓火褪,再喝也不迟。

二十四节气中,惊蛰和霜降是两个颇有动感的节气,很像人生。惊蛰脱壳的茶,是呱呱落地的孩子。一朝春尽红颜老。霜降开始添了离愁,大地在一夜间,白了少年头。霜降的茶开始变甜,但已是具有药效的老茶婆了。·一树梨花一溪月

无上清凉云茶会是由云南的民间茶人发起的、纯公益的茶事美学活动。从苦夏到清秋,由寒冬至阳春,从云南开始,轻煎流水,一期一会,风雅之至。

2010年,我在武夷问茶,错过了云茶会“冬养藏”的雅集。2011年初春,应迎新之邀,我约晨哥、素心如月、一鸣兄,飞奔云南大理的洱源县,在古木参天的梨花岛,参加了无上清凉“醉东风”的云茶会。

迎新多次和我提起过梨花岛,那可是一处有着数百年历史的世外梨园。梨花岛的背后三面环山,向南面向茈碧湖。进出梨花岛,只有依靠船只,在一汪碧水的茈碧湖里摆渡。茈碧湖有绝迹的桃花水母,有珍贵罕见的茈碧花。这块土地上,还养育了有孔雀公主美誉的杨丽萍。迎新说,岛上世代居住的有一百多户人家,五百年以上的老梨树有数百株,等梨花盛开的时候,白云般的梨花拥着的岛上村庄,活脱脱就是一懒云窝。

梨花岛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传说元代时,西夏王国在灭亡之前,西夏贵族的一支,便悄悄安排家眷逃出,选定了这处“桃花源内可耕田”的风水宝地,以避战争之乱。

渡过茈碧湖刚下船,我走进了百年梨园,但见粗大的梨树,老枝纵横交错,枝间的苞蕾星星点点。我有点失望,何处觅我席间构想的一枝梨花?便笑对晨哥说,我们来的可能早了点。不料次日,一夜春风,梨花幸得湖近水,风摇芳林,花开半时,疏朗得恰到好处。

第二天的梨花树下,“醉东风”云茶会如期举行。远道无轻载,我从济南只携彩漆铜胆瓶一只,茶席上的影青高足盏、玲珑梅花天青茶罐,是从一水间借来的。煮水器、泡茶器是昆明的茶友雪郦赞助的。断墙残垣中,我有幸捡到一方苔痕青绿的古砖作为壶承。墙角的幽篁丛中,觅得竹鞭一枝,便是茶则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我在湛蓝的手织麻布上,布茶席“一树梨花一溪月”,以助茶会清兴。

秉持澄澈的茶心一瓣,在梨花岛茅棚下的春日,我与众友细品了三款普洱茶。微风过处,花香阵阵。善念起时,梨花深处醉东风,天助芳会,茶香氤氲。“一树梨花一溪月”,诗出唐代无名氏的《杂诗》。“旧山虽在不关身,且向长安过暮春。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茶香里,盏影梨花醉东风,也醉了我,确实“不知今夜属何人”。

在梨花岛布席吃茶,明净清寒,空蒙优美。又应地理春景,溪月梨花,青瓷盏茶,捧手可鞠。梨花院落溶溶月,属于今夜吃茶人。梨花月下照影,倒映在清溪中。梨花淡白、圆月流华,人被浸润得性情如月,魂灵似花。浸了月光,沾了花香的清净,是否就是心无住留的无上清凉?

关于茶席的构想,迎新问我,月在何处?我说,千江有水千江月。人在大理,茶在洱海,风花雪月,月印我心啊。其实洱海水畔吃茶,舀一瓢洱海的水,煮水瀹茶,苍山雪印洱海月,已融化在柔软的茶汤里了,谁又分得清苍山的千年雪水与万古的溶溶月色?百年梨树春风飘摇的如雪花瓣,随意驻留在溪水般蓝色的席布上,谁能说不像斜挂在湛蓝夜空中的一轮月明?

最受感动的是梨花岛的早餐。清晨,当我们一行七人,在梨园深处的院落边散步,像七八十年代农村老家的民风一样,古道热肠的白族兄弟,主动邀请我们进院里吃饭,不但不收钱,而且又给每人新煮了一碗刚挤的新鲜牛奶。在返回茶会的蜿蜒小道上,桃花、梨花、木瓜花暗香浮动,浓厚的牛粪味弥漫其间。我忍不住对同行的清欢说:“读书烹茶,倒是清致,然而能真正净化心灵的,还是内心升起的真挚与感动。牛粪的腥臊,此刻有点亲切,这曾是远离我们生活的烟火气息。”·石头寨里罐罐茶

含情别故侣,花月惜春分。勐海地区进入最忙的茶季,我告别同行的诸友,从丽江飞至西双版纳的景洪。

老五来景洪接我,开车一起上南糯山。若从字义上猜想“南糯”两字,南糯山的茶应该是糯糯的,柔柔的。这纯属巧合,南糯山的茶确实是柔的,刚柔相济,清甜芳香,略有涩底。其实“南糯”这个词在傣语里是“笋酱”的意思。

