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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4 00: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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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常新港

出版社:晨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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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传奇

一个传奇试读:

1 洗脖子

当有人开始怀疑我的脖子为什么洗不干净的时候,我还从没听说过关于毛玻璃城的事。

那天,我坐在小院子里一心一意地啃青苞米,头顶上的屋檐下挂着十几串晒干的黄花和蘑菇。我把青苞米啃得吭哧响。一瞬间,我发现对面抽烟的爸爸一直在盯住我看。见我抬头看他时,他对我说:“你过来。”我举着手里的青苞米说:“你要啃它?”爸爸说:“你过来。”

我走过去后,他就用眼睛在我脸上找东西。爸爸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在用有牙齿的眼睛啃我的脸。

我说:“你在我脸上找什么?我脸上少了东西了吗?”我自信地用手把鼻子眼睛嘴巴耳朵摸了一遍。

爸爸说:“没少什么,你接着啃青苞米去吧。”

那天早上,我站在院子里洗脸时,妈妈就站在我的身后,手里拿着我的毛巾。我脸上滴着水找毛巾时,妈妈就把毛巾递给了我,想了想,她又亲自给我擦脸蛋儿。她擦得很仔细,其实不然,她擦得很慢,让毛巾在我脸颊的皮肤上一点点滑过,她的目光也在我的脸上碾过。

我说:“我的脸上少了东西吗?”

妈妈说:“没少什么,你接着洗吧。把泥脖子洗干净了。”

我没听妈妈的话,我的脖子我从不亲自洗。一般情况下,是在过去了十天左右的时间里,妈妈像摁牛头一样,把我的脸往脸盆里摁,用丝瓜瓤用力地搓我的脖子。只要我看见妈妈在院子里摆着一盆热水,还有一块丝瓜瓤子,就躲着妈妈。妈妈常在饭桌边上逮住我,我一看见饭菜,就忘了自己的脖子。妈妈是在饭桌前看着我的泥脖子把什么都忘了,就不放过我的脖子。妈妈搓我脖子的时候,嘴里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不能让人家说你是个没妈的孩子。”一顿猛搓过后,我的脖子先是颜色变了,发着紫红色;然后是疼,手摸着疼,衣服领子蹭着也疼。

我诚心诚意地跟妈妈谈判:“妈,我不洗脖子,也不能说我就是一个没妈的孩子啊?”妈妈一边发力地搓我的脖子,一边说:“你的脖子就是妈的脖子。”

我一下子为自己找到理了:“妈,你干脆洗自己的脖子好了,为什么摁着我的脖子不放?”

妈妈把我的头又用力朝下摁了摁:“你从不照镜子吧,看看你的脖子跟鞋后跟上的泥有什么不同?”

妈妈为了强行给我搓脖子上的泥,常拿我脖子上的颜色和鞋后跟上的泥作比较。我说:“大面瓜的脖子还不如我的脖子白哪!”

妈妈听我提到了大面瓜,就用手拍了我的脖子一下:“你跟大面瓜比?大面瓜天天跟他爸爸泡在鱼池里,除了一身的腥味,就剩下黑泥了。”

我感到妈妈搓我脖子的手劲越来越大。想跟妈妈讲理,那真是犯了大错误。我嘴巴说得越多,我的脖子被搓得越疼。

妈妈每次清理我的脖子,就像是发动了一场不大也不小的战争。胜利的总是妈妈,遭秧的总是我。

奇怪的是,我的脖子刚刚洗过时,很白,很干净。妈妈总是欣赏着我的脖子说:“这才像妈妈的脖子。”但是,用不了一天,那地上的泥啊,天上飘着的灰啊,就主动找到我的脖子,赖在那里不走了,它们就像是找到了真正的家。

小学五年级时,面瓜很少有时间跟我玩了。他帮着爸爸照看河边上的鱼池,我就跟着面瓜在鱼池边上玩。玩得太晚时,妈妈就找到面瓜家的鱼池边上来了。妈妈离很远就喊我的名字:“水!水!回家了!”

水是我的名字。妈妈从不在村里喊我的全名。我的全名叫梅水。我姓梅。让人听上去像是没水。那年,就因为妈妈一个人把我不慎生在了河边上,我的身体又被虚弱的妈妈失手掉到了水里,她慌里慌张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时,看见我没被水淹着,而且,嘴巴里的河水还让我很兴奋,所以大人给我取名叫梅水。

我回头看见妈妈走过来,就问她:“现在还不吃饭,叫我回家干什么?”

妈妈说:“搓搓你的脖子。”

我一听又要搓我的脖子,我的两条腿就有点发软。我不想回家。面瓜也不想让我回家。面瓜就跟我妈妈说:“你看看我的脖子,还不如梅水哪,我就不用洗!”

我拍着自己的脖子说:“怎么样?怎么样?面瓜的脖子比我黑多了,他都不用洗,你为什么老是不肯放过我的脖子?”

面瓜说:“梅水的脖子多干净啊,还洗什么啊!”面瓜不是故意说谎,他认为我的脖子就是干净。

妈妈不理睬面瓜,只是跟我说:“不跟我走,我明天给你洗脖子时,就搓一百二十下!”妈妈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一听,乖乖地跟在妈妈身后:“上次搓了一百下,怎么一下子就变成搓一百二十下了?”

妈妈胜利在望地看着我:“今天洗不洗脖子?”

我装作乖巧地说:“洗,我洗……”

妈妈说:“这还差不多!”说着,让我走到她前边去,她在后面跟着。我心里觉得是妈妈押解着我回的家。

那一次,妈妈给我洗着脖子,还在院子里大声地说道:“梅水,我就不信洗不干净你的泥脖子!”

我承受着妈妈给我洗脖子的痛苦,反抗道:“已经一百下了,你怎么还搓啊?”

妈妈说:“还不干净!”

我叫道:“够干净了。”

妈妈手里的丝瓜瓤子把我的脖子搓得嚓嚓作响:“你的脑袋在水里,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脖子干不干净?”

我说:“我的脖子疼,我当然知道了!”

妈妈终于把摁着我脑袋的手松开了,用毛巾擦干我的脸和脖子,露出一种解不出算术题的表情说:“我就不明白,你的脖子怎么就是洗不干净哪?”

2 上茅房不用喊报告!

我最不想去的地方是教室。去了不是为了上课,目的是玩。夏天的教室里很凉爽,因为窗户没玻璃;冬天的教室很冷,因为没玻璃。

镇上邮局的邮递员骑着一辆糊满了泥巴的破摩托车,到了教室外,他不用下车,一条腿支在地上,回头从大帆布袋里掏出信和报纸,不说一句话,就从教室的破窗户里扔进去,再一扭头,破摩托车放一阵大臭屁,就跑没影了。镇邮递员一直戴着很大很大的墨镜,让我们看不见他的眼睛。有人说,他从不当众摘掉墨镜的,他的某一只眼睛肯定有点毛病。为了猜测邮递员的哪一只眼睛出了毛病,我和同学们打赌。再次等来了邮递员时,我站在小学校的房顶上,朝邮递员的脸上扔了一摊稀泥巴,那泥巴就糊在了邮递员的身上和脸上。逼得邮递员只能摘下墨镜。我们一看,他的眼睛根本没有毛病,就是太小了。比绿豆大点,比黄豆小点。我们就叫他小眼睛邮递员。

我记得很清楚,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我们学校换了十几个老师。来了就走了。就像天上的大雁,不高兴就走了。

有个戴眼镜的女老师,脸白,特别白,她第一天给我们上课时,她还没说话,我先说话了:“老师,你什么时候走?”

