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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7 02: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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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秋)左丘明

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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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文化大系:国语译注

中国古典文化大系:国语译注试读:

前言

《国语》是记录中国先秦历史的一部重要文化典籍。书中记载的史实上起西周穆王(公元前976—前922年在位)西征犬戎,下至东周定王十六年(公元前453年)智伯灭亡,前后约五百年的时间跨度。全书共二十一卷,以“国”为单位,分别记录了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不同时段的历史,以其早出,故学界称之为“中国第一部国别体史书”。“语”是从“言”发展而来的一种历史记录方式。《礼记·玉藻》云:“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汉书·艺文志》亦云:“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可见“言”以记录天子、诸侯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言论为主,而《尚书》实质上是一种具有国家宪法性质的政治历史文件汇编。等而下之,天子、诸侯那些非正式的重要谈话、上层贵族具有重要价值或深刻教育意义的言论,也以“语”或“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据《国语·楚语》上篇记载,申叔时在论及如何教导太子时说:“教之令,使访物官。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教之训典,使知族类,行比义焉。”《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亦云:“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表现《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旨,著于篇。”故《国语》者,记录各国“嘉言善语”以见“邦国成败”所由来之谓也。其中的教育和鉴戒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关于《国语》的作者,古今学者看法不一。司马迁认为:“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太史公自序》)如果说司马迁的说法还有含糊其辞的地方的话,班固则明确指出:“《国语》二十一篇,左丘明著。”(《汉书·艺文志》)不仅如此,汉人还把《国语》与《左传》联系起来,认为两书风格虽异,但都是左丘明为传述《春秋》而作,故称《左传》为“春秋内传”,称《国语》为“春秋外传”。但是,汉人的这种说法受到了来自不同历史时期学者的质疑,晋代傅玄,隋代刘炫,唐代陆淳,宋代叶梦得、朱熹、郑樵,清代尤侗、崔述、刘逢禄、皮锡瑞、康有为等学者,皆不认可这种观点,并从各种角度考证并试图修正这种说法。学术的发展是一个踵事增华的过程,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现代学者逐渐达成一种共识:《国语》与其说是一部史书,毋宁说是一部史料汇编,而编者也不是或者说最后不是左丘明。

与《左传》相比,《国语》在历史的连续性、思想的统一性、体例的完备性和文风的一致性等方面都有着明显的不足之处。首先,在历史的连续性方面,《国语》的二百余则材料分国排列,每国大致按照时间顺序罗列,但材料与材料之间不仅有明显的时间间隔,而且缺乏必然的因果联系。其次,在思想的统一性方面,不同于《左传》一以贯之的儒家价值取向,《国语》一书的思想倾向显得复杂得多,其中不仅有儒家的道德观念,也有道家、兵家、法家、名家、农家、阴阳家等各家学说的痕迹。在我看来,这种情况更像是“百家”混沦未分前的原生学术状态,思想和价值取向虽然驳杂,但这种原生态的史料更具学术研究价值,因而也更显得弥足珍贵。再次,体例的完备性方面,《国语》既没有《春秋》那样严格而自觉的评价标准和道德使命感,也没有《左传》那样整齐划一的编年史体例,只是按照以类相从的原则把各国史料集中在一起;在历史连续性和思想统一性缺位的情况下,体例的完备性自然无从谈起。最后,正如前辈学人早已指出的那样,《国语》的内部文风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这种差异不仅表现在横向的国与国之间,还表现在纵向的材料产生的时间上。一般而言,周、晋、郑、楚四国的材料来源较早,文风比较一致;鲁、齐、吴、越四国的材料相对较晚,文风颇为不同。这就再次印证了我们前面提到的看法:《国语》中的史料处于未经提炼和加工的原生状态。鉴于上述原因,我们有理由认为,《国语》的编辑成书当非成于一人之手,而是经过不同时代学者的共同努力才最终成型。至于历史上盛传《国语》作者为左丘明的说法,我们认为也绝非空穴来风,只是缺乏必要的辨析。如果把左丘明看作第一个注意收集整理各国“事语”,并把这些材料编辑成书的人,再经过后来学者的不断增益,才最终形成《国语》一书,则为近真矣。《国语》的内容以收录不同国家、不同历史时期社会精英的精辟言论为主,通过这些人物言论,我们不仅能够对当时重要历史人物的精神风貌有一个直观的认识,还可以从中窥测西周中期到春秋末期五百年间广阔的社会风貌和思想文化发展动向。这些社会精英们的言论有的以分析军国大事、鞭辟入里见长,有的以对历史走向的精准预测著称,有的是在某种具体社会问题上表现出非同凡响的深刻见解,有的则是以严格的道德自律和高尚的思想情操备受世人称赏,有的是以慧眼识人和知人善任而广受赞誉,还有些则是以惨痛的历史经验和个人教训警醒世人。这些凝聚着历史智慧的言论不仅在当时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对后世也具有重要的教育和启发意义。

除了深刻的思想性之外,《国语》的文采也相当出色,就连唐代文章大家柳宗元都为其“深闳杰异”(《非国语》)的艺术成就惊叹不已。但是,《国语》毕竟出自不同时代、不同诸侯国的众多史官之手,所以从整体上来看,《国语》的艺术成就显得参差不齐,缺乏《左传》那种由精心的谋篇布局和统一的文章风格形成的大手笔。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你就会发现,读《国语》如入玉山寻矿,奇石美玉,层见叠出,却又神采各异。如果说《左传》在整体上呈现出一种雄深雅健的美学形态的话,《国语》呈现出的是一种姿态横生的原生态美感,虽说少了几许《左传》那种精雕细琢的温润,却因此而平添了几分未经雕琢的质朴。也正是因为这种与《左传》相辅相成的美学特征和史学价值,才奠定了《国语》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仅次于“十三经”的准经典地位。

鉴于《国语》的“出身”和自身价值,为之作注者不乏其人,如东汉的郑众、贾逵,三国的王肃、虞翻、唐固等人,都曾注过《国语》,只可惜没有流传下来。现存最早的《国语》注本是三国时期吴国学者韦昭的《国语解》,其中保存了不少古训,是阅读《国语》的必读书目。韦注本有两个版本系统,一个是公序本,一个是明道本,两者皆为宋本。后世学者研究《国语》较重要的著作有:清代学者刘台拱的《国语校补》,汪中的《国语校文》,陈瑑的《国语翼解》,董增龄的《国语正义》等;民国学者吴曾祺的《国语韦解补正》,沈镕的《国语详注》,徐元诰的《国语集解》等。新中国成立以来,先后有不少学者为《国语》的推广和普及做出了辛勤的努力,译者本人也从中受益良多。

本书文字上主要是以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国语》校点本为底本,标点上则参照中华书局2002年版《国语集解》(修订本),疑难处往往爬梳剔抉,多方求证并择善而从,意有未安处则以己意断之。限于整体规模,本书为《国语》的节译本,在材料的选择取舍上颇费一番踌躇。总体而言,本书取舍的指导原则是史料的历史连贯性、思想性、文学性和教育性,兼顾各国史料之间的整体平衡。小子后学,躬逢其会,思疏漏之难免,常忧惧以惶恐。不当之处,恳请广大读者批评指正!张永祥2013年11月

卷一 周语上

[1]

1.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2][3]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是故周文公之《颂》[4]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5][6]王之于民也,懋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7]之乡,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注释[1]耀德:宣扬道德教化。耀,明。观兵:检阅部队。这里有炫耀武力的意思。观,展示。[2]戢jí:敛,收藏。[3]玩:黩,滥用,这里有轻慢的意思。[4]引文出自《诗经·周颂·时迈》。载:语气词,无实义。櫜gāo:装东西的袋子,这里用作动词,指用袋子装东西。肆:宣示。时:是,此。夏:中国,指当时西周直接统治下的中原诸侯国。允:信,确实。[5]懋mào:勤勉的样子。性:生,生活,民生。[6]阜:增大。[7]保世:保全王权世袭。保,守。滋:益,更加。译文

周穆王将要讨伐犬戎,祭公谋父进谏道:“不可以。先王主张宣扬道德教化而不是炫耀武力。平时收敛锋芒,遇到紧急情况才出动的军队必定威武;经常炫耀武力的军队则会因为滥用武力而失去震慑力。正因为如此,周公才会作诗说:‘收起盾和戟,藏好弓和矢。我用美德,教化中国,我王定能保有之。’先王教化百姓,努力使他们品德端正,生活殷厚,财用丰饶,器物便利合用,懂得利害之道,用礼法教导他们,使他们能趋利避害,感念王者之德而畏惧其威严,所以能够长保社稷并日益强大。”[1]“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不务,[2]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狄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3]纂修其绪,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4][5],不忝前人。至于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弗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欣戴武王,以致戎于商[6]牧。是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注释[1]后:君王。稷:上古时代掌管农业的官职。[2]窜:隐匿。[3]纂:继承。绪:统绪,事业。[4]奕世:累世。[5]忝:辱没。[6]致戎:出兵。商牧:地名,指殷商郊外的牧野,在今河南省淇县南部。译文“从前我们先王世代掌管农业,服侍虞舜和历代夏后。夏朝衰败的时候,废除了农官,我先王不窋因此失去官职,从此便隐匿于戎人和狄人之间,但从不荒废旧业,时时修德,继续奉行先祖的事业,讲论先祖训诰典册,朝夕恭敬勤勉,行事敦厚诚笃,为人讲求忠信,累世修德,不辱先人。到武王之时,发扬先人光明之德而更增添几分慈爱和善,又能敬事神灵、庇佑生民,天下无不欢欣鼓舞。商纣王帝辛荼毒万民,庶民百姓不堪忍受他的暴虐统治,欣然拥戴武王,这才有了牧野之战。也就是说,先王并非穷兵黩武,而是勤于政事,体恤民生疾苦,才为民除害的。”[1][2][3]“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

[4][5][6][7][8]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

[9][10]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增修于德而无勤民于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注释[1]邦内:以天子都城为中心方圆千里之内的土地。甸:王田。服:从事其职业。[2]邦外:邦畿之外的地方。侯服:指靠近王畿方圆五百里之地的诸侯国。[3]卫:卫圻。宾服:指从诸侯国到边疆之间的地区。[4]要服:距王畿两千里之外的地区。[5]荒服:距王畿四千五百里以外的地区。[6]祭:指供应王室每天祭祀用的物品。[7]祀:指供应王室每月祭祀用的物品。[8]享:指供应王室每季祭祀用的物品。[9]贡:指供应王室每年祭祀用的物品。[10]终王:戎、狄之人首领即位时的觐见之礼。译文“先王的制度规定,王畿之内的诸侯封地称为甸服,甸服之外的地方称为侯服,侯服之外的中国疆域称为宾服,宾服之外的蛮夷之地称为要服,要服之外的戎狄之地称为荒服。甸服地方的诸侯要供应王室每日用的祭品,侯服地方的诸侯要供应王室每月用的祭品,宾服地方的诸侯要供应王室每季用的祭品,要服地方的蛮夷之人要每年缴纳贡品,荒服地方的戎狄之人即位时需要觐见天子。每日之祭,每月之祀,每季之享,每年之贡,每一个戎狄之君即位时的觐见之礼,都是先王订下的制度。有甸服不供应每日需要的祭品,天子就要反省自己的思想;有侯服不供应每月需要的祭品,天子就要反思自己的言行;有宾服不供应每季的祭品,天子就要检查自己的政令;有要服不供应每年的贡品,天子就要审视尊卑名号;有荒服者即位不来觐见,天子就要内省自己的德行;天子做到德行无亏而仍有不来者,就可以考虑动用刑罚。因此,有刑罚不祭者,有攻伐不祀者,有征讨不享者,有责备不贡者,有正告不觐见者。于是,就有了刑罚之法,有了攻伐之兵,有了兴师的武备,有了问罪的辞令,有了晓谕的公文。发布政令、文告之后诸侯仍然不到,天子就会进一步增修自己的德行而不是劳民远征。正因为如此,近处诸侯没有不听从王命的,远方诸侯没有不归服王化的。”[1]“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2]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其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夫[3][4]犬戎树惇,帅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注释[1]大毕、伯士:犬戎族的两位君主。[2]顿:危殆。[3]树:立。惇:指犬戎族生性淳朴。[4]帅:遵循。纯固:专一。译文“如今自从大毕、伯士死后,犬戎各族按照原来的职分前来朝贡,您却说:‘我一定要以不来享献的罪名征讨他们,向他们炫耀武力。’这不是废除先王遗训而自陷于危险境地吗?我听说犬戎各族生性淳朴,遵循先人之德并恪守职分,他们有充足的理由抗拒天朝啊。”周穆王不听劝谏,于是发兵征讨犬戎。最终只得到犬戎进贡的四只白狼、四只野鹿,不得不灰溜溜地回来。从此以后,荒服地区的犬戎之人就不再来觐见天子了。[1][2]

3.厉王虐,国人谤王。邵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3][4]邵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邵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5]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6][7][8][9],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10]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11]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其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王不听,于是国莫敢出言,三[12]年,乃流王于彘。注释[1]厉王:周恭王曾孙,周夷王之子姬胡。[2]邵公:西周初召公奭的后人,名虎,为周厉王的高级官僚。[3]弭:平息,消除。[4]障:堤坝,此处用为动词,堵塞,阻挡。[5]壅:堵塞。[6]瞽:盲人乐官。[7]师:据《周礼·师氏》,师为掌管教育国子弟的官员。[8]瞍:眼睛没有瞳仁的盲人。[9]矇:眼睛有瞳仁却看不见东西的盲人。[10]耆: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艾:五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耆、艾多用作对老年人的敬称。[11]原:高而平坦的土地。隰xí:低洼潮湿的土地。衍:低而平坦的土地。沃:可以引河流之水灌溉的土地。[12]彘zhì:地名,在今山西省霍州市。译文

周厉王暴虐无道,国人私下议论纷纷。邵公对厉王说:“百姓已经不堪忍受您的政令了。”厉王大怒,找来一名卫国巫师,让他监视那些非议自己的人,凡有禀报,立刻杀掉。国人大为惶恐,连话都不敢说,路上见面也只是交换一下眼色。厉王非常高兴,对邵公说:“我已经平息了流言,他们再不敢妄自非议了。”邵公说:“您这是堵上了他们的嘴巴。堵上百姓的嘴巴比堵塞河流还要严重。河流堵塞就会决堤,决堤之水伤人必多,这和堵塞百姓的嘴巴是一样的道理。所以说治理河流者注重疏通河道,治理百姓者注重疏导民众意见。因此,天子治理天下,使公卿到列士各级官吏积极上奏反映民意的诗歌,盲人乐官献反映民风的乐曲,史官献古代文献,师氏献针砭时弊的箴言,瞍者朗诵,矇者吟咏,百官诤谏,平民意见得以辗转上达,左右近臣尽心规劝,宗室亲戚查漏补偏,乐师、史官时时教诲,德高望重的老臣处处提点,而后天子斟酌各方意见,万事因此得以顺利实施,而不违背情理。百姓有口,如同土地有高山河流,钱财用度从这里产生;如同土地有高低肥瘠,衣服饮食从这里产生。百姓能够自由发表意见,民心向背才能得以呈现,行民心之所向,戒民心之所背,这才是增加国家财用、丰富人民衣食的王道。百姓心有所思则口有所言,如水到渠成,怎么能够堵塞呢?如果堵塞百姓之口,又如何能够长治久安呢?”厉王不听邵公劝告,国人从此更加无人敢于讲话。三年之后,国人把厉王流放到彘地。[1][2]

4.厉王说荣夷公,芮良夫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3][4]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胡可专也?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5]以是教王,王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6]百物无不得其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7]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8]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既,荣公为卿士,诸侯不享,王流于彘。注释[1]说:通“悦”,喜欢。荣夷公:荣是国名,夷是谥号。[2]芮良夫:西周大夫,又称芮伯。[3]专:独占。[4]载:生成。[5]导:开启。布:赋予。[6]怵惕:恐惧。[7]出自《诗经·周颂·思文》。克:能。蒸:众。极:中。[8]出自《诗经·大雅·文王》第二章。陈:申,反复,一再。锡:通“赐”。(说见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译文

