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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8 16: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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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内日康夫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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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幻想曲

意大利幻想曲试读:

引子

当父亲浅见秀一问浅见阳一郎,想要什么礼物来作为20岁的纪念时,浅见阳一郎立刻回答“想去欧洲旅行”。浅见阳一郎制订了从大学放假的1月至4月整整两个半月的长期欧洲旅行计划。“噢呀,这下我的开销可大了。”浅见秀一笑着说。“去欧洲旅行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但有一点要记住,在国外旅行时,不管遇到什么事,绝对不要惹麻烦。还有,我的礼物只是日本——欧洲的往返机票,其他的费用要靠你自己想办法去挣。”

浅见阳一郎接受了父亲的叮嘱,调整了欧洲旅行计划,做好了一切相应的准备。但是,当浅见阳一郎来到巴黎,住进了便宜的小旅馆后,在旅行箱的底部发现了一小叠美元的纸币。当然,放纸币的“罪犯”不是父亲浅见秀一就是母亲雪江。浅见阳一郎不愿过多推测,只是朝着东京的方向低头示谢。

浅见阳一郎首先在巴黎买了一辆快要报废的阿尔法罗密欧轿车。从此之后,阳一郎就常常在车里钻睡袋睡觉。就这样阳一郎节省着住宿费用,驾车穿越了法国,经由德国、瑞士、奥地利进入了意大利。因为有预想不到的钱,所以阳一郎暂时还不需要担心旅费。不过,阳一郎并没有为此而乱花钱,还是按原定的计划,彻底地进行着省钱旅行。阳一郎常常在餐馆做着洗盘子的临时工,将赚到的钱作为生活费,而箱子里的那笔额外得到的钱作为参观欧洲各国的博物馆和美术馆的费用。

欧洲的冬天很是严峻。然而,一旦进入了意大利的国境,突然间就能感觉到春天的气息。浅见阳一郎在意大利境内经由威尼斯、米兰继续南下。当浅见阳一郎来到港湾城市热那亚时,可以看见随处开放的含羞草。热那亚不愧是地中海沿岸的温暖之地。不仅风光美丽,就连人们的气质也更具有意大利人的特征——开朗。

沿着海岸往东南行驶将近100公里,有一个叫卡拉拉的城镇,以盛产大理石而闻名于世。从古罗马时代开始直至现今,意大利的雕刻、建筑物几乎都是用从这里出产的大理石制作而成的。米开朗琪罗肯定也使用过这里的大理石。浅见阳一郎一边安慰着像哮喘病人那样喘气的阿尔法罗密欧车,一边朝着大理石的采掘场开去。

车子从山脚的城镇沿着山谷的坡道往上开去,穿过山谷,路过一些小小的村落,翻越山岭后,整个视野豁然开朗。前方视野出现了连绵的峻险山脉。有穗高岳那么高的山,而且,全都是大理石形成的山。山的表面被削过的地方,露出了大理石特有的白色光泽。这样的山,像雪山那样连绵,层层叠叠形成山脉,颇为壮观。

道路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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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米深的断崖不断盘旋提升着高度。阿尔法罗密欧车开过了几个大理石采掘场。大理石采掘场的采掘规模是超乎想象的大,有数百米高的断崖状的露天采掘场,也有高50米、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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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米的被采掘过的隧道。

车开过最后的采掘场后,立刻进入了一条长长黑黑的隧道。估计原本是为了让采掘车辆通过而开挖的吧,只是将岩盘呈筒状挖掘的隧道,路面和隧道壁都相当粗糙,剧烈的震动不断向阿尔法罗密欧车袭来。浅见阳一郎好不容易将车开出了隧道。与刚才的景色截然不同的是,连绵的山峰被浓密的森林覆盖着。在这种景致下车子又继续前行了一会儿,一个湖泊逐渐展现在浅见阳一郎的眼前。

浅见阳一郎将车子开进了能俯瞰湖泊的餐厅的停车场,打算用午餐,尽管这顿饭已经晚了很多。餐厅并不豪华,建筑物本身也很普通,然而面对湖泊的绝色美景,却是人气旺盛的原因。如此偏僻的地方,居然也吸引了不少观光客。年轻的情侣、带着孩子的一家子,客人们正一边谈笑一边进餐。

浅见阳一郎注意到,进餐的客人中有一位戴着黑边眼镜的男人,好似日本人。作为日本人,对方却是个高个子。被太阳晒黑的脸庞看上去很健壮,但身材却是略瘦的精干型。其实,在浅见阳一郎注意对方之前,对方已经注意到浅见阳一郎了。那人向浅见阳一郎走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友善地对浅见阳一郎笑着说:“你,是日本人吧?在这种地方有日本人出现,除了我以外,这还是第一次啊。”

男子高兴地坐到了浅见阳一郎对面的椅子上,相互道了姓名。男子名叫久世宽昌,看上去很年轻,但实际年龄却要比阳一郎大10岁。七年前在欧洲各地辗转,最后留在了这里。“我算是在欧洲的日本流浪汉吧。”久世自嘲地笑道。

当知道浅见阳一郎是东大的学生时,“哦,是东大生啊。”久世吃惊地说道,“自那以后,东大变成什么样了?”

久世讲的话让浅见阳一郎有点摸不着头脑:“您指的是什么?”“指安田讲堂的骚乱以后,不知东大变成什么样了。”

久世指的是“东大纷争”的事件。七年前,东大本乡校园的安田讲堂发生了被“全共斗”的学生和工人将近600人占据的事件。当时的总长代理向警视厅请求出动警察,经过了大约两天的攻防,最后,学生们被赶出了讲堂。但整个斗争的过程电视台进行了实况转播,在社会上引起了相当强烈的反响。

然而,这样的大事件对五年后入学的浅见阳一郎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东大的纷争,从历史的角度来讲,或许是宣告了日本学生运动的结束吧。“东大纷争”的第二年,世界博览会在大阪召开,日本进入了被某些人称之为“和平痴呆”的时代。更在两年后的长野县轻井泽发生了“浅见山庄事件”,过激的“革命”运动的存在本身,遭到了整个社会的厌恶和排除。久世在“东大纷争”后,就离开了日本。“请原谅我多嘴问一句,久世先生,您或许也曾经是东大的学生吧?”阳一郎突然想到这点,询问着久世。

虽然久世现在有些消瘦,但脸颊边没有修整的耳发却显示着精干,依然留有“全共斗”战士的风貌。“不是。”久世瞥了阳一郎一眼,立刻移开了视线,摇着头用一种似乎带有自暴自弃的口吻说道:“如果我是东大出身的话,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劳动呢。”

久世今年30岁,七年前离开日本的时候,他应该是23岁。当时参与“东大纷争”的除了东京大学的在校生以外,还有其他大学的学生和东大的毕业生。久世即使不是东大的学生,也有可能参与了“东大纷争”的运动,之后离开了日本。“我是上野的。”

久世很不情愿地说道。“上野”是指东京上野艺术大学。如此说来,久世还真有些艺术家的气质呢。但是,艺大出身的久世,到底经历什么样的遭遇才会有如他自己所说的“在这种地方劳动”的境遇呢?

不管对方有什么样的经历,浅见阳一郎并没有过多追问的意思。久世似乎也不希望如此。倒是久世不断地打听日本的近况。久世对越南战争的结束呀、第三次中东战争以来关闭的苏伊士运河的再开等事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反而对日本的近况却令人惊讶地生疏,几乎完全不知道。

最近一年多,日本很是平稳,倒是周恩来总理呀阿加莎·克里斯蒂去世的新闻被大篇幅地进行了报道。但是,浅见阳一郎从日本出发时,美国的上院曝光了洛克希德公司向日本的田中首相行贿的事件,可能会一下子发展成与政局有关的事态。“但是,哼……”久世好像对这些事都不怎么关心似的,“很和平啊。”似乎对和平有些不满的口吻。

当浅见阳一郎说将经由佛罗伦萨从罗马回国的旅程之后,久世便说:“你去佛罗伦萨的话,会路过一个叫卡西阿那·阿鲁他的村子,你可不可以去那里转转?以前那里有一个叫奥卢席尼的罗马贵族的旧城堡,不知道有没有被毁坏,能帮我看一下吗?”“可以啊,反正我也是没有什么预定的旅程。但是,如果那个城堡还在的话我该怎么办呢?”“打电话到这里。”

久世在纸片上写下了卡拉拉市内住宅的电话。据说有会讲英语的管理人来接听的。

分手的时候,久世对浅见阳一郎说:“如果有人问起我的事的话,请什么都不要讲,行吗?我在那个村里曾做过些不太道义的事。”说着歪嘴笑了笑。“还有,”久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到放在边上的达富尔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满是污垢的茶色大信封,用圆珠笔写上了地址和姓名。“能不能麻烦你回日本后,将这封信送到这个地址去?”

信封上的地址是:横滨市绿区,堂本修子。“是您的女朋友吗?”浅见阳一郎问道。“差不多吧。”

久世说着认真地将大信封交到了浅见阳一郎的手上。装得满满的信封,拿在手上却意外地很是沉重。“能看一下里面是什么吗?”“啊,没关系。”

浅见阳一郎打开信封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有好似信纸那样的纸片和一个装戒指的小小的盒子。“是戒指。”久世说道。“如果是很贵重的东西的话,请恕我无法帮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丢了或忘了都没有关系。如果可能的话,拜托顺便帮忙送一下吧。”“为什么您不亲自送去呢?”“因为我有无法回去的理由,所以才请你帮忙。拜托了。”

也就是说,如果久世没有遇到像现在这样的机会的话,可能就一直也无法送去了。难怪信封上满是污垢。但是不管怎样,被对方如此请求,浅见阳一郎是很难拒绝了。况且,可能是作为回礼吧,久世支付了午餐的账单。

浅见阳一郎与久世分别后下了山,沿着海岸线一直将阿尔法罗密欧开到了比萨。又从比萨再向东开,前往内陆的佛罗伦萨。途中,浅见阳一郎遇上了地中海沿岸地方很稀有的暴雨。暴雨整整下了一天,浅见阳一郎也只能在当地多停留了一天。之后,浅见阳一郎一边随便找些临时工做,一边开车行走,四天后终于到达了卡西阿那·阿鲁他。

正如久世所说,卡西阿那·阿鲁他是托斯卡纳地方的一个偏僻的村子,远离主要干线,通往那里的道路又窄又烂。阳一郎能流畅地使用英语和简单的法语,却还没有习惯使用意大利语,只能靠着简单的英语不断地询问,费了很大劲,终于到达了这里。

卡西阿那·阿鲁他村,是建立在被橄榄田和葡萄田覆盖的丘陵地带山上的一个村落。村子的中心地区有一个陈旧的教会。在教会的边上,有一座曾经是奥卢席尼家别墅的建筑物。

16世纪建造的三层建筑,按当地房地产商的说法,是已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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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年的历史了,或许,将奥卢席尼城堡称为历史遗迹更为恰当吧。整个领地内,随处可见已经被风化了的维纳斯雕像。宽广的庭院一片荒芜。建筑物本身也年久失修。从百叶门大大的缝隙间窥视,可以看见屋顶已经残缺,墙壁也已经倒塌,根本无法住人。

村里似乎只有一间可以称为店的小杂货铺,浅见阳一郎走到杂货铺里打听了一下有关奥卢席尼城堡的情况。好在杂货铺老板多少能讲些英语。据他说,原来的领地主——奥卢席尼家是罗马的贵族,名门中的名门,在持续了三十几代后没落了。那个旧城堡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属于奥卢席尼家了。城堡的拥有者不断地变化着,现在已经没有管理人了。数年前,有一个时期,曾经有像是贫穷的画家或嬉皮士那样的包括东洋人在内的几个年轻人聚集在此。因为长时间停留此地,引起村里人的怀疑,招来了警察将那些年轻人赶出了奥卢席尼城堡。

或许其中一个就是久世吧?浅见阳一郎在心里猜测着。“你要买那城堡吗?”杂货铺的老板问道。

从去年开始,房地产商就打出了广告。大片的土地和奥卢席尼家的城堡一起,喊出的价格却是相当的便宜。“一直卖不出去。”杂货铺老板断言道。但是,杂货铺老板似乎觉得日本人都很有钱,什么样的房子都会买。杂货铺老板认为浅见阳一郎或许也是为了买那个旧城堡而先来打探情况的吧。

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个叫卡西阿那·特露美的镇子。卡西阿那·阿鲁他的“阿鲁他”是“很高”的意思,而特露美则是“温泉”的意思。两个地方好像是姊妹关系似的。正如其名,卡西阿那·特露美是个有温泉的镇子,而且还有几家宾馆。浅见阳一郎决定在这里住宿一晚。

到旅馆安顿好后,浅见阳一郎先好好洗了一个温泉浴,等到晚上才打电话给久世。对方公寓的管理人接听了电话。

浅见阳一郎说“请久世先生听电话”后,管理人立刻回答说:“请稍等。”然而却迟迟没人听电话。

经过长时间的等待后,终于来了一个像是警察似的人接听电话,劈头就问浅见阳一郎:“你和久世先生是什么关系?”浅见阳一郎的直觉立刻告诉他是出了什么事。于是便警觉地试探着对方的口吻应对着。因为,浅见阳一郎有父亲至上的“绝对不要惹麻烦”的禁令。“哦,我前几天在卡拉拉的餐厅遇上了久世先生。当时,久世先生请我吃了午餐。我就要离开了,所以打个电话向他道谢。如果久世先生不在的话,能否帮我转告一声?”“转告是不可能的了。对了,你知不知道久世在日本的联系地址?”“不知道……久世先生出什么事了吗?”“嗯。昨天,他遇上事故死了。”“什么?……”

浅见阳一郎大吃一惊。对方似乎还想问什么问题,浅见阳一郎就是咬定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挂了电话。浅见阳一郎也不敢问对方久世是遇上了什么事故。只能猜测久世在大理石采掘现场工作,不是爆炸事故,就是落石或跌倒事故吧。

浅见阳一郎从旅行箱中取出了久世托他转交的信封。拿出了宝石盒,打开了盖子。久世说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浅见阳一郎也没有什么关于宝石的知识,看上去是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可爱戒指。因为久世已经去世,所以浅见阳一郎更感觉到戒指的沉重。浅见阳一郎没有打开信来看,他还没有窥视私信这样的坏习惯。

回到日本后,浅见阳一郎就走访了横滨绿区堂本的家。堂本的家是建造在新兴住宅区一角,典型的一楼一底的别墅型住宅。堂本修子是位二十五六岁的美丽伶俐的女性。但是,严肃的表情却令人难以接近。

堂本修子用警惕的眼神迎接浅见阳一郎。当浅见阳一郎在门口拿出久世的信封说了“我在意大利遇上了久世先生,是他托我带来的”的话之后,堂本修子的神情一变,立刻将浅见阳一郎请进了屋去。

整个家除了堂本修子以外,好像没有其他人在。浅见阳一郎被请到了大约有30多平方米大的客厅兼起居室的西洋式房间,堂本修子端出了红茶和点心。“您还特地送过来,实在是太客气了。谢谢您!那个,家兄他还好吗?”“啊,您是久世先生的妹妹啊……其实,我遇到久世先生时他还很好,但是,四天后打电话给他时,他因为遇上事故去世了。”“什么?……”

堂本修子的脸一下变得惨白,她几乎瘫在了椅背上。浅见阳一郎真担心她是否会晕倒,但是,堂本修子很坚强,没有流下眼泪。

这时,浅见阳一郎注意到了起居室里放着两个装有照片的镜框。一张是一对老夫妇的照片,一张是三个年轻人的照片。估计还是很早以前的照片,三人都相当年轻,中间的女性应该是堂本修子,右边的是久世,左边的是一位与久世年龄相仿的男子。

在一般的日本家庭中,装饰这样的照片的理由不会很多。想来,进屋时,浅见阳一郎好似闻到了淡淡的线香味。“如果我说错的话,还请您见谅。是不是您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堂本修子瞥了一眼照片答道。现在还在上香,估计应该去世不久。

浅见阳一郎:“是这样啊……”说着站了起来走到照片前,合掌行了一礼。之后,将视线转到了三位年轻人的照片上了。“这是您哥哥吧。”

浅见阳一郎指着堂本修子右边的男子说着,又指向了左边的男子。“这位是您的什么人?”