她的眼光从教室的破窗户望出去,然后用手点着操场上的一棵不大的杨树说:“同学们都看见那棵树了吧?”

我们都点着头说:“看见了看见了。”

她说:“它只要不死,我就不走!”

就这一句话,让几个感情细腻的女生,连着好几篇作文都是写那棵杨树。她们围着那棵有了灵性的杨树,从树上找女老师的影子。

结果,那棵还没怎么长大的杨树还活得好好的,她就走了。她给我们只留下了一个伤感的誓言,而我们只有日日看守着那棵杨树。

新老师是男的,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他站在讲台上读课文、讲算术时,老是一副忍不住要笑出来的样子。

最有意思的是,面瓜来晚了,愣头愣脑地站在教室门口,嘴里正啃着一个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西红柿。他舍不得扔,站在那里,看着新老师。新老师的眼睛也直愣愣地瞪着面瓜,面瓜就心虚地吃也不是,扔也不是,硬邦邦地挺着身板,一脸苦笑。

有女生在小声说:“面瓜,把西红柿扔了。”

面瓜低头看看手里的西红柿,又看看没玻璃的窗户。新老师厉声喊道:“你想干什么?!”

面瓜说:“我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新老师说:“把西红柿给我!”

我又说话了:“老师,连啃了一半的西红柿也没收啊?”

接下去的事让我们所有人都想不到,新老师从面瓜手里接过半个西红柿,张嘴就咬了一口,挺大的一口。看得我们都张大了嘴巴——啊?

新老师把那口西红柿咽下去后,才对我们说:“我品尝一下西红柿,你们都张着大嘴巴干什么?怎么那么馋?”

新老师说什么哪?他众目睽睽之下,从迟到的学生手里接过啃到一半的西红柿咬一大口,还说我们馋?还讲不讲理了?

上第二节课时,我、面瓜和同学们都认为新老师是最最讲理的老师了。我从没见过这么讲理的老师。

他叫修迪。很好记的怪名字。我在下课时问过他:“你怎么叫修迪?”他说:“我姓修,叫笛。上了师范学校后,就给自己改成了迪。”我问:“‘迪’比‘笛’好吗?”他说:“都一样,不过……”我追着问:“不过什么啊?”他说:“好像‘迪’比‘笛’时髦一些。”

面瓜在修老师讲一道算术难题时,把手高高举了起来:“报告!”

修老师问面瓜:“有什么听不懂吗?”

面瓜站起来,先四处看了一圈,嘴巴里像有东西似的,吞吐不清地说了一句什么,谁都没听清楚。

修老师对面瓜也是对着大家说道:“今后在我上课的时候,有事情,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要支支吾吾的。现在,我请面瓜同学大声告诉我,你要说什么?”

这时,我看见面瓜紧张得两条腿乱抖,小脸都变形了。面瓜指指窗外:“我要上茅房!”

修老师说:“还不快去!”

面瓜跌跌撞撞奔出了教室门。修老师着急地嘱咐道:“要快,别尿了裤子!”等面瓜四平八稳地走回教室的时候,修老师盯着面瓜的裤子说:“你没出事吧?”

面瓜笑眯眯地摇晃着头。他知道修老师和大家关心他身体的哪一个部位,所以,他还用手拍了拍屁股做补充,说明他的裤子里确实没出问题。

于是,我放心了,大家都放心了。

修老师说:“刚才,面瓜已经解决了自己的紧急问题,现在我们接着讲这道难题。”

不幸的是,受了面瓜上茅房的刺激,我的小肚子里也胀得厉害,它来得不正常,来得太急了,我高举着手:“报告!”

修老师盯着我:“梅水,你有问题吗?”

我说:“我要上茅房!”

修老师说:“快去快回!”

我撒丫子就朝茅房跑。我一边撒尿,一边埋怨面瓜,就是他引得我小肚子紧张,他上课不举手要撒尿的话,我小肚子里的尿根本不会出来找事的。我正要系上裤子,面瓜又一头撞进茅房。

我说:“你刚刚撒完尿,怎么又要撒尿?”

面瓜说:“我可能柿子吃多了。”

我说:“修老师没说你啊?”

面瓜说:“说了,说了。他说:‘面瓜,我没想到你小小的肚皮里竟然有这么多尿,我服你。’”面瓜又在茅房里拍了几下肚皮:“修老师佩服我这里!”

我和面瓜一回教室,修老师就说:“从现在开始,凡是有上茅房的,不用报告。”

我问:“那我们要上茅房怎么办?”

修老师不解我的话:“什么怎么办?”

我说:“不报告,怎么上茅房啊?”

修老师说:“你自己走着去茅房啊!还要我背着你去茅房啊?”

我似懂非懂地说:“想去茅房,自己不用报告,自己站起来就走出去?”“是啊。”

我和同学们都不信,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面瓜说:“好多老师都不让我们在上课时去撒尿,有人还尿过裤子哪!”

修老师说:“在家里,有谁上茅房跟爸爸妈妈举手报告的?没有吧?”

顿时,大家都觉得修老师的话是世界上最有理的话了。这时候,修老师笑起来,他忘了要讲那道算术难题了,他对另一件事发生了浓厚兴趣:“面瓜刚才说,谁在上课时尿过裤子?”

面瓜一听这话,不吭气了。

修老师说:“我知道了。”

大家都有了兴趣,让老师猜是谁在上课时把尿撒在了裤子里。

修老师说:“面瓜。”

有人佩服地问:“修老师怎么知道的?”

修老师说:“我从面瓜同学的消化功能上看出来的。”

不能不说修老师是个很厉害的人。

猜完谁把尿撒在了裤子里之后,同学们的兴奋点完全从解算术题上转移了,有人说饿了。说饿的人正是面瓜。

我说:“你的消化功能果真厉害。”

修老师说:“谁还饿了?”

有好多只手举起来,试探性地举着,不坚决。修老师说:举高点!有人就把手举高了,举起来的手不断增加。

修老师说:“有东西吃的,就拿出来吃吧!”

同学们开始把食物从身上的角落里摸出来,装斯文地细嚼慢咽。修老师说:“放开了吃,声音大点,我听着太压抑了。”

面瓜一听,嘴巴里就发出“吧嗒”的声音。他一带头,教室里便响起一片“吧嗒”声,让大家以为闯入了猪圈。

修老师跟面瓜说:“书包里还有西红柿吗?给我一个。”

面瓜从书包里摸出一个西红柿,离开座位想把西红柿送给修老师,修老师说:“不用过了,把西红柿扔过来就行了。”

等修老师和大家把零食都吃光了,我也心满意足地说话了:“修老师,以后想在课堂上吃东西,还用举手报告吗?”

修老师回答得很有意思:“上茅房都不用举手报告,吃东西就更不用了。”

有一天,正上着课,一直朝教室窗外探头探脑的面瓜从座位上站起身,不举手也不说话,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抱着一只小羊羔回到教室,小羊羔“咩咩”叫着。小羊一叫,没人想听修老师要讲什么了,都去听小羊在叫什么了。面瓜说:“我家小羊羔跑到学校来了,它肯定是迷路了,自己瞎跑到这里来的。”

修老师也过去抱了抱小羊羔,又把鼻孔贴到小羊羔身上:“它身上的味道好闻啊!”