周厉王宠信荣夷公,芮良夫说道:“王室怕是要衰微了啊!荣公喜欢独占利益,却不知道独占利益背后的大患。利由万物所产生,由天地而形成,如果有人独占,后患无穷。天地万物,都需要互相取利,怎可独占?独占会激怒很多人,却又不知道防患于未然,以这种思想教导天子,天子的统治能长久吗?统治天下的人,应开辟财利以惠及天下,使神祇、百姓、万物无不各得其宜,即使这样尚且日日警惕,唯恐天下万民产生怨怼之心。因此,《周颂》说:‘后稷文德,能配上天。使我万民,无不得中。’《大雅》说:‘一再赐予我大周。’这不是广施恩泽而戒惧祸患吗?所以能成就周王朝兴旺发达的局面,直到如今。今天周王学荣公独占利益,能行吗?普通百姓独占利益,尚且被称之为盗贼,天子独占,天下归附的人就会越来越少。荣公如果得到重用,周朝必定败亡。”不久之后,荣公执政,诸侯于是都不来进献祭品,厉王被流放到彘地。[1][2]

6.宣王即位,不籍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夫民之大事在[3][4]农,上帝之粢盛于是乎出,民之蕃庶于是乎生,事之供给于是乎[5][6]在,和协辑睦于是乎兴,财用蕃殖于是乎始,敦庬纯固于是乎成,[7][8][9]是故稷为大官。古者,太史顺时土,阳瘅愤盈,土气震发,农[10][11][12]祥晨正,日月厎于天庙,土乃脉发。”注释[1]籍:籍田。古时帝王、诸侯每年春耕前的籍田礼,有躬耕劝农的意思。按照礼制,天子躬耕的籍田为千亩,诸侯百亩。[2]虢文公:周文王母弟虢仲之后,西虢国国君,为周宣王卿士。[3]粢zī盛:盛在器皿中供祭祀用的谷物。[4]蕃庶:繁殖。蕃,生长。庶,众多。[5]辑:聚集。睦:亲近。[6]敦:厚。庬máng:大。[7]mì:巡视,察看。[8]瘅dàn:厚,指阳气盛。愤:积累。盈:满。[9]震:动。发:起。[10]农祥:指二十八宿之一的房星。晨正:指二十四节气之一的立春。[11]厎zhǐ:至。天庙:指二十八宿之一的营室。[12]脉:有条理。译文

周宣王即位之后,废除了每年一度的籍田之礼。虢文公劝谏说:“不能这样。农业是人民安居乐业的根本,祭祀上帝的谷物靠它出产,人民靠它繁衍生息,世间万事的供给都要靠它,和睦的局面靠它才能形成,一切财物用度都源出于它,敦厚淳朴的民风靠它才能成就。正因为如此,主管农业的官职才特别重要。古时候,太史按照季节察看地气变动情形。阳气升腾,土气震动,天上应房星,人间正立春,日月行至营室,地气便开始依次发动。”[1][2][3]“先时九日,太史告稷曰:‘自今至于初吉,阳气俱蒸,土膏[4][5][6]其动。弗震弗渝,脉其满眚,谷乃不殖。’稷以告王曰:‘史帅[7][8]阳官以命我司事曰:距今九日,土其俱动,王其祗祓,监农不[9][10]易。”’王乃使司徒咸戒公卿、百吏、庶民,司空除坛于籍,命[11]农大夫咸戒农用。注释[1]时:指立春举行籍田礼那天。[2]初吉:每月初一至初七、八那段时间,这里指二月初一。[3]蒸:升腾。[4]膏:湿润。[5]渝:变。[6]眚shěng:灾异。[7]史:太史。阳官:《周礼》称春官,也称宗伯。司事:主农事的官员。[8]祗zhī:敬。祓fú:斋戒并举行除灾祈福的仪式。[9]司徒:西周时期开始设置的掌管土地和人民的高级官员。百吏:百官。庶民:甸师氏管辖下的普通百姓,主要从事周王籍田的生产劳动。[10]司空:西周时期开始设置的掌管土木工程的高级官员。[11]农大夫:田官。译文“举行籍田礼的前九天,太史告诉主管农业的长官说:‘从今天到二月初一,阳气开始全面升腾,地气润泽流动。如果不及时翻动,就会地脉郁结而形成灾异,谷物也就不能播种。’农官据此报告天子说:‘太史率领一干春官命令我们主管农事的官员说:距今九日之后,地气全面发动,大王将会斋戒并举行籍田之礼,你们监管农事,不要误了农时。”’天子便会派遣司徒遍告公卿、百官以及耕种籍田的百姓们,司空会在举行籍田之礼的地方除草布坛,命令田官全部准备好农具。[1]“先时五日,瞽告有协风至,王即斋宫,百官御事,各即其斋[2][3][4][5]三日。王乃淳濯飨醴,及期,郁人荐鬯,牺人荐醴,王祼鬯,[6]飨醴乃行,百吏、庶民毕从。及籍,后稷监之,膳夫、农正陈籍礼,[7][8][9]太史赞王,王敬从之。王耕一坺,班三之,庶民终于千亩。其[10]后稷省功,太史监之;司徒省民,太师监之;毕,宰夫陈飨,膳[11][12]宰监之。膳夫赞王,王歆大牢,班尝之,庶人终食。”注释[1]协风:和风,立春日的暖风。[2]淳:浇。濯:洗。飨:饮。[3]郁人:掌管酒器的官员。鬯chàng:用郁金香草调和而成的一种祭祀用酒。[4]牺人:掌管酿酒的官员。醴:甜酒。[5]祼guàn:灌,古代帝王祭祀时以酒灌地或以酒敬宾客的礼节。[6]膳夫:掌管天子饮食的官员。农正:主管农事的田大夫。[7]赞:引导。[8]坺fá:耕地翻土。[9]班:次第。三之:依次三倍叠加。天子一翻之后,公三翻,卿九翻,大夫二十七翻。[10]宰夫:同“膳夫”。[11]膳宰:膳夫之长。[12]歆:飨。大牢:古代帝王祭祀时,猪牛羊三牲全备称“太牢”。大,通“太”。译文“举行籍田礼的前五天,乐官报告有和风东来,天子进入斋宫开始斋戒,参加籍田礼的官员也分别斋戒三天。天子沐浴饮醴酒。典礼当天,郁人献上芳香扑鼻的鬯酒,牺人献上甘甜的醴酒,天子洒酒于地,宴飨开始进行,百官、庶民都随从参加。到籍田时,农官负责监察,膳夫、农正负责安排籍礼,太史引导天子,天子恭敬地履行仪式。天子翻耕籍田一次,各级官员依次以三倍的工作量翻耕土地,庶民最后翻耕完千亩籍田。然后,农官检查土地翻耕情况,太史负责监督;司徒省视庶民出工情况,太师负责监督;诸事完毕之后,宰夫摆设宴席,膳宰负责监督。膳夫引导天子,天子享用太牢之后,百官依次享用,庶民最后进食。”[1][2]“是日也,瞽帅音官以风土。稷则遍诫百姓,纪农协功,曰:[3][4][5]‘阴阳分布,震雷出滞。’土不备垦,辟在司寇。乃命其旅曰:[6][7]‘徇。’农师一之,农正再之,后稷三之,司空四之,司徒五之,[8][9]太保六之,太师七之,太史八之,宗伯九之,王则大徇。耨获亦[10][11][12]如之。廪于籍东南,钟而藏之,而时布之于农。民用莫不震[13]动,恪恭于农,修其疆畔,日服其镈,不解于时,财用不乏,民用和同。”注释[1]风土:即土风。古人认为音乐与民风、水土地气之间存在某种玄妙的联系。[2]纪:治理。协:协同。[3]阴阳:日夜。[4]滞:蛰虫。[5]辟:罪。[6]徇:行动。[7]农师:下级农官。[8]太保:西周初年开始设置的官职,负责监护与辅弼天子,为三公之一。[9]太师:西周初设立的官职,为三公之首。[10]廪:粮仓。[11]钟:聚集,收藏。[12]布:赋,分发。[13]镈bó:锄头一类的农具。译文“举行籍田礼这天,乐师率领乐官用音律审听土风。主管农业的长官则会训诫天下百姓要同心协力种好庄稼,说:‘日夜长短相同,震雷响而蛰虫出。’土地没有全部翻耕,罪责在于司寇。然后,他会命令他的下属说:‘行动吧。’农师最先行动,农正其次,后稷第三,司空第四,司徒第五,太保第六,太师第七,太史第八,宗伯第九,天子则率百官大行籍田之礼。收获时也是这样。粮仓在籍田东南方,收获的谷物集中在一起,到耕种时再拿出一部分做种子。百姓手中的农业生产工具无不挥动,虔诚地从事农业劳动,整修田界,天天手持锄具劳作,农忙时节毫不懈怠,财物因此而充足,百姓因此而和睦。”[1][2]“是时也,王事唯农是务,无有求利于其官,以干农功,三时[3]务农而一时讲武,故征则有威,守则有财。若是,乃能媚于神而和于民矣,则享祀时至而布施优裕也。”注释[1]求利:谋求其他便利条件。[2]干:犯,扰乱。[3]讲:习。译文“这种季节,天子之事以农事为重,百官没有人试图谋求其他便利条件而扰乱农业生产。一年之中三个季节务农,一个季节习武,所以征伐时有战斗力,守成时财物充足。只有这样,才会上能取悦神灵,下能亲睦百姓,才会在宴飨、祭祀的时候供应充足。”“今天子欲修先王之绪而弃其大功,匮神乏祀而困民之财,将何[1]以求福用民?”王不听。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2]戎。注释[1]千亩:周宣王籍田所在地,后来成为地名,在今山西省介休市南。[2]姜氏之戎:西戎的一支。译文“如今天子想要继承先王的统绪却废弃籍田之功,神灵祭品匮乏,百姓财物短缺,该拿什么向神灵祈福,又该拿什么征用百姓之力呢?”宣王不听劝告。周宣王三十九年,王师与姜氏之戎在千亩开战,大败而回。[1][2]

9.宣王既丧南国之师,乃料民于太原。仲山父谏曰:“民不可[3][4]料也!夫古者不料民而知其少多,司民协孤终,司商协民姓,司[5][6][7][8][9]徒协旅,司寇协奸,牧协职,工协革,场协入,廪协出,是则少多、死生、出入、往来者皆可知也。于是乎又审之以事,王治农[10][11][12]于籍,蒐于农隙,耨获亦于籍,狝于既烝,狩于毕时,是皆习民数者也,又何料焉?不谓其少而大料之,是示少而恶事也。临政示少,诸侯避之。治民恶事,无以赋令。且无故而料民,天之所恶也,[13]害于政而妨于后嗣。”王卒料之,及幽王乃废灭。注释[1]丧:亡,指千亩之战时败于西戎。南国:江汉平原一带。[2]料:计数,统计。太原:地名,今山西省太原市。[3]司民:官名,掌管人口统计工作。协:合。孤:无父曰孤。终:死亡。[4]司商:官名,掌管赐族授姓的工作。[5]司寇:官名,掌管司法工作。[6]牧:指牧人,官名,掌管饲养、供应牺牲。[7]工:指掌管百工之事的官员。[8]场:指场人,官名,掌管农场苗圃事宜。[9]廪:指廪人,官名,掌管粮仓工作。[10]蒐sōu:春季田猎。[11]狝xiǎn:秋季田猎。既烝:指仲秋时节。[12]狩:冬季田猎。毕时:指各项农事完毕之后。[13]幽王:周宣王之子,名宫涅。译文

周宣王在千亩之战中丧失了江汉之地的南国军队,就打算派人统计太原地方的人口。仲山父劝谏说:“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统计人口啊!古时候不统计也随时可以知道人口多少,司民之官根据生老病死的情况随时掌握动态的人口数量,司商之官按照族姓掌握分类的人口数量,司徒之官掌握军队适龄人口数量,司寇之官掌握受刑犯的数量,牧人掌握从事畜牧业的人口数量,百工之官掌握从事各种手工业的人口数量,场人掌握收获窖藏的谷物数量,廪人掌握支出的粮食数量。这样,人口的多少、生死、财物的收入支出、往来账目都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同时,还需要从具体事务中加以核实了解,天子立春时举行籍田之礼,春季农闲时田猎,收获时亲至籍田,仲秋时节田猎,冬季农事全部完成之后田猎,这些场合都是粗略掌握人口数量的时机,又何必刻意去统计呢?不说自己的百姓少,反而大张旗鼓地加以统计,这分明是在展示自己的弱小和政事败坏。执政者示人以弱,诸侯们会纷纷避之不及。身负治理百姓之责却政事败坏,就无法推行自己的政令。何况无缘无故就统计人口,上天都会厌弃。这样做不但有害政事,更不利于后代的统治。”宣王最终还是进行了人口统计,到幽王时西周被灭。[1][2]

10.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烝,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镇阴也。阳失而在阴,[3]川源必塞;源塞,国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水土无所演,民乏[4]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源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征也。川竭,山必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夫天之所弃,不过其纪[5]。”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十一年,幽王乃灭,周乃东迁。注释[1]西周:指都城镐京。三川:指泾水、渭水、洛水,三者皆源出岐山,是西周京畿地区三条重要的水道。[2]伯阳父:西周大夫。[3]演:同“润”,指水土之气通畅。[4]伊、洛:指河南境内的伊河与洛河。夏都在阳城(今河南登封),在这两条河流附近。[5]纪:十二年。古人认为,岁星绕太阳一周约需十二年,故古代称十二年为一纪。译文

周幽王二年,都城镐京周围的泾水、渭水、洛水地区同时发生地震。伯阳父说:“周朝快要灭亡了啊!天地之气不能乱了特定的次序,如果乱了次序,国家就会出乱子。阳气潜伏地下不能出来,阴气压迫导致阳气不能上升,就会发生地震。如今三川同时发生地震,就是阳气受阴气压迫不在正常的位置导致的结果。阳气处于阴气的位置,河流的源头必然堵塞。源头堵塞,国家必定灭亡。水土之气通畅润泽而民得其利。水土之气不通,民用匮乏,国家又怎能不亡?从前伊、洛二水枯竭,夏朝灭亡;黄河枯竭,商朝灭亡。如今周朝的国运与夏、商二代的末世相仿,河流的源头又被堵塞,源头堵塞,河流必然枯竭。国都必须依山傍水,山崩水竭,这是灭亡的前兆啊。河流枯竭,山必然崩塌。这样一来,国家灭亡不会超过十年,这是运数使然。上天所厌弃的事物,灭亡不会超过一纪。”这一年,泾水、渭水、洛水全部枯竭,岐山崩塌。周幽王十一年,西周灭亡,国都东迁。

卷二 周语中

[1][2]

1.襄王十三年,郑人伐滑。王使游孙伯请滑,郑人执之。王[3][4]怒,将以狄伐郑。富辰谏曰:“不可。古人有言曰:‘兄弟谗阋、[5]侮人百里。’周文公之诗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若是则阋乃内侮,而虽阋不败亲也。郑在天子,兄弟也。郑武、庄有大勋力于[6][7][8]平、桓;我周之东迁,晋、郑是依;子颓之乱,又郑之繇定。今以小忿弃之,是以小怨置大德也,无乃不可乎!且夫兄弟之怨,不征于他,征于他,利乃外矣。章怨外利,不义;弃亲即狄,不祥;以怨报德,不仁。夫义所以生利也,祥所以事神也,仁所以保民也。不义则利不阜,不祥则福不降,不仁则民不至。古之明王不失此三德者,故能光有天下,而和宁百姓,令闻不忘。王其不可以弃之。”王不听。十七年,王降狄师以伐郑。注释[1]滑:姬姓小国,在今河南省滑县境内。[2]游孙伯:东周大夫。[3]狄:狄族,这里所说的狄人指当时活动于陕西东北部一带的赤狄别种。[4]阋xì:争吵。[5]诗出《诗经·小雅·常棣》,相传为周公所作。[6]郑武、庄:指郑武公姬滑突、郑庄公姬寤生。平、桓:指周平王姬宜臼、周桓王姬林。[7]子颓:周庄王的儿子,周惠王的叔父。子颓不服侄儿当国,赶走惠王。周惠王出奔郑国,在郑厉公的帮助下杀了子颓并成功复位。[8]繇:古同“由”。译文

