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学经典:金台全传(四)(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0-08 00:09:16

点击下载

作者:佚名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古代文学经典:金台全传(四)

古代文学经典:金台全传(四)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古代文学经典:金台全传(四)作者:佚名排版:Lucky Read出版时间:2017-12-11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三十一回段一刀遇强而弱 石头陀逢硬而锄

话说金台一想,这个人来得古怪啊。有货不卖钱,是何缘故?即算不卖,也只消好好回报,这样恶狠狠什么意思呢?列位,那金台见了凶人总不动火的,直要拳头打到身上,然后跌得他昏头搭脑。此刻,金台便笑迷迷叫声:“店家,开了肉店,有肉不卖,敢是欺侮俺么?”段龙听说,立起来圆睁二目看着金台想道:“待俺将他打几下,又奈他是个短身材,受不起俺家拳头。但是他只管在此惹厌,引得我这个拳头痒起来了。也罢,看他打不起的,只好忍奈几分。”便说:“你这人敢是呆的么?有肉不卖钱,由我的主意。”金台道:“既然不卖,开什么店?”段龙道:“呀,轮得着你来不容我开店么?”段龙此刻气昂昂,倚仗平生本事,说道:“呀,小亡八,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么!”便飞身出来,凶如虎狼。那晓得金台已先抵庄,就将筐篮交与官官,叫他不要心慌,官官提了篮立在街前,叫喊地方。片刻之间,便涌上了无数看客,多是接耳抓头讲张。那段龙要打金台,飞身跳出柜来,正要动手,看看金台又短又瘦,实在打不起,只算把他打死了,也不算希罕,到底提不起手来。金台一想,便要打架的样子,问道:“这块肉卖与我罢?”段龙道:“呵呵呵,必要我的肉吃么?也罢,俺立在门坎上,你来打我的肚皮,如若三拳打倒,不要钱的,你拿了肉去。三拳打不倒,你便怎么样?”金台道:“不要三拳,只消一拳便倒。”段龙呵呵道:“看你身不满七尺,力不上十斤,讲得好大话!一拳打不倒呢?”金台道:“二拳打倒不要你的肉,输十两银子与你。”段龙道:“赖了呢?”金台道:“男子汉大丈夫,这些小事直得赖起来么?”段龙道:“呵呵呵,好一个男子汉。”心中想道:“我这身体谅他一百拳也打不倒,十两银子稳稳的到手了。”段一刀自仗本事高强,妄想金台十两银子。宽下衣服,望着店中一撩。街上闲人挤得了不得,言三语四,不必细表。那段龙想这十两银子到手,宽下了衣,露出了身体。金台一看,心内想道:“看他的身上虽然肥胖,但是浮肉不中用的。肚皮虽大,只怕经不起打。”段龙朝外立在门坎上,两只手柱在腰下说道:“打得我翻,拿了肉去。”金台说:“来也。”便捎捎衣袖,照定他的肚子上边轻轻一拳。段龙那里当得住,便朝天翻进店来,眼前一阵乌黑。闲人个个多赞道:“好的,好的,看他不出,瘦格伶仃,本事倒强的。”金台叫声:“列位,我是不用力的啊。方才若用一些小力,管教他一命呜呼。”多道:“吓吓,还只勿曾用着气力的,这也好得势,实在真本事。”段一刀狗入的,平日间好像杜天王,总不许别人开肉店,今日报应来了。”这宗同行朋友多被他赶得光打精来精打光。内中有个钱会如,一个怀圣揆,一个周楚培,一个顾德山,走将过来叫道:“好汉朋友,我们多是开店卖肉的。自从段一刀开了肉店,勿许我们开哉。求你索性打杀了他,我们同行朋友大家公分见人头,一两一个谢你可好么?”金台道:“啊,列位,这个使不得,打死了人总要抵命的啊。”多道:“勿番淘,且等抵起命来再讲。”金台道:“什么说话!”便走来看段龙。见他朝天跌倒,不能开口,呼呼的喘,气阻咽喉,面孔涨红,道:“段一刀,如今你可认得我否?为什么恃强不许别人开店卖肉?难道你要活命别人不要活命的么?”段龙道:“啊唷唷!好,好,好汉,如今悉听他们开店便了。”金台道:“有肉在店为何不卖与我?”段龙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送与好汉便了。”金台道:“将本求利,那个要你送!只问你要死要活?”段龙道:“蚁蝼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金台道:“哈哈哈,我且容你多活几年罢。”就在他的小腹上边轻轻揉上几揉,把他的身体翻转来,脚尖头向他的肛门边挑上一挑,说声:“起来罢。”段一刀喊声:“啊唷”,骨节俱松,一些疼痛全无。立起身来深深打拱说:“在下不知好汉本领高强,冒犯虎威,多多有罪了。”金台道:“好说。”段龙看见众人观看,满面无光,就在壁上除下肉来送与金台。金台说:“我非吃白食之辈,肉该多少钱待我还你。”段龙道:“好汉又来了。比方好汉一拳打不倒段龙,也要算输与我十两银子。如今段龙输了此肉,礼当奉送。若要一文钱非为人也。”众人听说,多道:“说话公平。”多参答金台拿了肉罢,便纷纷走散。自此之后,段龙永不行霸。讲到金台拿了肉寻着了外甥,将肉放在筐内,又买鱼买些零碎菜蔬,瓶中盛酒,一同回去。娘娘烧好了四样荦素菜蔬,摆在灵前享祀丈夫,点了香烛,在后斟酒。娘娘悲悲切切,拜了官人。手搭灵台,哭了几声。七岁官官也来拜了。孤儿寡妇最是伤心。金台也拜了几拜。官官在旁谢金台,又把纸陌黄阡次第焚化。少停,祭祀已完,娘娘收拾进去。死的吃了,活的也要吃的。同胞姐弟分什么嫌疑,故而一桌而饮。再把衷肠细讲,一言难尽。讲到徐堂的住屋虽小,却有四间。外边一间坐室,里首一间厨房,一间是娘娘的卧房,还有一间本是空的。此房原不是徐堂造的,是白扬庄上的。房东那年租与徐堂的。租钱按季来收。那徐堂只得三个人,用不着这间房子,故而空在此的,金氏娘娘极其能干,就在空房中收拾收拾,打成一个草铺与金台安睡。早又是薄暮日西,金氏娘娘点了灯,安排夜膳,三人吃了,姐弟闲谈。同胞姐弟离别多年,今日相逢,你一句我一言,那里讲得尽。说到其间,娘娘叫声:“贤弟啊,我今不幸丈夫亡故,无戚无亲,一无靠旁。欲归故里,身子难动,在此终没下场。难得今朝你到来,你道在此好呢,回去好?兄弟须当作一主张。”金台听说,想了一回,叫声:“姐姐,这句话倒是两难之事。论起礼来自然回去的好,但是你乃女流之辈,路远遥遥,如何走得?我又回去不得,难以伴送。吾劝姐姐且耐心些,此间暂且住住。我好朋友多,拣一个心腹至交,托了伴送还乡,姐姐可好么?”娘娘道:“啊,兄弟,既是你这等说法,为姐的且再住几时便了。但是我孀居无人照管,贤弟各处奔波,不如吾们姐弟相依的为妙。”大娘的说话是真好,那晓得二老官马日马星坐命,最喜跑的。若讲常住一方,实在住不牢。便叫声:“姐姐有所不知,做兄弟的还要别处走走,寻几个朋友。若还住在这里可不误了我的终身大事了?只好来来去去,去去来来。若寻着一个相知朋友,我就托他到此伴送姐姐回去,一桩心事就丢开了。若要我打常住在这里是断断不能的。”娘娘见他执意如山,不好再说,又讲了几句闲话,收拾完成,大门闭好。金台先进房中关了房门,仍旧坐功。娘娘领了官官,拿了灯火走进房去,伏侍官官先睡,自己灯前做针指。

