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局(悬念大师肯尼斯·菲林黑色幽默犯罪小说,三次改编为电影)(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0-08 20: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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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肯尼思·菲林,周丹丹 译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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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局(悬念大师肯尼斯·菲林黑色幽默犯罪小说,三次改编为电影)

杀局(悬念大师肯尼斯·菲林黑色幽默犯罪小说,三次改编为电影)试读:

乔治·斯特劳德 1

我第一次见到保琳·德洛斯是在厄尔·贾诺斯举办的一次大型宴会上。贾诺斯喜欢每两三个月就举办一次这样的宴会,参加的人都是些公司的职员、他私交的朋友和达官显贵以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些人可以随意参加宴会,不一定每次都出席。那次宴会在贾诺斯东六十街的家中举行。尽管没有完全对外公开,但宴会期间的两三个小时内仍有上百人进进出出。

乔吉特和我在一起。我们当即被介绍给了《未来资讯》的爱德华·奥林及其同部门的人。对于保琳·德洛斯,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尽管公司里所有人都听到过很多关于这位女士的事,但实际上鲜有人见过她,而在厄尔·贾诺斯出席的场合上也见过她的人就少之又少了。德洛斯身材高挑,皮肤雪白,金发碧眼,美丽照人。天真无邪的眼神让人本能地觉得她是不容亵渎的纯洁天使,同时却又不禁使人联想到让人堕落的完美魔鬼。“厄尔刚才问起你,”奥林告诉我,“想让你见些重要人物。”“我有事耽搁了。事实上,我刚结束对麦金莱总统二十分钟的访谈。”

德洛斯小姐似乎略感兴趣,她问:“你刚说的是谁?”“威廉·麦金莱。我们的第二十四任总统。”“明白了,”她略带微笑地说,“你大概听了很多抱怨的话。”

一个黑瘦的小个男人一直在楼下徘徊,我认出他是埃默里·马斐逊,估计他也为《未来资讯》工作。此时,他大声说道:“审计部也有个像麦金莱一样冷酷的家伙。如果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我敢说,你一定听了不少的牢骚。”“不。我确确实实是因为麦金莱先生的采访而耽搁了。就在银边酒吧。”“确实如此,”乔吉特说,“当时我也在。”“是的。而且完全没有任何的牢骚。恰恰相反,他似乎混得很是如鱼得水。”侍者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便顺手从他的托盘里又拿了一杯曼哈顿鸡尾酒。“当然,他没有签约,但仍然继续工作着。除了做好扮演麦金莱的本职工作,有时候,他还扮演着福尔摩斯法官、托马斯·爱迪生、安德鲁·卡内基、亨利·沃德·比奇或者其他重要且尊贵的角色。他扮演华盛顿、林肯和克里斯多弗·哥伦布的次数比他自己记得的要多得多。”“我觉得他是个很随和的朋友,”德洛斯说,“他是谁?”“由于工作的缘故,他在民间的别名是克莱德·罗伯特·波尔希默斯。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他曾答应让我做他的替角呢!”“他是干什么的啊?”奥林问,语气里透着厌恶之情。“听起来像是他使一群鬼魂复苏了,现在却无法把它们弄回去了。”“广播台,”我说,“而且他还能在任何地方扮演任何人。”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保琳·德洛斯。之后的傍晚以及晚上的早些时候我们则一如往常地就在这个舒适的小王宫里度过。它周边环绕着大大小小的豪宅,它们的主人拥有比贾诺斯集团或大或小的产业王国。新瓶装旧酒,还是老话题,只是谈话对象成了新面孔。我和乔吉特遇见了一个百货公司老板的侄女,并与其交谈起来。这位侄女显然想要开辟新领域。但不管怎么样,她都将继承几英亩的旧百货公司。我还遇到了一位数学界的泰斗,他曾将许多加法器组成一个超级计算器装备,而这个装备堪称世界之最,它能解决连其发明者都不明白甚至超出其发明者能力的方程式。我说:“拥有自己的设备在手,你就比爱因斯坦更杰出了。”

他不安地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醉了。“恐怕不会。它纯粹就是个机械设备,仅仅是为特殊目的而研发的。”

我告诉他,他可能确实不是最好的数学家,但绝对是计算速度最快的数学家。然后,我又见了一名在重要政府机构工作的名不见经传的法律人士,接着便是贾诺斯的新宠社会评论员,还有其他人;这些人全是重要人物,而他们自己却浑然不知。其中有些人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绅士和学者,有些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将成为明日法网之下出名的亡命之徒。一大群疯子看起来如此道貌岸然,以至于从未被人所疑,也将永不为人所疑。他们可能是未来人们茶余饭后常谈的破产者,可能是十年或二十年后死因不明的自杀者,也可能是潜在的神秘谋杀犯,还可能是我将永不可得知的真正伟人之父或母。

总之,大钟一如既往地转动着,是时候回家了。有时候,大钟的指针竟赛跑似的飞快转动着,而其他时候却几乎静止不动。然而,对于大钟而言,这毫无区别。指针可以向后转动,而它显示的时间同样正确。大钟将继续如往常一样转动,因为其他所有手表都以它为准进行校正,它甚至比日历更具影响力,人们会自动调整整个生活来适应它的步伐。

不管怎样,是时候找乔吉特一起回家了。我总在回家,一直如此。有时候我会绕弯路,但最终还是会回到家。根据铁路时刻表,家就在37.4英里之外,但也可能是3740英里之外,不管怎样,我总会回家的。厄尔·贾诺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和我们道别。

他肥大而不修边幅的淡粉色的脸上露出了已经被遗忘了许久的浅笑。在这个笑容中,我总能看见或者说我觉得我总能看见一样东西:他那眼前如无物的坦诚而无辜的眼神。贾诺斯并没有调整自己来适应大钟的步伐。他甚至不知道大钟的存在。在那如孩童般天真的凝视背后是一个令人费解的灰白巨物,它正吸收着平凡世界所不知的东西。这个拥有长腿的巨物与某个结论几乎密切相关,完全不同于外部的真实表现,这个结论被遗忘了,被抛弃了。总有一天,结论会重新到来,巨物会发起攻击。或许它之前这么做过,今后也肯定还会这么做。

贾诺斯夸赞乔吉特长得漂亮——这是实话,他说她总能让他想起狂欢节和万圣节,以及历史上投出的最狂野的棒球。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透着一股真诚而独特的温暖,仿佛不是他本人的,然而实际上这是第三种人格。“很抱歉,我的一位老朋友——康克林市长不得不早走了,”他对我说,“他很欣赏我们《犯罪资讯》最近所做的报道。我告诉他,你就是那个通灵侦探,引导着我们对案件进行全新的推理,他很感兴趣。”“很遗憾,我没能见到他。”“呃,拉里最近接办了一些墓园杂志,他想要写这方面的东西。但像你这样拥有实战经验和缜密思维的人,我不认为能给他多少建议。他需要的是风水先生。”“今天晚上过得真愉快,厄尔!”“是吧?晚安!”“晚安!”“晚安!”