周襄王十三年,郑国攻打滑国。襄王派游孙伯为滑国求情,郑国人扣留了他。襄王大怒,打算借助狄人的力量攻打郑国。富辰劝谏道:“千万不可。古人有句话说:‘兄弟就算争吵,也要共同把敌人赶出百里之外。’周公赋诗说:‘兄弟家里争吵,国外共同杀敌。’如此看来,则兄弟争吵属于内部矛盾,争吵不会改变血缘关系。郑君和天子是兄弟关系,郑武公、郑庄公又对周平王、周桓王有大功。王室东迁,依靠的也是晋国和郑国的力量,子颓之乱又是郑国帮助平定。如今因为一点小小的不满就弃之不顾,这是因小怨而舍大德,恐怕不合适吧!况且兄弟之间的矛盾不应借助外力,借助外力就会平白便宜了外人。暴露内部矛盾而白白便宜外人,是不义;抛弃血亲而亲近狄人,是不祥;以怨报德,是不仁。符合道义才能有利可图,吉祥方能敬事神明,仁爱才能保护人民。不义则利益不丰厚,不祥则神灵不降福,不仁则人民不来亲附。古代明达的帝王不违背这三种美德,所以能拥有天下,安定百姓,流芳千古。大王千万不可抛弃这三种美德。”周襄王不听劝告。十七年,襄王派狄人攻打郑国。

王德狄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夫婚姻,祸福之阶也。由之利内则福,利外则取祸。今王外利矣,其无乃阶祸乎?昔[1][2]挚、畴之国也由大任,杞、缯由大姒,齐、许、申、吕由大姜[3][4][5],陈由大姬,是皆能内利亲亲者也。昔之亡也由仲任,密须由

[6][7][8][9][10]伯姞,郐由叔妘,聃由郑姬,息由陈妫,邓由楚曼,罗由季[11][12]姬,卢由荆妫,是皆外利离亲者也。”注释[1]挚、畴:任姓小国。大任:周文王的母亲。大,同“太”,下同。[2]杞、缯:姒姓小国。大姒:周文王的妻子。[3]齐、许、申、吕:皆姜姓诸侯国。大姜:周文王的祖母。[4]陈:舜后人所建诸侯国。大姬:周武王的长女。[5]yàn:妘姓小国。仲任:任氏之女,为国国君夫人。[6]密须:姞姓小国。伯姞:密须国的女子。[7]郐:妘姓小国。叔妘:同姓之女,为郐国国君夫人。[8]聃:周文王儿子聃季的封国。郑姬:聃公夫人。[9]息:姬姓小国。陈妫:息侯夫人。[10]邓:曼姓小国。楚曼:邓女,为楚武王的夫人。[11]罗:熊姓小国。季姬:罗国国君夫人。[12]卢:妫姓小国。荆妫:卢女,为楚国夫人。译文

周襄王很感激狄人,打算立狄君女儿为王后。富辰劝谏说:“这样不行。婚姻既能招福,也可以引祸。婚姻有利于自己人就能招福,有利于外人则是引祸。如今大王的行为对外人有利,难道不是在引祸上身吗?从前挚、畴两国因大任而得利,杞、缯两国因大姒而得利,齐、许、申、吕四国因大姜而得利,陈国因大姬而得利,这些都是通过婚姻而为自己人带来好处的例子。从前国因仲任而亡国,密须因伯姞而亡国,郐因叔而亡国,聃因郑姬亡国,息因陈妫亡国,邓因楚曼亡国,罗因季姬亡国,卢因荆妫亡国,这些都是通过婚姻为外人带去好处而离弃亲族的例子”。[1]

王曰:“利何如而内,何如而外?”对曰:“尊贵、明贤、庸勋、长老、爱亲、礼新、亲旧。然则民莫不审固其心力以役上令,官不易方,而财不匮竭,求无不至,动无不济。百姓兆民,夫人奉利而归诸[2]上,是利之内也。若七德离判,民乃携贰,各以利退,上求不暨,[3]是其外利也。夫狄无列于王室,郑,伯南也,王而卑之,是不尊贵也。狄,豺狼之德也,郑未失周典,王而蔑之,是不明贤也。平、桓、[4]庄、惠皆受郑劳,王而弃之,是不庸勋也。郑伯捷之齿长矣,王而[5]弱之,是不长老也。狄,隗姓也,郑出自宣王,王而虐之,是不爱亲也。夫礼,新不间旧,王以狄女间姜、任,非礼且弃旧也。王一举而弃七德,臣故曰利外矣。《书》有之曰:‘必有忍也,若能有济也[6]。’王不忍小忿而弃郑,又登叔隗以阶狄。狄,封豕豺狼也,不可猒也。”王不听。十八年,王黜狄后。狄人来诛杀谭伯。富辰曰:“昔吾骤谏王,王弗从,以及此难。若我不出,王其以我为怼乎!”乃以其属死之。注释[1]庸:用。勋:功绩,这里指有功勋的人。[2]暨:至,来。[3]南:为“男”之误。《左传·昭公十三年》孔颖达《疏》引《国语》此句正作“男”。“伯男”连用,重心在“伯”,“男”字只是起到音节上的衬托作用。[4]捷:郑文公名捷。[5]郑出自宣王:郑桓公姬友是周宣王的同母弟,后被宣王封为公爵,封国在郑。[6]济:成功,达到目的。译文

周襄王说:“利益的内与外该如何区分呢?”富辰回答说:“尊重贵人,彰显贤者,重用功臣,敬事年长者,爱护亲人,礼敬新人,亲抚故旧。如果真正做到这些,百姓无不尽心竭力听从指挥,官府不必改弦更张,财用就不会匮乏,所求无不应,所向无不达。百姓万民,人人都把利益主动献给国家,这就是利内。如果背离上述七德,人民离心离德,人人损公肥私,国家的利益无人关心,这就是利外。狄人不受王室册封,郑国却是王室亲命的公爵,大王却轻贱他,这是不尊重贵者。狄人德行如豺狼,郑国奉行周礼,大王却轻视他,这是不赞赏贤者。平王、桓王、庄王、惠王都受过郑国的好处,大王却遗弃他,这是不重用功臣。郑伯年长于你,大王待他如同晚辈,这是不尊敬老人。狄人姓隗,郑国为宣王所封,大王却苛待他,这是不爱护亲人。礼的原则是新人不能代替故旧之人,大王以狄人之女代替姜氏、任氏之后,这不合礼制而且是抛弃故旧之人的行为。大王一个决定就放弃了七种美德,微臣才会说大王利外啊。《尚书》中有这样的话:‘必须忍耐,才会有所成功。’大王不能忍耐一时之愤而抛弃郑国,又娶叔隗为王后以引祸。狄人如同野猪豺狼,难以满足他们的贪欲啊。”襄王不听劝告。周襄王十八年,襄王废黜叔隗。狄人出兵,杀了谭伯。富辰说:“从前我多次劝谏大王,大王听不进我的意见,才有今日之难。我如果不出兵御敌,大王恐怕会认为我心怀怨恨吧!”于是率领自己的人马迎敌,最后死于狄人之手。

初,惠后欲立王子带,故以其党启狄人。狄人遂入,周王乃出居于郑,晋文公纳之。译文

当初,惠后打算立王子带为世子,所以才让她的同党勾结狄人。狄人攻入洛阳,周襄王出奔郑国,晋文公杀退狄人,拥立襄王复位。[1][2][3]

7.定王使单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陈,以聘于楚。火朝觌矣,[4][5][6][7]道茀不可行,候不在疆,司空不视涂,泽不陂,川不梁,野有

[8][9][10]庾积,场功未毕,道无列树,垦田若蓺着,膳宰不致饩,司里[11][12][13]不授馆,国无寄寓,县无施舍,民将筑台于夏氏。及陈,陈[14]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南冠以如夏氏,留宾不见。注释[1]单襄公:周定王卿士单朝。聘:问,周王定期派使者前往诸侯国巡视,以宣示王权,安抚诸侯。[2]假道:借道。东周王室式微,不得不像诸侯国那样借道出访。[3]火:星名,也叫大火,是二十八宿中心宿的主星。觌dí:出现。[4]茀fú:野草阻塞道路。[5]候:候人,掌管迎送宾客出入境的司仪官。[6]司空:掌管土木建筑、水利工程的官长。涂:同“途”。[7]陂:围泽的堤障。[8]庾积:这里指露天堆积谷物。[9]蓺yì:种植。这里指庄稼稀疏。[10]饩xì:食物。[11]司里:掌管宾客馆舍的官员。[12]寄寓:指客馆。[13]施舍:宾客休息补给之处。[14]孔宁、仪行父:陈国卿士。南冠:楚服。夏氏:陈国大夫夏征舒。译文

周定王派单襄公前往宋国聘问。聘问完毕后,又借道陈国,前往楚国聘问。这个时节大火星已经在早晨出现,陈国的道路却仍然野草塞道、难以行走,候人不在边境迎送宾客,司空也不视察路况,水泽边不修土堤,河流上没有桥梁,田野中有露天堆放的谷物,打谷场里的农活儿还没完工,道路两旁没有成行的树木,新开垦的土地庄稼稀稀疏疏,膳夫不提供饮食,司里不安排住宿,国都没有客馆,县城没有客舍,百姓都要去给夏氏家里修观台。单襄公到了陈国都城,陈灵公却和孔宁、仪行父两位大臣头戴楚国样式的帽子去了夏氏家中,丢下客人不管。

单子归,告王曰:“陈侯不有大咎,国必亡。”王曰:“何故?”[1][2][3]对曰:“夫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4][5]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故先王之教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节解而备藏,陨霜而冬裘具,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6][7]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时儆曰:‘收而场功,[8][9]偫而畚梮,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里。’此先王所以不用财贿,而广施德于天下者也。今陈国火朝觌矣,而道路若塞,野场若弃,泽不陂障,川无舟梁,是废先王之教也。”注释[1]角:二十八宿中的角星。见:通“现”。[2]天根:星名,在亢宿和氐宿之间。[3]本:二十八宿中氐宿的别名。[4]驷:二十八宿中房宿的别名。[5]先王之教:指《月令》之类的历书。[6]《夏令》:夏代的《月令》,夏历以建子之月为岁首,最符合中国农业生产习惯,故周人多称夏历。[7]儆:同“警”。[8]偫zhì:备办。畚:装土的笼子。梮jú:铲土的农具。[9]营室:二十八宿中的室宿。此星夏历十月黄昏位于天空正中,古人认为这时适合营造房子,故名。译文

单襄公回国后,报告周定王说:“陈侯即使不遭遇大祸,也必定会亡国。”定王问道:“什么缘故?”回答道:“角星早晨出现的时候,雨季就过去了;天根星早晨出现,河流就会干涸;氐星早晨出现,草木开始凋落;房星早晨出现,地上开始结霜;大火星早晨出现,秋风转凉需要准备御寒了。所以先王教导我们说:‘雨季过去就要修路,河水干涸开始造桥,草木凋落时储备粮食,落霜时开始准备冬天穿的皮衣,秋风至要修城郭造房子。’所以《夏令》上说:‘九月修路,十月架桥。’这时天子会提醒百姓说:‘赶快修好你们的谷仓,准备好你们的畚和梮,室星正当空,土木工程就要开始了。大火星开始出现的时候,就要到司里那里集合。’这就是先王不用花费钱财,却能够广施恩德于天下的道理。现在陈国大火星早晨出现,但道路仍旧被野草堵塞,野外打谷场如同废弃,水泽边没有修堤,河流上没有船和桥梁,这是废弃了先王的教导啊。”[1][2]“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国有郊牧,疆[3][4][5]有寓望,薮有圃草,囿有林池,所以御灾也。其余无非谷土,民无悬耜,野无奥草。不夺民时,不蔑民功。有优无匮,有逸无罢。国有班事,县有序民。’今陈国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间,功成而不收,民罢于逸乐,是弃先王之法制也。”注释[1]鄙:边境。周制,十里有庐,庐有饮食。[2]郊牧:城邑外供放牧用的空地。[3]疆:边境。寓望:指边境设立的客舍或主管迎送的官吏。[4]薮:水少而草木茂盛的湖泽。圃:大。[5]囿:苑。译文“周法规定:‘路旁植树用以标识道路,边远地区设立饮食供应处以便守卫道路。国都郊外要有放牧的空地,边境地区要有客舍以及迎送宾客的官吏,水泽中有茂盛的草木,苑囿中有林木水池,以防自然灾害。其余地方全部是庄稼地,百姓没有闲置的农具,田野中没有过高的杂草。官府不占用农时,不轻视农业劳动。百姓物质生活富足而不匮乏,日常生活安乐而不疲惫。都城里各种劳役井然有序地开展,各地郊县人民生活有条不紊。’如今陈国道路两旁不见标识物,农田杂草丛生,庄稼成熟却无人收割,百姓为国君的淫乐疲于奔命,这是抛弃先王的法制啊。”[1][2]“周之《秩官》有之曰:‘敌国宾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3][4][5]之,候人为导,卿出郊劳,门尹除门,宗祝执祀,司里授馆,[6][7]司徒具徒,司空视涂,司寇诘奸,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8][9][10][11]燎,水师监濯,膳宰致饔,廪人献饩,司马陈刍,工人展车,百官以物至,宾入如归。是故小大莫不怀爱。其贵国之宾至,则以班[12]加一等,益虔。至于王吏,则皆官正莅事,上卿监之。若王巡[13]守,则君亲监之。’今虽朝也不才,有分族于周,承王命以为过宾

[14]于陈,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注释[1]敌国:爵位相当的国家。[2]关尹:官名,负责边关进出境事务。[3]行理:官名,即小行人,负责接待各国使者。节:符节,使用符节作为交接的信物。[4]门尹:又叫司门,看管城门的官吏。除门:打扫城门内外的卫生。[5]宗祝:《周礼》属“春官”,是宗伯的属官,主管祭祀、祈祷的官员。[6]虞人:官名,掌管山林薮泽。[7]甸人:官名,掌管生火做饭。[8]火师:官名,掌管照明。燎:庭燎。[9]水师:官名,掌管用水,负责监管洗涤等事宜。[10]饔yōng:熟食。[11]廪人:官名,掌管粮仓。饩xì:生食,指粮食。[12]官正:官长。莅:临。[13]分族:指亲族的分支。[14]过宾:假道为过宾。译文“我周朝《秩官》上这样说:‘地位相当的国家的使者前来,关尹负责向国君报告,小行人持符节前往迎接,候人做先导,卿士到郊外慰劳,门尹打扫城门内外,宗祝负责来宾的祭祀,司里安排客馆,司徒调派仆役,司空检查路况,司寇负责盘查可疑之人,虞人送来烧火用的木材,甸人负责生火做饭,火师监管照明,水师监管盥洗,膳夫送上饮食,廪人献上粮食,司马准备好牲口的饲料,工人检修客人的车辆,百官各司其职,宾客到馆舍如同到家一样舒适。所以客人不论高低贵贱,无不感激盛情。如果是爵位高一等的国家使者前来,各种礼节都要提高一个档次,愈加恭敬。至于天子的使臣到来,则各种岗位上都要由主管的官长亲自负责,国家上卿负责监督。如果是天子巡守,则需要国君亲自监督。’如今我虽然庸碌,却也是王族的分支,作为天子使臣借道陈国,陈国各主管官员却没人前来迎接,这是在藐视天子的使臣啊。”[1]“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赏善而罚淫,故凡我造国,无从非彝[2][3][4][5],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今陈侯不念胤续之常[6][7],弃其伉俪妃嫔,而帅其卿佐以淫于夏氏,不亦姓矣乎?陈,我[8]大姬之后也。弃衮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简彝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注释[1]造:为,这里指治理。[2]彝:常法。[3]慆:怠慢。[4]典:常法,大典。[5]休:庆,指赏赐。[6]胤:后代。[7]dú:亵渎。[8]简:简慢,怠慢。译文“先王的教训中有这样的话:‘天道惩恶扬善,所以大凡我们周室治理国家,无不遵循大纲常法,绝不纵容怠慢荒淫,各自恪守你们的常典,以承受上天的赏赐。’如今陈侯不顾惜世代相传的常法,抛弃妻子妃嫔,却带领他的大臣到夏氏家中聚众淫乱,不是亵渎了他的姓氏吗?陈国,是大姬的后代,抛弃王室赐予的礼服,换上楚服出门,这不是怠慢常法吗?这一点又违背了先王之法。”“昔先王之教,懋帅其德也,犹恐殒越。若废其教而弃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将何以守国?居大国之间,而无此四者,其能久乎?”[1]六年,单子如楚。八年,陈侯杀于夏氏。九年,楚子入陈。注释[1]楚子:指楚庄王。译文“过去先王的教诲,即使努力遵行,还恐怕有所闪失。如果废除先王教诲并抛弃先王的礼制,藐视王室的使臣而且违犯王命,又能拿什么守护家国?陈国处于大国之间,却忘记了先王的遗训、礼制、职守、王命,又怎能长久呢?”周定王六年,单襄公行聘问之礼到楚国。周定王八年,陈侯被夏氏所杀。周定王九年,楚庄王攻入陈国。[1]

