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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发表于2018年11月13日《燕赵都市报》
著名美籍俄裔作家纳博科夫一生著述颇丰，创作了十七部长篇小说、多部电影剧本及诸多著述，《洛丽塔》、《微暗的火》、《普宁》和《爱达或爱欲》等长篇都名声遐迩，特别是《洛丽塔》在文学和影视化上近乎完美的成功，似乎掩盖住了纳博科夫在短篇小说上的耀眼光芒。绕是如此，不少人依然慧眼识英才，美国著名文学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在《如何读，为什么读》里曾称赞纳博科夫与博尔赫斯、海明威、卡尔维诺等大师均为短篇小说的现代大师，“因为他们都在他们的艺术中达到堪称完美的高度”。
《纳博科夫短篇小说全集》收录了纳博科夫原来四个短篇集子《纳博科夫的“一打”》、《俄罗斯美女及其他故事》、《被摧毁的暴君及其他故事》和《落日详情及其他故事》中的五十二个短篇，然后又从作家散落的文章中整理出十六部短篇加入其中，按照纳博科夫短篇小说出版时间的先后进行线性排序，从1921年的《木精灵》到纳博科夫死后才发表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晚期作品《娜塔莎》，共68篇。本书清晰明了的时间排序可以让读者清楚地了解纳博科夫在短篇文学创作中的进步和变化，因为作家的创作并非线性发展，短篇小说中可以窥见纳博科夫后来在长篇小说采用的主题和技巧。
纳博科夫的多部短篇跟后来的长篇小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短篇小说的写作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他文学创作的持续性“风格练习”，既能为后来的长篇小说进行主题尝试，也磨练了日益成熟的写作技巧。除了从《魔术师》到《洛丽塔》非常明显的同一主题演变之外，怪诞的时空重叠出现在短篇小说《在未知的领域》和《博物馆之行》中，而这些手法后来又出现在长篇小说《爱达或爱欲》、《微暗的火》、《透明》和《看，那些小丑！》中，可以看出纳博科夫写作手法的演变发展过程。1931年的短篇《未知的领域》和1934年短篇《循环》则是1936年发表的长篇小说《天赋》某种意义上的风格练习。而写就于三十年代的两个短篇小说《极北之国》和《单王》则在1947年的长篇小说《庶出的标志》和1962年的《微暗的火》中得到了回响和某种程度上旨趣的进一步发展。
记忆无疑是纳博科夫文学创作的重要元素，蝴蝶、象棋、书籍、国外海边度假的城市、大雪纷飞的农庄，字里行间都是抹不去的俄罗斯乡愁。纳博科夫说：“生动地追忆往昔生活的残留片段似乎是我毕生怀着最大的热情来从事的一件事。”往昔生活无疑是作家创作的重要来源，本书很多小说里有纳博科夫自己生活的影子，如《菲亚尔塔的春天》、《奥勒留》和《天赋》等等，《瓦西里希什科夫》中的故事叙述者甚至也叫纳博科夫。本书中收录的《O小姐》和《初恋》乃至是他自传体回忆录《说吧，记忆》中的第五章和第七章。俄罗斯的记忆在纳博科夫的创作中无疑是最特别的、永恒的存在，在《独抒己见》中他曾说过：“这样的记忆绝对是永恒的、不朽的，它绝不会改变，无论我多少次将这样的记忆赋予我的人物，它也永远和我在一起；红色的沙土、白色的花园长椅、黑色的冷杉树，这一切，我永久地拥有。我认为这全是爱的缘故：你越爱一段记忆，这记忆就越强烈、越奇妙。我认为这很自然，因为我对往日、对童年的记忆有更深沉的爱意，超过了以后岁月的记忆。”
移居美国之前，纳博科夫在欧洲大陆流亡了二十年，流亡也在他的文学创作中留下深深的痕迹。这一阶段的小说现实背景感较强，主题比较明晰。如《一封永远没有寄达俄国的信》、《利克》、《门铃声》、《“那曾是在阿勒颇……”》和《音乐》等等诸多短篇，都可以看到流亡者生活的影子。这些小说的主题多半描述了俄国流亡者暮气沉沉的生活或人们没有希望的爱情，行文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寂寥感。小说的主角如果不是流亡者，就是那些难于融入主流社会的天才或艺术家，这些主人公们为了摆脱精神上的空虚落寞和不得不流亡他国的艰难现实，只好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或沉溺在各种艺术、棋类中，作品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压抑感。
纳博科夫喜欢进行文体实验，《“那曾是在阿勒颇……”》是书信体，《龙》是寓言，《威尼斯女郎》则带着点奇幻色彩。《威尼斯女郎》让人印象深刻，青年辛普森随同学弗兰克回城堡度假，恰巧艺术鉴赏家麦戈尔携妻子莫林来给弗兰克的父亲、城堡主人上校鉴定新收藏的油画《威尼斯女郎》，辛普森在某个夜里奇幻地进入了《威尼斯女郎》画中，成为了画中风景，而弗兰克则携莫林私奔远去，最后上校痛并快乐地发现《威尼斯女郎》并非中世纪油画，而是儿子弗兰克的伪作。这部短篇曲折离奇，反映了纳博科夫对绘画艺术有很高的热情，他小时候曾有志于终生从事画画，而故事背景中的网球运动也是纳博科夫的一大爱好。
俄罗斯贵族家庭的童年经历、英国剑桥的大学生活、巴黎与柏林的流亡生涯，最后移居美国，得益于跨文化、跨语种写作的无法复刻性，纳博科夫比别人有着更广博的阅历和复杂的心境，在不同文化之间的自如切换，使得他的文学创作，特别是短篇小说写作呈现出多种风格并峙和演变的过程，从早期的青涩诗意，普鲁斯特似的意识流写作，到后期慢慢褪去感伤主义、神秘主义、象征主义的色彩，小说的现实和背景感逐渐削弱，而小说文本层面的虚构性和实验性则表现得更为突出。68部不同风格主题短篇小说的线性呈现，使得阅读本书好似陷入纳博科夫的文学魔法之中，而阅读本身也成为了某种风格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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