我们穿过长长的房间,经过一群正在争论有较浓政治色彩话题的人群,径直走过一群堕落的醉酒之人,并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对怒不可遏却突然不语并对我们微笑的人。“我们去哪儿?”乔吉特问道。“先稍微绕绕,去吃个晚餐。然后当然是回家啦。”

在拿好我们的东西,等乔吉特的时候,我看到了保琳·德洛斯。她和其他一行四人消失在夜色中。就这样如此随意地抛弃了整个世界。但我的思绪飘向她,告诉她再回来。随时回来。

在出租车上,乔吉特问:“乔治,什么是风水先生?”“我不知道,乔吉特。厄尔从一本厚厚的印刷版字典中查到的,并把它写在了自己的袖口上,现在我们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能当老板了。提醒我查查这个!” 

乔治·斯特劳德 2

宴会之后又过了五个星期。那是一个一月的清晨,我醒了过来,满脑子都是鲍勃·阿斯彭威尔从海地写来的信。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开始睡觉,这封信的内容就涌入我的脑海。我在许多天前就收到了它,里面讲的全是那儿的温暖、舒适,还有最重要的——简朴的生活。

他说那是一个“黑人共和国”。于是,在梦里,当看到我自己和鲍勃正在为《犯罪资讯》策划一个反抗情节——白人决心不被沿河卖掉而发起暴动,我笑了起来。然后,就醒了。

星期一早上。大理石路。一个重要的星期一。

罗伊·科尔戴特和我计划召集所有人员开会讨论四月份杂志的主题,这一激发创意的工作有利于满足每个人的自我与想象。大钟迈着悠闲的步伐行进着,而我正好与它并肩前行。

但是那天早晨,在浴室的镜子前,我很确定我右边头顶上的一撮白发又至少偷偷地增长了四分之一英寸。这更新了一个相似观点:生命以死亡开始,并以对衰老的无可奈何结束。

在那边桌子旁整理文件的可怜白发老头是谁?一个清脆的年轻声音问道。但我很快将这一说法换成了另一种版本:那个走进董事房间,高贵中带着学者气质的白发绅士是谁?

你不认识他吗?他是乔治·斯特劳德。

乔治·斯特劳德是谁?

好吧,说来话长。他曾经是整个铁路公司的总经理。铁路?为什么不是有更好前途的行业?航空公司。他见证了它最开始的探索阶段。他本可能成为当今航空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但却出了点事。除了那桩糟糕的丑闻,我想不出还会是因为什么事情。斯特劳德必须接受大陪审团审讯,但是事情太严重了,必须要掩盖过去,最后他免受追究了。事情过后,他挺过来了。现在,有会议时,他们会让他到董事会会议室分发文件和香烟。其他时间就让他给办公室里的墨水瓶续续墨水和重新整理旅游传单。

那究竟为什么还要继续雇他呢?

呃,一些董事觉得这个老人很可怜,而且,他还有妻子和一个女儿需要抚养。换个版本,老兄。这都过去好多年了。三个孩子,不,我想是四个。一群聪明的小孩,都极其勇敢地维护着斯特劳德,不能容忍任何诋毁他的言语。他们仍然觉得他掌管着整个公司。你见过他妻子吗?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忠诚的夫妻。

我擦干脸,盯着玻璃。我让那些黑暗、冷漠、略带好奇的面孔突然静止不动了。我说:“看这儿,罗伊,我们真应该做点什么。”

做什么呢?“挣更多的钱。”罗伊·科尔戴特轻轻地摆了摆手,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我察觉出他也立即退入那些侏儒、妖魔鬼怪、嘴里念念叨叨的人当中。

我想,乔治,你三个月前就和哈根谈过这些了。毫无疑问,你我都正处于这种层级之中。而且之后还有别的。“这种层级是什么?你可知道?”

我想,是整个公司普遍适用的级别,你觉得呢?“不适用我。我并不完全迫切需要我的工作、我的合同保障,或者这个关满了被阉割了的鸟儿的镀金牢笼。我觉得是时候真正摊牌了。”

你去做吧,祝你好运。“我说的是‘我们’。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与你我的合同都有关。”

我知道。你听我说,乔治,为何我们三个不私下里谈谈这个话题呢,我、你,还有哈根?“好主意。”我拿起电话,“你什么时候有空?”

你是说今天吗?“有何不可?”

呃,我今天下午会相当忙。但是,没问题。五点左右,如果史蒂夫那时不太忙的话。“五点四十五,银边见。第三轮谈判之后。你知道吗?詹妮特-多诺霍正计划再加五六本新书呢。我们可得记着这事。”

我听说了,但他们质量很次——如果你问我意见的话。而且,自那个谣言流传开来已经一年了。

一个真实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虚幻的景象。“乔治,你下来了吗?乔治娅还要坐校车,你知道的。”

我回应乔吉特说马上就来,然后回到卧室。当我们和史蒂夫·哈根商谈时,然后呢?我前额的血管开始剧烈地跳动。因为生意的缘故,他和贾诺斯好得如同一人,不同的是,哈根的身材修长性感,他的血液却躁动不安地流淌着一股陌生的、奇异的、炽热的邪恶。

我在卧室的梳妆台前梳理头发,重新将那一撮白发恢复常态。让哈根见鬼去吧。何不去找贾诺斯?当然可以。

我把梳子和发刷放在梳妆台的上面,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向前倾,对着镜子呼了口气:“裁员吧,厄尔。让那些小人物在二十四小时内离开城镇,让尊贵的人掌管公司。”

我系上领带,穿好外套,然后下楼了。乔治娅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她坐在餐桌旁,脚边一如往常地撒满了玉米片。餐桌底下的小脚正温柔而匀速地撞击着地上的横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记录着时间。一大束阳光倾泻在餐桌上,缓慢地移近窗户,照亮了镀银餐具、咖啡渗滤壶以及乔治娅和乔吉特的脸庞。阳光还照在了墙上的餐具柜上,被餐盘反射出更多的光线。柜子顶上挂着路易斯·帕特森的画,这是我第二喜欢的画。它裱在胡桃木框里,却又似乎悬挂于柜上、房间以及整幢房子上空的云彩里。帕特森的另一幅画挂在对面的墙上,楼上还有两幅。

乔吉特将她那闪着野性光芒的大脸庞转过来,用那双海洋般的蓝色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眼神中带着审视的意味,但透着友善。我对她们说了早安,并亲吻了她们。乔吉特打电话给内莉说她可以带些鸡蛋和华夫饼干。“橙汁,”我边喝边说,“这些橙子刚告诉我,它们来自佛罗里达。”

我女儿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透着崇拜之情。“我什么也没听到啊。”她说。“你没听到吗?它们其中一个说它们都来自杰克逊维尔附近的大农场呢。”

乔治娅思忖着我说的话,然后摇了摇她的勺子,断然将整件事抛诸脑后。在沉默了足足二十秒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问道:“你刚和谁说话呢?”“我?谁?什么时候?在哪儿?”“刚刚在楼上。妈妈说你在和别人说话。我们都听到了。”“哦。”

乔吉特的声音不带任何偏袒之情,却暗涌着一股热切,就似无知的局外人等着看酒吧争执之后的大打出手。“我想你最好解释解释。”她说。“好吧。那个人,乔治娅,就是我,我在练习。音乐家在演奏前都会进行大量的练习,运动员在比赛前都得训练,演员在演戏前都得排练。”乔吉特并未说话,却明显流露出赞同的神情,我快速略过它。“而我也会在早晨开口说话前练习几句。我可以吃这些饼干吗?”