那是一位肤色白净,看似有些神经质的消瘦的年轻人。“是我丈夫。三个月前去世了。”修子有些唐突地答道。原来那线香是为自己丈夫上的。浅见阳一郎终于弄明白了。“浅见先生见到家兄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堂本修子询问道。她似乎更关心久世最后的样子。

浅见阳一郎将在卡拉拉的山中餐厅里见到久世时的情形转告了堂本修子。堂本修子难受地皱起了眉头。终于,堂本修子抬起头说道:“非常感谢您。多蒙您关照了。”说着站了起来行了一礼。

这时,旁边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堂本修子吓了一跳,立刻拿起了话筒。“啊,是姐姐啊。那个,宽昌哥哥,去世了……”

瞬间,堂本修子难受得说不出话来。看似坚强的她,原来只是一直在强忍着而已。“……对不起,现在,客人正要回去,我一会儿再给您回电话。”

堂本修子急急忙忙地边说边抹着眼泪。浅见阳一郎避开了她的视线走向门口。

堂本修子恢复了平静将浅见阳一郎送到了门口。堂本修子站在门口目送客人的身影,在浅见阳一郎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贵宾室的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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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见家的客厅兼起居室,是间50多平方米大的西洋式房间。客厅与厨房之间有两扇从中央打开的门。如果将两扇门都收到墙里去的话,整个房间就像是连在一起似的。浅见家的“老夫人”浅见雪江最喜欢的是一个人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眺望窗外庭院的风景。庭院并不很大,到围墙也不过10米左右。但是栽种的植物品种却很丰富。已经过世了的丈夫浅见秀一小的时候,就经常在庭院里玩。秀一的父亲亲手种植的米槠树,现在已经枝叶茂盛,可爱的锦鲤也在树下的葫芦形状的小池塘里悠闲地游弋着。池塘边是浅见雪江精心种植的各种花木,随着季节的变化,开放着不同的花卉。

浅见雪江的长子浅见阳一郎担负着日本警察厅刑事局长的要职。每天早晨7点,就有专车来接他。孙女浅见智美与孙子浅见雅人跟着也要赶往学校。浅见阳一郎的妻子浅见和子将丈夫和孩子送走之后,就要忙着收拾整理房间。小保姆须美子清理了厨房后还要洗衣、买菜等等,很是忙碌。上午,浅见雪江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努力写作。写的是类似浅见雪江自己的回忆录一样的作品,所以也没有准备给别人看。

浅见雪江出生在昭和初期,可以说是随着昭和的历史一起成长的女性。尤其是战前战后的动荡时代,浅见雪江认为,应该将当时的女性们是如何来看待那个动荡的时代记录下来,也是一种回忆,希望不要再发生那样的事。

浅见雪江坐在起居室的时候,须美子为她端来了热茶。如果雪江的记忆没有错的话,须美子今年应该有27岁了。须美子的父母时不时会从故乡新潟县的长冈寄些相亲对象的照片来,这是须美子的一大烦恼。须美子根本没有结婚的意思,而是希望能够一直在浅见家当保姆。当浅见雪江认真地问她:“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吗?”“如果您不嫌弃的话。”须美子含着眼泪答道。浅见雪江就不再说什么了,要不真怕如果逼急了她会不会自杀。

其实,浅见雪江还有其他的担心。那就是与须美子同样,她那位已经超过了结婚适龄期的次子——浅见光彦。

浅见光彦今年33岁。从事着自由撰稿人这样的生活、收入都不稳定的工作,所以至今还无法独立生活。浅见光彦本人并没有觉得在兄长家里住得不自在,浅见雪江也没有催促他尽快独立的意思,但是,身为母亲,浅见雪江还是希望浅见光彦能尽快结婚。

还有一个浅见雪江从不说出口的担心。怎么讲须美子都是结婚适龄期的女性,如果,她对自己那不争气的次子抱有什么想法的话就糟糕了。

而在这之前,更让浅见雪江担心的是去了美国的女儿浅见佐和子的事。原定只是留学一年,可现在已经过了四年。浅见佐和子总是找些什么理由不愿回来。不管长得多大,她还是无法摆脱学生气息,无法适应世上大家都能过的一般生活,这点与被她称为“小哥哥”的浅见光彦完全相同。如果就此不管的话,真的怕她会超过“小哥哥”的年龄还不结婚。最好是和日本人结婚了,但如果佐和子要进行国际结婚的话,雪江也不打算反对。浅见雪江是这样想的,她真怕佐和子步“小哥哥”的后尘啊。

每当浅见雪江看到次子时,就会想到次子的工作的将来性、有没有考虑结婚什么的。但是,反过来又会觉得,如果次子也搬出去住的话,那自己一定会很寂寞的。就像现在,浅见光彦离开才一个月,浅见雪江就已经觉得像缺少了什么似的。“不知少爷现在到哪里了?”须美子一边为雪江换茶,一边问。同样的台词,似乎昨天、前天都有听到过。“是啊,应该通过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了吧。能经过希腊、爱琴海的三德里尼岛、伊士坦普尔、威尼斯……真是不错,很是悠闲自在啊。”“但,少爷是去工作的啊。”

浅见光彦少爷是2月2日搭乘日本豪华游轮飞鸟号出发进行环游世界旅行的。出发前一天,日本关东地方遇上多年不遇的大雪,所有交通都受到了影响。须美子驾着Soara,在到处是冰雪的路上行驶,将浅见光彦少爷送到了横滨码头。须美子也夹在送行的人中间,一边强忍着眼泪,一边向浅见光彦少爷挥手道别。每当须美子想起那个场景,眼泪还会忍不住涌上来。“那么,少爷还要很久才能回家了?”“那当然了,一半的行程还没有结束呢。”“是啊,少爷去那么远的地方。能早些回家就好了。”

浅见雪江笑了起来,却注意到须美子都快要哭出来了。“即使想他早回来都不行。那孩子讨厌飞机。如果不乘船完成环游世界一周的旅行的话,他是无法回来的。”

刚好门铃响了,须美子慌忙擦了擦眼睛,跑去开门。来的是邮递员。“是快递,外国来的邮件,是给少爷的吧?”

须美子拿着信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客厅,将航空信的信封交给了雪江。确实,信封上写着“MitsuhikoAsami”。信是从意大利寄出的。寄信人“YukoWakasa”的后面写着“若狭优子”。“啊呀,是光彦的信啊。糟糕,他都快到意大利了,这不是要错过了吗?”

该怎么办呢?浅见雪江有些犹豫。从外国来的航空信,还是快递,能想象一定是有急事。或许是与光彦即将到的地方有什么关系吧。应该马上拆开信,将信的内容转告光彦比较好吧,雪江这样想到。但是,寄信人是女性的名字,所以雪江有些犹豫。“不知道寄信的是什么样的人?”

不用问,这是雪江的自言自语,不过,须美子还是按照礼仪作出了反应,看了看雪江手中的信说:“是啊,是女士来的信啊。”

从须美子的口吻可以推测出她内心的动摇。“还是拆开比较好吧?”“啊,不,夫人,那不太好吧。那可是写给少爷的重要的信啊。”“这倒也是,如果有写着什么秘密的话就不好了。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但是,或许有什么急事呢?”“所以啊,我也是担心这点。如果有什么急事的话,该怎么办呢。这孩子也真是的,一走就什么消息也没有。还关照他要多联系呢。”“一定是少爷很忙啊。”“呵呵呵,你用不着帮光彦辩护什么啊。对了,还是问问和子该怎么办吧。麻烦你去叫她一声吧。”

浅见和子听到须美子来叫自己,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急忙赶了过来。当婆婆问她是不是可以拆开信时,浅见和子立刻回答说:“那当然不行。”不愧是警察厅刑事局长的妻子。“但是,是快递。或许有什么急事呢?”“如果是这样的话,直接打电话去飞鸟号怎样?”“啊呀,可以直接给游轮打电话吗?”“啊,当然可以啦。现在已经是卫星时代,不管船开到哪个地方都可以同他联络到的。”“哦,我还能看到这个年代啊,人可还真值得长寿啊。那么,和子,就拜托你打电话了。”

和子与轮船公司取得了联系,问清了飞鸟号现在的位置和电话号码。飞鸟号现在刚刚从伊士坦布尔起航前往威尼斯。日本与意大利的时差是八个小时。不知道船上的时间是怎么定的,当地时间应该是凌晨时分。估计船上现在是深更半夜,为了不麻烦游轮的乘务员,浅见和子一直等到下午4点才给光彦打了电话。

当地时间是早上8点,刚好是飞鸟号的早餐时间,而浅见光彦却还在船舱中。和子确认了对方是光彦后,将话筒递给了婆婆:“妈妈,是光彦。”“和子,还是你和他说吧。我讨厌国际电话。”

因为距离的关系,通话中会出现微妙的延迟。这样的国际长途电话的通话,对雪江来说很不习惯的。

浅见和子将从意大利来的快信的事转告了浅见光彦。浅见光彦立刻回答说:“请立刻拆开。”浅见光彦对女性的名字没有任何印象,信中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内容。

浅见雪江用剪刀开启了信封,取出了信纸。在近似半透明的信纸上用蓝色的钢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手边没有老花镜的雪江,立刻将信交给了和子:“和子,麻烦你念给他听吧。”前略 请允许我如此失礼地写此信。我住在意大利托斯卡纳地方,一个叫卡西阿那·阿鲁他的村子里。名字叫若狭优子。我的丈夫叫巴及鲁·帝兹拉,是瑞士人。我和丈夫是在意大利留学时认识、结婚的。当时,他和自己的父母都住在瑞士。四年前,我公公购买了卡西阿那·阿鲁他地方的一个旧城堡。之后,从瑞士移居意大利,他把这座城堡改装后,经营着一个叫维拉·奥卢席尼的乡村风情的城堡式旅馆。

当浅见和子念到这里时,浅见光彦立刻制止道:“嫂子,请等一下。这封信是不是很长?”“是啊,是封长信。”“那,国际电话费太贵了。而且,我的脑袋也记不下那么多内容。不好意思,麻烦您用传真……不,那样信的内容会被别人知道,不太好。嫂子,还是麻烦您用电子邮件传给我吧。”

飞鸟号在船上设置了几台电脑供乘客与外界联系。乘客们各自拥有自己的邮箱地址和密码,所以不用担心内容会被别人知道。浅见和子按照浅见光彦的指示,将邮件传到指定的邮箱地址上。

当浅见和子发完邮件回到起居室后,雪江戴上老花镜,开始阅读信的内容。巴及鲁和他的父母都是素食主义者,我也受到他们的影响,现在也完全接受了他们的观念,喜欢吃蔬菜了。其实,蔬菜料理的餐厅是维拉·奥卢席尼的一个特色,很有人气。我们也开设了网页,请访问我们的网站,这样可以帮助您了解维拉。常常有日本的游客来维拉住宿。这次,我突然写信给您的目的是与来维拉住宿的日本游客们有关,所以要请浅见光彦先生您来帮忙解决问题。事情是这样的,当维拉接到日本的旅游团的预约后,收到了恐吓信。是从东京中央邮局投递的,没有注明寄信人的姓名,信纸上只打印着“请注意贵宾室的怪客”一行字。这个时期没有其他日本旅行团的预约,所以估计“贵宾室的怪客”是指这个旅行团的客人中的一位。旅行团里一共有七位游客,他们乘坐日本的豪华客轮飞鸟号进行环游世界旅行,途经意大利,预定在威尼斯靠岸时,来维拉停留五天,之后在罗马的外港奇维塔韦基亚港与飞鸟号会合,继续航行。我们是在1月中旬接到预约的,而“恐吓信”则是在飞鸟号从横滨港出发的前一天,2月1日收到的。最初我们还不太明白信是什么意思,以为是什么人的恶作剧,所以就没有去理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安。如果向警察通报的话,肯定不会被理睬,还会认为不过是恶作剧引起的骚乱。况且从经商的角度来讲,我们也最不愿发生警察介入的事情。虽然巴及鲁劝我不要担心,但是,巴及鲁的双亲,尤其是他的母亲非常担心。因为这是从日本来的客人,所以,同为日本人的我感到自己也有责任,然而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2月20日,维拉又收到了与之前相同的,不知是谁寄来的信件。内容是“请浅见光彦帮忙”。印字的书体、大小等都与“贵宾室……”的信件相同。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认为或许又是恶作剧,但因为两次收到这样不愉快的信件,还是很令人担忧。我对浅见先生的事不太清楚(非常抱歉),但是问了住在佛罗伦萨的日本朋友后,我才知道浅见先生是日本有名的侦探,可以秘密解决各种各样的事件,连日本警察也对您另眼相看,所以,我考虑了很久,还是给您写了这封信。这里是离日本很远的意大利,对繁忙的浅见先生来说,提出这样唐突、无理的请求,我感到非常抱歉。能否请您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呢?如果您能亲自来维拉的话,虽然我们也无法给您什么回报,但请允许我们承担您的旅行费用。这实在是封无礼之极的信件,给您添了许多麻烦,还望您能多多包涵。我们期待着您的回音。草草若狭优子

信纸空白的地方写着维拉·奥卢席尼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以及邮箱地址。浅见雪江取下老花镜放在桌上,叹了口气。“那孩子,会怎么做呢?”“您是说光彦啊,他的正义感一定会让他接受若狭优子的请求的。”“是啊,他一定会这么做。如果是出于正义感的话我也不会担心。可是,那孩子的好奇心太重,真怕他会做出些什么冲动的事来。或许还是不要告诉他才好。”“您不用担心。光彦有他自己的判断能力,一定会处理得很好的。”

须美子也在厨房里不断地点头赞同。“希望如此了……”

当天晚上,浅见和子将此事告诉了很晚才回家的丈夫浅见阳一郎。浅见阳一郎看着信,逐渐皱起了眉头。“卡西阿那·阿鲁他……”

不知为何,和子感觉阳一郎好像知道什么似的,就问道:“你去过那里吗?”“是啊,曾经去过。就是,以前曾和你讲过的,我还是学生时,曾去欧洲旅行。当时,就经过托斯卡纳的村子……对啊,好像就是叫维拉·奥卢席尼。当时还发生了很奇妙的事情呢……”

然而浅见和子却没有听到丈夫的自言自语,她被眼前的信件吸引了。“那封不知寄信人的信,到底是不是恐吓信啊?”“嗯,这可难说了。提出警告‘要注意’,这也不能说是恐吓吧。”“但是,也可以认为在预告将会发生什么事,这没错吧?不知道光彦会怎么办,妈妈很是担心呢。”“你对老妈是怎么说的?”“我说,正义感很强的光彦,一定会处理好的。”“嗯。这不就行了嘛。”“但是,妈妈说那孩子的好奇心比正义感更强,所以才担心来着。”“哈哈哈,这倒是真的。”“你还笑呢。怎么说还是担心啊。要不要帮些什么忙啊?”“没事的。别看他那样,比我强多了。我还是先去洗澡吧。”

阳一郎好像要摆脱什么似的转过身去了。2

这一天,飞鸟号离开伊士坦布尔后,穿越了像运河那样窄窄的达达尼尔海峡,进入了爱琴海。从伊士坦布尔到威尼斯需要三天的航程。豪华客轮在岛屿中穿梭前进。平稳的波浪给风光美丽的地中海航行更增添了一份魅力,这是环游世界整个航程中最出色的一段。

浅见光彦在早餐桌上看了大嫂浅见和子传来的邮件。浅见从没想到会收到来自住在意大利的日本女性寄来的信,更让他惊讶的是信的内容。“注意贵宾室的怪客”,这句话与上一次环球旅行时乘坐飞鸟号从横滨出港前,浅见收到的信件的内容完全相同。

从信中的内容来看,可以认为是恐吓也可以认为是在警告,当时浅见也猜想到会与飞鸟号贵宾室的客人有关,一直在警戒着,但是,贵宾室却是平安无事。反而,与浅见同房的男子被杀害了。浅见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到事件的旋涡。(请参照角川书店出版的《贵宾室的怪客“飞鸟”号篇》)

那个事件,得到了从日本赶来的警视厅岗部和雄警视的支援,在飞鸟号到达印度孟买之前,解决了问题。之后,环游世界的航海旅行就一直非常平稳,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那个事件与“贵宾室的怪客”是否真有关联,浅见光彦却认为很值得怀疑。

正当浅见光彦在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又出现了这样的委托。也就是说,有关“贵宾室的怪客”的各种传闻还是存在的。或许不是指飞鸟号的贵宾室,而是指维拉·奥卢席尼旧城堡的贵宾室吧。

寄信给若狭优子的人,与上次委托飞鸟号将信转到浅见手中的人,一定是同一个人。几乎与飞鸟号出发同时,将信送到了浅见的手上,可以想象寄信人一定是个知道事情内幕的人。尤其是知道飞鸟号的七位乘客将在威尼斯下船,在托斯卡纳的维拉停留五天的事,这可不是谁都能知道的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知道那七位乘客在豪华客轮的航海中,为什么要在托斯卡纳的乡村中停留呢?虽然听说过托斯卡纳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但是,是否真的值得停留五天呢?