一听老师说这话,男生女生都呼啦啦地离开座位,抢着闻小羊羔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小羊羔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关心它,不大习惯地叫起来。

我当时还有点担心,对面瓜说:“以后上课时把羊抱进教室,也该跟老师举手报告啊!”

面瓜理直气壮地说:“老师说了,连上茅房、肚子饿了吃东西都不用举手,把我家小羊抱进教室还举手干什么?是不是,修老师?”

修老师没工夫回答面瓜,正抱着小羊羔,跟它嘴巴对着嘴巴,像是要亲嘴。

面瓜走到修老师跟前,伸手要抱回小羊羔。修老师一扭身子,避开面瓜,说:“你让我再抱一会儿!”

有人说:“老师,咱们不上课了?”

修老师可怜兮兮地说:“我再抱两分钟,行吗?”

我说:“抱吧抱吧,修老师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又有人说:“两分钟到了!”

修老师举起一只手来:“我再抱一分钟行吗?”

这一次是面瓜抢先发话了:“修老师不用举手,抱吧!”

白色小羊羔实在是可爱。

3 露天洗澡间

过了十点钟后,教室里就闷热起来,天上没风。修老师问:“谁知道哪里有凉快点的地方?”

面瓜说:“我家的鱼池边上。”马上就有人反对:“去你家的鱼池边上上课,你家的鱼待在水里凉快,我们站在岸上还是热。”

我说:“村东边有块草地,有几棵树,那里凉快。”

女生都嫌那里远,不想去。我说:“草地里还有花。”几个不想去的女生一听说可以采花,就说:“去草地去草地。”

修老师就说:“我们去草地上语文课。别忘了带上语文书!”

一说去草地里上语文课,男生差不多就是去玩的,多半都不带书。我也不带。面瓜埋怨我为什么不支持他,去他家的鱼池边上上语文课,那样的话,他可以一面上课,一面看着鱼池,给鱼喂食。我说,等明天的算术课再去你家的鱼池边上吧。

女生在草地里采了会儿花,男生疯野了一气,修老师也没准备上什么语文课。他采了一束花,满头的汗,问我:“梅水啊,河在哪里?”

我说:“远,还要走两个草地这么远。去河边上语文课?”

修老师说:“我想洗个澡。”

男生都说:“我们都想洗个澡。”

修老师突然改口道:“不,我们去河边上语文课。”

同学们就叫唤起来:“对,我们去河边上语文课!”

有几个女生不想去,因为她们看得出来,修老师是领着大家去洗澡的,不是去上语文课的。再说,女生从不跟男生在一起洗澡。修老师说:“不想去的,可以先回家。要把课文熟读两遍。”

我们跟着修老师在河里泡到下午五点多钟,他才想起该放学了。等我们走回村里时,有的家长在村口等着,见我们回来了,就问:“今天放学这么晚啊?”

修老师说:“今天的收获最大。”他把采来的野花插在瓶子里,摆在教室窗台上。他跟我说:“洗过澡跟没洗澡就是不一样。我想好了,准备在学校边上搞一个洗澡间!”

在河里洗澡时,修老师一脱衣服,露出光身子,把我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他可真白啊。让面瓜说,比他家的小羊羔身上的白毛还要白。

我记得当时,我怕修老师看见我身上的泥鳅相,便躲到一边,悄悄下了水。我在水里一通猛搓,觉得搓干净了,才敢游到修老师跟前。我一露头,修老师还是大惊道:“梅水,你身上怎么这么脏?”

我赶快把身子又蹲到水里。

第二天,我刚来到学校,修老师悄悄跟我说:“梅水,把你的语文书借我用一下。”

我说:“你的书呢?”

修老师说:“别说出去,我的语文书让我丢了。可能丢到草地里了。”

我说:“修老师,你真贪玩啊!”

修老师说:“你也贪玩啊,别光说我!”

我不服:“我就是贪玩,也没把书弄丢啊!”

修老师压低声音跟我说:“零比一,我暂时输了。”

我说:“一比零,我嬴了。”

修老师在操场上建洗澡间的事,我以为他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第二天,他找来一个废弃的汽油桶,一直把桶滚到学校来。他刷啊洗啊,又找村民帮忙,用三根大木杆子一支,把汽油桶吊了起来。用水管子把里面灌满了水,让太阳晒着。修老师说,晒一天,水温了,就可以洗澡了。这一天,大家又没心思上课了,下了课就围着汽油桶转悠。

晚饭后,我们又跑到学校,想看修老师怎么洗澡。这比看露天电影有意思多了。修老师终于来了,手里端着洗脸盆,里边放着牙膏牙刷,还有洗头液。他一看见这么多人围着,就不好意思了:“我洗澡,怎么还有人参观?”我一回头,除了学生,还有大人站在后边看热闹。在人群里,我发现妈妈也躲在别人身后。我跑过去,想让妈妈回家,便生气地问她:“我们老师是男的,男的洗澡,你来参观什么?”

妈妈说:“我就是想知道用这东西洗澡好不好,如果方便好用,能把你洗干净,让你爸在咱家的院子里也弄一个大汽油桶。”

我说:“你快点回家吧,我们修老师要洗澡啦!”

妈妈磨磨蹭蹭地回家了,好像在学校操场上不是我们的修老师要洗澡,而是要上映一部好看的电影似的。

因为有人围观,修老师就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站在汽油桶下,然后,把一个小木塞子打开了。从小木塞子里喷出一股细细的水流,像一个男孩子在撒尿。修老师光着身子站到汽油桶下,他那白白的身子在夕阳下,简直白得晃人眼,人们还是忍不住从嘴里发出“哇”的一声。浑身上下淋湿了水的修老师开始朝身上抹香皂,涂满了白沫儿。修老师一边上下乱抹,一边对我说:“梅水,脱衣服,也洗一洗,告诉你吧,很舒服的。”

我也只穿着一条小短裤,站在汽油桶下,我可能太黑了,跟修老师对比太强烈了,也引得围观人群里发出一片“哇”的声音。很快,我的黑身子被香皂的白沫遮盖住了。修老师还是不停地朝我身上抹香皂。面瓜从老远跑过来了,他家的晚饭吃得有点晚了,见我和修老师站在汽油桶下洗上了,便一边跑一边脱衣服,跑到跟前时,他竟然脱得一丝不挂。有人先哈哈笑起来。光顾高兴的面瓜这才又匆匆穿上短裤,他站在汽油梯下时,还对女生大喊大叫:“男生洗澡,你们女生看什么?”

人堆里有人喊道:“快点洗吧,汽油桶里要没水了。”

修老师开始用水冲掉身上的香皂沫儿。当我们三个人把身上的香皂沫儿冲净后,我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修老师和面瓜的身体。此时此刻,修老师和面瓜也把眼光盯住我的身体看。我看见修老师的皮肤惨白,而面瓜和我的身体像脱皮的蛇一样,健康的黑色消失了,也变得惨白,都能看见血液在青色的血管里流动着。

我胆怯地问修老师:“我的皮肤怎么变得这样吓人?”

修老师瞪着惊惶失措的眼睛说:“我也没想到,怎么会洗成了这样?”

紧跟着,我们发现脚下被水冲过的草蔫了,迅速地变黄了。

从那天开始,我变成了一个非常白的人,一个惨白的人。还有修老师和面瓜。

4 鹅也会咬人

我看见面瓜从汽油桶下跑出来,擦干身上的水时还在发抖。我比他好不到哪儿去,我也在抖。我和面瓜从来没有这么白过。好像除了思维没变,肉体跟不认识的人换了。面瓜瞪着大眼睛问我:“梅水,我咋了?我这是咋了?我身上的肉是谁的?”