8.定王八年,使刘康公聘于鲁,发币于大夫。季文子、孟献子[2][3]皆俭,叔孙宣子、东门子家皆侈。归,王问鲁大夫孰贤?对曰:“季、孟其长处鲁乎!叔孙、东门其亡乎!若家不亡,身必不免。”王曰:“何故?”对曰:“臣闻之:为臣必臣,为君必君。宽肃宣惠,君也;敬恪恭俭,臣也。宽所以保本也,肃所以济时也,宣所以教施也,惠所以和民也。本有保则必固,时动而济则无败功,教施而宣则遍,惠以和民则阜。若本固而功成,施遍而民阜,乃可以长保民矣,其何事不彻?敬所以承命也,恪所以守业也,恭所以给事也,俭所以足用也。以敬承命则不违,以恪守业则不懈,以恭给事则宽于死,以俭足用则远于忧。若承命不违,守业不懈,宽于死而远于忧,则可以[4]上下无隙矣,其何任不堪?上任事而彻,下能堪其任,所以为令闻长世也。今夫二子者俭,其能足用矣,用足则族可以庇。二子者侈,侈则不恤匮,匮而不恤,忧必及之,若是则必广其身。且夫人臣而侈,国家弗堪,亡之道也。”王曰:“几何?”对曰:“东门之位不若叔孙,而泰侈焉,不可以事二君。叔孙之位不若季、孟,而亦泰侈焉,不可以事三君。若皆蚤世犹可,若登年以载其毒,必亡。”注释[1]刘康公:周定王卿士,食邑在刘(今河南省偃师市缑氏镇西北)。[2]季文子:季友之孙,齐仲无佚之子,季孙行父,为鲁国正卿。孟献子:仲庆父之曾孙,公孙敖之孙,孟文伯之子,仲孙蔑,为鲁国卿士。[3]叔孙宣子:叔牙之曾孙,庄叔得臣之子,叔孙侨如,为鲁国卿士。东门子家:鲁庄公之孙,东门襄仲之子,公孙归父,为鲁国卿士。[4]彻:通达。译文

周定王八年,定王派遣刘康公到鲁国行聘问之礼,刘康公向鲁国大夫分别派送礼物。季文子、孟献子两人十分节俭,叔孙宣子、东门子家却十分奢侈。回国后,定王问刘康公鲁国大夫谁更贤德,刘康公回答说:“季孙、孟孙恐怕会长期保持在鲁国的地位吧!叔孙、东门恐怕会败亡吧!如果其家不败亡,其自身恐怕也不能免祸。”定王问道:“什么缘故?”刘康公回答说:“臣听闻:为臣子者须遵臣道,为君者须行君道。宽和、严肃、公正、慈爱,是君道;礼敬、谨慎、谦恭、节俭,是臣道。宽和用以长保基业,严肃用以济世行政,公正用以施行教化,慈爱用以亲睦万民。基业得以守护必然稳固,顺时而动则大事必然成功,教化得以公正施行必然全面推广,慈爱用以和睦万民必然财用丰厚。如果社稷稳固并且大事得成,教化全面施行而且财用丰饶,就可以长保社稷,那么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完成呢?礼敬用以承接君命,谨慎用以保守家业,谦恭用以完成任务,节俭用以确保财用。以礼敬承接君命就不会违背,以谨慎守护家业就不会懈怠,以谦恭办事就会远离牢狱,以节俭保证财用就能远离忧患。如果承接君命而不违背,守护家业而不懈怠,远离牢狱且远离忧患,就可以做到君臣亲睦无间,还有什么任务不能承担呢?君王行事通达,臣子可堪重任,这是名垂千古之道啊!现在季孙、孟孙二子节俭,他们会财用充裕,财用充裕就可以庇护族人。叔孙、东门二子奢侈,奢侈就不会体恤贫困,不体恤贫困之民,忧患必生,这样就必然忧患及身。何况人臣奢侈,国家不堪重负,这是灭亡之道啊!”定王问道:“他们还能维持多久?”刘康公回答说:“东门子家地位不如叔孙侨如,而奢侈太过,不能连续侍奉两位君主。叔孙侨如地位不如季孙、孟孙,而比其奢侈,不能连续侍奉三位君主。他们如果早早过世还好一点,如果他们长寿,其家族受他们的拖累,必然败亡。”[1]

十六年,鲁宣公卒。赴者未及,东门氏来告乱,子家奔齐。简[2][3]王十一年,鲁叔孙宣伯亦奔齐,成公未殁二年。注释

[1]鲁宣公:鲁文公之子俀。

[2]简王:周定王之子夷。

[3]成公:鲁宣公之子黑肱。译文

周定王十六年,鲁宣公去世。奔丧者尚未到洛阳,东门氏先来告乱,子家出奔齐国。周简王十一年,鲁国叔孙侨如也出奔齐国,这时是鲁成公死前两年。

卷三 周语下

[1][2]

2.晋孙谈之子周适周,事单襄公,立无跛,视无还,听无耸,言无远;言敬必及天,言忠必及意,言信必及身,言仁必及人,言义必及利,言智必及事,言勇必及制,言教必及辩,言孝必及神,[3]言惠必及和,言让必及敌;晋国有忧未尝不戚,有庆未尝不怡。注释[1]晋孙谈:晋襄公之孙惠伯谈。周:惠伯谈之子,晋悼公之名,也叫公子周、公子纠。[2]跛:重心在一只脚上的站立方式。[3]庆:福。怡:悦,开心。译文

晋国孙谈的儿子公子周来到东周,侍奉单襄公,他站立稳重,目不斜视,听不侧耳,说话不大声;谈到敬必及天命,谈到忠必达内心,谈到信必说自我,谈到仁必涉他人,谈到义必定要对他人有利,谈到智必涉各项事务,谈到勇必连礼制,谈到教必涉明辨,谈到孝必及神明,谈到惠必言和睦,谈到让必然涉及地位相当之人;晋国有忧患,他没有不悲戚的,晋国有福佑,他没有不开心的。[1]

襄公有疾,召顷公而告之,曰:“必善晋周,将得晋国。其行[2][3]也文,能文则得天地。天地所胙,小而后国。夫敬,文之恭也;[4]忠,文之实也;信,文之孚也;仁,文之爱也;义,文之制也;智,文之舆也;勇,文之帅也;教,文之施也;孝,文之本也;惠,文之[5]慈也;让,文之材也。象天能敬,帅意能忠,思身能信,爱人能仁,利制能义,事建能智,帅义能勇,施辩能教,昭神能孝,慈和能惠,推敌能让。此十一者,夫子皆有焉。”注释[1]顷公:单襄公之子。[2]文:经天纬地曰文,是一切美德的总称。[3]胙:保佑,赐福。[4]孚:为人所信服。[5]材:用处,运用。译文

单襄公病重,叫来儿子单顷公,告诉他说:“一定要善待晋国的公子周,他将来会得到晋国。他的言行显示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德,有经天纬地之才德就可能得到天下。天地所赐福的人,即使出身不好也能拥有整个国家。敬,是谦恭的美德;忠,是忠诚的美德;信,是诚信的美德;仁,是仁爱的美德;义,是合宜的美德;智,是美德的载体;勇,是美德的表率;教,是美德的施行;孝,是美德的根基;惠,是美德的慈爱;让,是美德的运用。效法上天能做到敬,遵循内心能做到忠,反思自身能做到信,爱人能做到仁,节制对利益的欲望能做到义,办成大事就是智,见义勇为就是勇,尊卑有序就是教,敬奉神明就是孝,慈爱谦和就是惠,谦让同僚就是让。这十一个方面,在公子周身上都能得到体现。”[1][2]“天六地五,数之常也。经之以天,纬之以地。经纬不爽,文之象也。文王质文,故天胙之以天下。夫子被之矣,其昭穆又近,可以得国。且夫立无跛,正也;视无还,端也;听无耸,成也;言无远,慎也。夫正,德之道也;端,德之信也;成,德之终也;慎,德之守也。守终纯固,道正事信,明令德矣。慎成端正,德之相也。为晋休[3]戚,不背本也。被文相德,非国何取!”注释[1]天六:指阴、阳、风、雨、晦、明六气。地五:指金、木、水、火、土五行。[2]爽:差错。[3]休:喜悦。戚:悲伤。译文“天有六气地有五行,这是数理之常。天以六气为经,地以五行为纬。经纬毫无差池,这是道德深厚的象征。周文王文德昭然,所以上天把天下赐给了他。孙周同样文德深厚,又是晋国公室血统,有可能得到整个晋国。何况站立稳重,这是正直;目不斜视,这是端庄;听不侧耳,这是心性稳定;说话声音不高,这是谨慎。正直是通向道德的坦途,端庄是通向道德的开始,稳定是道德的完成,谨慎是道德的守卫。守卫坚固、完成纯粹,取径正直、开端良好,美德方能彰显。谨慎、稳定、端庄、正直,是道德的柱石。为晋国而欢乐忧伤,这是不忘本。他身具文德,又谨慎、稳定、端庄、正直,这不是得国的征兆,又是什么!”[1][2]“成公之归也,吾闻晋之筮之也,遇《乾》之《否》,曰:[3]‘配而不终,君三出焉。’一既往矣,后之不知,其次必此。且吾闻成公之生也,其母梦神规其臀以墨,曰:‘使有晋国,三而畀之孙[4]。’故名之曰‘黑臀’,于今再矣。襄公曰,此其孙也。而令德孝恭,非此其谁?且其梦曰:‘必之孙,实有晋国。’其卦曰:‘必三取君于[5][6]周。’其德又可以君国,三袭焉。吾闻之《大誓》,故曰:‘朕梦[7][8]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以三袭也。晋仍无道而鲜胄,其将失之矣。必早善晋子,其当之也。”顷公许诺。及厉公之乱,召周子而立之,是为悼公。注释[1]成公:晋文公庶子,名黑臀。归:自周归晋。赵穿弑晋灵公,赵盾从东周迎接公子黑臀归国,立为晋君。[2]《乾》之《否》:《乾》卦的上、下卦都是乾,《否》卦的上卦为乾,下卦为坤。《否》卦是《乾》卦经爻变之后形成的变卦。变卦反映了事物发展演变的趋势,是古人用来预测事物未来变化的重要依据。《否》卦上卦为乾,乾代表天,天为君,也就是说成公能做晋国国君;下卦为坤,坤代表地,地为臣,也就是说成公的子孙不能长保君位。下卦三爻,显示成公后代三世之后将失去君位。[3]配:死后牌位能配先君,接受后世子孙的祭祀。[4]畀bì:给予。[5]袭:合。指德、梦、卦三者相合。[6]《大誓》:周武王讨伐殷纣王的誓词。[7]协:合。[8]休:美。祥:福兆。译文“晋成公当初回国的时候,我听说晋国曾经卜过卦,得到的是《乾》卦的变卦《否》卦,卦辞上说:‘配祀先祖但子孙不能长保君位,有三位国君会出居东周。’已经有一个应验了,将来的是谁我不知道,第二个肯定是孙周。我还听说晋成公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梦见神灵在他臀部用墨点染,并说:‘让他拥有晋国,三代之后再把君位给予的曾孙。’所以给他取名黑臀,到如今已经历了两代国君。晋襄公名,孙周就是晋襄公的曾孙。他具备孝顺恭敬的美德,不是他还会是谁?况且梦中之辞说:‘必定是的曾孙拥有晋国。’卦辞上说:‘必定会三次从东周迎接回国君。’他的德行又可以君临晋国,梦辞、卦辞、德行三者相契合。我听闻《大誓》上说:‘我的梦与卜筮相合,又与美好的福兆相印证,发兵攻打殷商肯定能取胜。’也是三事相合。如今晋国国君无道并缺少子嗣,必将失去晋国。你一定要趁早善待孙周,他将应验那些预兆。”单顷公答应了父亲的嘱托。等到晋厉公被杀,晋国大臣迎接孙周归国即位,这就是晋悼公。[1][2]

4.晋羊舌肸聘于周,发币于大夫及单靖公。靖公享之,俭而敬;宾礼赠饯,视其上而从之;燕无私,送不过郊;语说《昊天有成

[3]命》。注释[1]羊舌肸xī:晋国大夫,即叔向。他是羊舌职的儿子。[2]单靖公:周卿士,单襄公之孙,单顷公之子。[3]语:指宴饮时的交谈。说:同“悦”,高兴。《昊天有成命》:《诗经·周颂》之篇。译文

晋国大夫羊舌肸到东周行聘问之礼,向王室诸位大夫以及单靖公赠送礼物。单靖公宴请叔向,宴席简朴而礼节恭敬;宾主之礼、赠礼饯行等一应俱全,礼节全部按照比他位次高的大夫所为;宴饮间不涉及私人关系,送行不送过城郊;言谈之中表现出对《昊天有成命》这首诗的特殊爱好。[1]

单之老送叔向,叔向告之曰:“异哉!吾闻之曰:‘一姓不再[2]兴。’今周其兴乎!其有单子也。昔史佚有言曰:‘动莫若敬,居莫[3]若俭,德莫若让,事莫若咨。’单子之贶我,礼也,皆有焉。夫宫[4][5][6]室不崇,器无彤镂,俭也;身耸除洁,外内齐给,敬也;宴好享赐,不逾其上,让也;宾之礼事,放上而动,咨也。如是,而加之以无私,重之以不殽,能避怨矣。居俭动敬,德让事咨,而能避怨,以为卿佐,其有不兴乎!”注释[1]老:卿大夫的家臣称老。[2]史佚:周文王、周武王时代的太史尹佚。[3]贶:赐予。[4]彤:丹,这里指为器物填红色的漆。镂:雕刻。[5]耸:戒惧。除:修治。[6]外:指朝堂之上。内:指治理家事。齐:严整。给:完备。译文

单靖公的家臣送叔向,叔向告诉他说:“奇怪啊!我听闻:‘一姓不会兴起两次。’如今东周怕是会再次兴起啊!这是因为有单子的缘故啊。从前史佚说过:‘出外没有什么比恭敬更好的,在家里没有什么比节俭更好的,修德没有什么比谦让更好的,办事没有什么比多征询更好的。’单子赠我礼物,是礼数,大家都是如此。他家里房屋不高,器物既不填漆也无雕镂,这是节俭;行事谨慎,身心整洁,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严整而完备,这是恭敬;宴会上的人情往来,从不逾越自己的上级,这是谦让;宾客迎送的礼节,请示上级而后实行,这是征询。如此,再加上不结党营私,更不为宾客郊外饯行,就能避免招人怨恨。居家节俭外出恭敬,道德谦让行事多请教,又能避免怨恨,成为卿士辅佐王室,王室岂有不兴盛之理!”“且其语说《昊天有成命》,颂之盛德也。其诗曰:‘昊天有成命[1][2][3],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缉熙!亶厥心,肆其靖之。’是道成王之德也。成王能明文昭,能定武烈者也。夫道成命者,而称昊天,翼其上也。二后受之,让于德也。成王不敢康,敬百姓也。夙夜,恭也。基,始也。命,信也。宥,宽也。密,宁也。缉,明也。熙,广也。亶,厚也。肆,固也。靖,和也。其始也,翼上德让,而敬百姓。其中也,恭俭信宽,帅归于宁。其终也,广厚其心,以固和之。始于德让,中于信宽,终于固和,故曰成。单子俭敬让咨,以应成德。单若不兴,子孙必蕃,后世不忘。”注释[1]昊天:对天的敬称。[2]二后:周文王、周武王的合称。[3]康:安,指坐享其成。译文“何况他谈话间提及他特别喜欢《昊天有成命》,这首诗是颂扬盛德的作品。诗中说:‘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缉熙!亶厥心,肆其靖之。’这首诗是赞美周成王美德的颂歌。周成王能够发扬周文王的德行,能够安定周武王的功烈。提及成命而称上天为昊天,这是推崇它的高高在上。文王、武王接受天命,是他们有谦让的美德。成王不敢安享太平,是敬重百姓的缘故。夙夜,是说成王恭敬。基,是开始的意思。命,是信的意思。宥,是宽的意思。密,是宁的意思。缉,是明的意思。熙,是广的意思。亶,是厚的意思。肆,是固的意思。靖,是和的意思。诗的开头,恭敬上天而有谦让之德,还敬重百姓。诗的中间,说他恭敬、节俭、诚信、宽厚,以致天下安定。诗的结尾,说他加深加厚自己的道德,来巩固安定平和的政治局面。开始于谦让有德,中间诚信宽容,结尾巩固安定局面,所以死后谥号为成。单子节俭、恭敬、谦让、好问,以此继承成王之德。单公这一代若不兴盛,将来子孙也必定昌盛,后世不会忘记他。”[1]“《诗》曰:‘其类维何?室家之壸。君子万年,永锡祚胤。’类也者,不忝前哲之谓也。壸也者,广裕民人之谓也。万年也者,令闻[2]不忘之谓也。胤也者,子孙蕃育之谓也。单子朝夕不忘成王之德,[3]可谓不忝前哲矣。膺保明德,以佐王室,可谓广裕民人矣。若能类[4][5]善物,以混厚民人者,必有章誉蕃育之祚,则单子必当之矣。单若有阙,必兹君之子孙实续之,不出于他矣。”注释[1]语出《诗经·大雅·既醉》。类:家族。壸kǔn:广大,充裕。祚:福。胤:后嗣。[2]蕃:繁衍生息。育:成长。[3]膺:怀抱。保:持有。[4]混:同。[5]章:同“彰”。译文“《诗》云:‘其类维何?室家之壸。君子万年,永锡祚胤。’类,是不辱先哲的意思。壸,是恩泽推而广之惠及万民的意思。万年,是美名流传千古的意思。胤,是子孙后代繁衍兴盛的意思。单子念念不忘成王的美德,可谓不辱先哲了。怀抱光明之德以辅佐王室,可谓泽及万民了。像这样能够集众美于一身,并能够教化万民的人,必定有荫庇子孙的后福,单子堪为表率。单氏若是有所缺憾,必将是此君的子孙延续单氏血脉,而不是其他人了。”[1][2]