飞鸟号环游世界一周的航海旅行中,飞鸟号客轮准备了一些短期陆地旅行的计划。例如:在苏伊士运河口下船,搭乘巴士经过卢克索、开罗等地,三天后在苏伊士运河北端的塞德港与客轮会合的旅行就是其中之一。其他还有在西班牙的马拉卡上陆,途经安塔鲁西亚地区,在葡萄牙的里斯本与客轮会合的四晚五天游。

然而,这七位乘客的旅游航程却不是按飞鸟号的计划,而是选择自由旅行,行程都是客人们自行计划的。只要对飞鸟号的航行不产生障碍的话,乘客们是可以自由行动,去想去的地方游玩。

但是仔细想来,像这样的自由旅行,即使没有在飞鸟号上住宿,但是乘船费用却不会因此而减少。同时,除了三餐以外,还有点心、夜宵等七次的进餐都不能享受,况且还是五天,不要说像浅见光彦这样的穷人了,就是贵宾室的乘客、有名的作家内田康夫,也绝对不会做这样不划算的事。

浅见光彦曾就这次旅行的事问过客舱主管堀田久代。客舱主管其实是个“为乘客服务”的职位,是飞鸟号乘务员中最繁忙的一位。“确实有七位乘客预定了私人自由旅行。”“参加者是哪些人?”“那个……”

一瞬间,堀田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最后,她似乎作出了没有什么障碍的判断。“牟田先生夫妇和石神先生以及……”“对不起,能不能将名单打印一份给我?迟些给我也没关系。”“好的。”

中午时分,自由旅行团的成员名单就被送到了浅见光彦住宿的454号房间。917号房间 牟田广和·美惠106号房间 石神敬史811号房间 入泽稔夫·麻里奈505号房间 万代弘树615号房间 永田贵之

牟田夫妇是飞鸟号上只有两套的贵宾室的客人。浅见光彦知道他们的名字,也见过他们。刚上船不久的时候,因为腰痛吧,牟田先生总是坐在轮椅上。但是,对其他五位成员,浅见光彦则没有什么印象。“这次旅行的宗旨是什么呢?听说是在托斯卡纳的乡村停留五天。”“据说是这样,很少见啊。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住在维拉,以维拉为据点,进行美术鉴赏的旅行。那里离比萨、佛罗伦萨都很近。”“啊,对了,牟田先生是美术商。这样看来,其他成员至少也都和美术界有些关联吧。”“或许是绘画、雕刻的爱好者也说不定。”“原来如此啊。”

迎接这些人的城堡宾馆收到了“注意贵宾室的怪客”的警告,也就是说,这七个人中间,有谁是“怪客”了?“真好啊,我也一直想参加这样的旅行。现在申请的话,会不会太晚?”“那个,我也不知道啊。这是私人自由旅行,除了日程之外,详细的情形我也不知道。要不,您问问牟田先生看看?”

浅见光彦刚好在休息室里遇上了牟田先生,就向他打听旅行的事。“听说您要参加托斯卡纳的美术鉴赏旅行?”“是啊。既然来了这里,就打算好好欣赏一下意大利的艺术。如果能在佛罗伦萨周围遇上珍品的话,也打算买些回去。商人啊,总免不了会想到生意。”“旅行团的成员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吗?”“应该是这样吧。其实原本只是我们夫妇自己去而已。但是,我夫人在乘船前的见面会上提到了这件事,其他成员也希望能够一起去。结果,就变成了租小型巴士横穿意大利半岛的旅行团了。”“如果我现在申请的话,还能参加吗?”“啊,浅见先生也想参加吗?那个,巴士座位是还有空位,这个时期城堡宾馆应该也不会忙。但是,我多嘴一句请不要生气,这个费用可是不少哦。”“经费可以想办法解决。我从来没有海外旅行的经验,如果能有这样的机会和你们一起旅行的话可是太好了。”“是这样啊。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我和大家说一声。”“谈判”成功了。浅见光彦马上给维拉·奥卢席尼打了电话。浅见光彦当然不会说意大利语,就连英语都说得不好,所以内心有些不安。果然,随着话筒被拿起,立刻传来了说意大利语的女性声音。浅见没有办法,只能用英语说:“ThisisAsami.Mitsuhiko Asami.”“啊,是浅见先生啊。”话筒中传出了尖锐的日语声。“我是给您写信的若狭优子。那么,您看了信了。谢谢您。您能来这里吗?”“啊,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我对那封信也有些在意的地方,所以决定过去看看。”“真的啊?太好了……但是,能赶上吗?三天后,大家都要到了。我有些担心。”“不用担心。其实,我刚好也在飞鸟号上。刚才请求过领队的牟田先生了,让我一起参加他们的旅行。但是,有关您委托我的事情,我没有提。请您也绝对不要提起。另外,有关旅费的事,请不用担心。”

浅见光彦说,不管怎样,将自己当做一般的旅客就行了。若狭优子对如此的偶然深感惊讶,不断地重复着感谢的话。

晚餐的时候,浅见光彦与作家内田康夫·真纪夫妇同桌。内田夫妇将在威尼斯停留一晚,经由佛罗伦萨、罗马,一直到飞鸟号的下一个靠港地奇维塔韦基亚港进行汽车旅行。对那个小气的内田康夫来说,这次可是大出血了。内田康夫还对浅见光彦说:“浅见君,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旅费由我承担。”老实说,浅见光彦听了之后相当感动。看来对内田康夫的认识也应该有所改变才对。“太遗憾了。因为有其他的事情,我参加了其他的旅行团。”

浅见光彦说完后,不知为什么内田康夫笑眯眯地用遗憾地口吻说道:“是这样啊,太可惜了。”也是,或许内田康夫不过是话说得好听而已。老奸巨猾的内田康夫,到底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客轮到达威尼斯前一天晚上,在牟田广和的介绍下,浅见光彦与旅行团的其他成员见了面。除了牟田夫妇和入泽夫妇以外,石神敬史、万代弘树、永田贵之三位男士都是一个人乘船旅行的。牟田广和已经是相当的高龄了,而入泽夫妇的年龄则在65岁左右。其他三位男士虽然更年轻些,但看上去年龄都相仿。参加飞鸟号环游世界旅行的乘客们,大都是退休后在家赋闲了很久的高龄乘客,所以,60岁前后的乘客在船上已经是属于年轻人了。

牟田广和是美术商,入泽稔夫是静冈县的食品会社的会长,石神敬史是机械制造厂家的顾问,万代弘树是自营业,在大阪经营煎菜饼连锁店,永田贵之是贸易会社的咨询委顾问。虽然名义上都还在工作,但实际上都可以说是闲职,商业上的事全部都交给接班人来做,自己就有时间来参加豪华客船环游世界的旅行了。大家的职业也都各不相同,在这次私人旅行之事确定之前,相互之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和接触。

对于浅见,因为上次在船上的那个事件曾被媒体极力宣传,所以大家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当着他的面都异口同声地说些恭维的话,什么“这下可有依靠了”之类的。然而,对浅见的加盟,却不能说是完全欢迎的心情。或许有人会认为,与侦探或自由撰稿人一起旅行,不能那么尽兴吧。

飞鸟号的航海非常顺利。从风平浪静的亚得里亚海一直向北行驶,可以直接进入威尼斯湾。从里德岛的边上穿过,就可以看到圣马可运河入口的岛屿耸立在那里。左面可以看到教会那像铅笔似的尖塔。客轮慢慢地左转舵,眼前就是圣马可的大圣堂所在的威尼斯市街。市街整体就像是浮在海面的幻影城市一般。浅见光彦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接近欧洲大陆。

从小的时候起,浅见就对那画着墙好似浸在海中的建筑物、凤尾船交互往来的威尼斯城的画怀有无限的憧憬,同时,又抱着类似恐怖的感觉。挺着大肚子的贵族、戴着三角帽披着大褂的小丑、拖着黑色裙裾的魔女……假面舞会的登场人物,好像就住在这座城市一样。

现在,威尼斯就如文字所写,在伸手可得的地方,浅见光彦的胸中涌起了莫名的感动。豪华客轮的乘客们也都来到甲板上,默默地注视着这梦幻般的景色。

据说,威尼斯的繁荣是从11世纪开始的。贵族的豪宅、教会不断被兴建。建筑物的式样是东方的拜占庭式样、伊斯兰式样和歌德式建筑的融和,再加上文艺复兴的建筑式样、巴洛克建筑式样和历史的建筑式样争相斗妍。这些建筑式样都浓缩在威尼斯这个城市中,让整座城市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氛围。在这样的景色中,日本的豪华客轮飞鸟号像是走错了地方似的,白色的巨大船体缓缓地滑入了港口。

就在海的尽头,大运河的入口处,飞鸟号开始进行180度的转弯。猛烈的水流像搅拌机一样将海底的沉淀物都搅拌起来,原本就不怎么透明的海水在一瞬间就被泥土染成了黄色。

飞鸟号在被称为斯盖沃尼河岸的港口靠岸。正如其名,与其说是港口,还不如说是岸壁更为恰当。宽为30米左右的岸壁,令人想起了塞纳河畔的步行道。牵着狗的老人和女性在散步。对面则是威尼斯的市街。沿着岸壁往前走,可以看见跨在一条小运河上的拱桥,走过拱桥就是圣马可广场了。

浅见光彦跟着牟田夫妇以及其他旅行团成员一起走下了舷梯。岸壁上,内田夫妇正在接受当地电视台的采访。戴着潇洒的帽子,很有绅士风度的内田康夫,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的美丽的夫人早坂真纪,在都是高龄者的乘客中确实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人物。

内田夫妇与浅见光彦一样,外语应该都很差劲。果然,翻译兼导游的女性跟在他们夫妇边上。浅见光彦觉得很有趣,就凑过去看了一下,刚好听到记者在问内田康夫:“日本的豪华客轮飞鸟号上的乘客,大部分都是亿万富翁吗?”内田康夫马上傻乎乎地回答道:“是啊,除了我以外,几乎都是亿万富翁。”在边上看着这个情形的浅见光彦,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浅见光彦一行在威尼斯进行了简单地观光旅游,午餐后立即开始向佛罗伦萨进发。对浅见光彦来说,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是非常新鲜而又充满了惊奇。浅见光彦虽然希望能慢慢观光,但是,既然参加了团体旅行,就不可能随心所欲了。

被称为“水乡”的威尼斯的市街,车是无法进入的。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各种船只。为了到可以供从本土来的车停车的唯一的停车场去时,旅行团利用了有屋顶的摩托艇——水上出租车。摩托艇行驶在更适合凤尾船航行的窄小水路上,左右的建筑物好像都是从水中建造起来似的。听说威尼斯的地面下沉速度在加快,总有一天,威尼斯整个城市都将会沉没在水中。

旅行团虽然租的是小型巴士,但是,旅行团的八位成员加上日本女翻译,还是能坐得很舒适。旅行团的翻译是位叫野濑真抄子的女性,她是牟田夫妇的朋友,据说在佛罗伦萨学习美术品的修复艺术。

意大利的高速公路,车速限制在130公里以内。但是,反过来说,130公里的时速是最低速度。在意大利,轿车是必需品的同时,也是奢侈品的一种。从物价指数来看,轿车的价格还是相当高的。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像皇冠、西玛、名流这样的高级轿车却几乎看不见。而更多的是在日本仅属于那些2000cc以下的小排量的经济型轿车。意大利人开车不喜欢打指示灯,司机一上来直接就将车开得飞快,猛烈地超越着前面的车辆。

旅行团乘坐的巴士几乎以制限速度以上的车速奔驰着,途中穿过了波隆那、博洛尼亚等浅见曾早有所闻的以古罗马时代或中世纪遗迹闻名的都市。

傍晚时分,巴士进入了佛罗伦萨。当天在宾馆住宿一晚,第二天一边观光一边参观美术馆,预定下午向卡西阿那·阿鲁他进发。

因为是参观美术品的旅行,所以浅见光彦以为会在艺术之乡佛罗伦萨慢慢参观。浅见光彦将此想法告诉牟田广和后,牟田广和却说:“别担心,我们还要再来佛罗伦萨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在离佛罗伦萨很近的乡村宾馆里住宿。”

说是很近的乡村宾馆,可是,从佛罗伦萨到卡西阿那·阿鲁他却大约需要1个半小时。旅行团的巴士下了高速公路后,穿过了几个看上去像玩具似的偏僻小村,翻越起伏舒缓的丘陵地带后,眼前就是托斯卡纳那美丽的田园风光了。在覆盖着橄榄树田、葡萄树田、麦田的丘陵中,柏树点点耸立。橘色屋顶、白色墙壁的农家也随处可见。几乎每个丘陵的顶上,都耸立着教会的象征的尖塔。不管从什么角度来欣赏这里的乡村景色,都好似在观赏一幅幅美丽绝伦的风景画。

旅行团巴士的驾驶员是意大利当地的人,对道路非常熟悉。不过,卡西阿那·阿鲁他这个地名却也是第一次听说。据说卡西阿那·阿鲁他是个只有500人左右的小村庄。旅行团巴士的驾驶员靠着地图和路标,在托斯卡纳地方行驶,路上还是走错了两次。说实话,意大利的路标做得实在糟糕,尤其是显示目的地的路标,不将车开到分岔路口是看不到的。而等你注意到路标时,车又已经开过了头。司机一路抱怨,说这样的事在意大利是很平常的。

不管怎样,旅行团的巴士还是开上了通往卡西阿那·阿鲁他村子的坡道。坡道的途中还经过了一个叫卡西阿那·太鲁美的温泉小镇。小镇后面的高台,就是卡西阿那·阿鲁他村的所在地了。正如其名,丘陵顶上的一带都属于卡西阿那·阿鲁他村的。村子的中央同样也建造有古老的教堂。像是挨着教堂一样,在村落的一角,朝南的斜面上建着被高大石墙围起来的文艺复兴后期风格的建筑物。那就是维拉·奥卢席尼城堡。3

已经在这里住了四年了,若狭优子却对这座城堡还是无法完全适应。与严峻的瑞士气候相比,托斯卡纳的气候是属于温暖型的。尽管村里的乡亲们都表示出了热情,欢迎她这位外来的人口。但是,不知为什么,她住的这栋建筑物本身却散发着阴冷的寒气,令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当知道文艺复兴时代的贵族维拉·奥卢席尼家的城堡出售时,巴及鲁的父亲汉斯·佩塔·帝兹拉马上决定购买。汉斯后来才知道,这座城堡以前也曾被出售过。城堡的所有者已经换过好几回了。因为城堡实在是太陈旧了,所以即便是买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所以只好又再转手卖出去。

当汉斯从杂志的特别记事中发现维拉·奥卢席尼的话题时,便兴奋地叫着:“这真是奇迹。”并说这正是他所想要的物件,是珍品物件,一定要购买。当然,汉斯的夫人琵雅是极力反对的。“这样的东西买了有什么用?拿来当别墅吗?”“不是。我打算改造成城堡宾馆来经营啊。”“谁来经营?”“当然是大家了。”“大家?……那,这个家怎么办?”“将它卖了。卖了后离开瑞士,移居托斯卡纳去经营城堡宾馆。”