南糯山茶区,位于景洪和勐海的交界处,隔流沙河与勐宋茶山对望,是著名的六大茶山之一。自古就是澜沧江下游最著名的古茶山,目前保留着一千多公顷的古老茶园,其中拔玛寨和半坡老寨的古树茶,是山上品质最出名的茶。

上山的路,幽深曲折。跃上葱茏四百旋,从山下到山上老五的家,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老五的家在白云生处的石头寨,我站在他家木楼的门口,可以俯瞰南糯山郁郁葱葱的秀美茶园。

爱伲族木楼里的火塘,常年不会熄灭。火塘是一家人生活的中心,夏天用来烧水做饭,冬天用于烘烤取暖。尽管和老五熟识,他却一直把我当客人招待。我们坐在火塘边,老五抓一把头春的晒青毛茶,丢到土黄色的罐罐内,放到火灰上炙烤。他边烤边上下左右不停地抖动着陶罐,待茶叶被烤得微黄,飘出浓郁的焦香。老五这才把吊在火塘上被熏烤得黝黑铁壶里的沸水,嗞的一声沏入罐内。霎时热浪滚滚,茶香四溢。老五分茶时热情地说:“这就是我们的罐罐茶,有的地方也叫雷鸣茶。关于罐罐,还有个谜语猜呢!家里有个小乌龟,客人来了就钻灰。红煎飘香雷鸣催,敬饮客人连称美。”第一道罐罐茶,汤色红浓,醇酽得像苦涩的中药汤。两三道后,清香苦凉。然后慢慢地变甜。

少数民族的罐罐茶,先苦后甜,也是一种精神的慰藉。它让生活在偏远山区,曾经贫穷清苦的山民,从茶中能感受到明天更美好的希望。善饮苦茶,从苦中品出甜味,苦中作乐,是人生的修行功夫。苦茶如药,能让人受用一生。现在茶农富了,罐罐茶依然在传统的火塘上吱吱作响。再饮,已是离不开的生活习惯,也算忆苦思甜了。

南糯山的茶,浓浓地饮,茶汤饱满,生津回甘特别的好。在半坡老寨古茶园,蹒跚穿行了一个下午,当舌根的苦涩完全褪去,口腔唇齿间,是满满生津的甜。

老五是他汉族的名字,他们爱伲族人的名字,是父子连名制。比如他的爸爸叫水老,他叫老五,他的儿子就叫五大,如此用最后一个字连名,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南糯山又叫孔明山。传说三国时诸葛亮率军南征,经过南糯山时,士兵水土不服生了眼疾,诸葛孔明把随身的手杖插地化为茶树,士兵摘叶煮水,饮之即愈。传说毕竟是传说,有的不足为信。但南糯山悠久的种茶历史,可以确认到一千多年前的南昭时期。那时布朗族的先民还在此种茶,后来布朗族迁离南糯山,遗留的茶山被爱伲人继承至今。

古树参天的半坡老寨,婀娜多姿的栽培型古茶园里,还有一棵八百多岁的茶王树,似盘龙虬曲,生机勃勃地屹立在山坡上。它年复一年地发芽、开花、结果,见证着古老茶山的这段历史。春分

攸乐易武问茶忙

布朗山茶味最酽

景迈茶有花蜜香

·攸乐易武问茶忙

攸乐山的茶与易武相比,偏于苦涩。我更喜欢易武茶的清甜韵深。清代是攸乐山做茶历史上最兴盛的时期,檀萃在《滇海虞衡志》中,把攸乐山排在六大茶山之首,可以想象出攸乐山曾经有过的繁荣与辉煌。

攸乐山的茶,枝繁芽肥。之所以在清代被列入贡茶,大概与攸乐山当时的植被丰茂、降水丰沛,以及红色的酸性土壤有关。清代阮福在《普洱茶记》里认为,古六大茶山的茶,茶的气息和滋味,因土性而不同,生于红色土壤和土杂石中的茶,品质最佳。

攸乐山现在叫基诺山,世代是基诺族的居住地。近几年茶的品质确有下降,一方面,当地烧山砍林破坏生态,种植了大量的经济作物漆树。另一方面,基诺族一直保持着原始的刀耕火种的习惯,近百年来,烧山开荒种粮,毁坏了大批的古茶园。我在基诺山最大的古茶园亚诺村发现,许多数百年的古茶树,普遍存在着矮化砍伐,和用火焚烧后重新萌发的痕迹。大大小小的树疙瘩,即使覆满翠绿的蕨类和苔藓,也遮不住古茶树遍体鳞伤的沧桑。

曾经的基诺族以茶为生,至今保留着浓厚的原始茶文化。基诺语称茶为“啦博”,“啦”是依靠,“博”是芽叶,其意是赖以生存的芽叶。在攸乐山我还能看到古老的凉拌茶,火燎鲜茶,包烧茶,竹筒茶,铁锅蒸茶,原始茶膏的制作等等。

我们常说的“吃茶”一词,可能来源于基诺人的凉拌茶吃法。我第一次去攸乐山,就吃倒了苦涩麻辣的凉拌茶。紫切为了招待我,让他妹妹去茶园采来刚萌发的茶树新梢。他用手先把鲜嫩的茶叶揉搓变软,把新鲜的黄果叶、辣椒和大蒜切碎,然后在碗里加适量的盐巴和泉水搅拌。凉拌茶,对食辣的朋友来说,确实是下酒佐饭的清爽美味。