5.景王二十一年,将铸大钱。单穆公曰:“不可。古者,天灾

[3][4][5][6]降戾,于是乎量资币,权轻重,以振救民。民患轻,则为作重[7]币以行之,于是乎有母权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则多作轻而行之,亦不废重,于是乎有子权母而行,小大利之。”注释[1]大钱:指分量重、币值大的货币。[2]单穆公:周卿士,单靖公的曾孙。[3]戾:至,临。[4]资:财。[5]权:称量。[6]振:同“赈”,救济。[7]母权子:大钱辅助小钱流通。母,指大钱,重币。子,指小钱,轻币。译文

周景王二十一年,王室将要铸造币值较大的钱币。单穆公说:“不可行。古时候,天灾降临,于是王室重新评估社会财产,权衡轻重,铸造新币以赈救灾民。人民嫌货币轻,就推行重币进入市场流通,于是就有了重币辅助轻币流通的情况,百姓都得到便利。如果人民嫌货币重,就多推行轻币进入市场流通,也不废弃重币,于是就有了轻币辅助重币流通的情况,轻重各得其便。”“今王废轻而作重,民失其资,能无匮乎?若匮,王用将有所乏,乏则将厚取于民。民不给,将有远志,是离民也。且夫备有未至而设之,有至而后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备,谓之怠;可后而先之,[1]谓之召灾。周固羸国也,天未厌祸焉,而又离民以佐灾,无乃不可[2]乎?将民之与处而离之,将灾是备御而召之,则何以经国?国无经,[3]何以出令?令之不从,上之患也,故圣人树德于民以除之。”注释[1]未厌祸:指灾祸不断。[2]经:治理。[3]树:立。除:消除。译文“如今大王废除轻币而铸造重币,百姓手中的轻币不能流通,能不生活匮乏吗?如果百姓生活匮乏,大王您的财用也将出现匮乏,然后就会想办法从百姓身上加重搜刮。民生艰难,就会生出远离大王的念头,这是在逼迫百姓离开啊。国家的救灾方案有未雨绸缪的方式,也有亡羊补牢的方式,彼此不能互相替代。可以事先准备却无动于衷,这叫懈怠;可以灾后行动却早早防备,这叫招灾。周室本来就是羸弱的国家,偏偏天灾不断,您又驱离百姓助长灾难,这恐怕不行吧?应当与百姓和睦相处却驱离他们,应当防御天灾却主动招灾,那将如何治理国家?国家无法治理,将如何推行政令?政令无人奉行,这是当权者的祸患,所以圣人会立德于民以消除这种隐患。”[1]“《夏书》有之曰:‘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诗》亦有之曰:[2]‘瞻彼旱麓,榛楛济济。恺悌君子,干禄恺悌。’夫旱麓之榛楛殖,[3]故君子得以易乐干禄焉。若夫山林匮竭,林麓散亡,薮泽肆既,民力凋尽,田畴荒芜,资用乏匮,君子将险哀之不暇,而何易乐之有焉?”注释[1]引文为逸《书》。关:即海关征税。石: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2]语出《诗经·大雅·旱麓》。干:求。恺悌:和乐平易。[3]肆:极。既:尽,全部。译文“《夏书》上说:‘赋税合理,国库才会充盈。’《诗》中也说:‘看那旱山脚下,榛树、楛树繁茂广大。平易和乐的君子,祈求福禄时也一样和乐平易。’旱山脚下的榛树、楛树茁壮成长,所以君子才得以和乐平易地祈求福禄。如果山林资源匮乏枯竭,山脚林木消失,洼地水草干涸消退,民生凋敝,田园荒芜,财用匮乏,君子恐怕连忧虑还来不及,又如何能够平易和乐呢?”[1]“且绝民用以实王府,犹塞川原而为潢污也,其竭也无日矣。若民离而财匮,灾至而备亡,王其若之何?吾周官之于灾备也,其所[2]怠弃者多矣,而又夺之资,以益其灾,是去其藏而翳其人也。王其图之!”王弗听,卒铸大钱。注释[1]潢污:聚积不流之水。[2]翳:遮蔽。译文“何况搜刮百姓之财以充实国库,犹如堵塞河流而蓄积池沼,池沼的干涸是指日可待的。如果百姓财用匮乏而背井离乡,灾难临头又不准备救助,大王您还有回天之力吗?我们东周官员对天灾的防备工作,懈怠、放弃的人很多,如今您又掠夺百姓财用,更助长了灾难的严重性,这是抢夺民众的蓄藏并弃绝他们于不顾啊。大王您好好考虑考虑!”周景王不听劝告,最终还是铸造了大钱。[1][2]

6.二十三年,王将铸无射,而为之大林。单穆公曰:“不可。作重币以绝民资,又铸大钟以鲜其继。若积聚既丧,又鲜其继,生何以殖?且夫钟不过以动声,若无射有林,耳弗及也。夫钟声以为耳也,耳所不及,非钟声也。犹目所不见,不可以为目也。夫目之察度也,[3][4]不过步武尺寸之间;其察色也,不过墨丈寻常之间。耳之察和也,[5][6]在清浊之间;其察清浊也,不过一人之所胜。是故先王之制钟也,[7][8][9]大不出钧,重不过石。律度量衡于是乎生,小大器用于是乎出,故圣人慎之。今王作钟也,听之弗及,比之不度,钟声不可以知和,制度不可以出节,无益于乐,而鲜民财,将焉用之!”注释[1]无射:这里指钟名,钟声的音高相当于十二律中的无射。十二律是古代的定音方法,即用三分损益法将一个八度分为十二个不完全相同半音的一种律制。各律从低到高依次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十二律又分为阴阳两类,凡属奇数的六种律称阳律,属偶数的六种律称阴律。[2]大林:指音高相当于林钟的乐钟。[3]步武:古代以六尺为步,半步为武。[4]墨丈寻常:古代以五尺为墨,倍墨为丈。八尺为寻,倍寻为常。[5]清浊:指音色的清越与浑厚低沉。[6]胜:胜任,指举。[7]钧:指乐调。[8]石:古代以一百二十斤为一石。[9]律度量衡:中国古代音律和度量衡的制定标准是一致的,标准律管与度量衡之间有着严格的对应关系。古人以律管去定义度量衡,又用度量衡去校正律管。译文

周景王二十三年,景王将要铸造乐钟无射,并配套铸造乐钟大林。单穆公说:“不可行。此前发行重币已经让百姓不堪重负,现在又铸造大钟让百姓生活难以为继。百姓的积蓄已经消耗殆尽,再雪上加霜,民生何以维持?何况乐钟不过是用来演奏定音,如果无射配以林钟,耳朵将难以分辨林钟的乐音。钟声本来就是为了提高耳朵对乐曲的辨识度,耳朵既然难以辨识,那就不是钟声了。就像眼睛看不见的物体,那就不必用眼睛去看。用眼睛目测物体的长度,准确度只能精确到尺寸的范围;用眼睛观察颜色,准确度只能保持在数丈的范围内。用耳朵辨识五声的和谐,能分清音色的轻重缓急;但分辨声音的清浊,不超过一个人的能力所及。所以先王在铸造乐钟的时候,音域不超过一个八度的范围,重量不超过一百二十斤。律、度、量、衡的标准因此才制定出来,大大小小的器物都根据这些标准来制造,所以圣人铸钟非常慎重。大王今天铸造乐钟,耳朵却分辨不清,规格上又不符合法度,从钟声里不能听到和谐之音,从制度上又不能作出表率,对音乐无所助益,又耗费民财,铸造它又有何用!”“夫乐不过以听耳,而美不过以观目。若听乐而震,观美而眩,患莫甚焉。夫耳目,心之枢机也,故必听和而视正。听和则聪,视正则明。聪则言听,明则德昭。听言昭德,则能思虑纯固。以言德于民,[1][2]民歆而德之,则归心焉。上得民心,以殖义方,是以作无不济,求无不获,然则能乐。夫耳内和声,而口出美言,以为宪令,而布诸民,正之以度量,民以心力,从之不倦。成事不贰,乐之至也。口内[3]味而耳内声,声味生气。气在口为言,在目为明。言以信名,明以时动。名以成政,动以殖生。政成生殖,乐之至也。若视听不和,而有震眩,则味入不精,不精则气佚,气佚则不和。于是乎有狂悖之言,[4]有眩惑之明,有转易之名,有过慝之度。出令不信,刑政放纷,动不顺时,民无据依,不知所力,各有离心。上失其民,作则不济,求则不获,其何以能乐?三年之中,而有离民之器二焉,国其危哉!”注释[1]歆:心悦诚服。[2]殖:树立。方:道。[3]名:号令。[4]慝tè:恶。译文“音乐不过是为了满足耳朵的需要,美物不过是为了满足眼睛的需要。如果听音乐让人内心震动,观美物让人目眩神迷,结果就非常糟糕。耳目,会触发人的心灵,所以需要耳听和谐之声,眼观合礼之物。耳听和谐之声则耳聪,眼观合礼之物则目明。耳聪就能采纳正确的意见,目明就会彰显美好的道德。采纳忠言彰显道德,就能做到思想纯正而坚定。这样一来,教化百姓,百姓就能欣然接受,就会天下归心。君王能得民心,就能树立道义,所以事情没有办不成的,需求没有达不到的,这样才能够制造乐器。耳朵容纳和谐之声,口中说出优美的话语,发布政令,布告万民,用标准的度量规范百姓,百姓就会尽心尽力,乐此不疲。完成君王的使命而没有二心,这是音乐所能达到的极致。口中进食美味,耳朵容纳和谐之声,声音和美味能够形成气。气在口中就是语言,在目中就是光明。语言用以发布政令,目明用以顺应季节而行动。政令用以完成国家大事,顺时而动用以繁殖生物。政事完成且万物繁殖,这就是音乐达到的极致。如果视听不和谐,而有震动眩惑,美味入口就不能化为精气,精气散佚身心就无法和谐。于是就有了狂妄悖乱之言,就有了目眩神迷,就有了政令的前后失据,就有了恶劣的法度。政令出而民不信,刑罚政令纷繁混乱,举动不顺应农时,百姓无所依据,不知道如何出力,便会离心离德。君王失去民心,办事无法成功,需求无法满足,又如何能够铸造乐器呢?三年之中,就有两件大事大失民心,国家就要危险了!”[1]

王弗听,问之伶州鸠。对曰:“臣之守官弗及也。臣闻之,琴[2]瑟尚宫,钟尚羽,石尚角,匏竹利制,大不逾宫,细不过羽。夫宫,[3]音之主也,第以及羽。圣人保乐而爱财,财以备器,乐以殖财。故乐器重者从细,轻者从大。是以金尚羽,石尚角,瓦丝尚宫,匏竹尚[4]议,革木一声。”注释[1]彾:掌管音乐的官员。州鸠:人名。[2]利制:因乐器材质、形制不同而异,没有固定的偏尚。[3]保:安。[4]革木:指鼓和柷。一声:指乐器音色单调,没有清浊变化。译文

景王不听劝告,又去咨询伶鸠。伶州鸠回答说:“微臣的职守不涉及这些问题。微臣听闻,琴瑟适合演奏宫调,钟适合演奏羽调,石磬适合演奏角调,笙和箫根据形制不同而异,但高不越过宫调,细不低于羽调。宫音,是五音中的主音,从大到细依次到羽音。圣人因保有音乐而珍惜资财,资财可以置备乐器,音乐可以增财。所以乐器材质重者声音从细,材质轻者声音从大。所以金属质地的乐器宜于演奏羽调,石质乐器宜于演奏角调,瓦质与丝质乐器宜于演奏宫调,匏质与竹质的乐器可以商量,皮革质地和木质的乐器声音单调没有变化。”“夫政象乐,乐从和,和从平。声以和乐,律以平声。金石以动[1][2]之,丝竹以行之,诗以道之,歌以咏之,匏以宣之,瓦以赞之,[3]革木以节之。物得其常曰乐极,极之所集曰声,声应相保曰和,细大不逾曰平。如是,而铸之金,磨之石,系之丝木,越之匏竹,节之[4][5]鼓而行之,以遂八风。于是乎气无滞阴,亦无散阳,阴阳序次,[6]风雨时至,嘉生繁祉,人民和利,物备而乐成,上下不罢,故曰乐[7]正。今细过其主妨于正,用物过度妨于财,正害财匮妨于乐。细抑[8]大陵,不容于耳,非和也。听声越远,非平也。妨正匮财,声不和平,非宗官之所司也。”注释[1]宣:发扬。[2]赞:辅助。[3]物:事。极:中。[4]遂:顺。八风:正西曰兑,为金,为阊阖风。西北曰乾,为石,为不周风。正北曰坎,为革,为广莫风。东北曰艮,为匏,为融风。正东曰震,为竹,为明庶风。东南曰巽,为木,为清明风。正南曰离,为丝,为景风。西南曰坤,为瓦,为凉风。[5]滞:累积。[6]罢:通“疲”,疲劳。[7]细:指无射。主:指正声。[8]越:迂回。译文

政治与音乐有相通之处,奏乐应该和谐,和谐需要均平。声音用以和谐乐曲,音律用以均平声音。钟磬用以发动演奏,琴瑟用以铺排乐曲,诗篇用以道出志向,歌咏用以咏叹情感,笙用以发扬乐曲,埙用以辅助演奏,鼓和柷用以规范限制节拍。各种乐器物尽其用就叫音乐中正,中正的音乐汇集在一起就是乐声,乐声相互掩映相互配合就叫和谐,乐声细与大不逾越各自的本分就是均平。正是如此,以金属铸钟,以石头磨磬,以丝系于木,以匏和竹打孔,以鼓合拍而奏乐,用以顺应八方之风。于是阴气就不会积而不发,阳气也不会散而不凝。阴阳之气次第流转通畅,风雨就会准时到来,万物受其惠泽,人民深受祥和之利,物质储备丰富,音乐因而得以完成,举国上下不会疲于奔命,这就叫“乐正”。如今细声盖过正声而喧宾夺主,耗费过度不利于积蓄,正声受到妨害并且财用匮乏就会影响到音乐的最终完成。细声受到大声的抑制和侵凌而难以入耳,音乐就谈不上和谐。细声听起来细微并且迂回遥远,音乐就谈不上平正。正声受到妨害,财用出现匮乏,音乐不能和谐平正,这些就不是宗伯之官的职责所在。[1]“夫有和平之声,则有蕃殖之财。于是乎道之以中德,咏之以