琵雅被汉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汉斯·佩塔·帝兹拉的奇特举动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当初,汉斯的志愿是想当个画家,据说为了学习绘画曾到巴黎留学。也不知道他在巴黎做了些什么,好像被人追赶似的回到了瑞士的家乡。之后,继承了祖业经营钟表的零部件加工工厂。琵雅是在汉斯回到家乡之后与汉斯认识的,两人也可以算是恋爱结婚吧。琵雅的双亲看穿了汉斯的性格,不断地反对这门婚事。但是,结婚毕竟是当事人之间的事,只要两相情愿的话,其他人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不知道汉斯在巴黎干了什么坏事,汉斯的父母帮忙了却了此事,因此,汉斯在父母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了。汉斯的父母健在的时候,汉斯非常收敛,管理着已经延续了四代的钟表零部件加工工厂。原本汉斯的手就很灵巧,不仅掌握了与钟表有关的技术,还掌握了建筑物的修补技术、家具的修理技术等,而且都能干得很出色。汉斯的勤勉举止令人惊奇,也逐渐赢得了父母和周围人的信赖。

汉斯与琵雅生的男孩巴及鲁的性格却与父亲截然不同,是个性格内向却非常踏实的好青年。巴及鲁自己选择了厨师的职业,前往罗马学习厨艺。

然而举止行为已经相当收敛了的汉斯,在父母相继去世后,开始暴露出自己的本性,扬言要卖了工厂,离开瑞士。

开始,琵雅还以为不过是汉斯一时间的冲动而已,等热劲过去了就会好的。但是没想到,汉斯这次却是来真格的,意志非常坚决。不知什么时候,汉斯通过不动产的打理,开始进行准备移居他乡的具体行动了。

移居的目的地就是“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当琵雅知道这一切时,已经是在汉斯签好合同之后了。琵雅也知道无法挽回,只能死了心准备跟着汉斯移居他乡。但是,琵雅在见到城堡之前,没有想到城堡会是如此的陈旧。

城堡占地面积约有8000平方米左右。城堡的庭院确实有16世纪文艺复兴后期样式的残影存在。从石阶的两侧伫立的等身大维纳斯像,以及其他的一些已经被风化的石像等,可以看到城堡往日的繁华。但是,这些石像,却没有一座的形状是令人满意的。说白了,整个城堡就如同一座荒芜了的废墟一样。

其实就汉斯来说,他的心情也与琵雅差不多。虽然维拉·奥卢席尼城堡是到手了,但是,在看到现实中的维拉·奥卢席尼城堡的惨状时,汉斯也惊呆了。简直就不知道该从何着手来修复维拉·奥卢席尼城堡。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汉斯的意气和斗志正在逐渐消失。

正在这个时候,巴及鲁从罗马回来了。巴及鲁在罗马学习厨艺和餐厅经营时,结识了来学习点心制作的日本女青年若狭优子,两人意气相投,相亲相爱,并决定结婚。优子被巴及鲁所吸引,听他热切地讲述将来要自己经营一家三星级餐厅,于是他们终于跨出了从未想过的国际婚姻这一步。

对巴及鲁和若狭优子两人的婚姻,汉斯比两位当事人更加高兴。如果没有巴及鲁和若狭优子的及时出现,或许汉斯会改变自己最初的方针。当汉斯看到前来向自己征得结婚同意并希望得到汉斯和琵雅祈福的巴及鲁和若狭优子时,汉斯明白了,儿子夫妇将为自己的计划带来实现的可能。因为,经营城堡宾馆不可缺少的两种人物——厨师和点心师都同时到来了。

忽然间,汉斯又像充满极大热情似的,他对夫人以及儿子和媳妇不断地倾诉再次创建城堡住宅的计划,并开始实行。好在,汉斯还有父母留下的遗产和变卖工厂得到的钱,使改修城堡的资金非常丰厚。

首先,汉斯全家花了一年的时间修缮了以前是给城堡仆人们居住的部分的房屋,确保了自己的住宅。不久,为了全家的生活费用,城堡宾馆开始了餐厅的营业。餐厅部分由巴及鲁和若狭优子担当。或许是对来自日本的若狭优子的高度好感,同时也是对巴及鲁提议的以蔬菜为中心的料理的好奇,餐厅的客流量还相当不错。

之后,汉斯全家又花了一年的时间来修复城堡。如果请专业的木匠和泥瓦匠来参加修复的话,需要花费庞大的人工费,所以整个修复工程都是由全家人自己来慢慢进行的。翻修了城堡的屋顶,地板也重新铺过,刮去原先墙上的涂料,再重新粉刷一遍。整个城堡慢慢开始有了生机。汉斯显示出了一种令人惊讶的执著,他身先士卒,肩负起挑战修复城堡这项艰难的事业。

琵雅是自不待言,就连儿子巴及鲁和媳妇优子也不相信城堡能改造成宾馆。但不管怎样,三楼的全部房间和二楼的一半房间都已经改造成了很体面的客房,即使接待高贵的客人也不会让人难堪。为了让客人能长期滞留下来,这里还配备了最新的厨房系统。要知道,城堡是古老时代的建筑,在改建厨房、浴室、冷暖房以及水道等设施时花的钱最多,其费用几乎是购买城堡的两倍。

琵雅认为汉斯经营城堡宾馆没有任何希望,没想到却是出乎意料地生意兴隆。当今世界已经到了迎接环保节能的时代。回归自然,离开都市前往乡村度假,已经成了当今的时尚,人们生活的趣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尤其是英国人,他们大都喜欢在法国南部和意大利的乡村度假。加上英国的经济正在好转,大量的英国游客来到托斯卡纳的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宾馆度假。低热量的食物和使用有机农产品的乡村城堡宾馆维拉·奥卢席尼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是走在了时代潮流的前列。

不仅面向欧洲,若狭优子还制作了面向日本游客的网页,并通过自己的人际关系请媒体写了有关维拉的记事,效果立刻显示出来。“托斯卡纳乡村一周游”等日本的旅行社策划的旅行团也不断飞来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宾馆。维拉·奥卢席尼离里斯托让特又非常近,很多里斯托让特的客人都是因为听到有关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宾馆的评价而慕名来访。

城堡宾馆的生意火红,巴及鲁和优子也是异常忙碌。而琵雅虽是女主人,却也像服务员似的工作着。只有汉斯一个人,放着城堡宾馆业不管,依然致力于城堡的修复工程。之前,在一定的程度上得到了家人们的帮助,但是从现在开始,汉斯要一个人完成城堡的修复工作,整天待在未装修的房间或在地下室里。

说来也是,这个城堡与巴塞罗那的圣家堂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完成修复工程。按日本的方式来说,就好像在冥河河滩垒石头一样,没有结果。建筑物的外观已经挺像样了,内部也有十个房间已经作为客房完全装修好,可以投入使用。但是二楼的一部分以及一楼除了门口大厅以外的其他的部分都堆放着修复工程需要的建筑材料,禁止闲杂人员入内。据说,地下的一层似乎还有房间和通道。优子他们最初的时候进去稍稍窥视了一下,在以后的四年中就再也没有向那里踏足一步。

若狭优子不能适应城堡的生活,或许地下室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在地下室里,即使是在盛夏时分,都会涌上一阵阵冷气,整个空气中都迷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听人说,也不知道是400年前还是300年前,城堡里曾经发生过策划什么阴谋一类的事件,在地下室里还对一些人进行过拷问什么的。如今人往那里一站,那些令人恐怖的画面自然就会浮现在人的脑海中。

若狭优子去村里购物的时候,杂货店的老婆婆也告诉她说,奥卢席尼家族是非常傲慢的领地主家族。家族的内部也常常发生血腥之争。是否真有此事还有待考证,不过这种传说一直流传至今。

据说那个地道,就是为了预防来自外部的袭击而修筑的活命通道。通道和教堂的地下室相连。还有人甚至说在维拉·奥卢席尼城堡的墙里埋藏着尸体什么的……

奥卢席尼家族的人离开当地之后,建筑物之所以能保存至今,就是因为有这些令人害怕的传说一直在流传,所以谁都不敢靠近城堡。“不会吧?”若狭优子笑着说。

杂货店的婆婆也“嘿嘿嘿……”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之后,大家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但是,若狭优子的脑海里总不时地被那些传说中的流言所困扰。也许婆婆说的话是事实,或许城堡哪面的墙里或地板下真的还埋藏着尸体。每当若狭优子想到这些就会浑身颤抖,如果是一个人待在城堡时,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巴及鲁·优子夫妇就不用说了,就连琵雅也和巴及鲁·优子夫妇一起在别栋餐厅那里起居。只有汉斯一个人住在城堡里,不分昼夜地进行着修复工程的作业。自从汉斯他们离开瑞士以来,或许说在离开瑞士之前,汉斯与琵雅的关系已经趋于冷淡。也许,说他们现在已经处于实质上的分居还更为恰当吧。

汉斯养了一只叫波波的波斯猫,琵雅养了一只叫塔果的大型杂种狗。就好像知道各自主人的心情似的,波波和塔果之间的关系也很糟糕。塔果的脾气还比较好,偶尔还会蹭到波波的身边戏耍,而波波对塔果却是非常的冷淡。

琵雅溺爱着塔果,不管去哪里,总是让塔果坐在轿车的助手席上,后来为此还引出了很大的麻烦。但是现在,塔果却是能代替丈夫,治愈她心灵的空缺的存在。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日本的“美术鉴赏旅行团”的成员们来到了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宾馆。

与那些的对流行敏感、以到托斯卡纳乡间体验乡村生活为目的的青年男女或团体旅行者不同,这次来的客人都是相当高龄的旅行者,而且是乘坐豪华客轮环游世界的乘客。

电视上曾播放了对在威尼斯下船游玩的乘客的采访新闻,画面上还有看上去很有教养的当地的一对夫妇在一旁插话说:“他们几乎都是亿万富翁。”

既然如此,这些贵客们要下榻的城堡宾馆,可得注意不要出什么差错了。

但是,优子对之前那个“注意贵宾室的怪客”的怪文书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深。维拉·奥卢席尼没有特意设定被称为“贵宾室”的房间,但如果一定要这么说的话,二楼、三楼东南角的房间的面积比较大,很宽敞。这个房间预定由团长牟田夫妇入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牟田先生就有可能是“怪客”了。

牟田是什么样的人?要注意他的什么呢?他们的到达时间越来越近了,优子内心的紧张也越来越强烈。4

维拉·奥卢席尼城堡不愧是贵族的别墅,外观很是凝重。据估计,原先拥有几十万平方米的领地,后来因为各种政变,不断被分割,或许是被没收了;也有可能是通过外敌或农民之手被分割出售。结果,现在还剩下的土地面积大约在7500平方米左右吧。这种分割不同于日本,像日本的一些大富豪、大地主们,因为要支付昂贵的遗产税,所以不得不主动地将土地分割出售。

不管怎样,建造在托斯卡纳的丘陵上的雄壮城堡,还残留着往日的风情。尤其是登上左右配置了等身大石像的石阶后,从广场就可以看到建筑物正面的百叶门。抬头看那高大的、有着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沉重的百叶门时,就会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推开百叶门进入大厅,可以看到大厅的地板和楼梯都已经相当陈旧,有些地方都开始腐烂了。不过,如果在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铺上一张漂亮的地毯,无疑就可以再现出往日贵族城堡的繁荣昌盛来。

托斯卡纳的风景和日本好多地方的观光胜地一样,虽然没有高高的山和明镜般的湖泊,却到处都透射出一种大自然的朴素和明亮。下了巴士的旅行团成员几乎每个人都很满意这里的风景。被橡树围绕的领地中,有一座铺满碎石、小巧玲珑的庭院,从院中的布局来看还真的酷似京都龙安寺呢。据说这是维拉·奥卢席尼的主人为来自日本的媳妇而亲手建造的。

维拉·奥卢席尼的主人们都出来迎接旅行团的到来。黑色大型杂种狗塔果也摇着尾巴高兴地欢迎着客人的到来。行李都被送到了每位客人的房间。旅行团成员们将大件行李都留在了飞鸟号船上,随身只携带了一只小箱子。

很快就完成了房间的分配。牟田夫妇住在二楼的101号房,入泽夫妇也同样,住在二楼的103号房,万代弘树住在三楼的201号房,石神敬史住在202号房,永田贵之住在203号房,野濑真抄子则住在二楼的102号房。

在意大利,将日本称为一楼的楼层称为0层。而日本称为二楼的楼层,在意大利则被称为一楼,日本的三楼自然就被称为二楼。据说,不仅是意大利,欧洲各国都是这样的习惯。但是,在本书中,还是按日本的习惯来称呼楼层。不过,楼层的房间号码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就直接沿用写在房间门上的房间号码。

浅见光彦被安排在与万代弘树、石神敬史同一个楼层里住宿,即三楼的204号房间。房间虽然不是很宽敞,但是比二楼同样宽敞的房间却要更好。或许是出于对特地从日本赶来的“侦探”的敬意吧。而原本应该住在贵宾室的牟田夫妇之所以住在二楼,仅仅是因为没有电梯,住楼上不方便的缘故而已。

旅行团的成员们稍事休息后,被安排到了别栋的餐厅用餐。餐厅里,旅行团成员们与维拉·奥卢席尼的成员——主人汉斯·佩塔·帝兹拉、汉斯的妻子琵雅、儿子巴及鲁和他的媳妇若狭优子重新正式见了面。

巴及鲁看上去就像个素食主义者,是个肤色白净、身材消瘦的稳健文静的青年。而若狭优子则展现了她个性开朗、大胆的一面。作为日本女人,若狭优子算是个高个子了,腿也很是修长。看着她搬客人行李时的样子,就可以知道她的力气也不小。主人汉斯是个个子高大、动作缓慢的人,给人的印象是好像身体的哪部分有病似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女主人琵雅却像个贵夫人似的,显示出一种高贵大方,但看上去不是那么机敏。怎么看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宾馆的真正经营者都应该是巴及鲁·优子夫妇。尤其是若狭优子的努力和奋斗,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出生在瑞士的城堡主人汉斯夫妇和巴及鲁都完全不会讲日语。汉斯一家使用的共通语言是意大利语。若狭优子可以讲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英语、德语也很不错。这次旅行的导游野濑真抄子小姐的英语和意大利语也都相当流畅。对连基本的英语都说不好的浅见来说,看到在海外努力奋斗的日本女性,觉得她们是那么的闪亮,不禁从内心对她们充满了敬意。

餐厅中,除了汉斯一家以外,还有一位意大利女性在场。若狭优子为旅行团成员介绍说:“这是画家达尼埃拉·德·卫塔。”西方女性的年龄不太容易猜测,估计是在30岁左右。达尼埃拉是位中等个子、有着意大利人特有的高鼻凹眼脸形的美女。“今天来这里的客人们都是美术爱好者,所以餐厅的墙上就用了达尼埃拉的画来作装饰。”若狭优子用右手指着餐厅四周的墙壁。墙上挂有六号至十号左右的小幅绘画作品。不仅是在餐厅内部,就连走廊和大厅也都挂上了达尼埃拉的绘画,总共有将近30幅的绘画吧。几乎所有作品的模特儿都是老年女性。虽然其中也有几幅彩色画,但更多的还是茶色和黑色的炭笔素描。浅见光彦无法判断绘画是否画得好,但是却也能感到达尼埃拉那纤细柔和的画风和作品中洋溢的温暖的情怀。“啊呀,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真让我们受之有愧。达尼埃拉小姐的画很不错,尤其是模特儿挑得特别好。”

牟田广和风趣地说着自己的感想。浅见光彦也再次眺望了达尼埃拉小姐的画作,确实,可以从画上的“模特儿”们中感觉到她们鲜明的个性和漫长的人生经历。画中模特儿的姿势都很普通,没有特意摆什么姿势。其中有些模特儿正在编织着什么,一看就知道是画家抓住模特儿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表现,将其作为了素材。画虽然可以说是素描,但估计还是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画出来的。“那些模特儿是附近老人院的婆婆们。”

若狭优子将牟田广和的感想转述给达尼埃拉听,又将达尼埃拉的话加上解释翻译给大家。达尼埃拉住在教会后面的老人院里,志愿做老人们的聊天对象。在这期间,达尼埃拉画下了这些草图。牟田广和不是对达尼埃拉的画,而是对达尼埃拉这样的生活方式感到赞同。作为相识的纪念,牟田广和买下了达尼埃拉的一幅画,价格在两万日元左右。虽然价格不高,但是达尼埃拉还是非常感激,眼睛闪着亮光,不断地说着:“谢谢!谢谢!”