我喜欢攸乐人用青翠的毛竹,烧烤制作的竹筒茶,茶里有竹沥的清香。颜色乌润的传统茶膏,古来醒酒第一,应该是基诺人津津乐道的草木精华。这里特有的火烧茶,让我眼界大开。类似竹筒茶的做法,他们把茶的鲜叶用一种称为“冬叶”的植物叶子,包裹起来,放到炭火上烧烤。当外面的“冬叶”烤干后,把里面的茶取出来煮饮,或者揉捻晒干后留着饮用。

原始的火烧茶,去除了茶的寒性,降低了茶的苦涩度,增加了茶的香气和耐泡性,为我野外寻茶和鉴茶,提供了迅速便捷的评茶方式。

春在枝头已十分。古农的岩文兄陪我到易武时,已是春分时令。易武的春,来得比江南早。易武没有江南浅黛春山的细腻,单单那条乱石铺就,通往茶山的颠簸马路,已经让我初步感受到易武的粗犷与悠久了。

提起普洱茶,易武是一段无法逾越的历史。清朝道光年间,在倚邦、莽枝等茶山逐渐衰退之际,易武茶山却迅速崛起,成为六大茶山所产茶叶的集散地、 生产地与茶马古道的源头,从而开创了普洱茶的易武时代。

易武茶的内质浑厚细腻,不去感受易武茶独具魅力的柔滑茶汤,对全面了解普洱茶的知识体系是个很大的缺憾。易武茶梗长叶厚,条索黑白相间,像条条油润的美女蛇。突然想起傣语里的易武,是美女蛇居住地的意思,这是巧合吗?难怪易武茶如此勾魂,茶汤隽永得如此动人魂魄。

在小车家里品的那泡刮风寨,至今记忆犹新。茶汤入口轻盈粘稠,清甜饱满,香气沉稳,蜜韵十足。三水后竟然出现特有的脂粉香。细腻柔滑的汤水,喉韵深长。那种难以言说的清雅风韵,让我感觉“班章为王,易武为后”的说法确有道理。易武茶里,有雍容含蓄的贵气,有绵绵不绝的柔情,让多少爱茶人“半缘修道半缘君”。

夕阳西下,我踯躅独行在易武老街的石板路上,遥想着古镇当年茶香中的繁华。树影里光滑的青石板上,云南小马踏出的清晰深凹的马蹄印迹,似有空谷遗音,踢踏声响。让人禁不住联想到,百年前的同庆号、福元昌、乾利贞等老字号的茶马辉煌。驼铃声中,大队的马帮风尘仆仆,常年奔波在斑驳沧桑的青石古道上。鸡声茅店月的霜雪中,把一剁剁普洱茶和自己的梦想运出茶山,残阳如血中,把生活必需品和红尘外的传说带回古镇。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山林里苍老的古茶树,草丛中残缺的旧石碑,老街上鳞次栉比的老木房,是尚能触摸到的繁华与凋敝的痕迹。这种依旧温暖的力量,让轮回中的茶与人,再一次在历史的茶马古道上,有信心从冷寂走向辉煌。·布朗山茶味最酽

勐海的春天特别干燥,我在曼弄的寨子里住了三天,在凤尾竹摇曳的竹楼里,天天喝茶辩茶,还是免不了口干舌燥。

找个不风不雨的天气,老曼娥的岩宽开车来勐海,接我去布朗山。一路南行,穿越象山和辽阔的勐混坝子,布朗山依稀在望。车经广别、贺开、班盆古寨,数百年的古茶园比比皆是。山路崎岖蜿蜒,黄沙漫漫,峰回路转,颠簸惊险。一路风尘中,到达老班章。我早已尘满面,鬓如霜,狼狈不堪。清理下口鼻里吸进的黄沙土,洗脸净手,在村长三爬的饭馆内,吃哈尼族的农家饭。

饭后去老班章的古茶园。古茶园里,林中有茶,茶中有林,浓荫蔽日,气息清爽。大部分古茶树,葱郁挺拔,枝叶浓绿,叶片肥厚宽大,芽尖茸毛厚亮。我忍不住采几片绒白肥大的茶芽,放在口里咀嚼着,微苦清凉,口咽顿生丝丝的回甘。

岩宽告诉我,班章村委会包括老班章、新班章、老曼娥等九个自然村落。老班章是个哈尼族村,迁到布朗山建寨的历史,大概有两百多年。古茶园里绝大多数两百年左右的大树,是哈尼族人亲植的。那些超过一千年树龄的茶王树、公主树,相传是布朗人的祖先在这里种植的。我认可岩宽的说法。早先听班章村的娜仁说过,老班章寨最早有布朗族人居住,后来搬走了,把古茶树留给了哈尼族人。为了感谢布朗兄弟,哈尼族人过去杀了牛,都要送些牛肉表示感恩。