乡下地方无更鼓的,约来二更天光景,丢下了徐氏。且说那凶恶头陀要来挪胎。等到夜深人静,便手拿一小包,认明路径,洒开大步一路而来。到了那独家村上,已交三鼓。头陀说道:“啊弥陀佛,这里是了。”便举手一推,大门紧闭。只见东首半边一堵泥墙,不免越墙而进。先将小包裹望着墙内一丢,“朴秃”一声,落在庭心之内。这个所在就是金台卧房之外。金二官人还在坐功。未曾安睡。听得庭心内“朴秃”一声,不知是鬼是人,就把灯火吹灭,侧耳细听。又听见庭心内“朴”一声,金台一法要当心了。细细听来,一无响动。只道是姐夫出现。且说那头陀逾墙下落庭心,一看四面无人。娘娘的卧房同金台的卧房斜对面,当中一个庭心。两声“朴秃”,娘娘也听得分明,口内不言,心中思想:“好奇怪,自从丈夫亡故到今,从无响觉,决不是鬼魂出现呀。莫非是个穿窬辈来欺我孤儿寡妇?”便满身发抖,那花针多拿不来了,呆呆静听。听了一回,亦无响觉。伸伸懒腰,便靠在桌上打磕睡。再说外面这恶头陀跳下庭心,周回一看,心中想道:“不知那里是女菩萨的卧房?不知女菩萨睡也不成?”只见纸窗中映出灯光来,便走近去窗缝之中偷看。一看,灯前娘娘坐着,心中暗暗想道:“此刻因何还未睡呢?他若不睡洒家只得等候一回了。”便立在窗前等候。早又是东方月上,光甚皎亮。等了一回,又在窗缝中一看,只见娘娘靠桌而卧。头陀想道:“怎么不要宽了衣服好好的睡呢?”等得头陀不奈烦了,便推推门看。一推,两扇房门紧紧关着,他就将包儿放在地上,取出一把纯钢刺刀拿在手中。这是挪胎器具,锋利非凡。每逢挪胎的辰光,堂客勿喊呢,他慢慢的挪。若堂客一喊,恐怕旁人共起,他就一刀挖开了肚皮,拿了绒块就走,所以有把刀的。他今朝恶贯满盈,偏撞着了贝州好汉。乡下的房子勿牢实的。头陀拿了刺刀望门缝里拨脱门闩,轻轻推进。一响惊醒了徐大娘了,便回头一看,好不慌张,啊呀一声,连忙立起,定睛一看,原来是门前经过这狼和尚。娘娘唬得魂飞魄散,身子乱抖。也不得知他是挪胎,总认做偷婆娘的,便两手朝前,身躯仰转,叫声:“和尚啊,你是个出家人,佛门弟子修行的,不要起贪花爱色的心。我们是异乡的寡妇孤儿,苦极万分,望你慈悲为本,方便方便,见怜我未亡人罢,胜造浮屠七层。”头陀道:“呵呵呵,女菩萨,洒家今夜到来,并不起贪花爱色的心,何用害怕呢?出家人不是这样的。”娘娘道:“呀,既非为此,寅夜而来是何缘故?”头陀道:“呵呵呵,女菩萨有所未知,洒家名唤头陀,修行了三十载,行走恐伤蝼蚁的命,灯火尚罩,爱惜飞蛾,单单见不得女人有身孕。若见女人有了身孕,呵呵呵,洒家就要把他挪的。今日日间在你门前走过,见你肚大腰粗,此刻特来取你长生货的。你这里邻舍不有,叫之无益,何须喊呢!好好的悉听洒家把胎腹挪罢。”娘娘听说,一堆蹲倒,骨头多酥了,便高声大叫:“亲兄弟,快快前来救我。”头陀道:“呵呵呵,女菩萨休来唬我,洒家已在前村打听得明明白白的了,没有弟兄,新死官人,家道穷苦,亲戚住居湖广,你在这独家村上,叫破喉咙中什么用?啊弥陀佛,洒家动手了啊。”娘娘又喊道:“啊呀,兄弟快来救命啊!”头陀道:“呵呵呵,那里来的兄弟啊?”便走上前来笑呵呵就把大衣宽下。

再说金台听得姐姐房中连叫救命,他就立起身躯往外走。到娘娘卧房门口,只见一个长大头陀叫声:“女菩萨,喊他则甚?洒家揉了胎就要去的。若再声张,你的性命就难保了。”外边金台大怒起来了。幸喜房门开端正在那里,大步洒开,赶将进来道:“狗头陀休得无礼!俺贝州金台在此,还不快走?”金台想:“捉贼不如放贼。仰我唬退他罢。”那晓得石头陀不怕,答转身来呵呵冷笑:“若说金台,洒家先要拿你。”便狠狠拳头打将过来。贝州好汉枭开,便回手一拳,头陀招架,虽然长短要差三尺,那金家二叔的本事大得多来。石头陀吃不消了,便一交跌出房门,眼白洋洋,动不来了。金台道:“头陀啊头陀,出家人不去修行念佛,造此大逆,岂不罪过?方才见你恶狠狠,这般光景,不知有多大的本领,那知上得俺家之手,可晓得贝州好汉利害否?”回头一看,细细寻觅姐姐不见,那里去了呢?便移灯一照,只见姐姐躲在暗中,还在那里发抖。金台叫声:“姐姐,不必惊慌,恶物已除,永无后患的了。”此刻娘娘略定了心,略住了抖,喘呼呼说道:“再不想为姐的今宵有此祸灾,千不应该,万不应该,不应该立在门前望你外甥,这个头陀走过,被他看见我是重身,故而今夜前来挪胎。若没有你,我这残生活不成了。”金台说道:“原来姐姐立在门前,头陀见你重身,故而连夜前来行事的。所以有句古人说头,妇女不可立门前。姐姐啊,自今之后,休要如此。我又不能常久住在此间,虽只那头陀性命难保,尤恐还有头陀。姐姐是少年寡妇,须要防备的。倘然有什么急切之处,为弟的又不住在跟前,叫不应地,叫不应天,独家村上有谁怜惜呢?”娘娘道:“啊呀,兄弟啊,为姐的乏人照管,故而叫你住在此地,你又不肯。”金台道:“这是实难从命的。”娘娘回转身,向牀中看看官官,只见他精赤条条,抖个不停,身如水冰。金台与头陀打闹之时,庆郎已经惊醒,看见他们打架,唬得魂不附体,抖倒在牀,哭不出声,慌张而泣。娘娘叫声:“儿啊,不妨事的,不可害怕。”金台道:“啊,外甥,那个恶头陀已经被我打倒,九死一生的了。你放心安睡罢。”官官道:“果然么?外甥起来看看。”便披了衣裳,娘娘手内移了灯,与金台同出房来,只见头陀倒在地上,方才还有三分气息,此刻全然没有。娘娘是恨毒的了,看见一把刺刀,连忙拿来照着头陀肚皮一刀,鲜血淋淋,这狼心和尚就归西了。

列位,若讲石头陀被金台打了一记翻肚,金台原手可以救得活的。这辰光肚皮上有了漏洞,就是金家二叔名功拳师罚咒,救不活的了。也是他恶贯满盈,应该今朝死在妇人之手。这桩事情认真起来,金氏娘娘应该问罪。一则来乡村僻地,夜静更深,无人知道。二则来头陀与这大娘前生因果,今世相逢冤冤相报,理所当然。金台乘着月光走出门外,约有一里路,只见一个河面,他就转来,把他一把刺刀仍旧打在包古之中,背了头陀尸身,悄悄丢入水内。金台也有一个移尸之罪。只为与民除害,非但无罪,而且有功。此刻无人得知,功也勿功,罪也勿罪了。石头陀的身体随水而流,过了几日,地方官知道,差人缉获凶身,金台已往别处去了。做了一桩疑案,交代分明,后书少表。原要说英雄回到姐姐家中,约来已有四更时候,觉得肚中空碌碌,就将酒饭充饥。母子二人安心同睡,金台略朦了一朦。来朝天晓,穿衣梳洗吃饭。闲文不必细讲。金家二叔勿定心相住,身勿牢了就要走哉。便取出花银五十两送与姐姐,聊为日给,说道:“耐心些住在这村上,少不得为弟的就来安你,商量扶柩回里便了。”娘娘听说,泪汪汪叫声:“兄弟啊,你生得好硬心肠,即使你不能久住,一头半月何妨呢?那里有昨日来得,今日就去了?全非同胞样子。”官官道:“母舅,娘亲命苦,父亲先亡,一个亲人多没有,单单母子二人,母舅为何如此性急呢?难得来的呀,暂居几日是不妨的。”要知金台如何回答,请看下回分解。第三十二回江员外路逢侠士 夜冲塘反作相交