我有些晕头转向地说:“我还想问你呢!”

围观的人留了少部分人继续看热闹外,有很多人跑回村里传播消息去了。

修老师此时正呆呆地抬头看着汽油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问修老师:“老师,我们这是咋了?”我觉得只能问修老师了,他是老师,他是这个露天洗澡间的发明人,他会对发生这些古怪的事做出合理解释。修老师转过头来,惨白着脸对我和面瓜说:“我也……不太清楚。”

没想到,很多的女人闻讯跑来了。我一看,跑在前头的女人都是那些长得最黑的女人们。她们肯定以为小学校的露天洗澡间出现了什么奇迹,会改变她们使用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改变的肤色。

但是,她们再热爱白色,都无法接受我们三个洗澡人身上的这种有点吓人的惨白。我妈妈是冲着我扑过来的,抓着我的胳膊上下看。

我说:“妈,这回,你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脖子洗不干净了,我的脖子不用洗也会这么白了。”

妈妈接下去的行为让我们所有人为之动容,她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就朝我身上抹,一边抹,一边说:“太吓人了,这白得太吓人了,还是原来的皮肤好,还是妈妈给你的肤色好啊……”

受了我妈妈行为的感染,面瓜也从地上抓起土朝自己身上乱抹起来。

修老师穿上了衣服,对乱哄哄的人群说:“没用的,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我妈妈不再朝我身上抹土了,问修老师:“真的没法子让我孩子的皮肤变回从前的样子吗?”

修老师摇摇头。我看得出来,他真是很难过。

同样难过的是面瓜,他平时最爱光着身板在人面前晃荡,现在不敢了,因为比我们年纪小一点的孩子都要求面瓜做脱衣表演,他们想看看面瓜的身上白得有多吓人。让面瓜内心感到巨大伤害的是,他爸爸不让他去鱼池边上给鱼喂食了,担心他那样子把鱼吓跑了,影响鱼儿的生长。

面瓜偏偏喜欢鱼,离不开鱼池,他不想因为肤色而影响到鱼,所以就想自己改变肤色。他跟我说,他有了办法,让我跟他去看看他是如何治疗肤色的。我去了,看见他在自己家的后院里挖了一个土坑,和了一些泥。他脱光了衣服就躺倒在坑里,然后用和好的泥朝身上糊,一直糊到脖子上。他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没了身子,只剩下个头在那里动。让我心里挺不得劲儿的。

我问面瓜:“这就能治疗你的皮肤颜色了?”

面瓜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爸爸都说行。”

我说:“这根本就没戏。”

面瓜的头在泥坑里滚着:“你说个办法出来?”

我没办法。修老师都没辙,我哪里有办法。我从泥坑边上站起来,对泥坑里的那个脑袋瓜子说:“你继续治吧,我回家想想别的办法。”

我走出面瓜家的院门时,还听见面瓜的声音从泥坑里传出来:“梅水,想出好法子,到泥坑这里告诉我。”

我大声喊道:“到泥坑找你?你打算躺在里面不出来了?”

面瓜的声音很倔:“我今晚就睡在泥坑里了。我爸说,让泥糊着的时间越长就越有效。”

我不会做面瓜做的这种傻事,我想再试一次,到露天洗澡间再洗一回澡。当然不是我洗,是让别的东西代替我洗,再观察结果。第二天傍晚时,我开始朝汽油桶里灌水,正在这时,修老师来了,问我:还要做傻事?

我说:不,我想找个动物代替人,看看洗完是什么样的。

修老师悲观地说:那你就试一试吧。说完,他走了。

我的实验很不顺利。我给汽油桶加完了水,就开始在村里找一个能站到汽油桶下洗澡的动物。男生果子家有一条温顺的黄狗,见到我就会摇头摆尾。它长着一对天下罕见的大耳朵。但是,果子给它起了个好笑的名字,叫黄花。我和面瓜偏不这么叫,我就叫它大耳朵,面瓜也跟着我叫它大耳朵。开始,它不理睬我,我和面瓜就收买它,给它点好吃的,见到它就叫大耳朵。最后,它的主人果子也跟着叫它大耳朵了。我见到它时,只要是手里有它爱吃的东西,总要分给它一点。我想,大耳朵的皮毛适合这次实验,黄毛一旦沾上了水,还能变成红毛?一想到这儿,我自己就先激动起来。

去果子家领大耳朵之前,我先回家取了半个面饼,又用饼在盛猪油的罐子里沾了一些猪油。要请果子家的大耳朵去洗澡,首先要有诚意。我来到果子家院门外时,看见果子正在院子里瞎蹦。他看见我,就问:“怎么想起找我玩来了?”

我把沾了猪油的饼藏到身后,说:“路过。”我还不敢说不是来找他的,而是专门来请他家大耳朵去洗澡的。我如果照直说了,果子肯定拒绝我。果子会想:让我家大耳朵洗澡?从汽油桶里流出的水都能把人变成那样,还不知道把狗毁成啥样哪。我正琢磨果子心里想的是什么,果子说:“进来吧。”

我就进去了。院子里没看见果子家的大耳朵。我问果子:“大耳朵上哪去了?”果子说:“在草垛里睡觉呢。”

我说:“我回家了。”

我一转身,手里的饼让果子看见了,他说:“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说:“饼。”

果子跟着问:“饼上是什么?”

我说:“猪油。”

果子说:“给我点。”

我只能给果子掰了一块,然后赶紧逃了。我想:那是给大耳朵的,可不是给你果子吃着玩的。我在别处瞎转了两圈之后,见果子家院子里没人了,就去了果子家草垛那儿,大耳朵还真是躺在那里睡觉。见我来了,身子没站起来,但是,它的尾巴在草上动了动,算是客气了一下。我把手里的饼朝它示意了一下,它立即站起身来。我说:“你真是条势利眼狗,没亮吃的,懒得动,见了吃的,马上就站起来了。”大耳朵朝我伸了伸头,其实是朝猪油伸出了嘴巴,还下贱地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巴。我把饼扔给了它,看着它把饼吞到肚子里。我说:“跟我来,大耳朵。”我在前边走了一段,发现大耳朵没跟上来,一回头,见大耳朵又躺下了。我喊了一声:“大耳朵!”它竟然连眼睛都不肯再睁一下了。

我没法了。我不能对一条别人家的狗采取强硬措施,第一,它不会听我的;第二,它急了要咬人的。

我可惜那半个沾了猪油的饼。

我沮丧地朝家走,正碰上女生麦子去野地里放一只大白鹅回来。麦子长得挺黑,我们男生过去常拿麦子的脸跟烧饭的锅相提并论,她就骂我们臭不要脸。自从我和面瓜的身上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白之后,她一见到我和面瓜就有一种优越感浮现在脸上。而且,她还主动地打招呼:“梅水,你还没去治皮肤病啊?”

听听,我成了有病的人了。我没说话,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但是,走了几步之后,我突然间站住了。我回头看着麦子前面晃着身子的大白鹅。我想,这大白鹅会比果子家的大耳朵听话的,干脆就请它洗个澡吧。

我悄悄尾随着麦子,看见她把大白鹅赶进了院子,就进屋了。我站在那里又想了一会儿,为保险起见,我不能让大白鹅发出声音,它的叫声更能引人注意。我跑回家,取了胶布,找了根破布条子,朝麦子家跑去。

我进了麦子家院子,一把摁住了大白鹅,它还没来得及叫唤,我就用胶布缠住了它的长嘴巴,再用破布条绑上它的两条腿。很顺利,它没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天黑了,我就用手拎着大白鹅去了学校操场。我把大白鹅放到汽油桶下,在它身上也抹上我们曾使用过的香皂,然后就拔掉了汽油桶上的木塞子,让水浇到大白鹅身上。

没享过福的大白鹅,从没被别人伺侯过,都是自己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哪里被缠着嘴巴,捆绑着两条腿让水冲洗过呢?

