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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5 07:3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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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医秦明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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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秦明:无声的证词

法医秦明:无声的证词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法医秦明:无声的证词作者:法医秦明排版:辛萌哒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4-24ISBN:9787559434494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献给支持和热爱着法医工作的人/新版/序言Silent Evidence

万劫不复有鬼手,太平人间存佛心。

一双鬼手,只为沉冤得雪。满怀佛心,唯愿天下太平。

这本《无声的证词》是我从2012年6月开始动笔创作的,到现在已经六年多了。

继去年的《尸语者》再版之后,我的法医秦明系列第一卷万象卷第二季《无声的证词》也正式再版了。六年的光阴,真是弹指一挥间啊!

2013年,我在参加“一席”演讲的时候(那时候还很瘦,不信你们可以上网找视频看),就是用了这本《无声的证词》的名字作为演讲主题。可见我对这本书的感情所在。

全国一万多名公安法医,正是无时无刻不用自己的汗水和努力,去践行“鬼手佛心”这一法医职业的精神。他们面对着残忍、血腥的现场,出入蝇蛆满地的环境,忍受恶臭难忍的尸臭,承受着现场毒气、爆炸物的危险,承受着可能携带烈性传染病病毒的尸体带来的危害;他们拿着最基层公务员的微薄工资,却做着任何人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有很强的学术专业能力,却要面对很多冷眼、讥讽,甚至诽谤,兢兢业业,几十年如一日,把自己的青春热血挥洒在工作岗位上。

鬼手佛心,就是这样了。

鬼手佛心的法医要做些什么呢?为了生者释然,为了逝者安息,为了洗冤,为了瞑目,为了魂安。可是,如何才能做到这些呢?对,就是解读那些“无声的证词”。

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法医更需要拥有客观的精神。

大家注意到了,这本书,我是用了一个“错案”来开场的。这个“错案”也确确实实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不光彩所在。我的领导说过,搞技术的人,不喜欢承认错误。其实这真的是很不可取的。因为法医尊重的,只有事实和真相。面子在真相面前,一文不值。所以,我把我的失误,讲给大家听,算是对我自己的警示和督促吧。有过失误,才知道如何去避免失误,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这么多年来,谢谢你们的掌声和喝彩,让我有了自信、有了勇气,去一直不停地创作。而这本《无声的证词》正是在大家的瞩目之下诞生的,它对我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正是因为当年有了它,才有了所谓的法医秦明系列。

所以,它是里程碑似的存在。

依照惯例,再次重申:小说中每起案件的情节均系虚构,人名、地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切勿对号入座。小说里唯一真实的,是书中法医的专业知识和认真态度,是书中法医一个个巧妙推理的小细节,是书中法医的睿智和明鉴。

回头看看,六年前的我——文笔稚嫩,故事可能写得并不精彩,并不出众。但我知道,你们一如既往地支持我,正是因为每个故事的真实、接地气,正是因为我想表达的初衷,正是因为一个理科生辛苦码字的诚意吧。

回头看看,六年前的我,比起七年前写《尸语者》的我似乎有了进步。不错,这些年来,我都在默默努力着。因为我知道,报答你们的唯一方法,就是把我身边那些精彩的故事说给你们听。如果你们看到了我们法医职业的荣耀,如果你们理解了法医们的苦楚,如果你们愿意主动站出来为法医职业发声,如果你们学会了如何防范危险,如果你们不会再被网络谣言忽悠,如果有一些想去犯罪的人放下了屠刀,我就真的很满足了。

这就是《无声的证词》,乃至法医秦明系列小说的初衷和目标。

新版的《无声的证词》里,有了新鲜的内容,你们发现了吗?2018年8月1日|第一案|致命失误大多数人往往被事物的表象蒙骗,只有少数智者能够察觉到深藏的真相。——菲德洛斯1

师父的手指落在了尸体的后背上。手指沿着尸体的脊柱,从后脑滑到了骶骨,尸体后背黏附的水渍在他的指尖滑开,仿佛被辟开了一道分水岭,手指经过的印记清晰可见。“为什么不打开后背?”随着手指的滑行,师父的眉头也渐渐拧成一团。

作为分管刑事技术的副总队长,我的师父陈毅然算是公安厅几位老总里脾气最为随和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给我们讲冷笑话,总队的小伙子们都喜欢和他打成一片。现在他的表情可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我的心里默默打起了鼓。“这个,咳咳。”石培县公安局主检法医桂斌清了清嗓子,准备接过话茬儿。“没有问你。”师父把桂法医的话硬生生地挡了回去,“我在问秦明,为什么不打开后背?”