乔治娅仔细地想了想我的话,然后就忘了这事。她说:“妈妈说你会给我讲个故事,爸爸。”“好吧,我给你讲个故事,是关于孤独的玉米片的。”她现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我说话。“曾经,有个小女孩。”“多大了?”“我猜大概五岁吧。或者,也可能七岁。”“不,六岁。”“对,她六岁。有这么一袋玉米片——”“她叫什么名字?”“辛西娅。这些玉米片,有数百片,它们在同一个袋子里一起成长,一起玩耍,一起上学,它们都是可靠的朋友。有一天,袋子被打开了,整袋的玉米片都被倒入了辛西娅的碗里。辛西娅还把牛奶、乳酪和糖倒进碗里,然后吃起了其中一片玉米片。一会儿工夫,这片玉米片就来到了辛西娅的肚子里,并开始寻思它的其他伙伴什么时候来。但是,它们始终没来。它越等越孤单。你知道吗?剩下的玉米片仅仅走到了桌布上,其中大部分都落在了地上,还有一部分黏在了辛西娅的额头上和耳朵后面。”“然后怎么样了?”“呃,就这样了。过了一会儿,这片玉米片太孤单了,它坐下来,哭了起来。”“那它该怎么办呢?”“它能怎么办啊?辛西娅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好好地吃玉米片,或者她压根就没有试着好好吃,所以,天天早上都是如此。一片玉米片被孤独地留在了辛西娅的肚子里。”“然后呢?”“呃,它哭啊哭,哭得很厉害啊,所以辛西娅每天早上都肚子疼。她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毕竟她真的是什么也没吃啊。”“那然后她怎么办呢?”“她不喜欢这样,这就是她的做法。”

乔治娅开始吃她那些半熟的鸡蛋,她答应就着麦片粥一起吃。没过一会儿,她将勺柄放在桌子上,将下巴抵在柄尖上,思考着什么,脚还踹着横木。我杯中的咖啡也随着她脚的每一次撞击而泛起些许涟漪。“你总是讲这个故事,”她记起来了,“讲个新的吧。”“有个关于小女孩的故事——辛西娅,六岁——同一个女孩,她每次吃东西的时候都习惯用脚踢桌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她一直踢啊踢。然后,有一天,桌子说话了:‘我很讨厌这样。’然后,它收起脚,一声尖厉的声音响起,它一脚把辛西娅踢到了窗外。她惊讶极了!”

这个故事十分成功。乔治娅的脚以双倍速度快速踢打着,还弄翻了她碗里剩下的牛奶。“把你的饮料拿起来,了不起的家伙。”乔吉特一边说,一边擦去桌上的牛奶。屋外,汽车喇叭嘟嘟地响着。她用围裙的一角熟练地把乔治娅的脸擦干净了。“车来了,亲爱的。拿上你的东西。”

有那么一会儿,屋里像是钻进来一颗流星,在楼梯下面的房间周围窜上窜下,之后嗖的一声便消失了,屋子安静了下来。没过多久,乔吉特回来了,一边抽起今天的第一根烟,一边喝着第二杯咖啡。过了一会儿,她透过薄薄的一片烟雾看着我说:“你想回报社工作吗,乔治?”“一点也不。我可不想活着的时候再看到消防车救火了。除非是我坐在消防车上,自己操纵云梯消防车的后端。我总觉得车后端的家伙与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完全是反向操作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犯罪资讯》,你甚至一点也不喜欢贾诺斯集团。你想要反其道而行之。”“你错了,大错特错。我喜欢那匹旧的旋转木马。”

乔吉特踌躇不定,变得犹豫不决了。我能感觉到她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才说出这个试探性的结论。“我认为那里不适合你。这个代价太大了。是吧,乔治?”我努力表现出很困惑的样子。“我的意思是,呃,在我看来,当我想起我们开酒馆的时候,有时候,你确实更开心些,我也是,不是吗?就此而言,你当马路侦探时,生活更有趣些。做‘天堂’节目,甚至通宵播音的工作时,虽然疯狂,但我喜欢。”

我吃完了华夫饼干,并回忆了一圈往事,我知道乔吉特也和我一起回忆着。犯罪团伙的计时员、马路侦探、酒馆老板、新闻采访助手,然后是改写员、广告顾问,最后——是什么?现在这样?

回顾往事,我不知道这些经历中哪个能带给我更大的快乐或更多的烦恼。但我知道,哪怕随意问及此类问题也是浪费时间。

时间。

人向前奔跑时就像老鼠爬上大钟古老且缓慢摆动的钟摆一样,时间绕着大指针,急速旋转,老鼠迷失在它内部机械装置中的那些复杂的齿轮、摆轮和弹簧之间,在如混乱迷宫般的机器里搜索着——里面到处是错误的出口、危险的死胡同和险峻的跑道,自然天成的陷阱和人为设置的诱饵——寻找真正的出口和真实的奖赏。

时钟敲打了一下,是时候开始走起来,是时候跑下钟摆,是时候再次变为囚犯重复同样的逃跑了。

当然,因为能够测量出理性、一切得与失、乔治娅呼吸的空气、乔吉特的力量、我内心仪表板刻度盘上颤抖着的数字,这个庞然巨钟维持着秩序并亲自为混乱建立秩序,它从未改变过,也将永不改变或被改变。

我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便说:“是的,我是你见过的最圆滑的人。”

乔吉特掐灭烟,问道:“你开车吗?”