我又给大白鹅抹了些香皂。我记得那天我们三人洗澡时,为了洗干净,也是在身上涂了两遍香皂。要实验,就不能应付了事。我把汽油桶里的水都放光了,才把大白鹅的嘴巴和腿放开。因为天黑,也不知道它洗完澡的结果如何,它“嘎嘎”叫着,扑棱着翅膀自己回家了。我也回家了。我想等明天天亮之后,再去捡查大白鹅的实验结果吧。

我心里很舒服,毕竟这些天来第一次感到心里高兴。我独自完成了一项实验啊!

因为晚上做实验,又宴请大耳朵又绑架大白鹅的,搞得我很累,一倒下就睡了。连梦都没做。第二天起来晚了,村里的鸡鸭猫狗都开始到处乱窜了,我才起床。

我快走到麦子家时,见麦子围着她家院子找东西。我问她:“什么丢了?”麦子说:“我家的大白鹅丢了,院子里却多了一只大灰鹅。问谁家,都说没养过这种大灰鹅。”

我有点心惊肉跳地听完麦子的话,连忙问:“大灰鹅在哪里?”

麦子用手一指她家的院子:“就是那只大灰鹅。”

我走进麦子家的院子一看,感觉大灰鹅就是那只大白鹅。但是,还不能完全肯定。我犹豫不决的是鹅的白毛为何变成了灰的。我身上的黑黄皮肤为什么变成了惨白色?我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我正盯住大灰鹅发呆时,大灰鹅看见了我。我第一次感觉到鹅的眼睛是会说话的,起码,它要跟我说话。

我只对着它眨巴了一下眼睛,它就扑扇着翅膀朝我冲了过来。它奔到我面前,朝后缩了一下身体,就跳起来,借助翅膀的摆动,它的嘴巴成功地啄在我的下巴颏上。我大叫了一声,跑出麦子家的院门。那只大灰鹅不肯放过我,在我身后紧追不舍。

麦子没见过这种情景。我相信,全村的人也没见过这种事,一半大男孩子被一只鹅撵得满世界跑。

麦子感到这件事有些奇怪,从后面追了上来。我差不多在村子里逃了半圈,才摆脱了大灰鹅的报复。

麦子问我:“梅水,你说实话,这只鹅是怎么回事?”

我惊慌地朝麦子身后看,结巴着说:“麦子,……你,你先看好你家的大白鹅,它怎么咬人啊?”

我说漏嘴了。

麦子一把抓住我的衣服袖子:“你把我家的大白鹅怎么了?它怎么变成大灰鹅了?说,你给我说啊!”

我哭丧着脸说:“麦子,等我的皮肤颜色变回去,你家的大灰鹅也会变回去的。”

麦子抓住理了,不依不饶:“不行,我让你现在就把大灰鹅变成大白鹅!”

我一下子躺倒在地上耍起赖来。

一个毫无办法的男孩子,在这种时候,只有耍赖了。我就不信还能有比耍赖更好的办法。不服,你说一个让我听听。

麦子正一下一下踢我的屁股。她嘴巴里还逼我:“梅水,你变啊!你怎么没本事变啦?”我想:你只要不让我把你家的大灰鹅身上的颜色变成白色,你想踢几下就踢几下,随便。

5 奇痒

从那天早上被大灰鹅追赶开始,我度日如年。我除了出门时把衣服穿好,尽可能不让自己身上的肉裸露出来外,还要躲避那些对我肤色感兴趣的大人和孩子们。但是,对我刺激最大的,让我倍加小心的,是那只受到我虐待的大灰鹅。它目标太小,说不准会从某一个角落扑出来,在我的下巴颏上再留下点纪念。

我的下巴上已经有了印记,是个半圆形的疤痕。鹅的硬壳嘴巴就是半圆的。我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连温顺的鹅都会记仇,而且,仇恨如此大,事情都过去了两天,在树下乘凉的它一看见了我,就冲了出来。亏得我发现得早,不然,被它扑住,说不定又在我的脸上哪一个部位盖个惩罚的章子。我上面瓜家去,必须经过麦子家院门口,我绕圈子走。等我跟面瓜从他家出来时,就不能绕道而行了,那样做没道理。面瓜说:“去学校不走麦子家门口走哪里?”

我说:“她家有东西咬人。”

面瓜说:“麦子家没狗。”

我说:“别的东西也咬人。”

面瓜说:“她家养狼了?”

我只能结巴起来:“有……鹅!”

面瓜说:“梅水,你胆子不算小,还怕一只鹅?”

我不想说,也不能说了,因为说着话这会儿,我们已经到麦子家院门口了。面瓜扭头朝麦子家院子里瞅了瞅,说:“什么也没有,连一泡鹅屎都没有。”

我一听面瓜说了这句话,才把身板挺直了。在我经过敞开的院门时,我的步子比面瓜捯得快,只有这样才安全。我跑到面瓜前头去了。万万没有想到,那只大灰鹅从外边散步觅食回来,迎头撞上了我。我朝后退,靠在了面瓜身上,哆嗦着手指着大灰鹅说:“就是它……”

面瓜问:“谁啊?”

大灰鹅已经扑上来了。我像看见了炮弹一样,两只手遮掩着脸,卧倒在地上。我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屁股暴露给对方。大灰鹅的半圆形的嘴,拿我的屁股毫无办法,这一点,我坚信不疑。

突然,我听见面瓜大叫起来:“鹅还咬人?还敢欺负男生?……”我偷偷一看,见面瓜脱了衣服,露着上身刺人眼的白肉,挥舞着衣服,驱赶着大灰鹅。大灰鹅被面瓜吓跑了,我想,它肯定是被面瓜上半身的白肉吓着了。面瓜没见过鹅欺负人,那只大灰鹅肯定也从没见过人身上的肉有这么惨白的。

我、修老师和面瓜在那些日子使用了很多办法,想使我们身上的皮肤恢复到原来的颜色。但没想到,我们先后又遭遇了更麻烦的事。

最先有不妙感觉的是我。

有一天,我在半夜醒过来的。脖子上出现了一种瘙痒,像是有条很细很小的毛毛虫围着我的脖子练长跑似的。它没完没了的,它也不感到累,它根本就不想歇脚。我开始挠自己的脖子。无论我怎么抓挠,脖子还是痒,而且越来越痒。我干脆坐起来挠,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这声音把住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妈妈弄醒了,她以为野地里的耗子钻进家了,就喊醒爸爸说:“梅水屋里有耗子,我听见声音了。”

爸爸说:“我都困死了,有耗子就有耗子,等明天再抓吧。”

妈妈说:“等明天抓,耗子就把你儿子的鼻子啃掉一半了。”

爸爸这才光着脚和妈妈来到我的屋子。爸爸拉亮了灯,看我坐在床上瞪着两只大眼睛,就问:“你在抓耗子?”

我说:“我在挠脖子。”“脖子怎么了?”妈妈把脸凑到我的脖子跟前,用手搬动我的头,左看右看,然后说道:“脖子挺好的,怎么啦?”