[2][3]中音,德音不愆,以合神人,神是以宁,民是以听。若夫匮财用,罢民力,以逞淫心,听之不和,比之不度,无益于教,而离民怒神,非臣之所闻也。”注释[1]中德:中庸之德。[2]中音:中正平和之音。[3]德音:道德声望。愆:过失,差池。译文“有中正平和的乐音,就有繁衍增殖的财富。然后用中庸之德加以引导,用中正平和之音去吟咏,道德声望没有过失,用以沟通神人,神明因此而安宁,百姓因此而顺从。至于使百姓财用匮乏,身心疲惫,用以迎合自己过度贪婪的内心,所听之音乐不和谐,比较历史而不合法度,无益于教化,反而使百姓离心、神灵震怒,这就与微臣的闻见不符了。”

王不听,卒铸大钟。二十四年,钟成,伶人告和。王谓伶州鸠曰:“钟果和矣。”对曰:“未可知也。”王曰:“何故?”对曰:“上作器,民备乐之,则为和。今财亡民罢,莫不怨恨,臣不知其和也。且[1]民所曹好,鲜其不济也。其所曹恶,鲜其不废也。故谚曰:‘众心成城,众口铄金。’三年之中,而害金再兴焉,惧一之废也。”王[2]曰:“尔老耄矣!何知?”二十五年,王崩,钟不和。注释[1]曹:群。[2]耄:八十岁的年纪称耄。此指年老昏聩。译文

周景王不听劝告,最终还是铸造了大钟。景王二十四年,大钟铸成,乐官前来报告钟声和谐。景王对伶州鸠说:“大钟声音还是和谐的。”伶州鸠回答说:“现在还说不准。”景王问:“为什么?”伶州鸠回答说:“君王铸造乐器,百姓从心里感到高兴,这就是和谐。如今劳民伤财,没有不怨恨的,微臣不知道和谐在何处?况且百姓全部喜欢,事情没有办不成的。百姓全部憎恶,事情没有不败亡的。所以谚语说:‘众志成城,众口铄金。’三年之内,而为害于民的金器两次铸造,二者之中必然有一个会废弃。”景王说:“你老糊涂了吧!你懂什么?”二十五年,周景王去世,钟声再不和谐。

卷四 鲁语上

[1][2]

1.长勺之役,曹刿问所以战于庄公。公曰:“余不爱衣食于民,不爱牲玉于神。”对曰:“夫惠本而后民归之志,民和而后神降之福。若布德于民而平均其政事,君子务治而小人务力;动不违时,财不过用;财用不匮,莫不能使共祀。是以用民无不听,求福无不丰。[3][4]今将惠以小赐,祀以独恭。小赐不咸,独恭不优。不咸,民不归也;不优,神弗福也。将何以战?夫民求不匮于财,而神求优裕于享者也,故不可以不本。”公曰:“余听狱虽不能察,必以情断之。”对曰:“是则可矣。知夫苟中心图民,智虽弗及,必将至焉。”注释[1]长勺:鲁国地名,在今山东省莱芜市境内。[2]曹刿:鲁国武士,又称曹沫。庄公:鲁桓公之子姬同。[3]咸:遍。[4]优:优厚,丰裕。译文

长勺之战前,曹刿问鲁庄公凭借什么和齐国开战。庄公说:“我对于百姓从不吝惜衣食,对于神灵从不吝惜牺牲玉器。”曹刿说:“只有从根本上施于恩惠,百姓才会归心,只有人民生活和睦,神灵才会降福。如果做到对百姓广布恩德并公平地推行政令,君子勤于公务,百姓勤于农业生产;各种措施不违背农时,花费不超过收入;财物用度就不会出现匮乏,就能使大家共同祭祀神灵。小的恩赐不能惠及所有人,独自供奉神灵祭品而不够丰裕。恩赐不普遍,百姓就不会亲附;祭品不丰裕,神灵就不会降福。能凭什么打仗呢?百姓的需求是日用财物不要出现匮乏,神灵的需求是祭祀者提供丰裕的祭品,所以不能不从根本上考虑问题。”庄公说:“我听狱断案的时候虽不能一一详察,但一定会斟酌情理再下判决。”曹刿回答说:“这就行了。只要知道心中装着百姓,心力即使有所不及,百姓也必然归心。”[1][2][3]

3.庄公丹桓宫之楹,而刻其桷。匠师庆言于公曰:“臣闻圣王公之先封者,遗后之人法,使无陷于恶。其为后世昭前之令闻也,[4][5]使长监于世,故能摄固不解以久。今先君俭而君侈,令德替矣。”[6]公曰:“吾属欲美之。”对曰:“无益于君,而替前之令德,臣故曰庶可已矣。”公弗听。注释[1]桓宫:鲁桓公之庙。楹:柱子。[2]桷jué:方形的椽子。[3]匠师庆:主管工匠事务的大夫御孙,名庆。[4]摄:手持。解:同“懈”。[5]替:废,灭。[6]吾属:吾辈,吾等。译文

鲁庄公要把鲁桓公庙前的楹柱用漆涂饰成红色,同时还要在椽子外露的部分雕刻上花纹。匠师庆对庄公说:“微臣听闻诸侯国的始封国君遗留给后人制度法规,其中就有不让后代给自己留下恶名。他们的目的是让后代宣扬自己的好名声,使之永为后世的借鉴,国家因此稳固而不懈怠,并能传之久远。如今先君节俭而您却奢靡,先君的美德已经丧失殆尽了。”庄公说:“我辈只不过想美化一下先君。”匠师庆回答说:“这样对先君没有好处,反而掩盖了先君的美德,微臣因此才会说可以停下来。”庄公不听。[1]

5.鲁饥,臧文仲言于庄公曰:“夫为四邻之援,结诸侯之信,重[2]之以婚姻,申之以盟誓,固国之艰急是为。铸名器,藏宝财,固民[3]之殄病是待。今国病矣,君盍以名器请籴于齐!”公曰:“谁使?”对曰:“国有饥馑,卿出告籴,古之制也。辰也备卿,辰请如齐。”公使往。注释[1]臧文仲:鲁国卿士,臧哀伯之孙,伯氏瓶之子,臧孙辰。[2]艰急是为:应对急难之事。[3]名器:钟鼎之类的国之重器。籴:借粮。译文

鲁国闹饥荒,臧文仲对鲁庄公说:“平时援助四邻,结信诸侯,以婚姻巩固两国关系,以盟誓重申友好关系,本来就是为了应对国家艰难时候的情况。铸造钟鼎,收藏宝物财物,本来就是为预防百姓遭遇各种灾祸。如今国家危急,您何不用钟鼎等重器作抵押去齐国借粮!”庄公问:“派谁去合适?”臧文仲回答道:“国家闹饥荒,卿士外出借粮,这是先王古制。我也充于卿位,请求出使齐国。”庄公便派他前往。[1]

从者曰:“君不命吾子,吾子请之,其为选事乎?”文仲曰:[2]“贤者急病而让夷,居官者当事不避难,在位者恤民之患,是以国家无违。今我不如齐,非急病也。在上不恤下,居官而惰,非事君也。”注释[1]选事:挑选差事,暗指臧文仲在工作中有挑肥拣瘦的嫌疑。[2]夷:平。译文

臧文仲的随从人员说:“国君不任命您,您自我推荐,难道是为了挑选差事吗?”文仲说:“贤人争做急难之事而谦让容易办的差事,当官的人临事不避艰难,身处上位的人体恤百姓的困难,国家才能安定。如今我不出使齐国,就是不急国家之所急。身处上位而不体恤百姓,当官却懈怠政事,这不是侍奉君上应有的态度。”[1][2]

文仲以鬯圭与玉磬如齐告籴,曰:“天灾流行,戾于弊邑,饥[3][4]馑荐降,民羸几卒,大惧乏周公、太公之命祀,职贡业事之不共[5][6][7][8]而获戾。不腆先君之币器,敢告滞积,以纾执事;以救弊邑,使能共职。岂唯寡君与二三臣实受君赐,其周公、太公及百辟神祇实永飨而赖之!”齐人归其玉而予之籴。注释[1]鬯圭:祭祀时用的玉圭。玉磬:古代宫廷演奏雅乐时用的一种玉制的乐器。[2]戾:至,降临。弊:通“敝”。[3]荐:频仍,屡次。[4]羸:瘦弱。[5]戾:罪。[6]腆:厚。[7]滞:长久。[8]纾:缓。执事:指齐国官员。译文

臧文仲带着鬯圭和玉磬到齐国借粮,他说:“天灾流行,降临到我们鲁国,饥荒不断,百姓羸弱不堪,生命受到威胁,非常惧怕周公、姜太公的祭祀得不到保障,给王室进贡的物品无法供应而获罪。先君留给我们的玉帛重器虽不够丰厚,也只好前来交换一些贵国长久积压的粮食,好舒缓贵国官员管理粮仓的负担;也好救济我国,使我国上下得以正常工作。不仅是我国国君和一些大臣接受齐侯的恩赐,周公、太公以及诸位神灵都仰赖贵国的救助而永受祭祀!”齐国人归还鲁国的玉器并借给鲁国粮食。[1][2][3]

6.齐孝公来伐鲁,臧文仲欲以辞告,病焉,问于展禽。对曰:“获闻之,处大教小,处小事大,所以御乱也,不闻以辞。若为小而[4][5]崇,以怒大国,使加己乱,乱在前矣,辞其何益?”文仲曰:“国急矣!百物唯其可者,将无不趋也。愿以子之辞行赂焉,其可赂乎?”注释[1]齐孝公:齐桓公之子,名昭。[2]病:指臧文仲深感无辞以对而担忧。[3]展禽:即柳下惠,鲁国大夫,展无骇之后,名获,字展禽。[4]崇:高,自大。[5]乱:恶。译文

齐孝公前来讨伐鲁国,臧文仲想用言辞消除这次危机,担心无辞以对,求教于展禽。展禽回答说:“我听闻,大国应当教导小国,小国应当侍奉大国,这样可以用来预防祸患,没听说用言辞就可以消弭战祸。如果小国自高自大,触怒大国,使大国厌恶自己,厌恶在前,言辞又有何益?”臧文仲说:“国家正处在危急关头啊!不管任何条件,只要齐国同意撤兵,我们无不答应。希望借您之口给齐国送去礼物,不知怎样?”[1][2][3]

展禽使乙喜以膏沐犒师,曰:“寡君不佞,不能事疆埸之司,使君盛怒,以暴露于弊邑之野,敢犒舆师。”齐侯见使者曰:“鲁国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公曰:“室如悬磬,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对曰:“恃二先君之所职业。昔者成王命我先君周公及齐先君太公曰:‘女股肱周室,以夹辅先王。赐女土地,质之[4]以牺牲,世世子孙无相害也。’君今来讨弊邑之罪,其亦使听从而[5]释之,必不泯其社稷;岂其贪壤地,而弃先王之命?其何以镇抚诸[6]侯?恃此以不恐。”齐侯乃许为平而还。注释[1]乙喜:鲁国大夫展喜。膏沐:洗浴用品。[2]不佞:谦辞,指没有才智。[3]疆埸yì:指边疆地区。司:官吏。[4]质:凭信,指立誓行为。[5]泯:灭。[6]平:讲和。译文

展禽派展喜带着洗浴用品犒劳齐国军队,说:“我国国君不才,没能招待好贵国边疆官员,让您动怒,还暴露在我国的旷野之上,因此我特地前来犒劳贵国军队。”齐侯接见展喜,说:“鲁国恐惧了吗?”展喜回答说:“百姓恐惧,君子却不会。”齐侯说:“鲁国国库空荡荡如同悬磬,旷野之中连绿草都看不到,还有什么仗恃而不恐惧的?”展喜回答说:“依仗齐鲁两国先君的职守。从前周成王命令我先君周公以及齐国先君姜太公说:‘你们作为周室的股肱之臣,要辅佐王室。赐给你们土地,你们要以牛羊祭祀上天,立誓为信,世世代代不互相戕害。’您如今前来讨伐我国的过失,不过是要我国听从贵国之言就会放过我们,一定不会泯灭鲁国社稷;岂会贪图鲁国的土地而弃先王遗命于不顾?如其不然,又如何震慑诸侯?我们就依仗这些而不会惶恐。”齐侯于是答应讲和,领兵回国。[1][2]

8.晋文公解曹地以分诸侯。僖公使臧文仲往,宿于重馆,重馆人告曰:“晋始伯而欲固诸侯,故解有罪之地以分诸侯。诸侯莫不望分而欲亲晋,皆将争先;晋不以固班,亦必亲先者,吾子不可以不速行。鲁之班长而又先,诸侯其谁望之?若少安,恐无及也。”从之,获地于诸侯为多。反,既复命,为之请曰:“地之多也,重馆人之力[3][4]也。臣闻之曰:‘善有章,虽贱赏也;恶有衅,虽贵罚也。’今一言而辟境,其章大矣,请赏之。”乃出而爵之。注释[1]解:削减,分割。曹:国名。晋文公重耳流亡期间,曹国国君曾羞辱重耳。重耳称霸之后讨伐无礼之人,削减曹国之地分给诸侯以示惩罚。[2]重:鲁国地名。馆:候馆,诸侯国沿途设立供来往使者休息的馆舍。[3]章:明。[4]衅:征兆。译文

晋文公削减曹国土地,分给亲附他的诸侯国。鲁僖公派臧文仲前往,途中宿于重地的驿馆,馆舍的主管告诉他说:“晋国刚开始称霸,想安抚诸侯,所以才把有罪国家的土地分给各国。各国无不希望从中得利而打算亲附晋国,人人希望争先;晋国如果不按照班次分配土地,也必然按照诸侯国亲附自己的先后顺序,您不能不快点赶去。鲁国的等级次序本来就靠前,再加上率先到达晋国,各国之中还有谁能相比?如果稍有懈怠,恐怕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臧文仲听从了馆舍主管的意见,获得的土地在各国中是最多的。回国复命之后,为馆舍主管请功说:“鲁国得到土地最多,是重地馆舍主管的功劳。微臣听闻:‘善德昭彰,虽贱必赏;恶行显露,虽贵必罚。’如今馆舍主管一句话就能开疆拓土,他的功劳再明显不过,请您奖赏他。”于是鲁僖公提拔重地馆舍主管并赐予爵位。

9.海鸟曰“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1][2]展禽曰:“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注释[1]越:迂阔,指思想言论与现实脱节。[2]节:制度。译文