我想到要和罗伊、哈根在银边酒吧见面。“不。而且,我可能会晚回家。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好吧,我载你到车站。午饭后,我自己去逛一会儿。”

我边喝咖啡,边快速浏览了早报前三页的标题,没发现什么新鲜事。圣保罗发生了一起史无前例的银行抢劫案,对我们来说,这却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当乔吉特吩咐内莉事情时,我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把车开出车库,然后按响了车喇叭。乔吉特出来后,我挪到旁边的座位上,让她开车。

今天早上,大理石路上阳光明媚,清爽怡人,但却不冷。最近刚下过一场暴风雪,棕色草坪上还残留着片片雪迹。透过弯弯曲曲的深色树带,也能看到远处山上还有些许白雪未融化。汽车驶离了大理石路,我们的小区——居住着冉冉兴起的领导新秀、破产失意的创业者、意志坚定的推销员——渐渐远去,我们接着穿过了一大块居住着本土居民的方形区域,里面的建筑庄严却略经风霜。大理石路后面紧挨着城镇的边缘,那儿有许多大庄园,散落在群山之间。庄园里面也有许多金子可挖。大概再过三年,我们也将圈出自己的几英亩庄园。“我希望今天下午能找到合适的布帘,”乔吉特漫不经心地说,“上周都没有时间。我在多尔森医生的办公室里足足待了两小时。”“是吗?”我知道她有话要说,“你和多尔森医生谈得怎么样了?”

她一边看着前方的路一边说:“他说他觉得我会没事的。”“他觉得?这话什么意思?”“他确定。十分确定。下一次再去时,我就好了。”“那太好了!”我握住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说道,“你为什么一直保密呢?”“呃,你也这样觉得吗?”“你说呢?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一直给多尔森医生钱呢?是的,我也这样觉得。”“我只是想知道。”“好吧,不用这样。什么时候,他说了吗?”“随时。”

车站到了。9:08的火车刚刚进站。我一只胳膊搂过她的肩,亲吻她,另一只手摸向车门把。“随时联系。人行道上结着冰呢,小心,别摔倒了。”“给我打电话。”她嘱咐道。

我点点头,关上车门,然后向车站走去。在车站里面的报刊亭,我又买了一份报纸继续浏览起来。时间很充裕。一个街区之外,一个运动员还在跑着步呢。

对我而言,这趟火车之旅总是从浏览报纸上的《商机》开始——这是所有报纸上我最为喜欢的版块,接着是读一下拍卖行新闻,再瞟一眼体育新闻、保险统计和娱乐新闻。最后,当火车钻进地道,我翻到索引页,读起当天的新闻要点,开始新的一天。如果有重要信息,我会将其记下。此时,成千上万的我们正心无旁骛地横穿车站那蚁丘状的人海。尽管穿梭在这复杂的路线中,我们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要去哪儿,要去做什么。

五分钟之后,我到达了两个街区外的贾诺斯大楼,它就像永恒的神石于它众多的同类中若隐若现。比起其他任何形式的奉献,它似乎更偏好人类用自己的肉体与灵性所做的奉献。而我们心甘情愿为其献身,日复一日。

我转身走进这座会发出回音的大厅,开始我的献身。

乔治·斯特劳德 3

贾诺斯集团整整占据了贾诺斯大楼顶上的九层楼,但它绝不是美国同行中规模最大的一家。詹妮特-多诺霍有一家更大的杂志财团,培根出版社和德弗斯&布莱尔也是大的杂志财团。但是,我们的公司拥有特殊地位,并且在那些靠出版小说和报道政治、商业和技术事件之类新闻的许多公司中,我们也绝非是规模最小的。《新闻资讯》是我们集团规模最大、名气最大的杂志,也是广受关注的周刊,发行量近两百万。它在第三十一层楼。它之上的一层,即这座大楼的顶层,是办公区域——广告部、审计部和发行部,还有厄尔和史蒂夫·哈根的私人办公室。《商界》也是每周出版的杂志,其发行量大约是二十五万册,公众实际阅读量及其影响范围要比这个数字大得多。和它一起发行的还有一份四页纸的每日简报《贸易》以及实时网上服务《商界索引》。它们在第三十层楼。

第二十九层是有关各类技术的报纸和杂志,从《运动天地》到《冰冻世纪》(食品)、《精算师》(重要统计)、《频率》(电台与电视)以及《塑料的明天》,它们多半是每月发行一次。这一层还有十一二种诸如预知未来和方法指导类的杂志,发行量都不大,有些是因厄尔·贾诺斯灵感突发想出的点子创办的,现在仍然延续着,但可能他自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接着依次往下的两层楼里有一个资料室、一个图书馆、普通查阅室、艺术和照片处理部、一个功能齐备的常用小型急救室、一个休息室、配电室和一个接待公众咨询的招待室。

然而,公司的精英都在第二十六层楼。这层楼有《犯罪资讯》,罗伊·科尔戴特为副主编(2618室),我为执行主编(2619室),西德尼·基斯拉克和亨利·威科夫为助理编辑(2617室),还有其他六个负责写作的职员在旁边的隔间工作。理论上,我们是国家警察的记事本,是国家经济和良知的看护狗,有时候,也负责维护道德、餐桌礼仪或者能被我们想起的其他事情。我们是罪行的诊断专家;如果联邦调查局每月要付印刊物,那将会由我们来做。如果内布拉斯加州双橡园的治安官不得不对社会现象进行深刻的评论,新教圣公会大主教国家委员会不得不干些跑腿活儿,那也必定是由我们出马。总之,我们是国家社会健康的“晴雨表”,是它过往及现在犯罪事件的记录员,是未来犯罪活动的预言者。或许,我们曾经共同说过此类的话。

和我们一起在二十六层楼的还有其他四个刊物:《家庭资讯》(不仅仅是一份有关家务的期刊)、《名人》(不只是每月推出杰出的成功故事)、《风尚》(关注人而非服饰)以及《两性》(恋爱、婚姻和离异),它们与我们有着类似的组织模式。

最后,我们下面的两层楼是远程研究所、法务部、公关部、办公室后勤部、人事部以及一个叫作《未来资讯》的新杂志组。它主要致力于社会改革规划,可能在某个晚餐演说完毕之后便变成一个独立专栏、一份新杂志,亦或者可能不着痕迹地就消失了。爱德华·奥林和埃默里·马斐逊都是它的工作组的成员。

这便是贾诺斯集团的总部。国内21个大城市和国外25个大城市的办事处都在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支撑着这个中心枢纽的运转。来自世界各地的临时记者、优秀科学家、学者、技术人员都在为其工作着。它就是一个“情报帝国”。

如果有必要,公司里任何杂志都可以要求内部任何渠道,甚至所有渠道给予帮助与建议。《犯罪资讯》就经常这样做。

我们曾追查过失踪了的金融家保尔·艾斯勒曼,并找到了他。这应归功于我。我们动用了法务部、审计部、我们自己以及其他部门的人员,一起破解了与艾斯勒曼有关的诈骗谜案,而我们最好的写手之一伯特·芬奇则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整个复杂的案件通俗易懂地陈述给公众。

我们也找出了杀害弗兰克·桑德勒的凶手,他曾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击败了众多警察。这一案件的成功破解也应该归功于我——乔治·斯特劳德。我通过查阅内部资料室的信息锁定了这个家伙——一个临时加入调查这个事件的职员也帮了不少忙。