我说:“痒。”

妈妈说:“怎么个痒法?”

我说:“痒得受不了。”

妈妈又把我的脖子看了一圈:“你挠了多久了?”

我说:“我挠了好长时间了。”

妈妈纳闷儿地说:“这脖子怎么连道红印儿都没有啊?”

爸爸也凑过来看,也说:“是啊,挠过之后,也该留下点红印啊!”他说着,也伸出手在我的脖子上挠了几下:“这儿痒吗?”我说:“痒。”爸爸就说:“我使点劲挠。”爸爸就加重了手劲挠,挠得我身子左右摇晃。

爸爸又捡查了一下我的脖子,没印,一点印也没有!

我瞪着眼问爸妈:“还痒,我的脖子怎么了?”

爸爸沉吟了一会儿说:“出事了。”

妈妈脸上有了惊慌之色:“会出什么事?”

爸爸跟妈妈说,他明天去找点中药回来。在他们商量对付我的脖子问题时,我继续挠着我的脖子。

第二天中午,爸爸从外面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弄回几大包中药交给妈妈去熬。中药味很难闻,倒在碗里放凉了,然后,妈妈用一块布蘸着黑色的中药在我的脖子上擦。妈妈擦了半天,我的脖子变黑了,像缠绕着一条黑色围巾。爸爸问我:“好点了吗?“

我说:“痒。”

妈妈说:“真的还痒吗?”

我生气地说:“痒就是痒,我骗你们干什么?”

妈妈回头对爸爸说,把那些恶心的中药倒掉吧。爸爸端着锅里的中药倒出去时,嘴巴里念叨着:这是怎么啦?

面瓜比我晚一天,身上也出现了瘙痒。只不过是我们痒痒的部位不一样,面瓜痒在脚上。他上课时,把凉鞋脱下来,两只脚就在课桌下相互搓着,不解痒时,他就干脆把脚放到板凳上,用手直接去解决问题。

刚开始,修老师还说:“面瓜啊,用两只脚丫子相互搓搓就行了,别把脚丫子端出来,影响别人上课。”

修老师在下午上课时,瘙痒也找到他了。他跟面瓜痒痒的部位一样,也是在脚上。因为他在上午刚刚说完面瓜,他还不好意思去挠,便穿着鞋踢黑板下边的墙,面部表情非常痛苦。但是,作为老师,他还强忍着不当众脱鞋,硬撑着。

当他手里的粉笔两次掉到地上时,我说:“修老师,脱了鞋挠一挠你的脚吧。”

修老师没脱鞋,用眼睛扫了一遍女生们的脸,他不好意思在女生面前脱鞋挠痒痒。这时候,麦子说话了:“修老师,脱了鞋挠吧。”

修老师受了女生麦子的鼓励,把鞋脱了。他不让我们看,便转过身去,猛挠了一阵子,然后,转过身来,心情舒畅地说:“谢谢同学们的理解,我们接着上课。”

放学后,修老师只把我和面瓜留了下来。在空空的教室里,修老师有些空荡荡的声音就无力地飘荡着:“我们必须要想点办法。”

没办法的三个人都坐在课桌上,我挠脖子,面瓜和修老师在挠脚丫子。

空荡荡的教室里,修老师难过的声音又飘起来:“是我害了你们两个。”

我说:“这怎么是老师害的?老师的脚丫子也出事了呀!”

修老师说:“梅水,你真的挺懂事。”

6 病人

那天的早晨,我还没起床,就听见爸爸跟在烧饭的妈妈说:“你说怪不怪?这两天,一只大灰鹅老是在咱家院门外趴着,像是要走进来。”

我一听就紧张得不得了,连忙趴到窗台上朝外看,果然看见那只大灰鹅站在院门外,望着我家的院子里。

我控制不住地大叫了一声:“还有完没完了?”

爸爸冲进我的屋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指着窗外说:“把那只大灰鹅撵走!”

爸爸说:“那只大灰鹅碍你什么事了?你有毛病吧?”

妈妈说:“梅水让你撵鹅你就去撵,儿子昨晚上光挠痒痒了,没睡好觉。”爸爸去院门外撵那只大灰鹅时,嘴里还不解地问:“那只鹅不叫也没闹,碍着梅水什么事了?”

从窗户里看见爸爸把大灰鹅撵走了之后,我还不起床,因为我担心大灰鹅藏在什么地方等候我出现。

修老师来了,他一走进我家院子,就找了个小板凳匆匆坐下,然后脱了鞋,开始挠脚丫子。他一边挠,还一边难为情地跟我爸爸说:“我来你家之前,刚刚挠过。可是,实在忍不住了,我真的是没礼貌。”

爸爸说:“修老师,别客气了,放松了挠吧。”

我走到院子里,说:“修老师来了?”修老师苦着脸说:“我想找你和面瓜出去走一走。”我说:“不上课了?”修老师说:“我给同学们多留点算术和语文作业,别让他们瞎跑就行了。”我爸爸一听,问道:“不上课了?”

我说:“上。你没听修老师要给同学们多留点作业吗?”

修老师领着我和面瓜去的地方是梅河。我们走在路上时,修老师说出了去梅河的用意,他说:“问题可能出在那只汽油桶上。”

面瓜吃惊地问:汽油桶?

我也不解地问道:“如果是汽油桶,就把汽油桶从架子上拆下来,上梅河边干什么?”

修老师说:“汽油桶就是在梅河边上被我发现的。”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天我们去梅河边上语文课时,你看见了汽油桶?”

修老师说:“就是那天看见的。”

这时,面瓜突然说道:“梅水,后边跟着我们的那个人像是你爸爸。”我和修老师都回过头去看。那个人见我们都回头望,就躲到一棵树后去了。修老师问面瓜:“是跟踪我们三个人吗?”

面瓜说:“肯定是。”

我又问:“看清楚是我爸了吗?”

面瓜说:“我脚丫子有事,可我的眼睛没毛病!”

那个躲到树后的人见我们不走,他也不动了。修老师说:“我们走吧,别管他了。”我们三个就不约而同地跑了起来,那个人被我们拉开一段距离后,就不再跟踪了。

在梅河边上,修老师领着我和面瓜找到他之前发现汽油桶的地方。修老师指着一处没长草的地方说:“好像是在这里。”然后,他让我和面瓜在附近分头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汽油桶。我们没找到。

修老师说,看来,这个地方只有这一个汽油桶。

我和面瓜跟着修老师回来了。村里人见到我们三个都不说话,都用带着猜疑的眼睛看着我们。我爸爸迎面走来,像是好长时间没见到我们了:“放学了?”我想,爸爸肯定是在村口等着我们三人的。看来,面瓜的眼睛没出事,跟踪我们的就是爸爸。

下午,我们把露天洗澡间的汽油桶从架子上拆除了。拆除的方式很有意思,支着汽油桶的是三根大木杆子,我、面瓜和修老师,一人负责剧断一根木头,让汽油桶从上面掉下来。拆汽油桶时,又围了很多人,就像当初修老师把它支起来时一样。这一次,没人说话,他们都不知道我们三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一定认为我们的举动很怪异。

汽油桶从上面“咕咚”一声砸在地上时,我们三个没动,其余的人都朝后闪开了身子。修老师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放大镜,蹲下身子在汽油桶上找东西。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说:“这是干什么哪?修老师和面瓜、梅水都有毛病了吧?”