下午三点,我和岩宽离开班章村,经过新班章,一路崎岖,天黑前到达老曼娥,一天的疲惫,让我甚至失去了吃饭的欲望。

相比老班章,我更喜欢老曼娥的原始古朴。2000年前,老班章的茶,藏在深闺无人知。当时的国营茶厂按等级收购散茶,老班章的大树茶,因芽头太大,白毫过多,不好用来拼配茶。因此,老班章的茶,几乎无人乐意收购,而且价格低廉。2007年后,老班章茶的霸气个性,被充分挖掘出来,从此茶价像坐上了飞机,逐年飞涨。突然间有了大把金钱的老班章人,大面积拆除了百年的木房,开始了家家户户的造楼运动,百年的村寨文化开始走向消亡。钢筋水泥一片片林立在青山绿树间,总感觉有些不协调。

老曼娥,是布朗山最大最古老的村寨。据寨里佛寺的石碑记载,老曼娥建寨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六十九年。古寨被一片片青翠苍郁的森林包围覆盖着,古茶树高大玉立在寨边的莽莽山林里。村寨里有我喜欢的茶香、菌花香混合的古老气息,质朴而清新,一如这个勤劳嗜茶又特别会种茶的古老民族。

老班章的茶固然好喝,我却因欣赏老曼娥的原始气息,从心里更亲近老曼娥的古茶。

老班章的茶,多属于甜茶。叶片相对细长,柔韧厚实,颜色均一,毫毛明显。它的香,富有山野之气而幽幽的不太张扬。茶汤油润通透,入口微苦,苦后即化,汤质饱满,口感协调。整体滋味属于香不挂齿而舌底生津,变幻丰富,喉中隐凉。 十余水后有冰糖般的清甜,所以有了“涩尽七分香,苦褪十日甜”的美誉。

老曼娥的茶,多属于苦茶。肥厚壮实的条索,蕴藏了原始森林肥沃自然的野性。厚实浓烈的茶汤滋味,苦重绵长的香气,让爱茶的人过口难忘。苦是香气的骨架。老曼峨清苦无涩,是隐在香里的苦。这种苦不挂喉,也不会残留在口腔。当香里的苦慢慢消尽,特有的清凉生津的甜,会源源不断滔滔不绝地袭来,苦甘缠绵得让人回味无尽。梅花香自苦寒来。老曼娥的苦寒,厚重得足以耐得住光阴的剥蚀。待苦稍褪,定如梅花,其香如故。

如果有朋友问我,最喜欢哪里的普洱茶?我的回答一定是其味最酽的布朗山。老班章浓烈醇厚,老曼娥桀骜不驯,同样的英雄风骨,一样的王者气度。

山峦连绵起伏的布朗山,一株株刻满沧桑岁月的古茶树,诉说着布朗族先民“濮人”久远的种茶历史。传说布朗的始祖名叫叭岩冷,他在临终前留下遗言:“我留年马给你们,怕它们遇到灾难就死掉。我留金银财宝给你们,怕它们不够你们用。我留茶叶给你们,子子孙孙会世用不尽。” 从此,布朗族人谨遵先祖古训,哪里有茶,他们就在哪里建寨;在哪里建寨,他们就在哪里种茶。

布朗始祖的千年遗言,充满着鲜活的哲理,启迪我们重新思考财富的定义。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而布朗山生生不息的古茶树,冬去春来间,潜滋暗长的叶片,如今已胜过了摇钱树。

布朗山的茶,苦重气沉,阳刚霸气。易武的茶,清甜饱满,阴柔细腻。一阴一阳,如普洱茶帝国的一王一后,演绎出七彩云南的风情万种。这阴阳相生的高标逸韵,难道就是普洱茶中的道?·景迈茶有花蜜香

景迈的古树茶,素以花蜜香著名。它的香有甜腻,一段时间,我曾把景迈茶称为女士茶。

可能因景迈茶的花蜜香浓,所以茶界常把景迈茶列在班章和易武之后。景迈茶甘甜,花香直白高雅,一直以来景迈茶屈居为妃。我想,班章阳刚霸气,有王者之象,易武清柔绵厚,有皇后之风。在它们面前,香气渗到骨子里的景迈茶,稍显轻薄,为妃也不冤枉。不过,这妃子可是肌肤如雪、迷人的香妃。《还珠格格》里这样描述香妃:“远望,一颦一笑,勾魂摄魄。走近,香泽扑鼻,令人心醉。”

我真正从内心接受景迈,是今年谷雨后,在九华山品过砚田兄的十年景迈青砖,与濮子兄品过1999年何仕华的景迈大树饼茶。从茶中品出了清寂的兰花香之后,我才改变了对景迈茶的看法。

九华山甘露寺茶会的前夜,细雨纤纤,雨打芭蕉。我与太原的稻谷、西安的闲影、云南的李东诸友,一起在甘露寺的禅房喝茶。砚田兄飞机晚点,赶到甘露寺已是夜深。他一进门,便递给我一块普洱生砖,当时炉火正沸,我撬了一块丢在银壶里煮瀹,不时“芳气满闲轩”,茶香飘出室外,引得未睡的茶友纷纷来讨茶喝。黏滞稠厚的茶汤可能与煮有关,茶气充盈饱满。甜甜的兰花香过喉冲鼻,忘了当时是谁说的,如此的清香扑鼻,有可能把熟睡的蜜蜂招来。