我摘下帽子,脱掉外套,径直穿过我的办公室来到2618室——罗伊的办公室。所有人都在,他们看起来疲惫不堪却仍打起精神,而且似乎若有所思。纳特·斯伯林——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笨手笨脚的男人,一边看着笔记一边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说着:“在距离雷丁三十英里外的一个农场里,一个家伙使用了一把猎枪、一把左轮手枪和一把斧头。”

罗伊那高冷而具窥探性的眼神掠过我转向斯伯林。他耐心地问:“然后呢?”“这又是一起令人难以置信的凶残谋杀案,就像那些经常发生在边远地区的案件一样。”“我们在雷丁有个话题可写,”罗伊沉思,然后大声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关键点呢?”“这个家伙所杀害的人数,”纳特说,“四个人,一家子。不管发生在哪儿,都无疑是宗特大杀人案。”

罗伊叹了口气,然后评说了几句。“数字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每天都有很多人被杀。”“但却不是一次四个人被杀,而且是被同一个人所杀。”

西德尼·基斯拉克趴在艾略特后面的宽窗台上,简短地补充道:“凶器的选择。三种不同的凶器。”“呃,那整个案件的动机呢?”罗伊平静地追问。“嫉妒。那名女性曾答应同凶手私奔——至少凶手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她却抛弃了他,他便拿枪射杀了她和她丈夫,然后又拿起猎枪和斧头朝向了他们的两个——”

罗伊心不在焉地低声说:“像这类案子,要考虑的关键是作案动机。它和我们的杂志有关吗?是犯罪吗?在我看来,只不过是这个家伙坠入了爱河。他确实做了错事,但主要还是被爱驱使的。现在,除非你能证明在求偶天性中存在某种东西,其本身带有犯罪甚至反社会的基因——”罗伊将手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不紧不慢地张合着手指。“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把它推荐给惠勒的《两性》,或者《名人》也未尝不可。”“《风尚》。”西德尼低声道。

罗伊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纳特,而纳特在其坦率的面容上勉强挤出一丝崇拜神情。他再次看向自己的笔记本,显然决定跳过两三条内容,然后继续。“圣保罗发生了一起重大的银行抢劫案。涉案金额超过五十万美元,是史上最大的抢劫金额。”“是未经官方证实的最大金额,”亨利·威科夫纠正道,接着问道,“昨天晚上发生的吧?”“昨天下午。我拿到了明尼阿波利斯警察局关于此案的资料,而且我们已经了解到至少是一个三人的团伙,或许还有更多人参与,他们为此辛苦了三年。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这伙人按计划组建公司,支付所得税,给自己支付工资达17.5万美元;同时还制订计划并为此次抢劫做筹备。他们将钱存入欲抢劫的银行。据说,他们昨天之前还完整真实地实地演练了好几次。两名保安甚至都很无辜地给他们当了临时演员,其中一个腿上还不幸中了一弹呢。”

纳特停了下来,而罗伊望着他,眉头紧锁,微妙地映衬了他宽容的蓝色眼睛中流露出的好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他谨慎地评判道,“五十万美元、五百美元或者仅仅五十美分有什么区别?三年、三个月或者三分钟有什么区别?三个罪犯还是三百个罪犯又有什么区别?有何重大之处使得我们必须将其作为特别报道?”“技术层面,你不觉得吗?”威科夫建议道,“他们在合法的情况下完成了准备工作。还有那些演练,每次都能在银行完成。你想过吗?罗伊,为什么世界上没有一个银行或公司能免遭一个拥有足够耐心、资源和智慧的团伙的抢劫?这是犯罪技术的一个定论:用商业的手法对抗商业的手法。见鬼,给足够的人数、时间、金钱和智慧,他们最终也能占领美国北部军事用地诺克斯堡。”“没错,”罗伊说,“那么,这就是新颖之处?攻击遭遇防御,防御战胜攻击,这就是整个犯罪史。我们已经多次以不同的形式报道了这类事件的本质特征——太多次了,我再也找不出任何对我们来说有报道价值的东西了。我们会在《犯罪微报道》中用两三段来描述它:‘一群头脑冷静且辛苦劳作的暴徒用其三年辛苦所得的17.5万美元投资,自导自演了一出银行抢劫,竟赚了32.5万美元,还是纯利润。’三个人工作了三年,”他算了算,“也就是每人每年3.6万美元多点。没错,就是这些。‘这微薄的收入,与他们所付出的胆量和技能不成比例,再次证明了犯罪不是一桩好生意——获益不够多。’类似这样的话。现在,我们就不能谈些更有水准的内容吗?还缺三篇重要文章呢。”

纳特·斯伯林已经黔驴技穷了。我看了看表,已经10∶45了,可我们还什么也没干成,这么看来,早点吃午饭的想法要泡汤了。而且我还得打消今天和罗伊及哈根会面的念头。托尼·沃森接过话题,结结巴巴,紧张地想说出话来,偶尔还会因发音困难而停顿一会儿。这在我看来,花四五千美元看过精神科医生后,他的神经衰弱症即使没有完全治愈,也有了明显的好转。而且,考虑到我们这职业的危险系数,如果没有这些治疗,托尼今天恐怕已经完全失声了。“有个福利委员会的公报,”我们等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会在下个月发布。但我们可以拿到副本。我已经看过了。是有关非法堕胎行业的。内容非常翔实。委员会花了三年的时间进行这一调查。调查涉及方方面面:从小诊所到昂贵的私人大疗养院;谁充当他们的保护伞,为什么要保护他们以及怎么样保护他们;预测的每年堕胎总数量、该行业的盈利额、死亡人数和诉讼人数;医药效果、赞成意见和反对意见;原因、后果。这是一个与该主题直接相关的详尽研究,是此类研究的首例。当然,我指的是此类官方研究。”

早在托尼说完之前,罗伊就垂下了头,但在快结束时,他却飞快地记起了笔记。“他们有得出什么结论吗?有做出任何评论吗?”他问。“呃,报告给出了一系列原因。其中,经济原因是已婚妇女终止妊娠的主要原因,而其他——”“没关系。我们将得出自己的结论。他们怎么看待老年救助?”“什么?为什么说这个?据我回忆,他们什么也没提。”“无所谓,我想我们有东西可写了。我们要拿到那份公报并说明它的真正意义所在。首先,我们要给出社保遗属抚恤金的数额,尤其是安葬补助费;然后,进行显著对比:一边是政府每年安葬死者的花费,而另一边,生命历程的另一端则是人们用以防止新生儿出生的花费。联系医学科学院和内外科医师学会,获取堕胎手术的简史,带上摄影师。他们那或许有一批早期的和现代的堕胎设备。附上照片应该会起到非常醒目的效果。对古代堕胎方法的简短讨论甚至更能博人眼球。”“巫术也是方法之一。”伯特·芬奇告诉托尼。“很好,”罗伊说,“别忘了把这个也写进去。接下来,你应该和美国殡葬师协会联系,以获取国家在安葬死者方面所花费用的其他有关数据,用来与阻止新生命诞生的花费进行对比。给几个百货商店打电话,咨询普通准妈妈们在孩子出生前为孩子购买衣物和用品的平均花费。不要忘了引用几句乔纳森·斯威夫特对爱尔兰婴儿的评论。”