话说母子二人把金台苦苦相留,那知金二官人执意要走,难以免强。娘娘含着一包眼泪叫声:“兄弟,你今此去,何日再来?”金台道:“小弟此去会着了几个朋友,不久就来。总(纵)使自己不来,必有朋友前来伴送姐姐回去的。”娘娘道:“兄弟啊,你的朋友不知他人心如何,须将对象为凭。我有一件东西藏在此,交与兄弟收好。若有人来,此物交他带来,好待为姐放心同去。你要小心收拾,不要丢开。”金台接在手中一看,原来一只云中燕。不觉哈哈哈笑起来道:“姐姐,这是你头上插带之物,天下颇多,人间尽有,什么希罕?与我则甚?”娘娘道:“兄弟啊,此燕虽非罕物,譬如空手人来,多少有些凭据呀。”金台道:“既如此,待我收拾便了。”便放入招文袋中,拜别大娘。娘娘叮咛了再嘱咐,妇人到此最是心伤,泪流不住,悲悲切切。再搭转头来对庆郎道:“儿啊,送了母舅出去。”官官应声:“晓得。”金台道:“外甥,陪伴母亲,不消送得。”娘娘道:“多少送一程的好。”娘娘立在门前看,两泪如珠滚将下来,少停,看不见了。官官回来,母子二人闭了门,一同入内。目今刻刻关门,永不敢开。即买物,官官出去也就关门,无事门前总不立了的,恐防又遇不良之人。

少说娘娘贫穷守节,再表贝州侠士一路长行。未知一班朋友在于何方。此刻如鸟失群,单身独走,一路官塘走去。一看天上云了,不多时纷纷下雨,无处躲闪,便冒雨而行。又走了一里多路,只见塘边一只大船停在那里。金台想:“不知什么船,可肯容我避一避雨否?不免待我问一声看。”便走近船边,高声问道:“船上朋友,你们那里去的?”答道:“扬州去的,问他做啥?”金台道:“今夜开不开?”答道:“勿开。你要那样?”金台道:“只因天雨,雨具全无,不能行走,意欲借你船中避一避雨,雨若住了我就去的,与你一钱银子可使得否?”那人贪了一钱银子,回说:“要我们员外做主的,待我问声员外看。”那人进舱告知员外。这个员外乃是仁厚之人,便说:“下雨天色,既无雨具,如何行走?借他躲避躲避,何妨之有?叫他下船便了。”那人答应一声,一钱头到手哉,说道:“哙!员外叫你下船来。”金台道:“来了。”金台跨到船头上,那船上之人就伸出手要一钱头。金台笑道:“少停,上岸自然有的。”船上人道:“为何必要上岸有呢?”金台道:“上岸与你便了。”船上人道:“上了岸去哉,再勿有得与我的了。”金台道:“嗳嗳嗳,滥小人,些须小事,决不赖了你的。”船上人道:“只要勿赖就是哉。”员外从舱中走出来,一看见金台想道:“我看此人眉目清秀,好生气概,未知因何走这塘路?左右舟船未开行,此刻空闲,无事不免与他谈谈看。”便拱手说道:“啊,仁兄请了。”金台道:“啊呀呀,员外请啊!”员外道:“船小雨大,外边不好,何不舱中坐坐。”金台道:“多谢员外。”金台道:“请啊!”员外道:“请!”那员外眼力真好,又是慈心人,命人将干服与金台去换。看来看去,总是人短衣长。员外的身躯八尺开外,金台的身体六尺五寸。金台一看,穿在身上像什么样子?老实勿换,自家的衣裳带湿穿穿,怕他勿干呢啥?二人礼毕坐下。先是金台问:“尊姓大名?”员外说:“小弟名江有。”金台道:“府居何处?”江员外道:“住在扬州白鹤村。”金台道:“久仰大名。”员外道:“岂敢,岂敢。”金台道:“不知宝舟何往?”员外道:“天笠进香已完,今日要回去了。”金台道:“几位令郎?”员外道:“只有两个,大的名唤江文,一十六岁了。”金台道:“现在谅必读书?”员外道:“名说读书,却不中用。”金台道:“二令郎是……”员外道:“二的江武,十四岁了,年纪虽轻,爱习拳棒,怎奈没有名师传授,也自枉费劳心的。闻说贝州有个名唤金台,拳法极好,四海扬名,多称他好汉。想去聘请他来教习。奈他身犯王法,目下飘流无踪,小弟只好空思想了。不知何日能见一见金英雄。”金台说道:“员外,那贝州金台虽则闻名,小辈英雄,而他的本事也只平常,员外何必如此爱慕?”员外道:“仁兄有所未知,若说金台,普天之下多有名的奇门拳法,谁能及得?小辈中推他独一了。”金台听说,头一点道:“人人说我拳头好,四海扬名,只恐怕勇将之中出勇将,名拳队里有名拳。倘一朝遇着比我再强,就要灭却威风了。”正在思想,小使拿茶来了,宾主二人便相对吃茶。又讲了半日的话。员外道:“不曾问得仁兄尊姓大名,贵居何处?乞道其详。”金台道:“在下姓金,名台,贝州人氏。”员外闻说,顿觉一吊:“不信贝州好汉就是他,必定冒名哄我。莫不是不良之辈想财来的?且住,我看他虽则勇纠纠,身才却不伟壮,然而举止端庄,行为各别,又不像个歹人。到底怎样的呢?若果是金台,小辈英雄,各处闻名的好汉,勿但别人,就是五尺孩童也道长长大大夹夹胖胖的了。”那金台,别人见他这个格局,短又短,瘦又瘦,多勿相信的。如非见了他的真本事,方晓得是金台,实在大名功。江员外将信将疑,心中想道:“待我盘他一盘,看他怎生答我。”便假作欢容,立起身来说道:“原来仁兄就是贝州好汉,小弟不认得,还求宽恕。”金台听说,便说:“员外言重了,请坐。”员外道:“请问英雄既是贝州人氏,出来何干呢?”那金台看见员外是个好人,听见他次儿江武必要聘从教习拳棒,谅无他意的,就将出门这日直到今日,把前日间这些事情一一从头说与员外知道。江员外到底有几分不信。口中不说,心内思量:“据他说起来,现在飘流不定,待我同他回去,试试他的拳法如何,便知真假了。若然果是金台,孩儿就拜从他,请他住在家中作为教习。”

若讲江员外,原有三百六十万家财,做人极好广积阴功,结交朋友,照顾穷人,混名称做赛孟尝君,在那地方上名声大振。今朝撞着了金台,一来金山大拜后,这宗家财要搅得精光,蒲包当帽子,砂锅煨饭吃,渐渐穷起来哉,此是后话。再说员外就命江兴摆酒款待金台。谈谈说说,天将晚了,便点两支红烛。看看天上云开雨收,微微的月光。员外此刻想乘月光,吩咐走夜路。船上人说:“员外,你说此间歇夜,明朝开船,缘何此刻忽要开船呢?”员外道:“由我的主意。”船上人道:“口夭口夭口夭,客人上岸罢,要开船哉。”金台道:“啊,员外,在下告别了。深造之至,改日登堂奉谢。”员外道:“且慢,且慢。天色虽晴,地湿难走,日间还好,夜路难行。你方才说要走晚路,小舟极便,何不同往?”金台道:“若蒙不弃,感恩不尽。”员外叫声:“江兴走来!”江兴来道:“员外那说?”员外道:“金二爷不上岸了,就此开船。”江兴答应一声,想道:“一钱头不知那样。”便传话与船家知道,连夜开船,船头上并不筛锣,起锚撑篙开船。宾主二人吃酒,一路行船,谈谈说说,甚觉有兴,一直饮到三更时分,收拾残肴,吃茶闲讲。比方三百六十万家当的朋友,铺盖勿是一付的。江员外就叫江兴取一付铺盖,打开与金二爷安睡。江兴答应一声,打开。员外、金台还在讲话。行了二十多里路,看看月光更好了,倒觉有趣。正是:

月光如水水如天,水月还同天接连。

过往的舟船不断。员外行了三十里路,有些困倦要眠了,金台要坐功,靴帽衣裳多不宽下。衣裳虽湿,到底雨下担搁长久,已干的了。员外贪眠,便沉沉睡去。江兴、江德、天喜、连科四人多在头舱内,江德说道:“天喜阿哥,员外睡着哉,我们原是抹牌啊好?”天喜道:“勿来。”江德道:“为何勿来?”天喜道:“输勿起哉。”江德道:“毴,输了勿想番本的?”天喜道:“那个送来还。”江德道:“番番本看呢。”天喜道:“掷骰子来的。”江德道:“员外听得的。”天喜道:“员外昏陀,勿响,我们住了。”江德道:“倒也勿差。兴阿哥啊,来。”江兴道:“来的。”天喜兄弟那扌尽。”天喜道:“勿来,是罨子哉?骰子来拿得去。”江德道:“骰盆呢?”天喜道:“茶碗。”江德道:“净净脱茶叶。”弄船水手说:“航船埠原是我里的。”江德道:“这个自然。”那四个僮儿是爱赌钱的,大家盘膝坐下,高烧红烛,轻摆头盆,凭你哈欠连连,总不想眠,又要当心员外醒来。

忽听得唱噪歌音从芦苇里来的,又见一只小快船划过,为头一个身高大汉,黑脸浓眉,手执明刀。不多一回,两旁边十二挡桨划过来,如飞之快,已近员外大船,即忙搭住,七八个强盗跳上船头,高声大喝:“呀呔!献宝来啊,献宝来。”大船水手唬得魂不在身,争先恐后,一齐躲入艄舱,抖个不住。江兴、江德说:“舍个,舍个,捉赌呢啥啊?有牌票的。”张盗又喊道:“呀,呔!大胆的狗头,快些献宝,饶你狗命。”江兴说:“啊呀,原来强盗,要啥东西要问我们员外的。”便劈立朴六一同跌入中舱来说与金台知道,又去叫员外。黑脸的说:“兄弟们,大家搬啊。”众强盗同声答应,闹哄哄无法无天,多动手要来搬物了。那知金台走出来喊道:“呀,何处强人这等无礼!俺贝州金台在此,你们休想动手。”众强人听说是金台,手内的箱笼放下来,细细一观,不错。金台也一看,顿然呆了,讶道:“我道是谁,原来就是你们这班没有王法的。”强盗道:“啊呀,金二哥,金兄弟,金头儿,金老大,我们不知你在这里,故而造次了。”金台道:“你们要什么东西,听凭拿去便了。”强盗道:“啊,老大的东西谁敢动一动?”列位,你道这几个什么人?就是张其、郑千、浦大、浦二、杨茂林、杨纪林、草桥花三、华云龙兄弟八人,见了金台多不敢动手。大家问道:“金兄弟,金二哥,为何在此?”金台道:“有些小事。你们原在此做这个买卖么?”多道:“咳,没奈何的事。自从琵琶亭分散之后,不见了你,大家没兴。别的行业一些勿有,又无父母妻奴,故而一同仍为旧业,在江湖上逍遥快活,东去抢西去拖,处处总当心访二哥的,直到今朝方见你了。未知别来景况如何?”金台道:“我的景况说他怎么?”江员外走出来,点头拍手笑哈哈,才知他果是贝州好汉,一句话就喝住了众强徒了。便道:“啊,金二哥,各位好汉既是你的朋友,何不大家坐坐讲话讲话。”金台道:“员外的宝舟怎好惊动。”员外道:“一体朋友,何妨之有。”张其等道:“啊,金二哥,这位何人?”金台道:“扬州江员外,与我初交,十分情重。”张其道:“失敬了,失敬了,大家见礼,大家见礼,请啊。”员外道:“请啊。”一班冲塘大盗,江员外认做了朋友,就要倒运哉。见礼已完,大家坐定,员外就命将船停泊。艄舱中一看,四个家人同水手大家抖倒了,员外说:“不是强盗,何须着急。”江兴道:“啊唷唷,员外员外,我,我,我唬杀来里哉。”员外道:“不妨事的,他们多是金二爷的朋友,英雄好汉,故而如此的。”江兴道:为何拿了刀,说道:“献宝来,献宝来。”员外道:“这是作耍而已。”江兴道:“呸!搂野勿是这宗搂法的。”员外道:“江兴你去烹茶,让他们大家睡罢,明日开船。”江兴答应一声。天喜道:“料定明日开船的了。阿哥,骰子呢?”江德道:“丢在水缸里。”天喜道:“咳,可惜。”不说众人睡去,单剩江兴扇起风炉来煮茶,在纱窗背后看外面。啊唷唷,多是强盗坯。我里员外还说勿是强盗。

少说江兴心下思想,且谈员外在舟中将身坐定,说道:“要请众位英雄把名姓通来。”多道:“不敢,俺叫张其。”“我叫郑千。”“小可浦大郎,这是兄弟浦二郎。”“在下杨茂林,这是兄弟杨继林,这位草桥花三,那位华云龙。”员外道:“久仰久仰。”多道:“呵呵呵,无能之辈。”员外道:“那个及得金二哥来?”多哈哈笑道:“金二哥的威名大振,原是比众不同的。”众人听说,心想:我等焉能及得他。江员外正要开口,只见江兴送一盘茶来,便道:“列位请茶。”多道:“多谢员外,员外请。”张其一想:“抢来抢去,抢了多少?从来未有茶吃,今夜吃茶倒是仙戏了。”众人问金台道:“在琵琶亭分开后各处访寻,又闻你在丹阳担搁,打凤凰台,未知景况如何?目下何处安身呢?”金台细说前情,一一说明。八个弟兄方晓得他飘流不定,若不是我们打劫江员外,要来会你千难万难。金台听说,含笑说道:“多蒙列位垂念,金台我这身躯好比无根的草,遂处飘流,去来不定,身犯王法,一世不得出头的了。”张其说:“嗳,枉为小辈英雄,原来是个没用的东西。虽然犯法,须要胆托心宽不怕。有我们朋友弟兄帮助你,怕谁寻事?怕谁拿你?若有那个冲撞你,杀得他们人头滚滚当西瓜切。”金台道:“又在这里说莽话了。”华云龙说:“金二哥,如今到底要到那里去呢?”金台道:“我么,总在贝州。但得娘儿相见,我胸中万事一齐丢了。况且我母中秋生日,我不能去上寿,故而更加忧愁。”张其又说:“些须小事,忧他则甚!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合齐了从弟兄,保你回去与母亲上寿。若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大家动手把那贝州地方杀个鸡犬不留,有何难处?”金台道:“不问,你这莽夫不许开口。”张其道:“吓,就不开口如何啊?江员外,俺张其肚皮空了,可有饭吃?”员外想道:“这个人倒也走得实在。”便叫江兴备饭,多要吃的。江兴答应:“是哉。”员外叫声:“列位好汉,我看你们多是雄纠纠气昂昂的朋友啊,干功名虽只艰难,然而终要烈烈轰轰做一番事业。这个勾当不是正经人所作。王家律法森严,狂风彩树是连根动的,冰雪成桥见日就坍。你们少年归正,容易兴隆。虽只不干我江有事,既为朋友也须劝的。”众人个个称是。单有那莽汉张其就翻脸说道:“嗳唷,这些不中听的话觉得惹厌,俺们这个勾当作得长久了,初交乍会,有这许多劳劳叨叨,吉吉谷谷,饭也不曾吃,气到气饱了。”员外道:“哈哈哈,原是小弟多言,不可见气,如今再不讲了。”张其道:“这便才是。”金台觉得不好意思,陪着一张笑验说:“员外,念他是个莽夫,看金台薄面,不可着恼。”江员外道:“唷唷,言重了。”他们一共十个人,你一声,我一声,江兴就将酒饭摆好,员外殷懃陪他们。这些人多是酒囊饭袋之辈,罗盘抢碟的东西。员外见了并不动气,江兴小使添酒也来不及,幸喜得员外船中好酒多,被他们吃完了两三罐。金台忙喝住:“休要多饮,熟饭拿来罢。”张其道:“凭你不吃酒,小菜总不够。”员外就叫再备菜蔬来。等到备好,饭又吃完了。张其说:“员外你可晓得古语么?”员外道:“什么古语?”张其道:“斋僧不饱,如比活埋。”员外道:“哈哈哈,开了饭店,不怕大肚皮。”张其道:“照啊,照啊,拿饭来,拿饭来。”员外就叫江兴再去烧饭。饭熟开锅,小菜亦没有了。一直吃到五更鸡鸣。江兴心焦了,暗骂起这些杀坯,少不得大家就要死在刀上。