修老师没理睬说话的人,只顾用放大镜在汽油桶上继续找。人们三三两两地散了,觉得我们三个人的行为实在是无趣。我爸爸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说:“回家!”我说:“回家干什么?”爸爸说:“也不上课,在这里犯傻啊?”

这时候,修老师大叫了一声:“有字!”

我和面瓜就去抢修老师手里的放大镜,想看看汽油桶上有什么字。面瓜先把放大镜抓到了手里,就去找汽油桶上的字。看完,就把放大镜递给了我,说道:“我没听说过有这个地方。”

我在放大镜的帮助下,看见汽油桶上面清晰地打着四个字:毛玻璃城。

修老师见我站直了身子,就问我:“看清楚了?”

我点点头。

他又问:“上边是什么字?”

我说:“毛玻璃城。”

修老师又问面瓜:“上边是什么字?”

面瓜说:“毛玻璃城。”

这一次,是我问修老师了:“毛玻璃城在哪里?”

修老师说:“我第一次知道还有毛玻璃城。”

晚饭后,修老师又把我和面瓜叫到了一起,说毛玻璃城的事。但是,除了汽油桶上的四个字外,我们就一无所知了。修老师说:我必须出去两天,了解一下,这发生的事都是怎么回事?我要把你们的病治好。

我们三个人分手之后,我就回家了。爸爸和妈妈都在院子里坐着,还有不少的邻居坐在那里闲聊。我觉得他们都是在等我。

爸爸说:“你们在汽油桶上发现了什么?”

我说:“‘毛玻璃城’四个字。”

爸爸摇着头说:“我没听说过有这座城。”

我说:“我们没听说,连修老师也没听说过。”

爸爸突然问道:“你们明天还上课吗?”

我说:“修老师给我们留了很多的算术和语文作业,他要出去两天,查清楚毛玻璃城在哪里。”

爸爸说:“修老师是有病了吧?瞎折腾什么?他来了,我们家和村子里出了多少事?这种事我见都没见过。”

我反驳爸爸:“出什么事了?”

爸爸就在院子里大着嗓门儿喊起来:“还没出事?不知从哪里弄回一个破油桶,要建一个露天洗澡间,洗了一次澡,就无缘无故把皮肤颜色都变了。全村人,只有你们三个洗了澡的人,不是脖子痒,就是脚丫子痒痒。我刚才才听说,麦子家的大灰鹅一见你就像疯了一样找你报仇。我再问你,大灰鹅原来是什么颜色?你说!还不承认你们有病?”

爸爸在逼问我时,我的脖子又痒痒了。我开始挠,一下一下地,不解痒,就不断地加力。爸爸说:“没病就别挠啊!”

我不理他,继续挠。

第二天,修老师离开了村子,去打听关于毛玻璃城的事。我们自己在学校教室里写作业。我和面瓜不停地朝外望,渴望修老师能带回有用的消息。下午时,做完作业的同学都走了。我和面瓜继续待在教室里等候修老师回来。

我和面瓜在教室里坐到了晚上。门外传来脚步声,面瓜说:修老师回来了。出现在门口的是我爸爸。他一见我和面瓜傻瓜一样坐在教室里不回家吃饭,就火了:“你们真的有病了?傻了?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只能跟着爸爸回家了。面瓜说,我一个人等。我说:有消息就去我家告诉我。

半夜了,我不睡,挠着脖子等面瓜给我带来消息。终于等到面瓜敲我的窗户。面瓜哭丧着脸说:“修老师回来了。他说,没有一个人听说有毛玻璃城。”我不罢休,问面瓜:“修老师没问,我们身上的颜色为什么变了?”面瓜说:“修老师能不问吗?他跟医生说了症状,人家说,从没听说过。”

谁听到这个消息都得傻眼不可。以爸爸为首的村里人,说修老师有病,带着两个小的有病的,整日做一些有病人干的有病的事。

7 瘟疫弥漫

面瓜的爸爸因为面瓜老是帮倒忙,自己看管着鱼池,又放着羊,就把自己家的那些羊卖给了麦子家。面瓜一开始不同意把家里的羊卖掉,但是,有一个残酷的现实,让面瓜不得不妥协了。面瓜天天抱着的那头小白羊羔,在一天早晨,小羊羔雪白的毛变成了跟麦子家大灰鹅一模一样的灰色了。灰颜色又脏又难看。

面瓜没抱过的羊,身上的白毛都还没变。

面瓜的家里人都认定是面瓜把身上的病传染给小羊了。

麦子没事,就去放面瓜曾经放过的那些羊了。面瓜看见原来自己家的羊时,两条腿就迈不动了,两只眼睛馋巴巴地盯着。麦子看见,就警告面瓜,离她家的羊远一点,万一把她家羊身上的毛传染上灰色,羊毛谁还敢买啊?这羊不就白养活了吗?说得面瓜成了一个十足的受气包,让他有话也不能说了。

麦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发现那只大灰鹅和小灰羊在院子里打起来了。麦子当时就傻了,这两个都是温和的动物,怎么会打起来?它们的脾气异常残暴,都想给对方放放血。大灰鹅又扑又用嘴巴啄。小灰羊用长出一点点的羊角,一下下抵向大灰鹅。麦子想站在它们之间,把它们分开,但是,大灰鹅和小灰羊都绕开麦子的身体,又扑向对手。

麦子把很多人喊来,让他们看看这场奇怪的厮杀。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都说:“这是鹅吗?是羊吗?”“是怪物。”

有人一说怪物,看热闹的人,“哄”一声就都走开了。麦子哭了。小灰羊和大灰鹅可不管麦子在伤心,它们继续厮杀,正在兴头上。

在学校,果子也哭丧着脸走进教室。我问果子:“你家出事了?”

果子说:“我家没出事。”

我说:“你家没出事,脸怎么长了?”

果子说:“我家的大耳朵出事了。”

我说:“死了?”

果子说:“还不如死了!”

我心里突然有了点预感:“大耳朵怎么啦?”

果子说:“你们去看看吧。”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家大耳朵的毛变了颜色?”

果子说:“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大耳朵变成黑色了。”

我原来是站着的,听果子这么说,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了。我迅速地回忆起来,在我拿着那块蘸了猪油的饼去引诱大耳朵洗澡时,只有我跟大耳朵有过接触,难道是我让大耳朵的皮毛变了颜色?我知道麦子家的小灰羊和大灰鹅厮杀的事,心里想,但愿果子家的大耳朵只是皮毛改变了颜色,只要不咬人就行。

我头上冒着汗珠子,又小心翼翼地问:“大耳朵……它,它不咬人吧?”果子喊叫起来:“它连我爸爸都咬!”

我头上的汗都快流成自来水了:“不……能吧?”

果子问修老师:“老师,你相信我家的大耳朵连我爸爸都咬吗?”

修老师坐在黑板下的椅子上,苍白无力地看着我们说:“我现在觉得,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我还是有点不信。我想试试。我就不信大耳朵会张嘴咬我。就凭我和大耳朵的交往,凭着蘸着猪油的大饼的交情,我就是不信大耳朵会翻脸不认人。

我说:我去果子家看看!

修老师说:“你最好不要去试了。我相信果子说的话。”

我说:我不信。

我去了。后边跟着果子和几个男生。胆子小的,都待在教室里,趴在没玻璃的窗户前等结果。

我到了果子家,问果子爸爸:“大叔,大耳朵在哪儿?”

果子爸爸见我找大耳朵,冲着我身后的果子骂起来:“果子,谁让你把同学都叫来的?万一让大耳朵把人咬了怎么办?”