有一只名叫“爰居”的罕见海鸟,在鲁国东门外连续停留了三天,臧文仲命国人祭祀它。展禽说:“臧孙氏的行政方式真迂阔啊!祭祀,是国家最重要的制度;而制度,是政令通行的重要保障。所以要慎重创立祭祀制度作为国家大典。如今无故而增加大典,并非合宜的政令。”“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1][2]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扞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3]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夏之兴也,[4][5]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6]九土,故祀以为社。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7][8][9]。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10][11]死,鲧鄣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为司徒而民辑,[12]冥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谷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故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13]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14][15]报焉;杼,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16]商人报焉;高圉、大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注释[1]扞hàn:同“捍”,抵御,抵挡。[2]族:类。[3]烈山氏:传说中炎帝的号,炎帝兴起于烈山。[4]周弃:周的始祖后稷之名为“弃”。[5]九有:九州。[6]九土:九州土地。[7]颛顼:黄帝之孙,昌意之子,号高阳氏,生于若水,居于帝丘。[8]帝喾:黄帝曾孙,玄嚣之孙,极之子,号高辛氏。序三辰:指帝喾能整治历法,教民稼穑以安定天下。三辰,日月星。[9]尧:帝喾之子,号陶唐氏,名放勋。单:通“殚”,尽。均:平。仪:善。[10]殛:诛杀。[11]辑:和睦。[12]冥:契的六世孙,在夏代从事治水工作,勤于职守,最终死于水。[13]幕:舜的后人虞思,是夏代的一方诸侯。[14]杼:禹的七世孙,少康之子季杼。[15]上甲微:契的八世孙,在商汤之前。[16]高圉:后稷十世孙,公非之子。大王:高圉曾孙,文王祖父古公亶父。译文“圣明的帝王制定祭祀之法的原则是:凡是以完善的法规全面推行到百姓中去的人就祭祀他,勤于政事、死而后已的人祭祀他,有安邦定国的大功劳的人祭祀他,能抵御大的自然灾害的人祭祀他,能捍卫族群利益、消除忧患的人祭祀他。不属于这一类的人,不在祭祀大典的行列。从前烈山氏统治天下的时候,他的儿子叫柱,能够繁育各种谷物和蔬菜;夏代兴起,周代始祖弃继承了这一事业,所以后人尊他们为农业神进行祭祀。共工氏称霸九州,他的儿子叫后土,能整治天下土地,所以后人尊他为土地神进行祭祀。黄帝能够为天地万物命名,以启发百姓财产共有的道理,颛顼能够补正黄帝的志业。帝喾发明历法以安定天下,尧能够做到刑罚公平、为百姓提供行为准则,舜勤于政事而死在野外,鲧治理洪水不成功而被处死,禹能够用美德补正鲧的功业,契为禹的司徒而能够使百姓和睦,冥勤于自己的职业而死于治水,商汤能够以宽容的胸怀治理天下并祛除邪恶之人,后稷勤于播种百谷而死在山中,周文王以文德闻名,周武王能够推翻殷纣王的残暴统治为民除害。所以有虞氏禘祭黄帝而以颛顼为祖进行配祭,郊祭尧而宗祀舜;夏后氏禘祭黄帝而以颛顼为祖进行配祭,郊祭鲧而宗祀禹;商人禘祭舜而以契为祖进行配祭,郊祭冥而宗祀汤;周人禘祭喾而以后稷为祖进行配祭,祖祭文王并宗祀武王。幕,是能够遵循颛顼功业的人,有虞氏以他配祭颛顼;杼,是能够遵循大禹功业的人,夏后氏以他配祭禹;上甲微,是能够遵循契功业的人,商人以他配祭契;高圉、古公亶父,是能够遵循后稷功业的人,周人以他们配祭后稷。凡是禘祭、郊祭、祖祭、宗祭、报祭,这五种祭祀方式是国家的根本祭祀大典。”“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1][2]所以为明质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非是不在祀典。”注释[1]质:信义,诚信。[2]五行:古人认为,金、木、水、火、土是五种构成宇宙万物的基本物质,称之为五行。译文“再加上社稷山川的神灵,都是有大功于百姓的人;延及前代拥有智慧和美德的人,是为了申明信义;延及天上的日、月、星、辰,是因为它们都是万民瞻仰的事物;祭祀五行之物,是为了天地万物的生长繁育;祭祀九州名山、大川大泽,是为了百姓的生活财用。不是这类事物都不在祭祀大典之列。”“今海鸟至,己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智矣。夫仁[1][2]者讲功,而智者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能问,非智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避其灾也。”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暖。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3]可不法也。”使书以为三。注释[1]讲:论。[2]处:命名以便区分。[3]:同“策”。译文“如今有海鸟来到这里,自己不懂原因就盲目祭祀,还作为国家大典对待,难以称得上是仁智之举。仁者讲论功德,智者分别名物。没有功德就盲目祭祀,这不叫仁;不懂还不知道询问,这不叫智。如今大海上难道有灾难吗?广阔海域中的鸟兽,往往懂得躲避灾难。”这一年,海上大风特别多,冬天气候温暖。臧文仲听说了柳下惠的议论,说:“确实是我的过失,柳下惠的话不可不严肃对待啊。”让人把他的话写在三份简册之上。[1]

12.莒太子仆弑纪公,以其宝来奔。宣公使仆人以书命季文子曰[2][3]:“夫莒太子不惮以吾故杀其君,而以其宝来,其爱我甚矣。为我[4]予之邑。今日必授,无逆命矣。”里革遇之而更其书曰:“夫莒太子[5]杀其君而窃其宝来,不识穷固又求自迩,为我流之于夷。今日必通,无逆命矣。”明日,有司复命,公诘之,仆人以里革对。公执之,曰:[6]“违君命者,女亦闻之乎?”对曰:“臣以死奋笔,奚啻其闻之也![7]臣闻之曰:‘毁则者为贼,掩贼者为藏,窃宝者为宄,用宄之财者为奸’,使君为藏奸者,不可不去也。臣违君命者,亦不可不杀也。”公曰:“寡人实贪,非子之罪。”乃舍之。注释[1]莒jǔ:国名,在今山东省莒县。仆:莒国太子之名。纪公:莒国国君,己姓,名庶其。纪公先立仆为太子,后又废仆另立幼子季佗为太子,这才引起太子仆的不满和之后的弑父行为。[2]宣公:鲁文公之子姬俀。季文子:鲁国正卿季孙行父。[3]惮:难。[4]里革:鲁国太史,名克。[5]固:被废。迩:近。[6]奚啻:不止,不仅仅。[7]宄guǐ:奸邪,作乱。译文

莒国太子仆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莒纪公,携带父亲的宝物投奔鲁国而来。鲁宣公差使仆人给季文子下书说:“莒国太子因为我的缘故不以杀君父为难,还带来了纪公的宝物,他是万分爱戴我啊。你替我赐给他城邑。今日就要授予,不要违背我的命令。”里革遇到宣公的仆人,把诏书改为:“莒国太子杀了自己的君父并偷了宝物前来鲁国,认识不到自己被废已经是穷途末路,又来求助作为近邻的鲁国,替我把他流放到东夷。今天就通告天下,不要违背我的命令。”第二天,有司前来复命,宣公诘问此事,仆人便把里革改书的事情如实禀报。宣公逮捕了里革,说:“违背君命的下场,你听说过吗?”里革回答说:“微臣冒死提笔改书,不止是听说过这样做的后果!我听闻:‘破坏法则的人是贼,隐匿贼人的人叫藏,偷窃宝物的人叫宄,使用宄人财物的人叫奸。’能令国君您成为藏奸之人的人,不能不除掉。微臣违背君命,也不能不杀。”宣公说:“寡人确实有些贪心,并非是你的罪过。”就放了里革。[1][2]

15.晋人杀厉公,边人以告,成公在朝。公曰:“臣杀其君,谁之过也?”大夫莫对,里革曰:“君之过也。夫君人者,其威大矣。失威而至于杀,其过多矣。且夫君也者,将牧民而正其邪者也,[3][4]若君纵私回而弃民事,民旁有慝无由省之,益邪多矣。若以邪临民,陷而不振,用善不肯专,则不能使,至于殄灭而莫之恤也,将安[5]用之?桀奔南巢,纣踣于京,厉流于彘,幽灭于戏,皆是术也。夫君也者,民之川泽也。行而从之,美恶皆君之由,民何能为焉。”注释[1]晋人:指晋国卿士栾书、中行偃。[2]成公:鲁宣公之子,姬黑肱。[3]回:奸邪。[4]慝:恶。省:察。[5]踣bó:倒毙。京:指商的都城朝歌。译文

晋国人杀了晋厉公,鲁国防守边境的官员把这个消息传回国内,鲁成公正在朝堂上。成公听到后说:“臣子杀死自己的国君,这是谁的过错?”大夫们无人应对。里革回答说:“这是国君的过错。统治万民的人,他的威严是不可侵犯的。丧失威严以至于被臣子所杀,他的过错一定是太多了。况且做国君的人,需要治理百姓并挽救他们中的邪恶之人。倘若国君放纵自己的私心邪念而抛弃治理百姓的职责,百姓中发生的邪恶事件没有人关注,就等于极大助长邪恶之人的气焰。倘若用邪恶的办法治理民众,政事就会败坏而无法挽回。施行仁政不肯专一到底,就无法指使百姓。国君到了灭亡的地步也没人体恤,还要这样的国君做什么?夏桀出逃到南巢,商纣王死在朝歌,周厉王被流放到彘地,周幽王在戏山身亡,都是出于同样的过错。国君,就如同滋养万民的川泽。国君推行的政令百姓都听从,好坏都由国君决定,百姓怎么能左右国君的意志呢?”[1][2]

16.季文子相宣、成,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仲孙它谏曰:[3]“子为鲁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人其以子为爱,且不华国乎!”文子曰:“吾亦愿之。然吾观国人,其父兄之食粗而衣恶者犹多矣,吾是以不敢。人之父兄食粗衣恶,而我美妾与马,无乃非相人者乎!且吾闻以德荣为国华,不闻以妾与马。”注释[1]相:辅佐。宣、成:指鲁宣公和鲁成公。[2]仲孙它:子服它,鲁国大夫,孟献子之子。[3]爱:吝啬。译文

季文子在鲁宣公和鲁成公时期都曾担任相国,他的妾室不穿丝绸,马匹不喂精料。仲孙它劝告他说:“您是鲁国的上卿,辅佐两代国君,妾室不穿丝绸,马匹不喂精料,国人恐怕会认为您是吝啬,而且这样国家也有失体面啊!”季文子说:“我也愿意衣食华贵啊。但我看到国人之中,父兄吃粗粮、穿陋衣的还很多,所以我才不敢那样。别人的父兄衣食粗恶,而我却优待妾室和马匹,这恐怕不是辅佐国君的人该做的吧!况且我听说用美德可以为国家增添光彩,却没有听说过以妾室和马匹为国家增添光彩的道理。”[1]

文子以告孟献子,献子囚之七日。自是,子服之妾衣不过七升[2]之布,马饩不过稂莠。文子闻之,曰:“过而能改者,民之上也。”使为上大夫。注释[1]孟献子:仲孙它之父仲孙蔑。[2]饩xì:草料。稂莠lángyǒu:稂和莠都是形状像禾苗而妨害禾苗生长的杂草。译文

季文子把这件事告诉了仲孙它的父亲孟献子,孟献子为此把仲孙它关了七天。从此以后,仲孙它的妾室穿的都是粗布衣服,喂马的饲料也只是稂莠之类的杂物。季文子听到后说:“有错误而能改正,就是人中俊杰啊。”于是推荐仲孙它担任上大夫。

卷五 鲁语下

[1][2][3]

1.叔孙穆子聘于晋,晋悼公飨之,乐及《鹿鸣》之三,而后[4]拜乐三。晋侯使行人问焉,曰:“子以君命镇抚弊邑,不腆先君之[5]礼,以辱从者,不腆之乐以节之。吾子舍其大而加礼于其细,敢问何礼也?”注释[1]叔孙穆子:鲁国卿士,叔孙得臣之子叔孙豹。[2]晋悼公:名周(一作纠),晋襄公曾孙,桓叔捷之孙,惠伯谈次子,晋厉公侄,早年师事单襄公,继晋厉公之后任晋国国君,是春秋中期著名的霸主。[3]《鹿鸣》之三:指《诗经·小雅·鹿鸣之什》中的前三篇《鹿鸣》《四牡》《皇皇者华》。[4]行人:据《周礼·秋官》记载,行人掌管国家迎送宾客之礼。[5]腆:厚。译文

叔孙穆子到晋国行聘问之礼,晋悼公设宴奏乐款待他。当乐师演奏到《鹿鸣之什》中的三首歌诗时,穆子连续三次起身拜谢。晋悼公遣行人问他,说:“您奉鲁侯之命来敝国行聘问之礼,敝国用先君简单的礼仪接待您,并用音乐辅助礼仪。您置隆重的乐曲于不顾,却为次要的乐曲行礼拜谢,请问这是什么礼节?”

对曰:“寡君使豹来继先君之好,君以诸侯之故,贶使臣以大礼[1][2]。夫先乐金奏《肆夏》《樊遏》《渠》,天子所以飨元侯也;夫歌[3]《文王》《大明》《绵》,则两君相见之乐也。皆昭令德以合好也,[4]皆非使臣之所敢闻也。臣以为肄业及之,故不敢拜。今伶箫咏歌及《鹿鸣》之三,君之所以贶使臣,臣敢不拜贶。夫《鹿鸣》,君之所[5]以嘉先君之好也,敢不拜嘉。《四牡》,君之所以章使臣之勤也,敢不拜章。《皇皇者华》,君教使臣曰‘每怀靡及’,诹、谋、度、询,必咨于周。敢不拜教。臣闻之曰:‘怀和为每怀,咨才为诹,咨事为谋,咨义为度,咨亲为询,忠信为周。’君贶使臣以大礼,重之以六[6]德,敢不重拜。”注释[1]贶:赐。[2]金奏:指用钟演奏。《肆夏》《樊遏》《渠》:据《周礼·春官·钟师》郑玄注引吕叔玉,这三篇歌诗都是《诗经·周颂》中的篇章,《肆夏》即《时迈》,《樊遏》即《执竞》,《渠》即《思文》。[3]《文王》《大明》《绵》:这三篇歌诗都是《诗经·大雅·文王之什》中的篇章。[4]肄yì:练习。[5]章:表彰。[6]六德:指咨、诹、谋、度、询、周六种善行。译文

穆子回答说:“我国国君派我前来是为了继承先君们的友好关系,贵国国君出于对诸侯国的尊重,赐我以隆重的礼节。先用金钟演奏《肆夏》《樊遏》《渠》三首大乐,这是天子用来招待诸侯领袖用的礼节。再演唱《文王》《大明》《绵》,这三首歌诗是两国国君相见时用来助兴的乐曲。这些都是彰显先王美德以及加强友好关系用的音乐,都不是像我这种身份之人所敢听的。我以为是乐师练习时奏到这些乐曲,所以不敢拜谢。后来乐师吹箫演唱到《鹿鸣》等三首乐曲,这是国君赏赐使臣用的乐曲,我怎敢不拜谢您的恩赐呢?《鹿鸣》,是国君用来褒扬先君之间的友好关系,我岂敢不拜谢这种褒扬?《四牡》,是国君用来表彰使臣勤劳国事的,我岂敢不拜谢这种表彰?在《皇皇者华》中,国君教导使臣说:‘每个人都怀有私心,国事将永远无法完成。’诹、谋、度、询,一定要向忠诚的人咨询。我岂敢不拜谢这种教导?微臣听说:‘每怀就是怀私的意思,咨询贤才叫诹,咨询事务叫谋,咨询礼义叫度,咨询亲戚叫询,向忠信的人咨询叫周。’贵国国君赐我以隆重的礼节,又教导我上述六德,我岂敢不再三拜谢?”[1][2]

7.虢之会,诸侯之大夫寻盟未退。季武子伐莒取郓,莒人告[3][4]于会,楚人将以叔孙穆子为戮。晋乐王鲋求货于穆子,曰:“吾为[5]子请于楚。”穆子不予。梁其谓穆子曰:“有货,以卫身也。出货而可以免,子何爱焉?”穆子曰:“非女所知也。承君命以会大事,而国有罪,我以货私免,是我会吾私也。苟如是,则又可以出货而成私欲乎?虽可以免,吾其若诸侯之事何?夫必将或循之,曰:‘诸侯之[6]卿有然者故也。’则我求安身而为诸侯法矣。君子是以患作。作而不衷,将或道之,是昭其不衷也。余非爱货,恶不衷也。且罪非我之由,为戮何害?”楚人乃赦之。注释[1]虢之会:鲁昭公元年,楚、鲁、晋、齐、宋、蔡等国在虢地举行盟会。虢,地名,在今河南荥阳市西。[2]郓yùn:莒国的一座小城。[3]叔孙穆子:鲁国卿士叔孙豹。[4]乐王鲋:晋国大夫,又称乐桓子。[5]梁其:叔孙穆子的家臣。[6]作:作风。译文

在虢地举行的盟会上,各诸侯国的大夫们寻求弭兵休战的盟约尚未完成,鲁国的季武子就突然攻打莒国并占领了郓邑。莒国在盟会上向与会各国控告鲁国,楚国主张杀掉鲁国与会大夫叔孙穆子。晋国大夫乐王鲋向叔孙穆子索取贿赂,说:“我替你向楚国说情。”叔孙穆子拒绝了他。穆子的家臣梁其说:“拥有财物,是用来保护自身的。拿出财物就可以免去一死,您为何还要吝惜呢?”叔孙穆子说:“这不是你所能理解的。我奉国君的命令来参加会盟之事,现在国家有罪,我却用财物私下解决,这就说明我来会盟是为了谋取自己的私利。如果我这样做了,不就还可以拿财货达到私欲吗?虽然我可免于一死,但今后该如何从事诸侯国之间的外交呢?一定会有人效仿我的行为,说:‘某国的卿士就曾这样做过。’于是我为求安身反而为各国诸侯树立了一个行贿免死的榜样。所以君子担忧自己的行事作风。作风不正,将会导致别人效仿,这就更加暴露出他的行事作风不正。我并非吝惜财物,而是讨厌行事作风不正啊。况且罪过不是由我而起,即便被杀又何害于义?”楚国人于是赦免了叔孙穆子。