江员外一心要留金台到家教儿子拳棒,怎奈有这八个人在此,如若打发,金台面上不好意思,若还一并留他们在此,吃是吃得起的,只差得惹厌得紧。不免虚邀一声,看他们怎样。便说:“金二哥,小弟久闻大名,渴想之至,今得邂逅相逢,三生有幸,意欲屈留到舍盘桓几日,未知意下如何?”金台正要开言,张其接口说:“今日见了老大的面,我们不做强盗了,同到员外家里玩耍玩耍。闻得淮安地方姚通政的儿子设立叙雄台,招集英雄打擂台,打听开台的时候,我们同去瞧瞧,看得高兴也去台上玩玩。”郑千等七人多说:“金二哥到东,我们也到东,金二哥到西,我们也到西。”张其说:“照啊,杀也杀在一块,死也死在一堆。”江员外想道:“委实他们多是莽夫,不利之言随口而出。我抵庄十廿担米与他们吃,平常得紧。”金台看见员外这等要好,难以却情,又见张其誓死相从,没摆布不叫他们同去,并不开口,独笑也罢,且待我今朝做个顺风旗。一看东方发白,天已明亮,便与张其道:“你们既要同去,若有什么财帛等项也去收拾收拾。”张其道:“钱财如粪土,收拾他怎么。若还没有得用,抢他娘一帐便了。”就叫划船水手把那存下的财物大家分用,散了伙罢,锣声一响,就要开船。早饭方完,茶又来了。要知恩赦金台封为教习情由,请看下回分解。第三十三回班兰豹宿仇未报 小英雄新友初交

话说张其等弟兄八人,在江员外船上会着金台,大家不做强盗,要同上淮安看打叙雄台。江员外免强相留,开船同往,一路顺风使帆,逆风拉纤,行了数日,已到扬州,停泊舟船,大家上岸。江员外与金台挽手同行,张其等八人随后而走,一同进了大门。两个孩儿迎接父亲,一众家人多出来接东家。大家伸伸舌头,彼此心内想道:“未知九个头是何人?”只有一人还雅,道后边的八个多是长大汉子,尤如强盗一般。”江文、江武心中想道:“看他们不像正经人,未知爷爷在何处相识,同到家来为甚道理。”又不好实时动问,只好不响。江员外挽了金台之手,与八个英雄同到厅堂,大家作揖,分宾而坐。弟兄二人拜见父亲,江员外叫道:“儿啊,这位就是贝州好汉小辈英雄金台教师。喏喏喏,众位们多是金师父的好弟兄,你们大家上前见礼。”弟兄二人应声“是。晓得。”便来,众人还礼。多道:“令郎生得甚好,一样堂堂相貌,日后必成大器,提刀把笔定乾坤的。”江员外说过在前,大的读书,小的习武,故而众人说几句夸奖的言语。员外闻说,笑起来道:“哈哈哈,列位,小儿多不成才,为官受职谁人想呢?只要他掌定家财,我也丢得开了。”说话之间,一连三道香茗。江员外传话:“安排酒菜。”忽来一个童儿道:“啊,员外,安人有请。”员外道:“就进来了。啊,列位,书房小坐。”多道:“员外请。”江员外把一众英雄安顿在书房内,吩咐两个孩儿陪伴言谈,自己回身进内。

安人含笑相迎,叫声:“员外归家,妾身礼当出堂迎接,怎奈有客同来。不便往外,大失规矩,多多有罪。”员外哈哈笑道:“安人说哪里话来。”夫妇见礼完毕,彼此问安,略将别后情由说说。然后安人问道:“啊,员外,那同来几个客人叫甚姓名?住在那里。做什么买卖的?同到家中是何缘故?望员外说与妾身知道。”员外一想:若还说了强盗,尤恐安人不悦。这两个字说不得的。“啊,安人,我在杭州遇着了贝州好汉名唤金台,他是四海闻名小辈英雄。我本要聘他,幸在杭州相逢。余外几个乃是金台的朋友,多是义气相投,与金台不肯各分东西,故而一并同来的。安人啊,你的素性最宽洪,莫道多人吃吃,只要收成比旧年丰便了。”安人道:“员外,你说那里话来,结交朋友何妨呢?况且四海之中皆弟兄也。”员外哈哈笑道:“安人真正贤惠,果然比众不同的。”又说了几句言语。江员外又到外边。小停,酒席已完,宾客共饮。长篇的说话,不醉的香醪,直饮到日归西去方休。江员外的空房屋甚多,就叫家人收拾几间,安排牀帐,待众人担搁,单把金台留相在书房安歇。过了三日,江员外来与金台商议说:“小儿江武愿拜为师,习学拳棒,未知意下如何?”金台道:“啊,员外多承见爱,本该从命,但有朋友们同在此,一则来多是犯法之人,二则来均非安静之辈,倘被他们造出事来,累及员外身家大事,如何处置?他们多要伴我,又不好打发他们别处去的。在下有一愚见,不知可好么?”员外道:“哈哈哈,什么高见呢?”金台道:“拜师之事且再从缓,且待我同着他们只说往淮安看打叙雄台,料他们必定欣然同去,到了淮安担搁几日,待我随机应变,把他们安顿了一个所在,我就独自到府传授令郎便了。”员外哈哈哈笑道:“话虽不错,但恐二哥言而无信,小弟在家空等时光,等到何时得了吓。”金台道:“嗳,员外你说那里话来,虽只金台年轻,在朋友面上从无失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口不从心,不是吾等人。”员外哈哈道:“小弟失言,二哥不可见气。”金台道:“好说。”

闲文少表,又是两天。金台正要开口,张其先说:“住在这里,气闷得紧。”郑千说:“何不淮安走走,如若开台打擂,我们看看那台主如何本事。”金台趁势说声:“甚好,不知列位心中可肯行否?”浦大等六人多说:“二哥若去,我们同去走走。”金台道:“既如此,明日动身便了。”便将言说与江员外知晓。正遇来朝天气晴朗,员外即忙端正酒席饯行。九位弟兄各送盘费五十两,大家收拾,连声道谢,酒完作别江员外。员外殷懃送出大门,进来说与安人知晓。安人含笑说道:“啊,员外,我想二郎虽只有些力气,到底平常,又不要开什么打行,到底要学拳头何用?”员外道:“啊,安人,你却不知其细。目今处处多出英雄,习得名家拳法,无人及得,四海有名。只看那贝州金台,也不过是个马快出身,人人敬重,皆因学得好拳头,要算小辈英雄了。各处多晓得他的,若说了‘金台’两字,凭你什么铜将军、铁好汉也胆怯摇头。拳头目下真正行道,如若学得几路好拳头,是何用财多富饶?”安人道:“不过做了一个拳教师罢了啊。”员外哈哈笑道:“拳教师还不希罕。”安人道:“有官做的么?”员外道:“怎么没有官做?目下东京八百禁军教头也有二品前程,受朝廷俸禄的,富贵双全,好不有兴。”安人听说,笑道:“员外如今要想痴了,江武焉能有这日?劝你莫用苦心了。”