据若狭优子介绍说,这里不仅是作为餐厅,还常常像现在这样作为画廊在使用。在卡西阿那,维拉·奥卢席尼起着文化交流中心的作用。不光是展览会,还常常举办小型的音乐会;维拉的主人汉斯爱好诗歌,不定期地召集当地的诗歌爱好者,开办自创诗歌的朗诵会等。“对诗歌是好是坏,我可不懂。”若狭优子笑着说。在日本,人们没有朗诵诗歌的习惯。若狭优子觉得很是好奇,曾经去旁听过一次。看到上了年纪的老头们摆弄着姿势,一本正经地朗读诗歌的样子,若狭优子的感觉总是怪怪的,之后也就不再靠近诗歌朗诵会了。巴及鲁和他的母亲琵雅也都不沾诗歌朗诵会的边,所以,诗歌朗诵会从准备到接待都由汉斯一个人在操办。

旅行团的成员们喝着茶,闲聊了一会儿,又再次确认了接下来的旅行日程。因为离晚餐还有些时间,大家就各自回房稍事休息。其他人都走了,只有浅见光彦留在了餐厅。若狭优子拿出收到的怪文书给浅见光彦看。

怪文书总共是两封。都使用了航空信件用的信封。信封是红蓝条纹装饰的薄纸型的普通航空信封。收件人姓名和地址是用圆珠笔写的,还特地使用了一看就知道是故意写得很糟糕的字。寄信人栏里写的是“JAPAN东京中央邮局内”。信封里装着用便宜的信纸打印出来的“信”。

一封打印着“注意贵宾室的怪客”,与飞鸟号收到的怪文书的内容几乎相同。

而另一封则打印着“拜托浅见光彦氏”这样的内容。完全没有对浅见光彦为何人作任何的解释。“就靠这些信息,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浅见光彦非常惊讶。“哦,我有些朋友住在佛罗伦萨,他们知道有关您的事。据说您是日本最有名的侦探之一。”

这样面对面说自己是“最有名的侦探”,浅见光彦感到很难为情并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变红了。“不管怎么说,我对为什么指名要请浅见先生一事还是感到不可思议。浅见先生有什么想法吗?”“说实话,想法是有一点的。”

浅见光彦将飞鸟号收到怪文书的事告诉了若狭优子。而且,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宾馆收到的怪文书的文面与飞鸟号收到的怪内容几乎完全相同。从飞鸟号正在接近意大利时,维拉·奥卢席尼的城堡宾馆收到怪文书的时间来看,可以推测对方是处于能完全掌握浅见光彦行动的位置。“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若狭优子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所以也能够理解了。“我就是说啊,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事情的话,平时工作繁忙的浅见光彦先生怎么会到这样偏僻的意大利乡村来呢。不过,居然有如此周密细致的筹划,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犯罪要在维拉·奥卢席尼发生呢?”“那个,我也不清楚啊。”浅见光彦也是满怀狐疑地说道。“如果这是什么人在进行犯罪预告的话,是什么理由促使他要这么做呢?反之,如果说是为了预防犯罪的话,那么应该将事情讲得更清楚才对呀。”“会不会,仅仅是以骚扰别人为目的的恶作剧呢?”“也有这样的可能。但是,我觉得对方花的心思太多了。请想想看,光是飞鸟号的乘船费用就需要花几百万日元,不可能有这样开玩笑的醉汉狂人吧,居然送我环游世界这样的大礼。”

结果,浅见光彦和若狭优子两个人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各自神情严肃地沉思着。巴及鲁从厨房探出头来叫了一声:“优子……”后面的话,虽然浅见光彦无法理解,却也猜到应该是说“该要开始准备晚餐了”。若狭优子立刻答道:“明白了。”边说边站了起来。“那么,看今后的情形发展,我们再商量吧。”

若狭优子的表情转换成了接待客人的笑脸,向浅见光彦挥了挥手走入了厨房。

之后,浅见光彦也走出了餐厅。为了把握维拉·奥卢席尼整个环境的状况,浅见光彦开始在维拉·奥卢席尼的领地内散步。领地内还有很多地方正在修复中,后院还放了很多废旧木材。整个领地的围墙表面也到处有剥落,凹凸不平。石阶下面的庭院里,有一个被橄榄树围绕的游泳池,可能是修复的预算不够吧,现在都成了贮水池,不过,这反而为整个庭院增添了不少风情。

浅见光彦随处走着,不知何时,那只叫塔果的黑色大型狗摇着尾巴亲热地凑到了浅见光彦的身边来。

浅见光彦再次登上了石阶,开始查看城堡的周围情形。城堡除了正面的百叶门以外,右边还有一扇铁门。铁门的前面杂乱地堆放着建筑材料,人根本无法靠近。

铁门实际上是处于无法打开的状态。门上还浮着锈斑,看上去就知道这扇铁门的年代相当长了。不知道这扇铁门通往何处,有可能是地下室的入口处吧。有一种打开铁门后就会有幽灵出现的感觉。浅见光彦非常讨厌幽灵那样不知底细的东西。

天色已接近黄昏,逐渐开始变暗。16世纪的城堡对于日本人来说,多少会让人感觉有些恐怖。浅见光彦急急忙忙地往城堡内赶了过去。橙色灯光穿过窗帘从每个窗内透出。

塔果突然在城堡前的石阶下停了下来,浅见光彦才注意到,百叶门的前面蹲着一只波斯猫,似乎在对塔果说“从这里开始就是我的领地了”。波斯猫凶狠地瞥了塔果一眼,塔果为了避免产生麻烦,转过身慢慢地走到餐厅那边去了。

波斯猫是城堡主人汉斯的宠猫,名字叫波波。据若狭优子说,不知是否是此猫自认为是城堡的主人,还是错将塔果当成了随从,对塔果很是冷淡。实际上,波波也确实如若狭优子所说,当浅见光彦打开百叶门后,波斯猫像是理所当然似的率先走入了大厅,接着又爬上了楼梯。

波波好像是知道浅见光彦的房间似的,不紧不慢地直接走到了3楼走廊深处的204号房前,用身体蹭了蹭房门。浅见光彦打开了房间门,波波也跟了进去。浅见光彦好生奇怪地看着它。只见波波走进房间,环视了整个房间一番,似乎是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就悠然自得地走了出去。真是一只不可思议的猫。

浅见光彦的房间是一室一厅式,卧室的面积有60平方米左右,饭厅兼简易厨房的面积则是30平方米左右。不锈钢制的厨房套具看上去还非常新。只要有食物材料和好的心情,就可以在这里自由烹饪。卧室内有两张1.4米宽的床,旁边还有浴室和洗手间。这对浅见光彦一个人来说,可是非常宽敞的房间了。如果新婚旅行能到这里住上一周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正当浅见光彦这样想着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浅见光彦没想到站在门外的会是旅行团的翻译兼导游野濑真抄子小姐。浅见光彦初始还以为她是来叫自己进晚餐的,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可以打扰一下吗?”

野濑真抄子微微抬起头问浅见光彦。野濑真抄子从东京的美术大学毕业后来佛罗伦萨已经六年了,从外表来看年龄大概在30岁左右吧。虽然没有惊人的容貌,却有着很好的身材和圆圆的眼睛,是位可爱的东方女性。“当然可以了。我是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浅见光彦有着在宾馆独身男子的房间里请年轻女子进去是否恰当的潜台词,但野濑真抄子却根本不当回事,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浅见光彦的房间。

饭厅兼厨房里有一张四人座的木制桌子,椅子也是朴素的木制椅子,可谓典型的实用品,谈不上有什么情调。不过,在这个时刻却成了浅见光彦的救星。浅见光彦与野濑真抄子隔着厚实的木桌子坐下后,野濑真抄子劈头就问:“浅见光彦先生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啊?什么来此的目的?”“名侦探浅见光彦专程到这样的意大利乡村来,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吧?”“您在说什么啊?”

对野濑真抄子的提问,浅见光彦打心底里感到惊讶,并感到了问题的棘手。连遥远的意大利都有人知道自己的“高名”,简直是有些太离谱了。“不知您从哪里听来的什么名侦探,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不过是一名自由撰稿人而已。参加这次旅行的目的是为了采访乘豪华客轮环游世界的记事。当我得知牟田先生策划了托斯卡纳的乡村旅行后,马上报名参加了。”“说这样的话没有用,你骗不过我的。”

野濑真抄子摇着手说,似乎要挥去浅见光彦的抵抗。“虽然意大利离日本很远,但是,对浅见光彦先生的事,知道的人还是有的。不过,我也是因为这次的事才第一次知道关于你的事情的。”“这次的事是指……”“还装傻呀。不用担心,我这个人的嘴是很紧的。而且,平时工作的地方都是意大利人,就是想说出来也没有人听得懂啊。”“野濑小姐不是在学习美术品的修复吗?”“是啊。说是学习,其实是在佛罗伦萨的国立修复研究所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像以前的师徒制时代那样,边看边模仿,渐渐地自然就会熟悉掌握美术品修复的要领了。先不要说这些了,还是说说这边的事吧。浅见先生,这次谁会被杀?”“嘘……”

浅见光彦情不自禁地在嘴唇前竖起了食指制止着野濑真抄子。虽然房间的墙壁看似很厚实,但因为这是古老的建筑,不能保证隔壁房间的人听不见。“没关系的。刚才万代弘树先生还说浅见光彦先生突然参加这次旅行,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而且,听说在解决飞鸟号上的杀人事件时,浅见先生是相当活跃的哦。”“这可真是糟糕……”

浅见光彦没有再装腔作势,而是真的为此感到头痛。如果这样的传闻在旅行团的成员间流传的话,原本要发生的事可能就会不再发生。这倒是好,但就怕引起罪犯的注意,如果使用更加隐秘巧妙的手段作案的话,这可就会造成大问题了。“但是,我的这些话没有和其他人说过。不用担心。”

野濑真抄子似乎察觉到了浅见光彦的担心,向浅见光彦解释道。从这种地方就可以看出她的聪明伶俐。“以后也请务必这样做。要不,我会被当做异类分子赶出旅行团的。”“哈哈哈,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呢。”野濑真抄子笑着说,“快到进餐时间了。”野濑真抄子终于说出了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站了起来。

野濑真抄子也好,万代弘树也罢,虽然他们多少都知道一些有关浅见光彦的背景,但却不知道他这次参加旅行团的真正目的,从这点来看,总算还可以让浅见光彦松上一口气。

大理石的山脉

1

维拉·奥卢席尼城堡的餐厅并不太宽敞。进门不远处就是个面积在60平方米左右的大厅,大厅中央放着一张木制的餐桌,餐厅的常客和住宿客人都在这里进餐。

餐桌的右手边是柜台,后面是厨房。左手墙上有扇门,里面是供旅行团的客人使用的包房。餐桌被铺上了有着刺绣的台布,显得档次更高。除此以外,还有更小的包间。今天,为了欢迎日本来的客人,餐厅没有对外营业。

今晚是按照牟田广和先生的意思,让大家都围着木制餐桌随意进餐。巴及鲁和若狭优子忙忙碌碌,就连平时悠闲自得的城堡女主人琵雅也来帮忙。餐桌中央还放上了鲜花。不一会儿菜肴就端上了餐桌。

维拉·奥卢席尼餐厅原本的菜单,几乎都是蔬菜料理,但考虑到日本客人的喜好,今天还是将生火腿肉、熏三文鱼等菜肴端上了餐桌。在日本的一般超市中贩卖的生火腿的直径只有七八英寸,而意大利是用整只猪腿来腌制火腿,所以薄薄的一片就能盖满整个大盘,而且还非常好吃。当然,用蔬菜做的菜肴也是色彩丰富、种类繁多。听说最近在日本,蔬菜料理能够有如此的人气,有很大的因素是受到意大利料理的影响。看来这话是真的了。

旅行团的成员们用当地出产的葡萄酒干了杯后,立刻拿起刀叉开始进餐。

从餐桌礼仪这一点来讲,日本人是怎么也不习惯西洋的习俗。最大的差别是花在用餐上的时间完全不同。在西方,尤其是晚餐,大家都会花很长时间进餐。可以说进餐时的交谈也成为了菜肴的一部分。而日本人花在进餐上的时间,则短多了。

浅见光彦家以前也是如此,在餐桌上绝对不能讲废话。自从父亲去世后,浅见光彦的兄长浅见阳一郎与和子结婚,之后添了两个孩子,家里逐渐开始形成了新的生活习惯。浅见光彦的侄女浅见智美和侄子浅见雅人都特别喜欢讲话,然而祖母雪江也不像从前那样严厉,不再训斥孩子们在餐桌上不许讲话了。

参加这次旅行的成员们,大部分都是经历过战后饥荒年代的日本人。大家都曾经有过如果不赶快吃的话,就会被别人抢走自己碗内的食物的体验。所以大家还是动作快而又认真地品尝菜肴的味道。当然,通过一段时间的豪华客轮的旅行,以及在所到地的生活体验后,大家对西方的餐桌礼仪和餐桌谈话艺术也逐渐熟悉和习惯起来了。

大家或是停下手中的叉子,或者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讲述在旅行中发生的事、自己的人生体验,或是炫耀儿孙的成长,直至有关政治的话题,场面很是热闹。随着酒精量的增加,大家的话也越来越多,谁都不知该要如何收场。

浅见光彦与其他成员们的年龄相差很多,根本无法插嘴加入老人们的谈话圈。然而导游兼翻译的野濑真抄子,虽然年龄与浅见光彦相仿,却能自如地应对老人们的问话。不仅如此,老人们还逐渐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野濑真抄子的身上。老人们认为年轻女子只身在异国他乡生活,一定有什么样的理由。或许是被花心的意大利男人所骗了;也或者是为了医治由失恋而受伤的心灵,离开日本来到这里,等等。老人们多少都会作这样那样的猜测。

尤其是万代弘树,对这个问题很是执拗。万代弘树多少也有了些醉意,直接问野濑真抄子道:“怎么样,有没有和好的男人住在一起?”

万代弘树不断地想打听野濑真抄子的私生活。虽说最初为旅行团的成员们介绍野濑真抄子时已经说过她在意大利学习美术品的修复,但万代弘树根本没将野濑真抄子对美术的追求的事放在眼里。“我倒是很想听听有关意大利美术界的事。”

牟田广和插嘴为野濑真抄子解围,并且对万代弘树那样的不谨慎多少带了些指责的意思。“听说意大利对美术品流出海外之事非常重视,对美术品的出口也是过分地神经过敏。现在还是这样吗?”“是啊,而且现在是越来越严格了。听其他的日本留学生说,在海关就是自己的作品还被检查,甚至被扣起来了。为了证明这是本人的创作作品,还被迫当场作画,画了海关职员的素描。”“哦,竟然如此严格啊……”

牟田广和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牟田广和此次旅行的另一个目的是收购美术品。如果出口规定如此严格的话,对他来说也是一大麻烦。“牟田先生,”这时,相对来说一直都很安静的石神敬史一边切着生火腿一边说,“听说您这次的旅行目的是为了收购美术品,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来如此偏僻的乡村?这不是没什么意义嘛。如果住佛罗伦萨那边不是更方便吗?”