何仕华的1999年景迈生饼,是我从攸乐山回到勐海后,百濮子兄请我们品尝的,当时还有河南广播电台的崔老师等茶友。在勐海存储二十多年的景迈茶,饼面油润,芽头金黄。盖碗冲瀹,汤色红若石榴,茶的涩底已不见痕迹,香似空谷幽兰,轻盈飘逸,清纯不腻。茶汤有柔滑的米汤感,它的细腻和厚度,有点像昔归忙麓,又似易武的温婉敦厚。

山场好、品质佳的普洱茶,如果杀青和晒青的工艺到位,汤色杏黄明亮,茶气刚猛,滋味厚重,喉韵深长,杯底有浓郁的花果香,后期的转化都值得期待。短期内地域特征明显,后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就像景迈茶,只要有人珍惜牵念,敢于沉寂多年,等青涩褪去,华枝春满,妃与后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有人说, 景迈茶特有的花蜜香,是万亩古茶园里的茶树与数百种野生植物在和谐共存的原始生态中,由飞鸟、蜜蜂等小动物在它们之间异花传粉所致。我徜徉在景迈古茶园的蓝天白云下,深吸几口古茶园里暗香流动的药香、花香气息,感受着绿茵如盖的野地上绵绵蒸腾出的新鲜地气,不得不相信上述的说法。

我是在雨水节气前到达景迈的。从勐海出发,在旖旎的亚热带雨林风光中,穿山越岭,三个小时的车程,到达位于思茅和景洪交界处的惠民乡。茫茫云海的青山下,一座座《芦笙恋歌》里唱到的竹楼,掩映在古茶树的绿色中。离景迈大寨九公里,便是芒景寨子。越过一段段弹石路连在一片的茶园,就到达了云南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景迈万亩古茶园。

穿行在古茶园里,那些历尽沧桑的古茶树,依旧生机盎然,葱绿欲滴。粗大茶树的枝干上,覆盖丛生着娇绿的苔藓、蕨类、藤蔓、螃蟹脚等,把这片苍翠的茶园,点缀得色彩斑斓。置身其中,恍若隔世伊甸园的味道,又像游春在一幅诗意盎然的古老画卷里。

景迈的螃蟹脚惹人怜爱,寄生在茶树和苔藓上,玉立婷婷。微风过处,随茶树的枝干翩翩起舞。不只是百年古树上才能生长螃蟹脚,也不唯景迈古茶园独有,我曾在五年左右的小茶树上发现过螃蟹脚。在南糯山、勐宋古茶园,都能看到螃蟹脚青翠可爱的倩影。

茶树上长出螃蟹脚,听起来有些神奇。其实,螃蟹脚是在原始生态良好的古茶树上,寄生的一种蕨类植物。它属于扁杆灯芯草,色绿形如蟹肢而得名。据记载,螃蟹脚性寒凉,味微酸,饮之回甘爽甜,有清热解毒的药效。不过,茶归茶,药归药。茶可常饮,螃蟹脚其性过寒,可用食疗,不可多饮。螃蟹脚有轻微的腥味,也不宜与淡洁之茶混饮。

清明

梨花清明染春深

茶路漫漫在江南

红袖添香伴读书

·梨花清明染春深

清明是一年中草木润泽、清气最盛的时节。《岁时百问》有:“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如雪的梨花尚未落尽,灼灼其华的桃红,如镜头中的画面映入眼帘。一年之中,没有哪一个季节,能像清明的姹紫嫣红、明丽华彩。一片灵动的勃勃生机,在“红绿扶春上远林”里渲染开来。“明前茶叶是个宝,芽叶细嫩多白毫。”明前的茶,春温低、发芽少,生长慢、芽叶细嫩,高氨低酚,香高味醇,弥显珍贵。

古代的贡茶以早为贵。在贡茶的时代,春茶分为“社前茶”、“火前茶”和“雨前茶”三种。社前是指春社前,大约在春分节气。像唐代的贡茶,阳羡茶、顾渚紫笋,就是春分前后采摘的社前茶。火前即清明前,古时的寒食节禁火三日,寒食节又在清明的前一天。雨前茶,是指

谷雨

节气前的茶。明代许次纾《茶疏》里说:“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如果说明前茶是茶里的极品,那么雨前茶该是茶中的上品了。

明前的茶,清香袭人,鲜爽生津。它凝结着去岁的簪花剪雪,蕴含着早春的晨风暮雨,流转着清明转折的清新盎然。这样的茶,算得上是至真至纯,无妄无嗔。如果在世俗中,被炫耀塑造成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真的会玷污了茶的清净,辜负了茶的鲜醇。

明前茶,在我们的意识里,还是以芽为贵。在茶事活动中,仍会看到一些人,炫耀着单芽茶的嫩绿。对于明前茶,我认为采摘一芽一叶或一芽两叶,会更理性完美。其耐泡度、鲜醇度、营养成分,都会好过单芽茶许多。其次,惜采单芽,会减轻对茶树的伤害,如此方不辜负茶树一冬的苦寒坚守。平常心,真滋味,草木情,饮之道。茶树历尽酷暑严寒,“春物亦已少”,还是要多存惜物之心,这也是茶之大道。