书中少说江家话文,且说一众英雄到了淮安,投了下处,上街玩耍,打听得通政司姚老爷的公子名唤姚能,年方二十一岁,却有几百斤躁力,所以习学拳头未曾通透。此人爱交好汉,只因没有名声,所以英雄难叙,为此设立叙雄台,聘请教师何升,一百日为止。如有胜于何升者,奉送黄金百两,彩缎十端;不能胜于何升者,丝毫不送。本月十五开台之日,各处英雄纷纷多到,投寓所宿招商,淮安地方要多出几百人来。这些赶节做买卖的好不热闹。金台暗想道:“我的师父叫何同,所生一子,取名何升,乃是我的师兄,虽只他的拳头,师父亲身传授,然未知他精不精通。不通,若是别人,不看也罢,既是师兄在此,不免担搁几日,看他有何不可。论起礼来,该去会会师兄才是,怎奈朋友们在此,莫如不去见他为妙。”少说金台心下思想,再表一班好汉多是喜气洋洋,在街坊上一路闲看。到处闲人说短说长。他们酒兴勃然,找寻酒馆,抬头看见一座石牌坊,牌坊底下新开一丬阳春馆。张其说:“这个酒铺人少些,大家进去坐坐。”郑千说:“使得。”金台说:“酒虽要吃,不可吃醉。”众人多说:“这个自然,吃醉了不为好汉。”九个人一同进店,酒家迎接,带着笑脸。这叫做人无笑脸休开店。拿了本钱,赔了辛苦,趁息养家,殊非容易。有一宗,勿知苦辣的朋友赊去不还,本钱无着,新开酒店总想兴旺。金台等进去拣个座头坐下,店小二走来问道:“客人吃酒呢啥?”张其是个莽夫,就把桌子一拍,大声喝道:“戎囊的,亏你问出口来!爷们不吃酒来咬鸡巴么?”金台说:“混帐!走堂的,好酒好肴随意拿来便了。”小二应声:“口夭,是哉。这位客人来得文静。”小二官走出外边,对店主人说:“里向的四双半客人,要防防的呢,多是吃白酒面孔。啊,要当心,当心。”店主道:“胡说,目下来的多是英雄,英雄气概多是这般的。少停算账,格外抬他一个加三。”小二道:“口夭,我们谨防吃白酒,开店的倒要抬作。吼吼,良心勿好,只怕白吃。”小二连忙配酒肴,小心送与他们。他们大量之人,那里够吃?不停的叫小二添肴添酒。

正在饮酒之间,只见外边走进两人,拣了一个座头坐下,小二送到酒肴,二人对饮。金台想到:“看这两个不像正经人,恶狠狠的形状,必然是个白要人财的朋友。”金台正在思想,只听得两个酒客在那里讲话:“我的哥,今日是十二,再隔两天就是开台之日,且看那个何升的拳头好呢,班兰豹的本领高?”那个道:“那何升乃是何同之子,父传子艺,谅不低微,自然何升好些。”一个道:“我的哥,不是这讲,班兰豹乃是福建田楷的徒弟,闻得他的力气又好,拳头又好,只怕那何升打他不过吓。”那个道:“老弟,那田楷也是名家,何同也是名家,倘或何升好似杨滔也不可知,班兰豹强如何升也论不得的。”一个道:“是啊,这句话倒也说得是。酒冷了,吃酒。”二人讲论高低。金台听了,暗想道:“何升即是何其,何其即是我的师兄。杨滔的混号班兰豹,我与他在师父家中会过的。田家拳法推他魁首,只怕师兄本领低微呢。我想师兄一个孟龙尚打他不过,如何打得过这杨滔呢?地隔天悬,差得远了。必要到淮安来出丑了。咳,师兄啊,师兄,你若是在淮安出了丑,叫我师父在着九泉之下也自没面目的。但是姚公子特地聘请他来,我又不好阻挡,这便怎么处呢?也罢,我且等到开台之日,看他们二人交起手来再行处置便了。”金台主见已定,瞒过众人,你一杯我一盏,说长道短,添酒添肴,叫呼小二,跑堂的走得脚跟多酸了。看看日已落西,旁边二客酒先吃完,便立起身来,往外就走,小二官报账出来会钞:五钱二分,掌柜的答应。那知两个人你也不睬,我也不睬,开店的着急,叫道:“二位会了账去呀。”二人道:“什么叫做会账?”店主道:“承二位爷台赐顾小店,吃了酒要算酒钱的。”二人道:“呵呵呵,酒钱要多少?”店主道:“五钱二分。”二人道:“五钱二分什么大不了的事,今日不曾带得,改日拿来。”一头说,一头走了,便大步洒开走出店门。唬得酒家心内着急,上前扯住一人道:“啊呀爷啊,小店借本营生,赊欠不起,望二位爷会了钞去。”那人道:“你这狗头,眼珠多不生,怎么样开店?吓,你道俺们什么人?江湖上面有名声的。喏,前头走的名为王一掌,凭你什英雄好汉,只要轻轻一掌跌倒他,连环斤斗立脚不停。”小二道:“跌死了我也要酒钱的。”那人又道:“俺叫宋三拳,凭你铜皮铁骨之人,只消三拳就死。”小二道:“打死了我酒钱总是要的。”那人道:“没有怎么样呢?”便提起醋瓶拳头轻轻一下打在小二胸前,小二登时跌倒喊:“救命。”张其、郑千恼起来了,大喊一声赶出来,上前来打这宋三拳。那知上不得他的手,也跌倒在地。浦大、浦二、杨家弟兄、草桥花三、华云龙等六人一同赶出,这边王一掌、宋三拳二人敌住。六个打两个,还是吃白酒的好些。打得店中桌椅翻身,碗盏多碎。张其、郑千爬起来嚷道:“金二哥,见死不救非为好汉啊。”那金台并非不肯帮助,只因他们平日间自逞英雄,看得别人不在眼内,今日且待他们吃些苦处也是好的。金台并不慌张,走过来喝住众人休要动手,上前拱手笑道:“啊,二位,茶坊酒肆无作乐陶情之处,并非争英雄夺好汉的所在。况且彼此无犯,何必这般打闹?倘然打出事来,多有不便。况兼开店艰难,一家男女多靠在这上头,早起夜眠,无非要吃饭。你们吃了酒,钱要还的,为什么再要翻面皮呢?这些主顾们若多像二位,开店的岂不要本钱折尽关店了?”王、宋二人闻了此话,圆睁四目,凶狠非凡,说道:“住了!你难道不晓得俺们吃惯白食的,谁要你来多管?”金台道:“嗳,我是好话呀。”姓王人道:“那个要你好话?打你这囚囊的。”就一掌打在金台肩膀上。金台举手一枭,就一拳过去打在受刑之处。若说胡乱打架,那里顾什么所在?不致命的所在也打,致命的所在也打,一个不小心打在致命之处,就有性命之虞了。所以这些命案多是不会打架打出来的。金台是个名功拳师,不要打死这个人,总不打在致命所在的。此刻有心收伏这姓王人,所以拳头着实留情,明让三分,那姓王的尚且还不能挡,唬得那家店满身发抖。

外边观看闲人许多。一个道:“阿哥,看他们这宗打法,必要打出人命来哉。”又一人道:“兄弟,勿要多管帐,开店的利害得势,搅脱了这丬酒馆罢。”一人道:“开店的好人,有何利害?”那个道:“勿瞒你说,我昨日同了几个人来吃酒,共该酒钞三钱半,因为无钱,难能转去。”一个道:“吓,也要吃白酒。”那个道:“妮子,吃白酒?不过叫他记一记帐,有了铜钱就来销账。这个!养说道,本少利微,赊不起的,无钱休想回家。朋友多一溜去了,单单丢我一人在他店中。”这一个道:“也奇了,那木尽脱身呢?”那个道:“说也苦恼,好人叫了千千万万,恩人叫了万万千千,又叩了七八个响头,方能脱身。”一个道:“哈哈哈,还算便宜的。”那人道:“便宜什么?”