石神敬史几乎是用了接近非难的口吻说的。维拉·奥卢席尼城堡的女主人帝兹拉夫人就站在附近的柜台边。虽然她听不懂大家在讲些什么,但是很有可能通过大家的神情而察觉餐桌上的不和氛围。

浅见光彦感觉这是在向自己责问一般,吓了一跳。但是牟田广和先生却像是根本不介意似的,脸上带着微笑说着:“这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确实,这里本身并没有什么美术品,但是这里离佛罗伦萨只有一个半小时,而且离比萨又不远。更主要的是,这里的景色,不是非常优美吗?大体上讲,一般日本人都太狭隘了,偶尔在这样飘着泥土气息的大地上悠闲自得地度假,不也是很好吗?况且,石神先生您不也是这样认为的,才会参加这次的旅行的吗?”“哦,并不是这样的。我以为这次是纯粹的美术品的鉴赏旅行,所以才参加的。现在才来闻泥土气息,对我们这些老人也没有什么用处。用不了多久,我们都将会变成灰烬被埋入土地中去的。大家的年龄也差不多嘛。当然,两位年轻人是除外了。”

石神敬史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地瞥了两位年轻人一眼。那种眼神令人非常不愉快。但是,浅见光彦却从石神敬史说的“变成灰烬被埋入土地中去”的这句话中,感到了不吉利的预兆。而且有这种感觉的还不只是浅见光彦一个人。“喂,在出门旅行的时候,尤其是餐桌上,怎么可以说如此不吉利的话呢?”万代弘树有些舌头不灵地指责道,“如果被死神听到了,肯定会不愉快。如果石神先生被死神诅咒的话,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哈哈……”

万代弘树愉快地笑了起来,其他老人们也都苦笑着摇头,一副这两位都不怎么样的神情。帝兹拉夫人却不带任何表情地在最后一道菜上倒上野草莓调味汁,端上了餐桌。

晚餐在不怎么协调的气氛中结束了。喝完了餐后的浓缩咖啡后,除了浅见光彦与野濑真抄子以外的老人们都三三两两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连日来的旅途劳累,让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出现了疲劳的神色。然而就是这样,老人们还是说明天要一早出发去比萨,实在是好体力啊。之后,帝兹拉夫人也离开了,餐厅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您与牟田先生,以前就是朋友吗?”“是啊。我父亲和牟田先生是朋友,我也受到牟田先生的很多关照。尤其是来意大利留学的时候,牟田先生给了我很多指点。”“有关美术的事,我是纯粹的外行。关于美术品的修复技术,意大利是不是很先进啊?”“那是当然了。要知道意大利有着从罗马时代流传下来的传统技术和经验啊。那个米开朗琪罗,不仅是艺术家,还是个热衷于修复古代罗马美术品的修复专家呢。我工作的地方是佛罗伦萨的国立美术品修复研究所,里面的设施和规模是在日本时根本无法想象的。我估计,国家的预算中,有很大的比率是被有关美术品的保存和修复占去的吧。我第一次去那里访问时,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后天,我们已经预定了去参观佛罗伦萨的国立美术品修复研究所。”“牟田先生之所以想在托斯卡纳滞留的理由,真的如他所说吗?”“啊,关于泥土气息的话?我也不知道。不过,你难道不觉得在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宾馆住宿有着很好的品位吗?”“但是,像石神先生所说的那样,如果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收购美术珍品的话,那就不一样了。这里附近会有美术珍品出现吗?”“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达·芬奇出生的芬奇村就在附近。山上还保留有达·芬奇出生时的家,不过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美术品出现。村子、镇上的教会所拥有的古老的基督像以及宗教画中有价值很高的作品。不过,那也是指宗教意义上的价值。不要说带回日本了,收购这些作品本身就不太可能。”

野濑真抄子一边说一边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浅见先生之所以同行,就是因为这个吗?”“啊?你说的‘这个’是指什么?”“就是说,监督美术品的收购啊。”“怎么可能……哈哈哈,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我对美术品可完全是个门外汉嘛。”“那么,还是为了杀人……”

正在野濑真抄子说话的时候,巴及鲁和若狭优子夫妇走了过来。可能是已经收拾完厨房了,两人都换成了日常的服装。趁此机会,野濑真抄子站起身来说:“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好像不会发生什么事啊。”

若狭优子带着安心的神情坐在了浅见光彦的对面。巴及鲁在为若狭优子倒浓缩咖啡。“现在才刚刚开始啊。”浅见光彦笑着说。不管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像这样特意寄出“注意贵宾室的怪客”这样的怪文书,还为浅见光彦这样的“名侦探”提供高额的旅行经费,这可是真实的,并不是什么醉汉狂人在开玩笑。

浅见光彦认为还是应该有什么事件会发生——尤其是杀人事件的发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会比较好些。“但,为什么是在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呢?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对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想法。而且还为什么指名要我参与,实在是无法理解。”“那个,不就是因为浅见先生是有名的侦探嘛。”“哈哈哈,我已经说过我不是什么有名侦探。不过,就算这中间有什么误解,我可是第一次来意大利,语言能力又差,几乎没有什么美术方面的知识,怎么想我都不是合适的人选啊。如果真的预测有事件发生的话,应该请求意大利警察或者警卫公司的人参与才对啊。”“哦,是这样的吗?……”

听见浅见光彦连自己都说没什么把握的话,若狭优子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不过,若狭优子立刻恢复原来神情说道:“但是,一定有什么理由。而且是非浅见先生不可的什么理由。”“大概是吧……还有指定维拉·奥卢席尼城堡的理由。与我的理由相比,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呢。刚才我在周围转了一圈,这里可是很有历史渊源的城堡啊。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我还想听一下为什么巴及鲁的父亲汉斯会选择这个城堡经营宾馆的理由呢。”

听到说自己的名字,巴及鲁用带着疑问的神情交替看着浅见光彦和妻子若狭优子。若狭优子用意大利语向巴及鲁解释了一下情况后,又转身面对浅见光彦。“详细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听巴及鲁说,是他的父亲汉斯恋慕这个城堡的。最初到这里时,这里一片荒芜,能将城堡修复到现在这个样子,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若狭优子时不时和巴及鲁交换着意见,将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宾馆开业至今发生的事,简单地解释给浅见光彦听。“从那以后都已经过了三年了,修复工作才进行了一半吧。现在,我们都忙着经营宾馆和餐厅。修复工作只有汉斯一个人在做。一楼的大厅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其他的部分和二楼的一部分还在修复中。像地下室什么的,几乎还没有着手呢。”“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城堡边上好像还有通往地下室的石阶。”“是啊。但是,前面堆放着建筑材料,所以那个通道根本没法使用。城堡大厅的深处也有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不过也是堆满了东西,地下室成了事实上打不开门的房间。”“打不开门的房间啊……怎么听着都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啊。”

浅见光彦边笑边说,若狭优子的神情反而变得严肃起来。“其实,我曾听村里杂货店的婆婆说,这个维拉·奥卢席尼城堡有着很血腥的历史传闻。”

若狭优子将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傲慢的领主、亲戚之间,有血洗的纷争不断发生这样的事,以及为了逃避外部的袭击,城堡内修有地下通道,据说墙内还埋有尸体什么之类的传闻都一一讲出来给浅见光彦听。末了,若狭优子还耸着肩膀对浅见光彦说:“这些话可是因为浅见先生才说的,请在其他的客人面前一定要保密噢。”“这下惨了……我可是个胆小鬼,最怕这样的传闻了。确实,我只在周围转了转就感觉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对这些传闻,你丈夫是怎么看的?”“巴及鲁也是个胆小鬼,他可信以为真了,还很怕呢。是吧……”

若狭优子将浅见光彦的话翻译给巴及鲁听,巴及鲁张开双手歪着嘴耸了下肩。

夫妻两人也曾窥探过一次地下室,只是知道地下通道的存在而已。因为感觉恐怖,对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就没有兴趣查看了。2

维拉·奥卢席尼城堡的外观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所以,很难令人想象室内的设备却已经如此现代化了,而且还很舒适。房间的厨房又大又整洁,浴室也很宽敞,热水供应都很充足。浅见光彦慢慢泡了个澡,喝了一杯春黄菊茶,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城堡中的每个房间都很安静。不知是因为墙和地板的隔音好,还是因为白天太累了,所以大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除了鼾声以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浅见光彦也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似乎有听到女人的惨叫声,浅见光彦睁开了双眼。枕边的时钟的指针才刚刚过了凌晨1点。睡下去不过两个小时而已。现在刚好是日本“丑时三刻,草木皆眠”的时刻。浅见光彦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背部发冷,立刻拉上了毛毯。

女子的惨叫声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呢?浅见光彦竖起耳朵又仔细听了一下,没有听到什么惨叫声。只有远处传来了单调的咕咚咕咚的声音。可能是灌水泵还在工作的声音吧。声音有一定的节奏,休息一下后又可以听到。虽然声音很小,不过一旦注意到了,就会觉得很响,令人感觉烦躁。

过了一阵,浅见光彦渐渐注意到了,那声音其实并没有一定的节奏。间隔也不一样,强弱也不一定。这不是机械发出的声音,是人为的声音。

会不会是敲墙壁的声音?浅见光彦想到这里,就想起了刚才若狭优子所说的墙壁内埋有尸体的传闻。浅见光彦的脑海中浮现出地下室中有人挖墙将尸体埋入里面的作业的情形。说不定到了明天早晨,旅行团的哪个成员就消失了。

虽然浅见光彦也知道这是非常愚蠢的妄念,却感觉多少也带了些现实的味道。浅见光彦开始后悔想起这样的笑话了,搞得自己根本无法入睡。浅见光彦又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埃德加·爱伦·坡的小说《阿夏家的崩溃》。那是关于将活生生的女子装入棺材埋葬在地下室的故事。内容大概是讲女子临死前对阿夏家族进行了诅咒,阿夏家族就由此走向了崩溃。埃德加·爱伦·坡的作品中还有被埋入墙中的黑猫临死前诅咒的故事。这种类型的故事的舞台,或许就是这样的城堡吧。

浅见光彦的头脑变得越来越清醒了,正当他开始推测声音的来源时,响声突然停止了。然而这突然的宁静反而让人更觉得恐怖。

在东京的时候,不管夜有多深,总能听见什么地方发出的一些声音。当然这些都是噪音,不过却多少也能为人们带来些生活的感觉。像现在这样,完全处于一种寂静状态时,就会产生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孤独感,有一种被抛弃了的不安的感觉。

浅见光彦在床上辗转反侧,过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

听到敲门声,浅见光彦醒了过来。“浅见先生,到早餐时间了,请起床吧。”门外传来了野濑真抄子的声音。

浅见光彦一看钟,已经过了8点了,慌忙应道:“来了。”浅见光彦急匆匆地下楼来到餐厅,旅行团的其他成员们都已经用完了早餐,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大家用冷冷的眼神看着睡过头了的浅见光彦,似乎在说“年轻人,真是没办法”。“8点半出发,请快些准备。”野濑真抄子似乎在代替大家说出责难似的,特意冷冰冰地催促着。浅见光彦很快就将煮鸡蛋、烤面包和浓缩咖啡倒入肚子里,然后又飞快地跑回房间刷牙换衣,做好所有出发的准备。刚好8点半,浅见光彦又回到了旅行团的中间。

坐上巴士后,浅见光彦对昨晚的妄念还有些介意,悄悄地点了下旅行团成员的人数,所有人都在。当然了,现代社会怎么可能会有人被埋入墙中的事发生呢?“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浅见光彦试探着问野濑真抄子。“没有啊。”野濑真抄子干脆地摇了摇头。昨晚,野濑真抄子与浅见光彦是差不多时间回到各自的房间去的。应该也是差不多时间睡的觉。如果她没有注意到什么的话,那就表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浅见光彦也不想再问旅行团的其他成员了。

从维拉·奥卢席尼到比萨虽然不能算近,却也不是很远。虽然巴士在高速公路上开得飞快,不过从眼前飞逝而去的田园风光和城镇住宅景象却依然让大家兴高采烈。与日本的城镇住宅不同,意大利的住宅造型完全融入了自然风景之中。换句话说,用住宅和大地来创造风景的精神在这里被完全体现了出来。“这只能说是东西方文化和对美的意识的差异了。”

野濑真抄子完全用像是在炫耀自己国家的口吻解说着。

然而,当巴士开入作为观光都市的有名的比萨市街时,却不能说是很舒适了。尤其是,由于街道本身是历史古迹,因此,古老的建筑物和石头铺成的道路非常多,其中进行修补工程的地方也不少。当然,看着被随地乱扔的垃圾,自然不能说市街很清洁了。但是,有着比萨斜塔的大圣堂广场的景色倒是很美。虽然常常在照片上看到比萨斜塔,但是当人来到现场时,还是会对它为何不会倒塌而感到不可思议。虽说心中明白,只要建筑物的重心线在基础范围内就不会倒塌的道理,不过还是会觉得每一根石柱能保持到现在这样,实在是不容易。石柱会不断被风化,早晚有一天,不,即使就是现在,比萨斜塔倒塌下来,也不会有人感到奇怪。

比萨斜塔的塔顶上有展望台。因为进行修复工程,所以被关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最近又被重新开放了。牟田广和老人提出要登比萨斜塔,还开玩笑说:“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这世界了。”旅行团的成员们也都赞同。只有浅见光彦,因为有恐高症,所以没有参加。翻译兼导游野濑真抄子也说:“我还是不去了。”对专攻美术的女子来说,体力未必会很好。

目送兴趣高昂的老人们走了之后,两位年轻人开始在广场上散步。

大圣堂广场除了比萨斜塔之外,还有其他三个历史性的建筑。被命名为广场名字的“大圣堂”,是建造在11世纪的罗马式的宏伟建筑;比萨斜塔比大圣堂要晚100年才开始建造;与比萨斜塔差不多时期建造的还有“洗礼堂”;最后一个就是“墓园”了。野濑真抄子推荐说:“我最喜欢那里了。”

说是墓园,其实是有着长约100米、宽约10米的回廊的巨大建筑。根据野濑真抄子的解说,墓园中央庭院的泥土是从耶稣基督的蒙难地高尔高沙丘陵运来的。围绕中央庭院的回廊,与其他的建筑同样,是用大理石建造而成的壮丽建筑。

回廊的两侧排列着石棺,另外还有很大的墓碑,共有600多块墓碑被排在了地上。墓碑的底下应该是石棺室。光是回廊部分的面积,估计就在1800平方米左右。真是相当大的规模。“不知这些坟墓的主人是谁?”“我没有查看过详细的解说书。坟墓的主人大概都是当时的执政者、当权者或历代的祭司们吧。比较大的圣堂的地上,几乎都铺上了这样的墓碑。在意大利,这样的墓地形式是很普通的。”“那就是说,我们正走在墓石上了?那个时候自然应该是土葬了,也就是说底下躺着的木乃伊或骸骨正看着走在上面的人啦……”

浅见光彦一边说着一边感觉到来自脚边的冷风了。真不懂为什么野濑真抄子会最喜欢这里。

虽然浅见光彦也知道,人是死了以后才被埋葬的,但他还是隐隐感觉到了来自地底下的视线。说不定,其中有些人是被活埋的“圣人”呢。浅见光彦的脑海中又开始产生令人恐惧的幻象了。

日本有被称做“即身佛”的僧侣。据说僧侣活着的时候,是自己走入密室,通过绝食来结束生命,最后成为一具木乃伊的。难道他们不会想从饥饿和即将来临的死亡的恐惧中逃走吗?人的求生本能不会让他们在精神错乱的状态下请求帮助吗?

浅见光彦想到圣人敲着冰冷沉重的石棺盖,做着最后的挣扎的姿势,就是在白天也会觉得毛骨悚然。可能是昨晚听到的奇怪声音而引起的联想吧。或许这种恐怖也可能来源于那被阿夏家幽闭的生尸,充满怨恨的敲击声让阿夏家崩溃的恐怖故事吧。“我们得快些了。”

胆小的浅见光彦催促着野濑真抄子赶快离开了“墓园”。回到广场后,看见蓝天白云和在草地上休息的情侣们,浅见光彦感到了人能活着的喜悦。

才到比萨斜塔出口处没多久,旅行团的成员们就三三两两地下来了。登塔之前威猛的老人们的脸上都出现了疲劳的神色。牟田广和老人对野濑真抄子抱怨说:“野濑小姐,你的判断是正确的,不登斜塔就好了。”“啊呀,是这样的吗?我倒是对美丽的景色很是满足呢。是吧?”