果子被他爸骂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我说:“我不信大耳朵疯了。”果子爸爸拦在院门口,不让我们走进院子。“都走开!”果子爸爸吼叫道。

我和同学们都走了。我走到半道,绕道去了果子家后院,奔果子家的草垛去了。我想,大耳朵都是在草垛里睡懒觉的。几个跟随在身后看热闹的男生都回学校了,只有果子跟着我。我想,果子对他的大耳朵还不死心,还抱着一线希望,他的大耳朵还没疯。

我翻过果子家后院子,果子不敢翻进来。他在院子外等着。他用手指指草垛,连话都不敢说了。

我接近那个草垛时,先看见了从草垛里露出一条黑色的尾巴。一看黑尾巴,我心里就打了个绝望的寒噤。大耳朵真的变颜色了。我站住不动了,没有力量再朝前走了。这时候,大耳朵醒了,它的头抬了起来,我们四目相对,它完全变成了一个黑脑袋,眼睛像狼一样。它还没发火,我先怪叫一声,转身就逃。大耳朵从后边追了上来。我刚刚跳到院子外,大耳朵就用嘴巴咬住了我的裤腿。我一挣,裤子撕裂了,留了一块在大耳朵嘴里,我跑掉了。一口气跑了有三百米,才站住,看见果子迎过来:“大耳朵没咬着你吧?”

我说:“它疯了。”

果子说:“你想想看,它连我爸爸都不认了,还能认你?”

我说:“它真疯了。”

那天,麦子还告诉我们,大灰鹅把小灰羊啄死了。有人不信。我想了半天,这完全有可能,大灰鹅比小灰羊疯得早,所以,大灰鹅要比小灰羊疯狂十倍、百倍。麦子还说,大灰鹅不再回她家院子里了,它只在村外闲逛,见什么东西都扑都啄,完全变成了一只野鹅了。我心想:但愿今后,别让我再撞见它。

果子的爸爸被大耳朵咬过不久,准备杀掉大耳朵。但是,大耳朵根本不让别人接近。果子爸爸又想给大耳朵喂点下了毒药的食物,药死它。不想,大耳朵竟然能识别带毒的食物,闻一下就离开了,绝不上当。

果子家里就不给大耳朵吃的东西了。

不久,果子就伤心地告诉我,他的大耳朵跑了,变成野狗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又打了一个寒噤。

又一个坏消息是爸爸跟我说的。学校后边的那片菜地是我们家的,爸爸在那块地上种了些白菜。因为爸爸经常上粪,那片白菜长得很好。爸爸从来不在白菜上洒农药,也不施买来的化肥,爸爸说,这是最好的绿色白菜了。

可是,那片白菜蔫了,叶子黄了。爸爸悲哀地说,白菜不行了。

我一个人到了那片白菜地看了看,发现白菜地离我们建的露天洗澡间太近了。我还发现,从汽油桶里流出的水,向四处冲出浅浅的水沟。有一条水沟,直接通向了爸爸的白菜地。这一切,爸爸还没发现。

我又不敢说出真相。

我的错误够多了。

8 修迪老师的远房叔叔

在我们这里出了很多麻烦事的第十天,从梅河方向开来一辆小汽车。它一直开到村子里,停下了。它不得不停下来,村里的人把它围住了。这是一辆很怪的汽车,车身像是玻璃做成的,又不透明,看不到车里边的人和物。

围观的人越是看不清汽车里边的人,就越想看。

这时候,汽车说话了:“你们知道修迪在哪里?”

其实,不是汽车说话,而是从封闭很严的车里伸出了一个很小的扩音器在发出声音。让外面的人听上去,就像是汽车在说话。

没有人回答。因为都不想跟这辆怪模怪样的汽车交流。

这辆汽车又说话了:“请问,修迪在哪里?”

人们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这辆汽车要找的修迪是什么东西。因为修迪这两个字用扩音器传出来,就像是什么电器产品。人们都摇头,纷纷回答说:没有这种电器,我们这里种粮食,喂猪养羊,不生产这种家用电器。

村里人这么乱七八糟地回答这辆汽车的问话时,汽车就连着响了好几声喇叭,意思是让大家安静下来,别瞎嚷嚷了。

我是被果子叫去的。果子说,村里来了一辆很怪的用玻璃做成的汽车,里边什么也看不见,声音挺大。

我跑到那辆玻璃汽车跟前时,扩音器里又在问话:“你们没听说过修迪这个人吗?”

有人说:嗨,是人啊?

我对着汽车说:“他是我们的老师。”

扩音器里的声音就传出来了:“终于来了一个聪明的人。好,刚才说话的男孩子,请走到车的前边带路。”

我很高兴在汽车前边带路,这辆玻璃汽车跟在我身后,车的后面呼啦啦跟着一大堆人。我心里有点预感,这辆古怪的汽车会给我们带来好运。

到了学校,我就站在操场上喊道:“修老师,有汽车找你!”

教室的门就从里面被撞开了,修老师的两只手,各拎着自己的鞋,两只光脚丫子站在地上,还在搓着。我想,他刚才一个人待在教室里肯定是挠脚丫子哪,专心致志地挠。这十天,修老师的所有业余时间,都耗费在挠脚丫子上了。不挠脚丫子,他连半页书都看不下去。修老师跟我说,有一次,在人们睡死的凌晨三点多钟,他的脚丫子痒了,痒得很厉害,从来都没有这么痒过,他起来找了一把刀,想把脚剁下去。可是,他还是没有信心冲自己的脚下手。他想,如果一刀下去剁不下来,他就会疼晕的,哪里还会有力气剁另一只脚?

修老师光着脚站在教室门口,对着那辆汽车说:你找我?

玻璃汽车上的扩音器说:“你是修迪?”

我们都看见修老师把鞋子扔到地上,眼睛盯着汽车,两只还在瘙痒的脚丫子礼貌地寻找鞋子。修老师问道:“我是修迪,你是谁?”

汽车上的扩音器说:“我是你叔叔。”

修老师说:“我爸爸告诉我,他没有弟弟。”

扩音器说:“我是你的远房叔叔。”

修老师说:“你从车里下来吧,我想看看我的远房叔叔长的什么样子?”

玻璃汽车的车门没动,扩音器又说话了:“不行。我知道现在这个地方正流行着瘟疫。所以,我不会轻易走下这辆汽车的。”

我在旁边听得很累,也烦了,直接冲着汽车喊道:“你来干什么?”

扩音器说:“这个说话的男孩子很聪明,是我见到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了。”扩音器里的人在恭维我时,我心里非常地舒服。

扩音器说:“我送药来了。”

我、面瓜还有修老师听见这句话,眼睛都差点着火了:“什么药?”

扩音器说:“当然是治病的药了。”

我冲到汽车跟前:“治脖子痒的病吗?”扩音器里的人发火了:“请你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后退了一步。扩音器又说:“后退三步。”我只能后退三步。

面瓜也冲着汽车喊叫:“治脚丫子痒痒的病吗?”

扩音器里的声音很动听了:“治。”

修老师问道:“什么病都治吗?”

扩音器里的声音半天没有反应,像是没听见修老师的问话。修老师又问了一遍。扩音器响了:“我现在只有治疗骚痒的病。”

我有点急了:“别的病治不了吗?”

扩音器的声音显得很乐观:“暂时不行,但是,会治好的。”

麦子说:“我的大灰鹅变成了野鹅。”

果子说:“我的大耳朵疯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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