他看着托尼,而托尼那带有雀斑的消瘦脸庞上似乎显露出不自然的神色。“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罗伊。我以为我们只是渲染下结论——委员会的结论。”

罗伊在其便笺簿上的笔记处画了条线。“那就是我们将要做的,一个有关堕胎行业的简报。一个完整的针对继承与私生主题的综合报道。但我们将从更高的层面来审视它,这便是我们需要做的全部工作。继续跟踪这个新闻,当公报成文后,我们将校阅它,并将注意力转移到整件事情背后真正蕴含的深意,同时,还要指出这个调查的疏忽之处。但千万不要等到调查公布之后。你能在,呃,两三周内打好草稿吗?”

托尼·沃森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好沉默,这表明大约两千美元的治疗费打水漂了。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我试试。”

会议继续开着,就如往常那些会议一样,除非被某些大宗谜案所阻断——如那些关注人数达数百人的事件。

下个月,纳特·斯伯林那版在偏僻农场里四人遭谋杀的案件将变成芝加哥阁楼枪杀案,托尼对社会学研究的偏好将会催生新的假释裁决委员会报告、新颖的保险统计数据以及最高法院意义深远的决议。无论主题是什么,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个人和集体对事件的巧妙处理。

穿过走廊就是西德尼的办公室,那儿有扇窗户。很久以前,有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副主编就从那扇窗户跳了下去。有时候,我会想知道,在开完某个诸如此类的会议后,西德尼是否也会从那扇窗跳下去。他只需拿起他的笔记本,穿过走廊,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窗户,然后抬脚跳下去。

但我们并没有疯。

我们不再是小孩了,不会在设备先进的“托儿所”里严肃地讨论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况且,我们正做的事也并非完全没用。

我们在这间办公室里所决定的内容,从现在算起的三个月内会被百余万市民读到,而他们读到的将被他们作为结论所接收。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这点,即使有那么片刻时间会对我们的结论提出质疑,但他们仍能理解我们的推论,并记住一些词语及官方的口吻,最终他们形成的判断将与我们的如出一辙。

当然,我们的逻辑从何而来,就该另当别论了。前行的推动力就这样来了,表面上巨钟转向的是公众,而我们只是记录下了标准时间的正确时刻。

但有时,塑造并指引众人的方法却使我们产生奇怪的错觉。

11∶55了,即使是四月份杂志的大致内容都还远未敲定。利昂·汤普勒和罗伊正漫无目的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一个广播节目。利昂觉得它是一个违背理性的密谋策划,因而根本就是一种犯罪;罗伊却反对说它只是一个微不足道且令人生厌的小节目罢了。“它的品味那么低,为什么我们要给它免费刊登广告?”他质问道,“就像那些低级趣味的电影、书籍和戏剧,它简直就和我们的品味格格不入。”“也像那些骗局和假币。”利昂继续揶揄道。“我明白,利昂,但是毕竟——”“但是毕竟,”我插嘴说,“现在是正午时刻,我们最终要讨论到最有价值的新闻,不早也不晚。”

罗伊回过头,笑了起来。“好吧,你要有什么想法,赶紧说。”“我想我有,”我说,“一个可能对每个人,包括我们自己都有些许好处的点子。是有关楼下《未来资讯》的。我们都对他们的工作有一定的了解了。”“那些炼丹术士,”罗伊说,“他们了解他们自己?”“我有强烈的感觉,他们的‘受资助人’项目找不到头绪了,”我开始说道,“我们可以提供一项双重服务,一方面我们自己以它作为特写,另一方面我们也为他们试测下舆论反应。”

我详细地阐述着我的想法。理论上,“受资助人”是个相当大的话题。本质上,它是一群人才的资本化,这些人才在年轻的时候因被资助足够的金钱而在受控的环境里成长、受教育,之后被输送到某些盈利企业从事巨额投资业务,以此来偿还最初因受资助而欠下的债务。这种原始借款如普通股票和证券一样浮动,同时也支付人寿保险保费以保证全额本金以及正常的年股息。

当然,这些被吸纳进来的每个人——“受资助人”是我们给这项事业取的名字——并不是一律都能成功,当然,他起初可能很幸运,也很有天赋。但是,“受资助人”是作为一个人才库来运作的,只有一个董事,我们的数据已表明这样的企业最终会获得一笔可观的总利润。

毫无疑问,这个项目对那些入选人才库的人来说意义非凡。入选的每个人都会在十七岁时获得大概一百万美金的资助。

我告诉同事,从其逻辑结论来看,这个项目暗含的社会意义不仅是终结贫穷、愚昧、疾病和对社会的不适应,更是必然消除犯罪。“我们能为解决整个的犯罪问题提供新的办法,”我总结道,“犯罪和白喉病、轨道马车或巫术一样不是社会本质所固有的东西。我们习惯性地认为只有在那久远的乌托邦社会里犯罪才会终止。然而,革除它的时机就在当下——现在。”

这个观点是为《犯罪资讯》提出的,同事们都明白。罗伊谨慎地说:“嗯,确实有消除犯罪的一面。”他那消瘦的脸上满是仔细思考的神情。“我知道我们可以从哪个角度着手报道。但是该怎么应付楼下那些人?以及三十二层楼的人?这是他们的素材,他们有自己处理这个项目的想法,是吧?”

我说我不这么认为。马斐逊、奥林以及楼下《未来资讯》研究室的其他六人断断续续地调查“受资助人”项目快一年了,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显著的进展,仅得出少许不确定的结论。我说:“关键是他们不知道是否要放弃调查‘受资助人’,或者如果不放弃它,他们该怎么做。我们可以为它做个简短的概述。”“无罪恶的明天,”罗伊即兴创作起来,“研究彰显原因,金融指明途径,”他想了一会儿,“但是我看不到任何具体的画面,乔治。”“图表。”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那天下午,我和哈根通了三分钟电话,解释了我们即将要写的这篇报道。稍后,我又和爱德华·奥林谈了谈,他赞同埃默里·马斐逊将是与我们合作的最佳人选。不一会儿,埃默里就来我办公室了。

我只是很偶然地知道了他。他五英尺刚出头,但给人的印象是坐着的时候要比站着的时候个头高。他一直流露出一丝迷惑不解的表情。

在我们核对完他的新任务后,他提出了一个私人问题。“我说,乔治。”“怎么了?”“你如何选定《犯罪资讯》组的成员?在我们妥当处理‘受资助人’项目之后?”“怎么这么问?你想加入我们?”“呃,我他妈的似乎不得不这样。爱德华·奥林在得知我被借调到这来后,看起来似乎很高兴。”“你和爱德华相处得不好?”“我们相处得很好,有些时候。但是,我开始觉得他一直认为我不符合《未来资讯》的风格。我觉察到了这些讯号。曾经也发生过类似情况,明白吧。”“你写短篇小说,是吗?”