恻恻轻寒,剪剪风中,晨歌兄来济吃茶。我和晨哥谈起滇中问茶的所见所闻,不禁有些慨叹。云南连年春旱,茶树严重过采,古树茶杀青不透,烘青料的以假乱真,初制的粗放简单,山头茶青的混乱不堪,此类种种因素,使普洱生茶的未来变得更加迷茫。我在一些知名的寨子里,喝到过烘青料的茶。如仔细辨别,干茶有高温干燥的火香味。茶汤青绿,叶底翠绿,香气高扬,入口清甜,缺乏在苦的底蕴中的回甘。这种烘青绿茶特有的色香清甜,有先声夺人之势,不知会让多少人上当。

同时和晨哥谈到,一个茶人,一个老店,应把别茶鉴茶的正确理念,清晰地传递给茶友。怎样的熟茶可以陈化久存,哪一类生茶可以如期地转化,哪个池塘的蝌蚪可以变成青蛙。如不严格把关,五年乃至十年后,浮光华彩随风而去,茶的真相毕露,又该如何去面对购茶的朋友与我曾推荐夸口的茶?古人“童叟无欺”的立店之本,从来就不是一句空话。

在这个明媚的节气里,我喜欢读苏轼的《东栏梨花》:“ 梨花淡白柳深青, 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 人生看得几清明。”人生有几个清明,又有几人能看得清明啊。

山高雾霭处,翠绿是茶清明时节的春衫,本真依然。岁月催事,光阴发酵了青春的心事。中年时,那一杯茶,渥堆氧化,变成了温润甘甜的红茶,茶里有你我浅笑深颦的盈盈秀色。此去经年,耐得住时光沉淀的,是“玉碗捧纤纤”里泛着的醉红酡颜。·茶路漫漫在江南

累且快乐着的茶季来了,我急不可耐地去江南问茶。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的春,在乱花深处鸟鸣中,问茶的路,于阳崖阴林清涧里。

过去在江南问茶,我一般先到杭州。而后以杭州为中心,奔径山、长兴、安吉、德清、湖州等地。高铁开通后,我可以乘高铁先到湖州,然后以湖州为中心,真的方便快捷了许多。

四月的西湖,空气里弥漫着红胭绿脂的气息,让人沉醉。烟雨清波,如诗如画的西湖,是我问茶江南的驿站,是一个必到可以不游,但不能不驻足小坐的所在。

长亭边,断桥上,雷峰塔下,灵隐寺中,虎跑泉边,翁家山畔,寻紫觅红,踏遍青山,只为寻觅龙井的香醇味鲜。西湖龙井的色清味甘,与他山异。异就异在西湖的春山苍苍,钱塘的绿水漾漾。还有呢?苏轼、林逋、白居易、辩才、弘一的文脉诗魂,穿过千山晕碧、翠幕烟绡,在潋滟春光里低吟浅唱,熏染富足了西湖龙井的蕴藉芬芳。

在杭州问茶,我去的最多的是翁家山、满觉陇。这里的崖前涧边,古木参天。湿漉漉的台阶,苔痕青绿。如是深深地呼吸一下,畅快清凉,空气里有沾着露水的草木清香。如果仔细辨赏,桂花树下的龙井茶,花香在茶汤里会悠然许多。

在翁家山,一株老樟树笼罩的江南小院里,我协助翁老先生炒茶。老先生和我拉起了家常,他告诉我,他和老伴炒茶近五十年了,炒茶苦啊!但是,只有用手感知温度,凭经验炒出的龙井茶最香,机器是无法炒出这种香气的。看着他手上烫起的水泡,我有些黯然。或许如老先生所说,多少年后,传统的龙井茶炒制工艺,会成为历史的记忆,或仅停留在商业表演的层面展示了。茶很香,但炒茶的过程是苦的。现在的孩子,已经吃不了这个苦,逐渐远离手工的传统技艺了。

我问老先生:“龙井的香,是哪种香啊?”老人说:“是清香。”确实是清香,我无法再去问。我感觉这是一种醇厚的豆花香,用心品来似又不似,这或许就是香气的魅力和龙井的神韵。在山色俱佳的西湖之畔,秀美的狮峰山下,生长的片片茶园,溪涧径流遍布,茶树长年处于“不雨山长涧,无云水自阴”的雾露环境中,每天沐浴在山气、水气、花香、樟香、草香中的西湖龙井,怎会只有单一的香气呢?一叶凝聚千般香,这或许就是茶的思想。

下山的路上,我还在思索,当旅游的车流和人流,打破了西湖龙井千年的静寂;当宽阔的马路,替代了幽篁曲径;当竹篱茅舍,变成了没有温情的钢筋水泥;当机器代替了传统的手工……龙井茶的精神底蕴,是否也有了改变?还会如百年前的“茶烟一缕轻轻扬,搅动兰膏四座香”吗?