旁人闲话少叙,再说金台一头打架,心中想道:“再不赢他,笑死人了。”便打一个猛虎爬山,双手拍去。一边是苍龙搅海,两拳轮起,望着金台抢过来了。贝州好汉就闪过身躯。王一掌抢个落空,向前一闯,金台乘势在他背上一拍,喝声:“跌了罢!”但闻“拍塔”一声合朴倒地。一众闲人大家称赞。张其等八人得意洋洋,说道:“不中用的东西,要想吃人白酒,打死这狗头,等这些吃白酒的看看榜样。”金台喝道:“休得动手。”宋三拳一见,顿然呆了,两手搓搓,暗想:“我们两个人想要打叙雄台,有这英雄在此,我与王哥只好回转蓬莱。”若讲山东人到淮安来吃白酒,原是犯打的。王一掌爬起来,对着金台拱拱手道:“不知英雄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乞道其详。”金台看见外面人多,若说真名,恐防有碍。回说:“俺姓张名文,江西人氏。”王一掌道:“小可不知,多多冒犯了。”金台道:“好说。”张其说:“你若高兴,再跌几交。”王一掌道:“哈哈,休得取笑。”金台问道:“足下何名,住居那里?”王一掌道:“在下姓王名环,与这宋彦多是山东登州府蓬莱县人氏,闻得淮安有叙雄台,所以相同到此的。吃酒无钱打店,原是不应该的。”小二官接口说道:“该的,该的,横竖无生意,要打打罢。”王一掌道:“混帐,你对店家说,把这些打毁的对象收拾拢来,算一算看应该多少,赔还便了。”小二道:“这句说话中听的。”王一掌道:“再取酒肴来。”小二道:“吃了再打呢啥?”王一掌道:“胡说。”宋三拳道:“啊,王兄弟,这位江西好汉我也打他不过,是个剔顶英雄,你来做个当中人,大家吃杯和事酒,相交相交,做个朋友何如?”王一掌呵呵笑道:“使得使得,不知张大哥意下如何?”金台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正是英雄相会英雄,大家谈心解寂。金台道:“酒东小弟的。”王一掌道:“不敢不敢。这几位是?”金台道:“多是我的患难朋友。”王、宋二人道:“多多失敬,多多失敬。”便大家见礼毕,酒拼一桌,名姓通完,就催酒肴。小二忙忙送来,谈谈讲讲,日还尚高。饮酒之间,金台问起二位仁兄是何行业,多道:“不瞒张大哥说,我们二人出身本是樵柴趁钱,只因不够用度,做了犯法的事,打劫经商财帛。”张其是个莽撞汉,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也是同行,众朋友有幸有幸。”金台按不住张其的口,把着头摇了几摇。这莽夫天下少的不知好歹,喊声甚高,倘然外人听得难免无殃。王环听说,哈哈笑道:“原来列位也在江河上的。”张其道:“岂敢岂敢。”王环道:“啊,张大哥既住江西,到此何干?”金台道:“也为叙雄台,特来助助兴耳。”王环道:“妙啊,正该如此。但不知小辈头儿到不到,还恐他不肯出手呢。”金台假作不知,笑瞇瞇问道:“那一个小辈头儿,叫何名字?”王环道:“难道诸位不知道么?那贝州好汉名唤金台,拳法精通,四海扬名,多晓得的。”金台未及开口,莽汉张其会发松说道:“住了,你们既在江湖上做这个勾当,怎么这个名功马快多不认得的么?”王环道:“但闻其名,未见其人,实不认得。”张其道:“喏,这个不是金台么?”未知怎生打退斑兰豹,请看下回分解。第三十四回老苏云街头逢婿 勇何其台上称雄

话说王环听了张其之言,即忙立起身来说道:“吓,这位就是贝州金二哥么?”郑千等七人多道:“认得迟了。”金台叉手答曰:“小弟何德何能,多蒙二位如此爱慕,倒觉惶恐。”多是哈哈笑道:“金二哥,我辈真正枉做人,若非这位张哥说穿,险些儿错过英雄,那里去寻呢?”便重新作揖,恭敬起来了。又再添酒吃了三杯,王环说道:“啊,金二哥,闻得你身犯王法,处处查拿,为什么没有三分介心,公然托胆在街坊上走呢?倘遇官差怎生是好?”金台道:“啊,王大哥,你说那里话来。小弟是自作逆不可活,岂能怕死贪生。若有官差拿捉,我就挺身而出,也没有粉骨扬灰的大罪名。为人在世,那里怕得许多风火呢;怕风怕火枉为人了。”王环道:“金二哥果然像个英雄豪杰,我王环万不及一也。”金台道:“好说。”那金台与王环一头吃酒,一头讲话,所以吃得慢些。姓宋的与张其等八人没有说话,只顾吃酒,别的酒客进来吃酒,多把他们呆呆观看,暗中评论:一定多是打擂台的朋友,所以多是这般气概的。有几个衙门里的朋友说:“大哥,这个瘦弱之人面貌与图上的金台相像,何不盘他一盘,你道如何?”一个道:“这个使不得,那金台也是我辈中的同道朋友,况且又是小辈英雄,闻名天下,与着奸臣作对,故而如此。我们与他水米无交,并无仇寇,这个空冤家结他怎么?倘然像了,从前丹阳捉住,解也解出了,忽然间飞砂走石,被他逃了去如何是好?”那个道:“这也说得不差。伙计啊,自古道,公门里面好修行,须要广积阴功,好有子孙。”一个道:“是啊,头儿说得用理。”闲文少说,原表一众英雄吃酒谈心,大家多说不完,一言难尽,不必说与列公听了。吃酒已完,酒家算账,共二两三钱半,扯去零头五分,连王、宋二人吃的五钱二分,贴还碗盏七钱银子,一齐多是金台出的。大家一齐出门。王环叫声:“金二哥,深扰之至,明日奉答。”金台道:“岂敢,岂敢。”张其说:“你们吃白食的本事很好,那个传授的?”王环道:“哈哈哈,休得取笑,来日会了。”金台道:“请啊。”列位,那金台结交这两个朋友,日后金山大拜,也是有分的。两边拱手分路而行,回归下处,天色已晚。

晚景丢开,且谈次日金台与弟兄们上街闲玩,偶见一个所在,拥上百十余人。张其说:“又是那个戎囊的在那里打架?待我来帮输家打赢家。”金台恐怕张其闯事,上前喝住张其,自己去看个明白。原来一个老人家失足绊翻了一付卖油担,一边要贴,一边贴不出,苦苦哀求,旁人观看。金台顿起善慈之心,便上前来问,卖油的人答道:“失足绊翻的。”金台道:“这他莽撞不当心。但是看他年老贫苦,料想身边没有银子,该赔多少?须要说的,切不可以少抬多哄人,待我替他赔了罢,你今不用吵了。”卖油人道:“吓,客人代赔。”心中打算廿斤油待我多报十斤,拿回家去买酒吃。便道:“客人,我的油是三十斤足称。”金台道:“果然三十斤么?”卖油人道:“妮子说谎。”金台道:“时价每斤多少钱?”答道:“四分半银子一斤。”草桥花三想道:“这个里头那里盛得下三十斤?必定多说了。”便问:“你用多少银子买来的?”答道:“九钱银子买来的。”草桥花三道:“呀呔,我把你这戎囊的,这等放刁,既是四分半一斤,九钱银子只买得二十斤,怎么说是三十斤,这个油不是你的,一个钱也不赔,怕你怎样!”张其说:“照啊,照啊,还不走你娘的路!”便提起拳来打了。卖油的唬得战兢兢,连叫:“大爷,大爷,小人该死,真该死!实在虚头多报十斤。”郑千说:“这个狗头刁得很,一个钱也不要赔他。”华云龙说:“赔了一个钱不为好汉。”浦大、浦二、杨家弟兄多说:“不要赔他。”金台总不动火,笑迷迷说道:“他是经纪人,不过贪多而已。多报十斤甚是有限。”便解开银包取一锭约有一两光景付与卖油的说:“拿了去罢。”卖油人道:“多谢大爷爷,大爷爷。”接了银子挑了担子,得意洋洋转弯去了。旁人个个称赞,各自分开。那老者上前来谢金台,正一正旧衫,说道:“恩人啊,老汉苏云,只因满心悲苦,绊翻油担,无力赔偿,若非恩人代赔,叫我如何是好!此恩此德没世不忘。恩人请上,受我一拜。”金台道:“啊呀呀老人家,些须小事何必如此。”便双手扶住问道:“老人家的大名苏云,不知贵居何处?”答道:“武林人氏。”金台道:“呀,武林人氏到此何干?”苏云道:“恩人啊,承蒙不弃,下问端详,为寻小女到维扬去的。那晓得到得广陵,人又不见,这一晚在招商店中被窃,可怜偷得我干干净净,好一似鸟失栖巢,没有投处。”金台道:“到此何干呢?”苏云道:“老朽无计可施,有个朋友住在山东,意欲前去借些盘川,好归故里。”金台道:“令爱姑娘不在扬州,那里去了呢?”苏云道:“啊呀恩人,这里不好讲话,寻个幽僻地方才好实言告禀。”金台明知其故,便叫众弟兄左近等等,自家同了苏云而去。张其是个莽汉,不知其意,说:“老头儿,鬼头鬼脑,什么意思?”郑千说:“可见你这个人心粗得紧,他叫苏云,住在杭州,不是苏小妹的父亲么。”张其道:“照啊,照啊。”浦大说:“既是苏小妹的父亲,就是金二哥的丈人了。有话应该当众说出,明言直道为君子,鬼计多端是小人。”郑千接口说:“自古人人要面,树树要皮。他不晓得我们是他女婿的朋友,女儿做了小娘,说出来有何面目,故而如此吓。”众人听说,笑哈哈道:“这句话却不差,我们莫怪这老人家。”一头谈论便一头走七碗轩中一同吃茶,就在外首拣个坐头,大家坐下,当心等金台到来。