埃默里似乎在探求真相:“嗯。”“我明白了,如果你想来这儿,和我一起干也不错,埃默里。顺便问一句,《未来资讯》的风格究竟是什么鬼样?”

埃默里那两双棕色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来回转动着,仿佛两条迷路且孤独的金鱼,但其内心十分专注。“首先,你要相信你在塑造某种东西,比如说,命运。然后,你最好不要做任何别的事情引起他人的关注。比如说,提出新主意,这就十分要命,但你什么主意也没有也是件要命的事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最重要的是,提出答案已彰显于世的观点,就好比上交一张用过的复印纸,是极其危险的。每件事情都必须严肃对待,而且都不要立马做出决定。理解了吗?”“不理解。但是小心别让自己形成了《犯罪资讯》的风格,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我们将埃默里和伯特·芬奇编为一组,开展“无罪恶的明天”专题工作。五点钟的时候,我给乔吉特打电话想告诉她我会回家,但是内莉告诉我,乔吉特去了她妹妹家,安的孩子出了紧急情况。她可能晚回家,也可能不回家了。我告诉内莉,我会在城里吃晚饭。

当我独自走进银边酒吧时,已经是五点半了。我喝了一杯,并回想了一下我将要跟罗伊和史蒂夫·哈根说的话,可惜他们未能如约而至。这些话听起来已经没有我早上说的时候那么有说服力了。但不管怎么样,必须得有个办法。我可以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也将做点什么。

银边的吧台离最近的桌子只有二十英尺远。我身后的一张桌子处传来了说话声。我听到一个女人说她真的得走了,然后另一个声音说他们将很快再见面。我半转过身,看到第一个说话的人已经离开了,然后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她是保琳·迪诺斯。这面容、这声音、这身材立刻唤起了我对保琳的所有印象。

我们隔着半个酒吧对视着,尽管我还没确定她具体在哪个位置,我朝她微笑着点点头。她也以同样的方式和我打了招呼。

我端起酒杯朝她走去。为什么不呢?

我说她当然不记得我了,她说她当然记得。

我问能否请她喝一杯。她同意了。

她皮肤白皙、金发碧眼,衣着主打黑色。“你是麦金莱总统的朋友。”她说。

我承认了。“这就是你和他交谈的地方。他今晚在这吗?”

我环顾四周。

我猜她说的是克莱德·波尔希默斯,但他不在这里。“今晚不在,”我说,“那不知你可否愿意和我共进晚餐呢?”“乐意之极。”

我记得我们开始喝的是苹果味赛德卡鸡尾酒。这似乎不像是我们才第二次见面的情景。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移动、交织起来,仿佛它们以前一直都存在着。乔治·斯特劳德 4

我们在银边酒吧待了大概一个小时。保琳打了个电话重新调整了她之前的计划,然后我们在那儿一起吃了晚餐。

之后,我们现场点了一个《空中突击队》的广播节目,就节目本身而言,它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但这还不是吸引我的主要原因。这节目我们在别的地方、任何背景下都能听到。除了节目本身的感染力之外,这儿一个新来的音响效果师的技艺也让我痴迷。我觉得他为全新的广播技术奠定了基础。这个小伙子能够在没有演唱或乐曲的情况下摆弄出一串长达五分钟的神奇乐声。既保留悬念,又赋予其清晰的意义。保琳看起来迷惑不解却很感兴趣,我解释说这个家伙有一天会完成整整十五分钟或是三十分钟的纯乐声节目,只有乐声——自然是没有演唱或乐曲,就像一首无词的戏剧,那时广播业也随之繁荣起来。

保琳又打了几个电话,重新调整了其他安排。我想起了第三大道上的吉尔家酒吧。严格意义上,那算不上一个酒吧,也算不上一个夜总会,或许它曾被称为一个小科尼岛,或者仅仅就只是个低档次的酒馆。吉尔称之为博物馆,也许这才是与它相符的名字和描述。

我已经有一两年没去了,但以前我去的时候,吉尔和他的朋友及顾客都会玩一种游戏。在我看来,这游戏一直都是十分值得一玩的。

尽管吉尔家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一张张涂着油脂的普通邮票,能够以任何娱乐形式迎合形形色色的客户,但它还是有一点不同之处。室内有一个三十英尺的吧台,吧台后面有一个很深的架子,收集并陈列着吉尔那数不胜数的垃圾——没有别的更能恰当地形容它们的词了,吉尔称那个架子为“个人博物馆”。吉尔口出狂言道,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能在那儿的某个地方找到;那儿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有一段与他的生活和事业紧密相连的历史。这个游戏就是要说出某个他那儿找不出来的东西来难倒他。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在努力难倒他时,我肯定度过了很多快乐时光并花费了大把金钱,但我从未如此。而且,吉尔的逻辑有时候很牵强,故事也不是极富想象力。经常有传言说,每次吉尔被他藏品中所没有的物什难住时,他就会努力去找个等值品,以跟上游戏中那些警觉的学客们的步伐。而且,他在午前和刚过午后的清醒时刻做出的敏捷回答远不及他晚些时候喝醉后说出的答案。“任何东西?”保琳一边研究着这些收藏物,一边问。“任何东西。”我向她保证。

我们坐在吧台边,人并不多,保琳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那一大片带有迷惑色彩的小古玩。那堆小玩意儿的后面甚至还立着一面镜子,就像其他酒吧一样——就我个人经验而言。缩小版的头颅、法郎钞票、马克钞票、联邦钞票、各款刺刀、各种旗帜、一个图腾柱、一个飞机螺旋桨、一些裱好的鸟儿和蝴蝶标本、石头、贝壳、手术工具、邮票、旧报纸——无论望向哪儿,都能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同时目光滑过之处能看到更多的东西,直让人眼花缭乱。

吉尔笑嘻嘻地走过来,我能看出他已进入游戏状态。我和他只是面熟。他朝我点点头,然后我说:“吉尔,这位女士想玩游戏。”“欢迎!”他说。吉尔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我曾猜测他五十岁,亦或许五十五岁了。“想让我给您展示什么,小姐?”“在她拿定主意前,你能给我们两杯掺了姜汁啤酒的威士忌吗?”我说。