黄昏,飘起柔若细丝的小雨。烟波浩渺的西湖,云蒸雾润,像一幅浓淡相宜的文人水墨。我行至柳浪闻莺处,雨下得密了,雨丝缠绕着落花,覆盖了小园香径。

不能去楼外楼吃莼菜汤了,停不下的雨,让我临时改变了主意,到恒庐吃茶避雨。

和澄澄堂主及女主人姚琼相知多年,冒雨去讨杯茶吃,也不用寒暄客气。清秀的姚琼,笑意盈盈,瀹泡她镇店的私房茶积香。姚琼说,积香是她和先生早前用班章料精心定做的熟茶,希望此茶在岁月的磨砺中,厚积薄发,历久弥香。

积香的名字,取的真雅。宋代秦观有诗:“云峰一变隔炎凉,犹喜重来饭积香。”果真茶如其名,这茶的香气,和我早前定做的一款攸乐高山熟普类似。开汤乳香浓郁,水厚汤滑,三水后,乳香中的糯米香醇正勃发。可见此茶选料的老到。

姚琼的恒庐清茶馆,原是在西湖边上的一座百年老别墅,以古朴清雅著称。我常说,恒庐的位置是天堂一隅,得天独厚的气质与格调,是其他地区无法复制的。

我坐在竹椅上,细品着积香的柔滑与甜软,透过沉静的海棠花格窗棂,听窗外雨打芭蕉,看翠竹摇曳窗棂,墨痕盈窗。欣慰西子湖畔的雨夜萧萧,有茶,与一二知己共饮。茗品细细,香长味永,心下快活自省,口不能言,妙处难与君说。

雨还在下。我开始牵念湖边的杏花,可否经得起雨梳风寒。如明晨起得早,烟雨中,我一定会去探香西湖的杏花。·红袖添香伴读书

万木叠翠的桐木关,崇山峻岭,松繁竹茂。古茶园的野生茶树,高处不胜寒,所以,这里茶山的春天会来得晚。

谷雨前,我从武夷山的三姑,驱车进桐木关。进山的路,是百年古道,在对夹的青山间逶迤盘桓。山路左侧的山涧里,碧水横流,涟漪清澈,向下流入武夷山的九曲。远处数峰青黛,有白云缭绕。过了保护区的皮坑检查站,再往里才算是真正的桐木关。这里的海拔超过了一千米,水清山翠,宛若仙境。

一路穿林渡水,峰回路转。九十分钟后,到达人迹罕至的十里场。我稍作休整,和老温直奔桐木关的核心区大竹岚,去探望生长在竹林里的百年野茶。

桐木的山深处,苍松翠竹,绮丽清幽,山奇更有异水,令人目不暇给。到达大竹岚,我徒步跨越山涧的小溪,踏着松针和竹叶自然厚厚铺成的蹊径,攀竹援树,艰难步行一公里许,来到了垂阴相荫的竹林深处。

这些生生不息在竹林新笋间野生的老茶树,枝桠间密布着苔藓蕨草,翠绿养眼。那丛丛不知岁月经年的老茶树,有同根相生的,有茶果堕地野生的,一簇簇的间隔或近或疏,俱各成风景。彼此间或相依,或翘望,枝枝叶叶总关情。

这些野生的茶树,不同于山外的园茶。叶梢青翠中泛着金黄,叶面凹凸有致,褶皱如老人的手面,诉说着山里的清寂岁月。叶张微微后卷,茶芽及叶张背面的绒毛稀少。细观每一丛茶树,叶片细长如竹叶,叶茎较长。叶芽或翠绿、或金黄,或紫红、或淡紫,色皆不一。宋子安《东溪试茶录》记载:“茶于草木,为灵最矣。去亩步之间,别移其性。”生态清绝的好茶,数步之间,叶片与叶芽的颜色,确实不一样。

刘梦德有《试茶歌》:“阳崖阴岭各不同,未若竹下莓苔地。” 他慧眼识茶,赞赏生长在竹林里,且长满青苔的山坡上的茶树品质最佳。茶树生长在被覆竹叶、松针腐殖土的烂石之上,莓苔青绿。叶梢金黄,叶片皱褶后卷,茸毛稀少。这些典型的好茶特征,印证着这片竹林为野茶生长提供了绝佳的生态。这些特点,也符合陆羽《茶经》对“野者上,叶紫者上,叶卷者上”好茶状态的描述。

第二天清晨,待茶树上的露水消失,竹林野茶开始采摘。等茶青运回十里场,薄薄地摊晾在竹席上摊青。我坐在一旁喝茶,陪着茶青慢慢走水,不时地会抓一把茶青闻闻香气。叶面如绸缎柔滑,果胶粘手,又亲切喜悦地不忍放下。茶青散发出香甜的青苹果味道,纯正馥郁。

夜深的桐木,远山如黛,山风清泠。万籁俱寂,唯闻耳畔溪流淙淙,间或几声狗吠远传。一夜饮茶看青,与老温聊茶,几近不眠。

当山中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次第斑斓,叠翠欲滴的山峦之上,野茶的摊青阶段结束,进入了萎凋阶段,清香如故。两小时后,茶青萎凋完后开始揉捻。野茶肥厚柔韧,需适当延长揉捻时间。待条索紧结柔美,开始结块,然后进入长达八小时的渥堆发酵期。做茶很累,但做好茶是一种享受。好茶触手柔媚,每个环节都清香四溢,如握盈盈红袖。各种清香,次第萌生。种种无法述说的美,贯穿始终。