牟田美惠夫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并寻求着大家的赞同,然而却没有任何人点头赞同。

拖着沉重的脚步,旅行团的成员还是按照预定的路线参观了大圣堂广场。真可谓是日本游客特有的“既然来了不看就吃亏”的精神的体现。然而,如果仔细参观需要三个小时的地方,旅行团却只花了30分钟走了个过场而已。

翻译兼导游的野濑真抄子小姐有些遗憾地说:“大家应该看得更仔细些才好啊。”然而却没有人听她的话。

旅行团成员穿过广场边上的土特产店铺街,回到了巴士上。

巴士沿着地中海沿岸的高速公路北上前往卡拉拉。

浅见光彦不知道,卡拉拉是意大利有名的大理石产地。据说那里有像日本的北阿尔卑斯山那么大的山。整个山全都是大理石。“从古代罗马到现在,圣彼得大圣堂等建筑、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像等,都使用了那里的大理石。换句话来说,正是因为有着无尽的大理石山这样的宝藏,所以才能支撑着欧洲长久的石雕艺术了。”野濑真抄子解释说。“原来如此。欧洲的石雕文化,是因为有着丰富的石材资源的支持而产生的。”入泽稔夫的嘴里念叨着。

入泽稔夫在静冈县经营着与食品有关的公司,看上去就是个顶较真的人。矮小的身材,戴着高度数的眼镜,从其外表来看,与其说是企业家,还不如说更像个学者。“在这点上,日本的森林资源比石材资源要丰富得多,所以产生了以法隆寺、东大寺等为代表的巨大木造建筑和众多的木像。石头文化与木头文化的差异不仅在艺术上,还影响着精神世界和风土人情的形成。日本人尊重像樱花那样短期内开放短期内凋谢的高洁思想。说得更形象些,简单地就能建造,遇上着火就会简单地消失的日本式住宅,就是这种思想的体现吧。”“最近,已经看不见还有什么高洁的人了。”

万代弘树打趣地说着。在大阪拥有十几间大阪烧考店铺的万代,有着喜欢将什么话题都拿来开玩笑的性格。

巴士下了高速公路,穿过卡拉拉的市街,往深处的山道开去。山道是条沿着峡谷开出的狭窄小路。好在没有什么车辆往来。从车窗望出去,对面山中的村落像是贴着山坡而建造的。一些民宅和店铺的布局都似乎很散乱,点缀在好像刚刚开始开花的柑橘类的丛林中。整个景色都非常的可爱,给人一种完全是进入了童话世界的感觉。

巴士越过桥,穿过村落,再往上攀登将近30分钟左右,又翻过一座山峰,眼前就是像被雪覆盖了的白色山脉。“这就是大理石山。”野濑真抄子解释道。确实和听说的一样,卡拉拉的大理石山脉就像是将几个穗高岳山连在一起一样,而且整个山都是大理石,一眼望去非常雄壮。

沿着断崖边上的公路开一会儿,就到了其中一个采石场。因为刚好是休息日,没有人和机械在作业。如果是工作日的话,石材搬运车等来来往往,道路的交通量就会增加很多,可能会有些拥挤,那么到这里所需的时间就更长了。不过,大部分的采石场已经完成了采掘,有些因为不能达到采石点,处于休止状态。

采石场附近有几间出售大理石工艺品的商店,可以看见一些游客的身影。不过,似乎只有这个旅行团是日本人。浅见光彦将此想法告诉了野濑真抄子后,野濑真抄子明快地答道:“一般的游客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像我这样对美术有兴趣的人,一般会去卡拉拉镇,但不会来这里。如果对大理石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山脚的石材展示场参观。普通人,即使参观了采石场也会觉得没什么意义。如果不是特别闲的人……”

说到这里,野濑真抄子慌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她忘记了除了浅见光彦以外,至少还有七位特别闲的人在场。3

巴士出了采石场,一直穿过大理石山脉,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隧道只有一条车道,真担心如果对面有车开过来的话该怎么办,好在隧道是单行道,没有对向的车开来。

出了隧道再往下去可以看到一个由水库形成的湖。据说湖底有被淹没的村落。靠近岸边的水面附近,可以看到被沉入湖底的教堂的塔尖和城堡顶端的一部分。估计,水库满水时,是完全看不见的。虽然已经经历了很长的年月,但是石造的建筑物却依然能保持原形,就好像是在湖底沉睡一般,在湖面上留下了一个影子似的。在可以俯瞰这个梦幻般景色的地方,有一个小巧而漂亮的餐厅。

旅行团决定在这个餐厅里用午餐。浅见光彦只是跟着旅行团走,所以详细日程什么的都不是太清楚。其实,旅行团最初就订好了要在这个餐厅进午餐,所以旅行团才需要提早从维拉·奥卢席尼出发。

旅行团的成员们为香喷喷的菜肴所发出的气味所诱惑,都情不自禁地走入了餐厅。只有牟田夫妇似乎在享受着眼前的湖光山色,默默地站在道路边上,看着眼前的一切。走在两人后面的浅见光彦,突然感觉到夫妇两人的背影是那么的寂寞。

餐厅里只有一对情侣在用餐,其他的餐桌都空着。脖子上戴着绿色领结的红脸老人迎了上来。这是一个充满着乡村休闲氛围的餐厅。在老人的指示下,估计是老人的孙子,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拿来了菜单。客人们都是看着菜单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的人,所以就先要了葡萄酒,然后由野濑真抄子小姐来判断,点了不知叫什么名的鸡和浅见光彦没有听说过的蔬菜的烧烤以及汤。旅行团成员们加上司机共有10人,却只要了5个人的饭菜,可估计还吃不完。

那位红脸老人拿着葡萄酒走了过来。他一边开启葡萄酒瓶,一边问大家是不是日本人。根据野濑真抄子的翻译,大家知道了日本人到这里来旅行是件非常稀奇的事。当然偶尔能看见在采石场劳动的亚洲人,不过气质与日本人则是完全不同。老人不知是在恭维还是出于真心,说旅行团成员们的气质都很好。

野濑真抄子向老人解释说他们是乘坐豪华客轮环游世界的客人们后,老人非常感动:“是吗。这真是了不起啊。能光临小店,实在是荣幸。”在他看来,能乘船环游世界的人,一定是非常富有的上流阶层的人。

在交谈中,不知为什么,老人不断地瞥着浅见光彦。浅见光彦开始在意老人的视线。老人一边为客人们倒着葡萄酒,一边看着浅见光彦的脸,似乎有什么记忆被唤醒了。突然,老人对着野濑真抄子重复着“久世”这个固有名词提着问题。可能是因为老人说得很快的原因吧,野濑真抄子一开始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久,野濑真抄子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转身对大家说:“他问你们有没有认识一个叫久世的人?”“我倒是认识叫久世的人,知道叫久世什么的吗?”石神敬史问道。“好像他也不知道下面的名字。”“久世是很少有的名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他是干什么的呢?”

野濑真抄子将石神敬史的话翻译给老人听后,老人便说道:“是很早以前,在这里的采石场工作的一位日本男子。当时大概是30岁左右吧。”“那或许就是我认识的久世。他是个很不错的律师,据说年轻时在欧洲留过学。”

但是当野濑真抄子向老人确认后发现,两人讲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我讲的那位久世先生是在这里去世的。是发生在差不多30年前的事了。”“是这样啊,我认识的久世先生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石神敬史笑着说。浅见光彦却依然很在意老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问野濑真抄子:“那个人怎么啦?”“怎么啦是什么意思?”

野濑真抄子像是在确认浅见光彦提问的意图,微微侧了下头。“啊,店主至今还能记起近30年前发生的事,说不定那个人和店主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呢。”

不太可能吧?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不过野濑真抄子还是翻译给老人听。不知为什么,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野濑真抄子和老人打着手势交谈了一会儿。看得出来,野濑真抄子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

而相反,老人却因为出现了很好的谈话对手,神情高涨地不断说着什么。据说,意大利的男子对女性很仔细,并不是有什么企图的原因。意大利原本就有着喜欢交谈的国风民俗。老人在与野濑真抄子说话时,还不停地瞥眼看着浅见光彦。能看出来,老人在向野濑真抄子打听着浅见光彦的事。

在这样长时间的交谈中,看上去像是男孩母亲的中年妇女和男孩端着菜肴走了过来。中年妇女板着脸用严厉的口吻责难老人道:“爷爷,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不要再唠叨以前的事了!”老人扮了个鬼脸耸了下肩停止了交谈,回到厨房去了。

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和蔬菜汤被端上了餐桌。不一会儿,三个大盘装满了菜肴被端上了餐桌。与法国菜肴不同,意大利菜肴不讲究格式,这是意大利菜肴好的地方。客人们各自拿着小盘装上自己喜欢的菜肴就可以了。大家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交谈着。谈话都集中到了对菜肴的评价上去了。“刚才,那个店主人说了些什么?”

牟田广和老人将视线投向盘中,一边使用着刀叉一边问野濑真抄子。用的是完全像是不经意的提问方式。提问者不是浅见光彦而是牟田广和老人,让野濑真抄子愣了一下,慌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后说:“以前有个叫久世的人,好像是死于事故。但是不久,来了都灵的刑警,向店主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店主从当时刑警的样子推测,久世不是死于简单的事故,可能是与有什么背景的事件有关。当时,留给店主的印象是这样的。”“背景?是指什么?”“老人似乎也不太清楚。不过,当时的欧洲正盛行意大利红旅团、日本赤军这样的过激派的行动,老人推测会不会和那个有关。”“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一直沉默寡言的永田贵之也加入了交谈。“特拉维夫机场的滥杀无辜事件是发生在1972年。1974年,在荷兰的海牙发生了法国大使馆被占领事件。刚好那个时候,我被派在德国工作。因为我也是日本的年轻人,所以曾发生过一天被警察盘问三次这样的事情。那样的紧张状态好像一直持续了两三年,直到日本赤军的行动收敛了为止。”“是的,就是这样的。店主也说是发生在荷兰海牙事件两年后的事。因为有过这样的事,所以警察怀疑久世是不是与日本赤军的成员有什么关系。”“原来如此……如果不是因事故死亡的话,就有可能是因为内讧被杀死的。”“也有可能是这样。店主也说久世来这里的时候,曾与一位日本青年密谈过。他还看到久世将什么东西交给了那位日本青年。”“噢,那么那位青年也是赤军的人吗?”“这就不太清楚了。估计那位青年与此没有什么关系。看上去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对了,说是有像浅见光彦先生那样的学生风范的男人。”“哈哈哈,怎么说我也早就过了学生的年龄了啊。”

浅见光彦苦笑着说。刚才,老人那意味深长的视线是这个原因啊。“但是,浅见先生在我看来也很年轻啊。东洋人看上去比较显年轻,所以店主会如此看浅见先生,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欧洲人对同是东洋人的中国人和日本人,不是无法区分的吗?”“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店主说不是这么回事。刚才他不是说日本人气质好吗?那是看见了浅见光彦先生所以才这样说的。但不是说其他人气质不好。”

野濑真抄子还为店主圆了场。“据店主说,如果那位青年是日本赤军的话,绝对不可能开像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那样引人注目的车的。”“哼,阿尔法罗密欧啊。那可一定是位有钱的年轻人了。”

永田贵之感叹地说着。而浅见光彦在与此不同的意味上讲,也是吃了一惊。曾听自己的兄长浅见阳一郎说起过,当阳一郎还是东大学生时,曾经开着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环游欧洲的事。那还是阳一郎20岁时候的事,也就是说是27年前的事了。当时的浅见光彦不知还有没有上小学呢,这些都是后来听自己的兄长讲起的,令浅见光彦更感觉到自己与兄长之间的差别。

那个日本人学生不可能是兄长浅见阳一郎吧?浅见光彦想到了这点。年代是一致了,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车也一致,不可以就这样听过算数了。“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那个日本学生风貌的年轻人。”“不知道。之后,警察也没有再来说什么,也没有新闻报道过此事,应该是与事件没有什么关系吧。估计那位日本青年是回国了吧。”“这样啊……”

浅见光彦还是觉得松了口气。但是牟田广和老人提出了疑问:“那位叫久世的人将什么东西交给了那位日本青年?”“啊,我也问了这个问题。店主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不过说是件小东西。”“小东西。比如是小小圆筒状的东西还是平坦的东西?”“不,比那还要大些。是一个普通信封模样的东西。”“是信吗?”“不光是信,好像还夹有其他东西。”

野濑真抄子用手比画了一下大概的样子。“差不多是这样大小的东西。”

牟田广和老人的脸上出现了没什么意思的神色,对此事的兴趣在急速消退。但浅见光彦却不一样。对那位学生风范的日本年轻人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兄长这件事,浅见光彦很是在意。“刚才,店主说是从都灵来了刑警吧。都灵不是在更北靠近瑞士边境的地方吗?为什么从那么远的警察署派刑警来?当地不会是没有卡拉拉警察署吧?”“啊呀,被你这样一说也真是啊。为什么呢?即使卡拉拉没有警察署的话,比萨就在附近,热那亚、米兰的警察署都要比都灵警察署的规模大啊。”“也就是说,久世先生在都灵曾有过什么事。不过,我对意大利警察的组织机构不太清楚。”

看来久世的话题还会持续下去,牟田美惠夫人拉了拉丈夫的袖子:“喂。”催促着丈夫。牟田广和愣了一下,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看着手表说:“啊,差不多到时间了啊。”“不管他做过些什么,那都已经是30年前的事了。”

谈话被就此打断。但是,浅见光彦的心中却留下了一个疑团。

旅行团一行下了山,来到了卡拉拉的市街。在阿普阿内的大理石山脉的下面,是被绿色植物所环绕的美丽城市。因为当地出产大理石,所以当地的经济状况很好。郊外有大理石加工场、展示贩卖场什么的。而城市的中心部,则有着宗教文化城市的稳重气息。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使用了大理石。虽然也有一些其他的观光场所,不知是否是事先决定好的,旅行团的巴士直接停在了当地美术学校的门口。

途中,巴士的乘客们几乎都睡着了。一早开始的紧张日程,很容易让人感到疲劳。只有美术商的牟田广和老人还很精神,其他老人包括牟田美惠夫人在内,都像是没什么兴趣似的动作缓慢地下了巴士。

大理石产地的美术学校,想当然展示品中应该以雕刻作品为主吧,然而雕刻作品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学校刚好在举办现代作家的特别展示会,引人注目的是大量的日本作家的作品也在展示之列。牟田广和老人的目的似乎在此。野濑真抄子的朋友的作品也在展示之列。老少两人也不管其他成员,热心地交谈判断着展示作品的价值。

浅见光彦也喜欢绘画,因此很有兴趣地看着每一幅作品。令人惊讶的是,日本人的名字中女性占了大部分。现在的年轻人还真不容易,特别是还有很多年轻人在海外努力奋斗,真是令人振奋。另一方面,浅见光彦对因为讨厌飞机而蜷缩在日本国内的自己而感到羞耻。

牟田广和老人似乎找到了喜欢的作品,在展示室的一角与一位日本男子交谈着。那位日本男子看上去年龄在50岁上下,留着长发和阿拉伯人式的胡须,穿着黑色长袖衬衣的休闲装,看上去艺术家气质十足。因为不需要翻译吧,所以没有看见野濑真抄子的身影。浅见光彦看着画,自然地慢慢向牟田广和他们所在的方向接近。“……是真的有吗?”听到了牟田广和老人的声音。日本男子刚要回答的时候,注意到了浅见光彦靠过来了,立刻竖起手指制止牟田广和闭上了嘴。

牟田广和转过身来:“啊,是浅见先生啊。”笑着招呼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不过,我也是刚刚才认识。这位是石渡章人,是位画家。作为副业,还是自由新闻摄影记者……噢,也不清楚哪个才真的算是副业了。”“哪个都可以。不过能吃饭的还是摄影。”

石渡章人笑着说。黑色胡须中露出的白色牙齿,给浅见光彦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浅见光彦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我是自由撰稿人。”“哦,这么说来,我们还是同行啊……是浅见先生啊……”

可能是视力出现了老光了吧,石渡章人将名片一会儿放在眼前,一会儿又拿开远远地眺望。石渡章人似乎没有名片。“您住在卡拉拉吗?”浅见光彦问道。“现在是。像我们这种职业的人,常常变换住所。也可以说是流浪汉吧。”“这里有石渡先生的作品吗?”“啊,那个就是。”

随着手指的方向,石渡章人走了过去。这时,浅见光彦才发现石渡章人的右脚行动有些不方便。虽然还不需要用拐杖,但走路时依然有些瘸。

石渡章人的作品是一幅不可思议的画。50号尺寸的油画。强烈的色彩运用完全压倒了两侧的作品。以粗犷的茶色、绿色笔锋的荒凉沙漠为背景的画面上,画着不知是人还是猛兽或机械式的构造物。指向空中的先端用了近似红色的色彩,而其他部分却用了不同深浅的黑色一直沉入大地。或许,应该说是抽象和写实混杂的画风吧。“怎么样?”