此话书中少讲,且说苏去同了金台行不多路,只见路旁有个庙宇,四顾无人,一同进内。金台动问来由,苏云以直而告:女儿不幸,身为下贱,在扬州院子为娼,名叫维扬苏小妹,父女三年不见了,故而特到扬州去寻。那晓得小妹无踪,没处可寻。金台道:“那里去了呢?”苏云道:“老朽细细打听,多说有个贝州金台,同了两个朋友在着院子里边杀了澹公子,连夜把我女儿并同貌多花、刘小妹姐妹三人拐到别处去了。可怜老朽时衰命苦,那晚又被小人把我的铺陈盘费偷得精光,流落他乡,难归故里,好不苦楚人也。”金台道:“吓,如此说来,就是我的岳父也。”苏云道:“住了住了,你是那个啊?”金台道:“小婿就是金台。”苏云道:“你果就是金台?把我的女儿拐到那里去了?”金台道:“并非小婿拐的,皆因令爱愿从小婿一同走的。客途没处担搁,送到家中伴我娘亲去了。我在外边时刻挂牵的。”苏云道:“何不回去呢?”金台道:“难道岳父不知我的缘故么?”金台略略说了几句,苏云听了方才知道,叫声:“贤婿,既是你有了罪中身,难得回乡,那老母姣妻在家怎生是好呢?”金台道:“啊,岳父,不妨事的。今年八月中秋是我母亲的诞日,小婿拚着一死,总要归家与母亲祝寿的。岳父如今不必忧愁,莫如到我贝州家里去过日,也得父女时常见面。”苏云听了金台的话,连连答头。金台道:“岳父如今还是径到贝州呢,还是回杭州去?”苏云道:“家里边还有些零星对象,免不来回去收拾收拾,才得放心到贝州居住了。”金台道:“吓,岳父既然要到杭州,小婿有事,必须岳父当心料理才好。”苏云道:“什么事情呢?”金台就将姐姐之事从头细说,要求岳父带了姐姐外甥同到贝州,完了小婿一桩心事。苏云听说,笑哈哈道:“此事何难,在吾便了。”金台心中大悦,便道:“啊,岳父,方才同在一处的几个人,多是我的心腹朋友,患难弟兄,得知得见的,说话须要老实,切不可藏头露尾。况且貌多花配与张其,刘小妹许与郑千,此事大家多晓得的。若瞒了反而不好。”苏云答应一声:“晓得。”翁婿二人一路走去寻朋友们。偶意走到七碗轩来,被花三先看见,即忙招手乱叫。那草桥花三比了张其细心得多,故而不出金字,只叫:“二哥,哙,二哥,二哥,这里来吃碗茶去。”金台闻叫,举目一观,只见众人多在茶坊内,回说:“不吃茶了,下处会罢。”众人多说:“二哥先去,我们就来。”金台关照了众英雄,便同苏云竟过东去,走到下处,天光尚早,房中坐下,立刻修成两封书信。说道:“我有两封书信,这一封并这云中燕交与姐姐收明,叫他收拾收拾,同了外甥早归故里。但是孤儿寡归,全仗岳父当心照料。”苏云道:“这个何必叮嘱。”金台道:“这一封信带到贝州悄悄交与母亲收拆。两处地方住址开得明明白白。这白银五十两做了路费,吃了午饭动身去罢。”苏云道:“贤婿,几时回来呢?”金台道:“中秋时候一准回来的。”便叫店家拿午饭来。苏云充了饥,也不多担搁,辞别金台去了。此刻金台放心了。停了一回,众弟兄来了。金台细说一回,已多晓得,闲文不叙。张其便说:“不知怎么样,下处总是住不奈烦的,原到外边走走才好。”郑千说:“外边也没有什么好玩之处。”浦大说:“玩耍不如吃酒。”杨氏弟兄说:“到王环那里去怕没有酒吃?”正说之间,王环已到,邀了众人到不醉楼吃酒,直到日落西山方归下处。夜景不表。次日天亮,各处英雄多已正备到叙雄台去,吃了饭,街坊上行人喧闹非常,赶节的人亦不少。忽有一人自言道:“啊唷,今朝人如此多法,关紧了城门,青昌七尺杀得精光,倒是个大胜会。”此刻只因天还尚早,故而台主未曾到来。金台同了一众英雄次第而行,到了台前,只见一个大大空场,四周围搭了蓬帐,卖茶卖酒馄饨粉食干湿糕果处处热闹。张其说:“这个台主什么大来头,这个时候还没有来么?”金台说:“天色尚早,多少人在这里,要你一人性急!”郑千说:“性急也不中用的。”浦大说:“那边茶蓬内坐坐吃茶等候便了。”金台道:“倒也使得。”便一同走进茶棚。博士连忙送茶。看看天光已交巳牌,众人正在吃茶,多说:“姚能台主来了。”那九位英雄忙会了茶钞。只见许多闲人观看,挤挤挨挨。金台叮嘱张其只宜观看,不可声张。张其说:“我不开口就是了。”郑千说:“列位,有烦略让一让。”这些旁人见他们多是刚强汉子,明知也是英雄,大家相让。他们立在擂台前面一看,这台约高一丈开外,二丈宽阔,叙雄台匾额当中钉着左右对联,上首是:“天下英豪谁作首”,下联是:“人间好汉若为先”。这首刀枪剑戟,那边槌挝鞭鐧,虽非交战,也须排列助助威势。

台下众人你谈我讲,忽见那边班兰豹来了,听他一人自言道:“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俺杨滔是也,混号班兰豹,年方二十三岁,从幼有些勇力,爱交好汉。不想那年被拳教何同连跌三交,逼装犬叫。此仇此恨时刻在心,为此拜从田楷为师,习学拳棒。不想何同身故,所以此仇未报。如今闻得淮安姚通政的公子姚能,聘请拳教何其,要打百日叙雄台。俺想,何其就是何同的儿子,为此特地而来,打掉何其,方消我恨也。今朝十五开台,所以俺家特地来的。”说完连叫:“让开,让开来,让开来!”便两只手向前拉去。这些人别力朴六,跌的跌,倒的倒,多说道:“好大气力!朋友,欺瞒我们无行用的,勿算杀胜会的。”一人道:“啊唷,二老官,你看这个朋友来得野气。”又一人道:“毴娘,直头是荒山里强盗咿,像巡海夜叉!人多唬得坏的。”列位,你道那杨滔怎生模样?听我讲个明白。他身高九尺余外,背厚肩宽,年方二十三岁,膀阔腰圆,一张殴兜脸,脸上边斑斑点点,两道板刷眉,一双豹眼,阔额方腮,枭唇露齿,头戴乌缎包巾,身穿乌缎箭衣,鸾带回腰,乌靴登足,雄纠纠气昂昂。福建田楷共有十个徒弟,要算杨滔第一个好徒弟。再说杨滔走到台前,一众闲人个个观看,多说他是个英雄好汉,必定力大无穷。这旁边金台也看见了班兰豹。记得三载前头相逢过的,被俺师父打得他连跌三交,逼装了狗叫,然后放的。料想今来要报宿冤。但是何其虽知拳棒,到底本事平常,不是杨滔的对手。倘有差迟之处,岂非坏了师父的名声么?不表金台心下思想,也不说杨滔立在旁边,书中且说何其,他也不晓杨滔也在台下观看,便挺身而出,当台立定,与大众说道:“台下英雄听者,俺何其多蒙姚少爷聘取,到此要打百日叙雄台。虽为作耍之事,然而亦有性命之忧。如有英雄胜得我者,奉送黄金五十两,彩缎一端。有本事的请上台来会会;无本事的休得上台,免得当场出丑。”何其言罢,两手叉腰,当台而立。台下观看闲人多说:“口出大言,必有本事。”此时金台等兄弟多站在台前,听了何其言语,暗暗点头。众人正在观看之间,只见人丛中挤出一个汉子说道: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