日西斜时,茶青发酵到九分红一分绿,我协助老温起堆,把变红的茶青,均匀布散到竹筛中,一摞摞地移入专门做传统红茶的青楼。开始点燃松木,用高温烟气完成八个小时的焙火烘干,才能结束毛茶的制作。

竹林的野茶与竹相伴,得竹林清芳。丛生山野,具苔藓枞韵,沾染草木清芬,梅馥兰馨。后天制作中又得以松木熏染,松竹梅兰的气韵,齐聚一盏汤内。我笑着对老温说:“这茶,就是中医里以补气著名的四君子汤。”“林下美人,梁上君子。”是金岳霖对林徽因、梁思成伉俪的无上赞美。竹下佳人,盏中君子,是“红袖添香”这款茶的真实写照。我用竹林野茶做的“红袖添香”私房茶,只要谨遵古法,精工择料,得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段茶饮佳话。

这是两年前,我三进桐木关,寻访红袖茶的记忆。走进桐木关,我的心灵便沉入幽微空明的境界里。林壑优美的净澈灵气,令人神思醉酡,林泉之心顿生。

当我在山清水秀的十里场,品到这款竹林野茶时,便惊喜不已。那金黄油润的汤色,如梅似兰的花蜜香气,让我从心底愉悦。最喜那入口的清甜,如山野深处的疏朗清寒,无一丝的驳杂。亦如茶畔绕过的溪流,明澈澄静。如此的佳茗,尽得山清水幽之气,浸染竹木清香之韵,熏以山花野卉之芬。“红袖”虽有了梅芬兰幽竹清,但我觉得也不能少了松香,便在后期的焙火中选用了松炭,使之不离传统,稍含松烟淡淡。“红袖”添以松烟香气,我亲切地称之为“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夜读书,是文人闲适香艳的生活。书读执卷,生活如茶,生活里不能少了传统生活的松烟气息。如此良宵兀坐,人倦灯瘦之际,倘若有一袭“红袖”温存赏心,可得人生三味:布衣暖,红袖香,读书滋味长。

红袖添香夜读书,是散慵文人的惬意生活。无需华鬓人如玉,一盏红袖,低回悠长,温馨隽永,暖意丛生。难怪金圣叹说:“读《西厢》,必焚香读之,必对花读之,必与美人并坐读之。”剔透清灵,情幽贤淑的佳人罕矣!莫若红袖添香,茗伴读书。谷雨

问茶湖州访大茶

曾从顾渚山前过

安吉茶山又逢君

·问茶湖州访大茶

江南的春天多雨,雨是江南的灵魂。江南的雨和江南的茶一样,让人清澈灵动,也能消磨人的浮躁和锐气,又有谁不愿意把自己浸泡在温柔富贵乡里呢?

沁人心脾的细雨中,我告别杭州,相约大茶兄,问茶湖州。湖州是中国茶文化的发祥地,也是陆羽的老师皎然的故乡。

皎然姓谢,字清昼,是南朝谢灵运的十世孙。当时,皎然大师是杼山妙喜寺的主持,也是唐代最著名的诗僧和茶僧。陆羽在二十多岁遇到皎然,是他命运的转折点。皎然为陆羽在湖州写《茶经》,提供了茶文化的启蒙和著书写经的必要物质条件。皎然圆寂后,陆羽毅然决定离开苏州,重返湖州,以追随他视为“缁素忘年之交”的皎然。

陆羽晚年有诗追忆皎然,“禅隐初从皎然僧,斋堂时谥助茶馨。十载别离成永决,归来黄叶蔽师坟。”从诗中可以读出二人亦师亦友的字字情深。

湖州是产茶的圣地,所辖德清的莫干黄芽,长兴的顾渚紫笋,安吉的白叶茶,都是春茶中的翘楚。从元代戴表元赞美湖州的诗词里可见一斑:“山从天目成群出,水傍太湖分巷流。行遍江南清丽地,人生只合住湖州。”

从问茶的日程安排上,我应该先去嵊州。不料去错了汽车站,只能先奔湖州。在到湖州的大巴上,我与大茶短信交流,得知他此刻正在妙和山中采野茶,炒制“妙喜茶”。大茶短信回复我:“静兄清福奇佳,乃冥冥中有茶香牵引而至。”是啊,择日不如撞日,爱茶的人相聚,都是那一抹茶香的因缘和合。更为惊喜的是这一刻,元白先生正在从上海赶往湖州的路上,舟山的雯嫣也从宁波快到湖州了。这就是茶的魅力,让人从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好茶的沁慧师妹,先来车站接我,然后一起到山中去接大茶。初见大茶,沉稳清瘦,一身山岚清气,一手提着一兜刚出锅的妙喜野茶,一手拎着一茎带着露水的新笋,气定神闲,高古淡然,俨然有陆羽之风。

晚上,与大茶、沁慧吃油焖春笋。新采的鲜笋有茶的清甜。然后与元白、雯嫣诸友茶聚青藤。试新茶,品旧茗,高朋雅集,琴韵茶香。大茶兄主泡,用的水是温山新汲的山泉,所以那晚的天目御白、罗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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