石渡章人用试探的口吻问浅见光彦。“啊……”浅见光彦想了一会儿,“我不懂美术作品的好坏。我能直接感受到的是愤怒和无力感……哪个都给我一种退缩的感觉。也可能完全不同,和我看蒙克的作品《呼唤》时的感觉一样。不知为什么,会让人感到悲哀。”“哦,你是这样认为的……”

石渡章人像是看别人的作品一样,重新眺望着自己的作品。在长时间仔细看了之后,突然说:“是啊。你说得对。”说完,向右边跨了一步,准备走出去。“日本变了吗?”突然,他问道。

浅见光彦被问愣了。不知道他指什么变化,浅见光彦正在想怎么回答的时候,对方像是察觉到浅见的困惑似的解释说道:“我已经有近30年没有回去了。”“那么,一直在这里吗?”“是啊,最初来到意大利,之后在瑞士住了一段时间。结果又回到意大利,在卡拉拉住了下来。也不知会不会死在这里……”“您有没有去过都灵?”“嗯?都灵?……”石渡章人瞥了一眼牟田广和,“为什么这么问?”“菲亚特汽车不是很有名嘛。”“啊,你喜欢汽车啊。可能都灵的车是不错,不过对那样的以机械工业为中心的城市,我是不太喜欢。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外国人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的。”

石渡章人不感兴趣似的歪了下脸。是个让人联想到那幅奇妙的画的表情。“石渡先生是不是认识一个叫久世的日本人?”

浅见光彦问道。“久世?记不得了……”“差不多有30年了,一位在附近遇上事故去世的日本人。”“啊?啊啊,是啊……”

石渡章人像是要回忆什么似的,视线在空中徘徊。“好像是有听说过那样的事。是采石场的一个日本人的打工者,遇上了事故。但是,是不是久世就不知道了。我不知道姓名。”

看到浅见光彦还想追问这个话题,牟田广和立刻插嘴进来说:“可以让我们谈谈吗?我们的生意还没有谈好呢。”“啊,实在对不起。”

谈话就此中断,浅见光彦立刻离开了那里。最终,牟田广和似乎购买了石渡章人的画。不知两人之间是如何交涉的,不过也交谈了一段时间,或许是在商量画的送寄和钱的支付方式什么的。4

离开卡拉拉后,旅行团的巴士在沿着海岸线的一般道路上慢慢地行驶。傍晚时分,巴士到了维阿磊乔。那是在比萨北部的一个高级海滨疗养地。据说色彩绚丽的太阳伞非常有名。靠近海岸有一条被称为“伦果玛蕾大道”的拱廊街。商店大橱窗内陈列着的各种名牌商品,被多彩的照明衬得光彩夺目。但是巴士却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开去了附近的餐厅,简单地用了晚餐后,旅行团的巴士踏上了归途。

坐车逛了一天,大家都觉得很疲劳,几乎所有乘客在巴士上都睡着了。回到维拉·奥卢席尼城堡宾馆后,有些人开始抱怨说太累了。

巴及鲁和若狭优子夫妇出来迎接旅行团的成员们,还为大家端上了浓缩咖啡。虽然才住了一个晚上,不知为何,已经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第二天,旅行团要去佛罗伦萨,所以大家都早早地上床休息了。虽然意大利人不像美国人那样喜欢夜生活,不过也不是那么早就睡觉的。当然,那些都是指在大都会的生活。像托斯卡纳这样的意大利乡村,也和日本的地方城市差不多。

突然,浅见光彦醒了过来。又听见那个咕咚咕咚的声音了。之前,可能在梦中,似乎有听见女人的惨叫声。浅见光彦感到毛骨悚然,将毯子盖过了头。不过,昨晚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应该不用担心什么的。只是,那不规则的咕咚咕咚声让人烦恼。

浅见光彦这样安慰着自己,又闭上了眼睛。可能是因为已经睡了一觉的关系,当天遇上的那些事不断地浮现在浅见光彦的脑海中,消失了又出现。尤其是从采石场附近的餐厅店主那里听来的事,让他耿耿于怀。开着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来的日本青年,怎么想都像是自己的兄长。当然,兄长是不可能与久世的死有什么关系,但店主说久世有什么东西交给那位青年,这可不能无视。

浅见光彦看了一下时钟,才刚刚过11点。在平时,这正是自己敲着打字机的时间。意大利与日本的时差是八个小时,现在,日本刚好是早上7点,当刑事局长的兄长差不多要去上班了。浅见光彦一想到这里,立刻拿起了电话。

兄长浅见阳一郎还在家里。浅见光彦在电话里问兄长:“以前,你好像有说过在欧洲旅行的事……”

被突然间问起以前的事,即使以冷静著称的浅见阳一郎也感到了困惑。“是有说过。那还是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应该是上大三前的春假时发生的事……”“果然是这样啊。也就是说那是二十七八年前的事了。”“是啊,是这样的。”“当时,你有没有去过卡拉拉附近的大理石采石场?”“啊,去过啊。”“是开着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吧?”“嗯,是的。”“是不是还去了采石场附近的餐厅,见到了一位叫久世的日本人吧?”“哦呀……太让我惊讶了。不过日本人的名字确实是叫久世。但是,我好像没有对你说过这些,你怎么会知道的?”“今天,我们去卡拉拉了,刚好在那个餐厅进餐,那里的老店主讲起这件事了。因为听说是开着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的日本青年,我猜想可能会是你。果然是啊。其实……”

浅见光彦将卡拉拉发生的事告诉了阳一郎。虽然是很长的通话,又是在早晨上班前的紧张时刻,但浅见阳一郎却依然很耐心地听浅见光彦述说着。浅见光彦从电话里听到嫂子在对兄长说:“车在外面等着你呢。快点吧……”阳一郎终于决定挂断电话。“一小时后将电话打到我局里的电话上,留给你十分钟时间讲后面的事。”

留时间是指警察厅刑事局长室的直通电话和浅见阳一郎自己本身的时间。身为日本警察厅刑事局长的浅见阳一郎的工作是非常繁忙的。如此繁忙的阳一郎能在早上为私事留出十分钟,那可是非同寻常的事。

一小时,虽然浅见光彦无法保证不被睡魔袭击,但总算熬了过来。浅见光彦按吩咐重新拨通了电话。浅见阳一郎立刻拿起了话筒听浅见光彦讲述完他在卡拉拉遇到的事。让浅见光彦吃惊的是,阳一郎知道久世遇上事故去世的事。“从意大利来的写给你的信,我看了。在意大利旅行时,我也去了卡西阿那·阿鲁他的维拉·奥卢席尼。是久世让我去看的。当时看上去是荒芜的废屋,现在却成了城堡宾馆了啊……”“当时,久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啊,连这件事都有说啊。关于这件事还有后文呢。为了将去卡西阿那·阿鲁他的结果告诉久世,我打过电话给他,可惜他已经遇上事故去世了。回到日本后,我将他拜托我的东西拿给了对方,结果对方是他的妹妹。”“后来怎么样了?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应该是个戒指。不过后来那位女性怎么样了,我就完全不知道了。已经过了将近30年了,可居然还没有完全忘记,实在是不可思议……但是,这次,委托人指名道姓地要你出马,估计不是出于什么单纯的因素。看来,有必要将当时发生的事作为因素也考虑进去。”“至少委托人知道我们是两兄弟,或许还知道你是刑事局长也说不定。还有,这次的旅行团中也有人推测久世是日本赤军的人。那个时代的事,我一点都不清楚。如果这是事实的话,说不定和国际恐怖组织有什么关联,很恐怖哦。不过,很难想象如此平和的托斯卡纳乡村会与恐怖组织有什么关联。”“也不能这样一概而论。最近,叫S的日本赤军成员的女性回到日本时被逮捕了。通过这件事就可以知道,我们根本就无法掌握他们到底潜伏在哪里的信息。而且,他们的活动能量似乎并没有减退。不过,久世已经去世,而且还经过了如此长的年月。估计与当时的事没有什么关系……”“在卡拉拉的美术学校内遇上了一位叫石渡章人的日本人。是位画家兼新闻摄影记者。在这里住了将近30年了。似乎有什么原因让他无法回国。年龄也与久世相仿。我的直感是觉得他有些可疑。警察厅的数据库内有没有什么有关这方面的资料?”“石渡,很少有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他从意大利到瑞士,又从瑞士回到意大利。目前他住在卡拉拉。”“瑞士……有可能是在瑞士听说这个名字的。”

警察厅的干部中有一部分人,年轻的时候曾在日本驻外大使馆工作过。一般是一年,最长也不过两年。因为在大使馆工作期间可以体会各种外交手段,这是将来当警察厅干部的一个重要的,也是必要的条件。“作为住在欧洲的日本人活动家,当局的要注意人物名单上可能有他的名字。不管怎样,我调查一下再说。我再次提醒你,千万不要碰与恐怖组织有关的事件。那不是你能处理的。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可疑的事,立刻打电话给我。”

虽然电话已经挂断,不过浅见光彦的脑海中还缠绕着刚才与阳一郎通话的余韵。浅见光彦想起了阳一郎去瑞士大使馆赴任时的事。当时,浅见阳一郎新婚不久,嫂子和子曾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做新婚旅行,这下刚好可以当成度蜜月了。侄女智美是第二年出生的,肯定是蜜月婴儿了。

当时,浅见光彦还是学生,那时发生的事好像都是在他参加成人仪式之前。现在看来,当时的浅见阳一郎要比现在的浅见光彦更年轻了。当了干部的浅见阳一郎是当然的了,就连久世和石渡章人,都曾有过梦想雄伟地展翅飞翔的年轻时代。与此相比,自己却……浅见光彦这样想着。

圣骸布的秘密

1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诞生地是佛罗伦萨,被托斯卡纳地方美丽的自然环境所环绕的土地。从古罗马时代开始,佛罗伦萨就作为交通要道,同时也作为商业中心而得到繁荣发展。从13世纪到15世纪,意大利著名的美第奇家族等富豪们之间的血腥纷争,在此地不断上演。不仅有权力斗争,富豪们还为艺术振兴作出了努力。其中以达·芬奇、米开朗琪罗为代表的艺术文化,在此地盛开着鲜花。站在佛罗伦萨的街头,可以充分领会到被称之为“艺术之乡”、“花之乡”的含义。

在佛罗伦萨,旅行团分成两组行动。八个人中的五人,乘坐巴士继续走访名胜古迹;牟田夫妇和浅见光彦,加上翻译兼导游的野濑真抄子则去参观国立修复研究所。

牟田广和老人不可思议地问浅见光彦:“浅见先生,你不是第一次来佛罗伦萨吗?”言下之意是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起去参观名胜古迹呢。不过,浅见光彦原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观光。“市内观光什么时候都能去,像国立修复研究所这种地方,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来的。”

浅见光彦回答道。确实,美术品的修复现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进出的。这次也是附带了只能是三四个人的条件才拿到参观许可证的。

佛罗伦萨的国立修复研究所建在以前的巴索要塞的城堡中。那里似乎曾经是一处兵营的遗迹,有着150米长的建筑物,现在成了美术品的修复工房,以修复绘画、雕刻作品为中心。除此以外,还修复意大利全国各地的城堡、寺院等的壁画作品。将所有这些需要修复的美术品仔细地剥下,然后运到这里进行修复作业,理所当然,修复工房的规模是相当的大了。

因为与牟田广和的关系才给旅行团当翻译兼导游的野濑真抄子小姐的根据地就在国立修复研究所。虽然野濑真抄子不是正式的意大利政府的职员,但也得到了与此相应的资格后,才能够参与修复工作的。在旅行过程中,浅见光彦也感觉到野濑真抄子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一进入修复研究所后,野濑真抄子如鱼得水,整个人都显得光彩照人。不过,在这里工作的意大利政府职员几乎都是著名的学者或已经取得了相当成就的研究人员。年轻的野濑真抄子自然还无法与他们相比。

修复研究所内部根据不同的修复对象,分成了几个部门。如果是小件美术作品的话,有30平方米大的地方也差不多就够了。但是,像修复壁画、壁毯这样的大件美术作品时,就需要一个网球场那么大的地方了。修复工程基本上是由一个人,最多也只是三人,通过使用从放大镜甚至X光透视等各种现代技术来完成的。

修复工程中最重要的作业是确认美术品的原状并加以记录。只有在此基础上才能进行绵密的修复工作。幸运的是,工房中央正在进行拉裴尔的著名作品《带金莺的圣母》的修复作业。即使在美术品王国的意大利,这也是国宝中的国宝作品。能够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观看如此超重量级的美术作品,实在是超级幸运。

野濑真抄子以此为题材解释了修复工程大概的作业步骤。从修复前的照片可以看出,作品整体泛黄。将作品表面的污渍洗去后,慢慢就露出了作品本来的颜色。作为记录,用照片拍下了恢复作品颜色作业的整个经过。此作品的修复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可以看出圣母和天使们那瓷白色的肤色、蔚蓝色的天空,尤其是远景中的树木,绿得那么的美丽。

刚好到了午餐时分,有不少职员中断了作业前去进餐,整个工房显得有些闲散。在此中间,浅见光彦他们也看到了有继续热心工作的团队。似乎是处理木雕作品的部门。浅见光彦他们走近看了一下,作业台上横放着近似等身大的耶稣基督木雕像,是耶稣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胸口滴着血的木雕像。

有部分地方的涂料已经剥落,老化程度也已经相当严重了。估计是从哪个有名的教堂运来修复的吧。像浅见光彦这样没有信仰的人看来,那不过是一尊古老的木雕作品,当然也应该是属于国宝级的美术作品吧。

正当浅见光彦他们要离开时,突然野濑真抄子“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并将手放在胸口惊讶地说:“这是多那太罗的耶稣基督像。”野濑真抄子睁大了眼睛,脸颊泛红露出了遇上恋人似的感动神情。浅见光彦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耶稣基督像,但三位正在工作的意大利职员却一起回头看了过来。其中一位笑着说:“是啊,确实是多那太罗的。”

野濑真抄子想要回答,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很明显,这不是单纯的美术品,而是它所含有的付加价值让野濑真抄子如此激动。不知道是什么宗教性的东西,还是木像所背负着的沉重的历史让野濑真抄子感到了敬畏,野濑真抄子的脸颊潮红眼睛湿润。浅见光彦也被野濑真抄子的表情所感动。

可能是意识到有客人们的存在吧,野濑真抄子说了声“谢谢”后,便离开了现场。野濑真抄子的兴奋还没有平静,不断地说着“四天前还没有……”“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说话间也没有留意到已经走过了另一个部门。

走进大厅后,建筑物像鹤翼似的连接在一起。从左翼移动到右翼,可以看到宽敞的地上设有一个特制的台,台上铺着10米长、15米宽的壁毯。是由非常厚实的幕布质地的材料织出来的壁毯。壁毯的损耗相当大吧,有些部分被白布盖着。壁毯似乎是画着耶稣基督在高尔高沙丘陵上蒙难的场面。只能看到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的脸和一部分身体。胸口上有红黑色的血滴。

这幅壁毯比之前的耶稣基督像的规模要大,怎么看都是一件有魄力的作品。不过,对野濑真抄子来说似乎并非如此。刚才的兴奋似乎还在持续。野濑真抄子只是简单地解说了一下就早早地走去下一个部门了。

大家花了近两个小时来参观修复研究所,就连年轻的浅见光彦都感到了疲劳。刚一出大门,牟田夫人就向着天空大大地伸展着身子并用手敲着腰部,然而还是不忘感谢野濑真抄子:“啊,真是难得看到如此好的东西。”确实,能观看修复中的《带金莺的圣母》的日本人,可不是那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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