他应下我们的单,转身准备去了。“任何东西?”保琳问我,“无论多滑稽都行?”“这位女士,这些都承载了吉尔的个人回忆。您不应该把别人的生活称之为滑稽,对吧?”“他和亚伯拉罕·林肯遭暗杀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一张泛黄的、放在玻璃框里的报纸,其头版标题就是亚伯拉罕·林肯遭暗杀。当然,我曾经想过同样的问题,我告诉她,这份报纸是他家的传家宝。吉尔的祖父拟的这个标题,他当时正为赫赫有名的记者贺拉斯·格里利工作呢。“很简单的,”我提示道,“而且别要求女士的帽子。他已经得到了埃及艳后的头巾式女帽,就放在那后面。还有可以冒充任何东西的六个过时的遗物。”

吉尔步伐轻快地将酒送到我们面前,并且给了保琳一个最职业的微笑。“我想看看蒸汽压路机。”她说。

吉尔的微笑更加深邃了,他走下吧台,回来时手里便拿着一个有缺口的黑色金属滚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某个狂欢夜,它还被当作是克里斯多夫·哥伦比亚的望远镜——一个已被加勒比当地人证实了的遗物,吉尔亲自从他们那儿得来的。“我无法给您展示整个压路机,女士,”吉尔告诉保琳,“事实是这儿空间不够。等哪天换个大点的地方,我就能扩建我的个人博物馆了。但这个东西是压路机上的安全阀门,就是它。给!”他把它推给她。“这是个非常精巧的装置。您看看!”

保琳接过那个玩意儿,却懒得看它。“这是你个人博物馆的一部分?”“上次他们给第三大道铺路,”吉尔向保琳保证,“这个压路机正好在前边那儿爆炸了。这个安全阀门——就是你手里拿着的——像子弹一样嗖地从窗户射了进来,擦伤了我。事实上,我因此落下个疤。看,就在这儿。”我以前就知道那个疤,而他现在又秀起那个疤来了。那个疤是吉尔最大的财富。“这个阀门从压路机脱落下来,有了缺口,您看看就知道了。但是,不管怎样,只要它还在这儿,咳,我就会把它放在吧台后面它当时击中的地方。它是我死里逃生最险的经历之一。”“我也是,”我说,“当时我就在这儿。你来点什么吗,吉尔?”“呃,都可以。”

吉尔转过身,欣然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来真诚地奖励自己。我们举起酒杯,吉尔将他满是白发的大头猛地往后一仰,一干而尽。然后,他又走下吧台招待另一位顾客去了,那位顾客是个外行,大声地要求看一头粉红色大象。

吉尔耐心地给他看,并礼貌地解释着它对自己的意义。“我喜欢这个博物馆,”保琳说,“但对于吉尔来说,有时一定会感觉糟透了吧。他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做过、哪儿都去过、谁都认识,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低声说:“历史有如今天,其意义都在于创造明天。”想到这点,我们又再喝了一杯。吉尔回来了,保琳又试验了一把他的回忆。我们三人又喝了一轮,接着又是一轮。

一点钟了,我们都听烦了吉尔的经历,我开始想到自己的人生。

我总能创造更多回忆,我自己创造。有何不可呢?

许多理由牵绊着我。我又一次斟酌了它们,并且莫名其妙地试图再次解释自己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但这些理由都离我而去了。

除了这个简单的解释,我又想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解释,但不管是普通的还是古怪的都不够充分;我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去做愚蠢甚至危险的事。

或许我厌倦了总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更加厌倦了没有做那些我不应该做的事。

这个名叫德洛斯的女人对我的诱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们望着彼此,身体犹如形成了一个闭合电路,按下开关,亮起白光,电流随即无形地流入另一具身体,欲望瞬间燃烧起来。

为何不可?我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与代价。但是,为何不可?或许这些风险与代价至少本身就是理由之一。代价也许很大,它可能需要一些冠冕堂皇的谎言和高超精湛的演技,但是如果我愿意付出那种代价,那又有何不可?当然,危险也将更大。我甚至都不敢去想。

但是,与这个谜一般的尤物待上一晚将会是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啊,这个谜理应被解开。如果我现在不解开它,我将永远也解不开了。也没人能够解开了。它将会被错失掉。“嗯?”她开口。

她微笑着,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正想象着和自己的影子争辩,这个影子正站在她幻化成的耀眼光环之后。太不可思议了!影子斯特劳德似乎想说的是:为何不可?不管他是什么意思,我都无法想象。什么为何不可?

我手中握着的杯里似乎有酒,喝完它,我便说:“我得去打个电话。”“好的。我也要打。”

我是给附近的一个半家庭型旅馆打电话。这个旅馆经理从未让我失望过——我正帮他儿子和女儿顺利完成学业呢,不是吗?——这次也一样。我从电话亭回来后,便说:“我们可以走了吗?”“走吧。远吗?”“不远,”我说,“但是比较简陋。”

当然,在那个糟糕且不甚体面的公寓式旅馆里,我不知我们是怎样找到了自我。很显然,保琳认为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我三思了一下,但当我们水乳交融在一起时,我的思虑便被抛诸脑后了。那时我只希望她除了我们自己,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提。

我想多了。她没有提任何人、任何事。

当时间开始运转,便飞速运转,且秒秒珍贵;当时间停止运转,便消失不见。

伯特·桑德斯——莱克星顿广场旅馆的经理——给了我第五层楼一个房间的钥匙,同时还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必须明天中午之前收回房间,因为已经有人预定了。房间本身还不错,我进城时携带的手提包也在这儿,宽敞的家庭式的圆拱形屋顶使我想起我曾经在这住过一两次。

已经三点了,我有点吃惊和沮丧。我从包里拿出半瓶苏格兰威士忌、一件晨衣、一双拖鞋、一本过期的《犯罪资讯》——怎么会在这儿呢?——三卷故事和诗歌、一叠手帕、睡衣和阿司匹林,包里装的主要就是这些东西。我提议:“喝点苏格兰怎么样?”

我们都想喝酒。莱克星顿广场旅馆的客房服务到十点结束,因此,我们往我们的酒里直接兑水,然后喝了。味道不错。此时此刻,时间似乎明显加快了步伐。

保琳躺在地板上,头下枕着枕头。她穿着我的睡衣,愈发美丽动人。我不忘告诉她,过了中午,这个家就不再属于我们了。她迷迷糊糊地劝我不要担心,没关系的。她还问我为什么不继续解说路易斯·帕特森以及现代绘画中较为重要的艺术流派。我有些惊讶地发现我腿上的书翻开着,而我却一直在谈论其他毫无相关的事情。现在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拿开书,我挨着她在地板上躺了下来。“别再谈画了,”我说,“让我们来解谜。”“什么谜?”“你。”“我就是个普通人,乔治。没有任何谜可言。”

我记得我说过:“你是最难解的、美丽的、漂亮的、极品的谜。或许压根就解不开。”

我想我当时是看着我们的豪华大床的,它是那么的柔软、厚实且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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