穆子归,武子劳之,日中不出。其人曰:“可以出矣。”穆子[1][2]曰:“吾不难为戮,养吾栋也。夫栋折而榱崩。吾惧压焉。故曰虽死于外,而庇宗于内,可也。今既免大耻,而不忍小忿,可以为能乎?”乃出见之。注释[1]栋:栋梁,指季武子。[2]榱cuī:椽子。译文

叔孙穆子回到鲁国后,季武子前去慰劳,叔孙穆子直到中午也不肯出门见他。他的家人说:“可以出门了。”叔孙穆子说:“我不把被杀当作什么难事,只是为了保住鲁国的栋梁。栋梁折断,椽子必然分崩离析。我怕被压着,所以说即使死在国外,但庇护了国内的亲室,是值得的。如今既然免除了国家的大耻,却不能忍受个人的小小恩怨,这样做行吗?”于是出门见季武子。[1][2]

8.平丘之会,晋昭公使叔向辞昭公,弗与盟。子服惠伯曰:[3]“晋信蛮、夷而弃兄弟,其执政贰也。贰心必失诸侯,岂唯鲁然?夫失其政者,必毒于人,鲁惧及焉,不可以不恭。必使上卿从之。”[4]季平子曰:“然则意如乎!若我往,晋必患我,谁为之贰?”子服惠伯曰:“椒既言之矣,敢逃难乎?椒请从。”注释[1]平丘:地名,在今河南商丘市东。鲁昭公十年,季平子伐莒取郠,莒人到晋国申诉。鲁昭公十三年,晋国与齐、宋、卫、郑等国在平丘举行盟会,准备讨伐鲁国,派叔向拒绝鲁国与会是动武的前奏。[2]晋昭公:晋平公之子,姬夷。[3]蛮、夷:指莒国而言。兄弟:指晋、鲁两国。[4]季平子:鲁国上卿,季武子之孙,季孙意如。译文

平丘之会上,晋昭公派叔向责备鲁昭公,不准他参加盟会。子服惠伯说:“晋国听信蛮夷之国的话而抛弃兄弟之国的情义,他们的执政者怀有二心。有二心必然会失去诸侯的信赖,又何止是鲁国一家如此呢?国家政策出现失误,必然危害他国,鲁国如果害怕受到这样的侵害,就不能不对晋国恭敬。我们一定要派上卿到晋国谢罪。”季平子说:“这么说的话就是我去喽!如果我去,晋国一定会找我的麻烦,谁愿意做我的陪同?”子服惠伯说:“既然是我出的主意,岂敢逃避危难?请让我陪同前往。”[1][2]

晋人执平子。子服惠伯见韩宣子,曰:“夫盟,信之要也。晋[3][4]为盟主,是主信也。若盟而弃鲁侯,信抑阙矣。昔栾氏之乱,齐[5]人间晋之祸,伐取朝歌。我先君襄公不敢宁处,使叔孙豹悉帅敝赋,[6][7]踦跂毕行,无有处人,以从军吏,次于雍渝,与邯郸胜击齐之左[8][9],掎止晏莱焉,齐师退而后敢还。非以求远也,以鲁之密迩于齐,[10]而又小国也;齐朝驾则夕极于鲁国,不敢惮其患,而与晋共其忧,亦曰:‘庶几有益于鲁国乎!’今信蛮、夷而弃之,夫诸侯之勉于君者,将安劝矣?若弃鲁而苟固诸侯,群臣敢惮戮乎?诸侯之事晋者,鲁为勉矣。若以蛮、夷之故弃之,其无乃得蛮、夷而失诸侯之信[11]乎?子计其利者,小国共命。”宣子说,乃归平子。注释[1]韩宣子:晋国正卿,韩献子之子韩起。[2]要:枢纽,关键所在。[3]阙:同“缺”。[4]栾氏之乱:晋国大夫栾盈获罪,逃奔齐国,后来在齐国的支持下攻打晋国,曾攻陷了朝歌城。[5]赋:军队。[6]踦跂qīqí:脚有残疾。踦,跛脚。跂,多生的脚趾。[7]次:驻扎。雍渝:晋国地名。[8]邯郸胜:晋国大夫须子胜,采邑在邯郸。[9]掎jǐ:从后面拖住。止:抓获。晏莱:齐国大夫。[10]极:至。[11]共命:敬从。译文

晋国人逮捕了季平子。子服惠伯去见韩宣子,说:“诸侯盟会,信义是其中的关键所在。晋国作为盟主,是主持天下信义的。倘若诸侯举行盟会却不让鲁国国君参加,信义就会有所欠缺。过去栾盈引发晋国内乱之时,齐国乘机攻占了朝歌。我国先君鲁襄公不肯袖手旁观,派叔孙豹统帅全国军队,甚至连腿脚有缺陷的残疾人都全部从军,国中没留下一个壮丁,全都随军出征。到达雍渝一带之后,与大夫邯郸胜合击齐国的左军,牵制了齐国军队并俘虏齐国大夫晏莱,直到齐军全线撤退以后才敢还师回国。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表白鲁国过去的功劳,而是因为鲁国紧邻齐国,又相对弱小;齐国军队早上驾车晚上就能抵达鲁国,但鲁国不惧怕得罪齐国之后的祸患,而决心与晋国风雨同舟,心里还说:‘这样多少会有益于鲁国!’现在晋国听信蛮夷之言而抛弃鲁国,对那些尽力侍奉晋国的诸侯国,将如何勉励他们呢?如果抛弃鲁国稍稍有利于团结诸侯,我们又怎么敢畏死不从呢?在侍奉晋国的诸侯中,鲁国是最尽力的了。如果仅仅是因为蛮夷之国的缘故就抛弃鲁国,恐怕会得到蛮夷却失去诸侯的信任吧?您不妨考虑一下个中利害得失,我们鲁国一定恭从不违。”韩宣子非常欣赏这番言论,于是放季平子回国。[1]

13.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之家而[2]主犹绩,惧忓季孙之怒也,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注释[1]绩:纺织。[2]忓gān:触犯。译文

公父文伯退朝回家,向母亲请安,母亲敬姜正在纺麻。公父文伯说:“以我们这样的家庭主人还要纺麻,恐怕会惹季康子的不满,他会以为我不能好好侍奉母亲呢!”

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吾语女。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1]不材,逸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与三[2]公、九卿祖识地德;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师尹维旅、牧、相[3][4][5]宣序民事;少采夕月,与大史、司载纠虔天刑;日入监九御,[6]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7][8]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庶政,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士朝受业,[9]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注释[1]大采:五彩礼服。朝日:拜祭日神。天子每年春分时节穿五彩礼服拜祭日神。[2]祖:习。地德:指土地中生长的五谷。[3]师尹:大夫官。旅:众。牧:地方官员。相:相国。宣:普遍。[4]少采:三彩礼服。夕月:拜祭月神。天子每年秋分时节身穿三彩礼服拜祭月神。[5]司载:掌管天文的官员。纠:恭。虔:敬。刑:法。[6]粢盛:盛放在祭器中用以祭祀的谷物。[7]典刑:常刑,大法。[8]儆:同“警”。[9]贯:练习。译文

他的母亲叹息说:“鲁国大概要灭亡了吧!让你这样不懂事的孩子在朝廷做官,可你却连做官的道理都没听说过吗?坐下,我来告诉你。过去圣王安置百姓,总是挑选贫瘠的土地来安置他们,使百姓辛勤耕种劳作,所以才能长久地拥有天下。百姓劳苦就会想到节俭,想到节俭就会油然而生善心;安逸则会放荡,放荡自然就会丢失善心,丢失善心就会生出坏心。生活在肥沃土地上的百姓很难成材,就是因为生活太过安逸;生活在贫瘠土地上的百姓无不向往道义,这是因为辛劳的缘故。所以天子在每年春分时节穿上五彩礼服拜祭日神,和三公九卿一起练习辨识五谷的生长状况;中午要考校朝政得失和百官的政绩,大夫官和众多地方官员辅佐天子按次序全面开始处理百姓事务;每年秋分时节,天子穿上三彩礼服拜祭月神,和太史、司载虔诚恭敬地观察星象;日落以后监察内宫女官的工作,让她们整洁地准备禘祭和郊祭的五谷祭品,然后才能安寝。诸侯们早上要处理天子交给的任务和命令,白天考察自己封国内的事务,晚上检查法令的执行情况,夜间还要监督百工,使他们不敢有所懈怠,然后才能安寝。卿大夫早上要考校自己的本职工作,白天讲习繁杂的公事,晚上检查自己经办过的事务,夜间处理家里杂务,然后才能安寝。士人早上要接受朝廷交办的任务,白天讲习政事,晚上复查工作,夜间反复思量自己一天的言行有没有过失,然后才能安寝。自一般百姓以下,天亮就劳作,天黑就休息,没有一天可以懈怠。”[1][2][3]“王后亲织玄,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卿之内子为大带,[4][5][6]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7][8][9][10]社而赋事,蒸而献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11]辟!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曰:‘胡不自安。’[12]以是承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绝嗣也。”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13],季氏之妇不淫矣。”注释[1]dǎn:古时冠冕上用来系瑱的带子。瑱是古人冠冕上垂在两侧的装饰物,用玉、石、贝等制成。[2]纮hóng:古时用来系冠冕的带子。yán:古时覆盖在帽子上的一种装饰物。[3]内子:卿士的嫡妻称内子。大带:黑帛做的腰带。[4]命妇:大夫之妻。祭服:一般是黑衣裳。[5]列士:元士。周代士分元士、中士、下士三等。[6]庶士:下士。[7]社:春分祭祀社神。赋事:布置农桑之事。[8]蒸:冬天的祭祀。献功:献五谷、布帛之类。[9]绩:功。[10]愆:过失。辟:罪。[11]冀:希望。而:你。修:勉励,警示。[12]承:奉,尤指尽忠职守。[13]志:同“识”,记住。译文“王后亲自编织系玉瑱的黑色丝带,公侯的夫人还要另外编织系冠冕的帽带和帽饰,卿的妻子要编织束身用的黑色腰带,大夫的妻子要亲手缝制祭祀用的礼服,元士的妻子除此之外还要给丈夫缝制朝服,自下士以下,妻子们都要动手给丈夫缝制所有衣物。春祭时要布置农桑之事,冬祭时要献上收获的谷物和织好的布帛,男女各尽其力,有了过失就要受罚,这是自古以来的制度。君子尽心管理,小人辛勤劳作,这是先王的遗训。从上到下,谁敢放纵自己而不劳心劳力?如今我只是个寡妇,你也只是身处大夫之位,从早到晚兢兢业业地工作,还生怕败落了祖先留下的家业。如果心存怠惰的念头,又如何躲避罪责呢?我希望你每天早晚都会提醒我说:‘千万不要败落先人的基业。’你刚才却说:‘为什么不自求安逸?’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国君赋予你的官职,我真担心你父亲穆伯要后继无人了啊!”孔子听到敬姜这番话之后,说:“弟子们要记住,季氏家的妇人真可谓不贪图安逸之人啊。”

16.公父文伯卒,其母戒其妾曰:“吾闻之:好内,女死之;好外,士死之。今吾子夭死,吾恶其以好内闻也。二三妇之辱共先祀者,请[1][2][3][4]无瘠色,无洵涕,无搯膺,无忧容,有降服,无加服。从礼而静,是昭吾子也。”仲尼闻之曰:“女知莫若妇,男知莫若夫。公父氏之妇智也夫!欲明其子之令德。”注释[1]瘠色:因极度悲伤而容颜憔悴。[2]洵涕:哭不出声但涕泪横流。[3]搯tāo膺:捶胸大哭。[4]降、加:轻于规定的礼节为降,重于规定的礼节为加。译文

公父文伯去世,他的母亲告诫他的妾室说:“我听闻:宠爱妻妾的人,女人甘愿为他而死。重视国家政事的人,士人甘愿为他而死。如今我儿子不幸早死,我不希望他留下宠爱妻妾的名声。你们几个人在祭奠亡夫的仪式上要委屈一下,请不要容颜憔悴,不要无声流泪,不要捶胸大哭,不要面带愁容,丧服可以降低一等穿戴,而不要加重丧服的等级。遵守礼节静静地守丧,这样就是彰显我儿子的美德。”孔子听到这件事后说:“姑娘的见识不及妇人,男孩子的见识不及丈夫。公父家的妇人真明智!她这样做是想彰显她儿子的美德。”[1][2][3]

19.仲尼在陈,有隼集于陈侯之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4]其长尺有咫。陈惠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馆问之。仲尼曰:“隼之来[5][6]也远矣!此肃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7]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尺[8]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也,以示后人,使永监焉,故铭其栝[9][10][11]曰‘肃慎氏之贡矢’,以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诸陈。古者,[12]分同姓以珍玉,展亲也;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使无忘服也。故[13]分陈以肃慎氏之贡。君若使有司求诸故府,其可得也。”使求,得之金椟,如之。注释[1]隼:一种猛禽。陈侯:即陈惠公,陈哀公之孙,悼太子之子,妫吴。[2]楛hù矢:用楛木做的箭。[3]石砮nǔ:石头做的箭镞。[4]咫:古代计量单位,一咫等于八寸。[5]肃慎氏:北方夷族中的一个小国。[6]九夷:指东夷九国。百蛮:泛指南方诸国。[7]方:指所居住的方位。贿:财货,这里指各诸侯国的土特产。[8]监:视。[9]栝:箭杆末端扣弦处。[10]大姬:周武王的大女儿。[11]胡公:即胡公满,舜的后裔,虞遏父之子。[12]展:重视。[13]故府:旧仓库。译文

孔子在陈国时,有一只隼落在陈侯的庭院里死了。楛木做的箭射穿了它的身体,石头做的箭头,箭身长一尺八寸。陈惠公派人带着这只隼到孔子住的馆舍询问。孔子说:“这只隼从很远的地方来,它身上的箭是北方肃慎氏的东西。从前周武王打败了商,开通了到天下所有少数民族居住地区的道路,命令他们拿本地的土特产进贡,使他们不忘记各自所从事的职业。于是肃慎氏就向周天子进贡楛矢和石砮,箭长一尺八寸。先王为了公开宣扬他的威德足以令远方民族前来归附,以此警示后人,让后世子孙永远记住自己的权威,所以在箭尾扣弦处刻上‘肃慎氏之贡矢’的字样,并送给大女儿大姬,大姬嫁给虞胡公之后,将箭带到陈国并封入府库。古时候,帝王把珍贵的宝玉分给同姓之国,以表示注重血缘亲情;把远方之国的贡品分给异姓诸国,使他们不忘各自的职守。正因如此,才把肃慎国的贡品分给了陈国。您如派官吏到旧府库里寻找,或许还能找到。”陈惠公于是便派人寻找,果然在用金属装饰的木盒里发现了楛矢,和孔子所说的一样。[1][2]

21.季康子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仲尼不对,私于冉有[3][4][5]曰:“求来!女不闻乎?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远迩;赋[6]里以入,而量其有无;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于是乎有鳏、寡、[7]孤、疾,有军旅之出则征之,无则已。其岁,收田一井,出稯禾、[8]秉刍、缶米,不是过也。先王以为足。若子季孙欲其法也,则有周公之籍矣;若欲犯法,则苟而赋,又何访焉!”注释[1]田赋:按照田地面积征税。[2]冉有:孔子弟子冉求,字子有,为季氏宰。[3]制土:根据土地肥瘠程度划分等级,以作为分配土地时的参考指标。[4]籍田:本指借民力以耕种的官田,这里指征收田税。[5]砥:平。[6]里:廛,指市井商户居住的区域。[7]征:征兵。[8]稯zōng:古代容量单位,六百四十斛为一稯。秉:二百四十斗为一秉。缶:十六斗为一缶。译文

季康子想按田亩多少征收田赋,派冉有前往征求孔子的意见。孔子没有正面答复,只是私下对冉有说:“冉求,你没听说过吗?先王根据土地的肥瘠程度分配土地,根据劳动者身体强弱征收田赋,并且根据土地的远近来对田赋加以调整;征收商业税根据商人的营业收入,而且估量其财产的多少对商业税加以调整;分派劳役根据各家男丁的数量,还要顾及到那些年老和年幼的男丁。于是就有了鳏、寡、孤、疾的不同划分,有战事时才征召他们,无战事时就免除。有战事的当年,每一井田要出一稯粮、一秉草料、一缶米,不会超出这个标准。先王认为这样就足够用了。如果季康子想遵循旧法,则周公的田赋之法尚存;如果想改革旧法,那就随意征税,又何必来征求我的意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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