众目睽睽之下,我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父的手指又沿着尸体的脊柱滑动了一下,在几个位置使劲儿摁了摁,说:“我觉得你们可能犯了不该犯的错误。”

听出师父的语气有所缓和,同门师兄弟大宝连忙为我解围:“因为这次我们是初勘现场,时间又比较紧,所以就按通用的术式进行了解剖,没有进行后背解剖。”

我在一旁使劲儿点了点头。

通常来说,法医对尸体进行的是“三腔”检验,也就是解剖颅腔、胸腔和腹腔,只有在特殊的案件中才会打开尸体的后背,对后背和脊髓腔进行解剖。“不解剖,总要摁压检查吧?”师父不客气地说,“我觉得只要你们认真检查了,就会决定开背检验的。”师父用止血钳指了指刚才他用手指摁压过的地方。“嗯……这个……主要……”大宝总是在理亏紧张的时候结巴。

我伸手摁压了师父指的地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师父看出了我的茫然,摇了摇头,说:“多学多练吧,还是经验有限啊!打开。”

为了弥补过失,我连忙拿起手术刀,沿着师父手指滑过的痕迹切了下去。刀落皮开,露出黄白色的皮下组织和红色的肌肉。因为紧张,刀口显得歪歪扭扭。

我和大宝站在尸体的两侧,一起分离了尸体后背的皮肤,后背的整块肌肉顿时一览无余。肌肉的色泽很正常,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出血和损伤。

我停下了手里的刀,双手撑着解剖台的边缘,暗自窃喜,师父这次的判断似乎有误,刚才气氛那么紧张,不知道一会儿他要怎么自圆其说。

师父瞥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别高兴得太早,继续啊。”

被师父看穿了心思,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赶紧重新拿起手术刀,手忙脚乱地开始逐层分离尸体的背部肌肉。“呀!”大宝的手忽然不动了。

我探过头去,心里顿时一阵发凉。

一个月前的早晨。“准备什么时候和铃铛结婚啊?”师父把我叫去他的办公室,却不急于进入主题,一边捻着香烟,一边问道。自从我把女朋友铃铛接到省城之后,开朗的铃铛很快就和总队的这帮家伙混了个脸熟。“师父也开始八卦啦?”我四仰八叉地瘫在师父办公室的沙发上,“我才二十八呢,不急,不急。”“别搁我这儿没大没小的。”师父说,“你现在是法医科的科长了,首先要做的是提高自身的业务水平,要能服众。你之前的表现是不错,但要时刻警惕,小心阴沟里翻船。”

做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师父做做下属的思想政治工作当然是家常便饭,我早就习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等你结婚了,又是婚假,又是封山育林,又是生孩子什么的。”师父接着说道,“那时候时间就紧了,利用现在的大好时光,你就多去跑跑现场,别光是跑大案了,小案也要跑。”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惊,才回过神来。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全省各地的命案却也不少,只要发生一起命案,当地的公安机关法医就要向省厅上报情况,如果每起命案师父都让我去跑的话,我岂不是真的要四海为家了?到时候铃铛跑了,我和谁结婚?和谁度婚假?和谁生孩子去?“也不是让你每起案子都去。”师父看我一脸无措的样子,忍不住乐了,“挑一些可能存在难点的案子,比如这个案子我看就不错。”

师父扔给我一张纸。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份公安机关内部的传真电报:省厅刑警总队:

我市石培县昨夜发生一起案件,石培县居民孙先发在自家门口被人发现身受重伤,经抢救,医治无效,于今日凌晨五点死亡。目前我市支队已派出人员赴石培县同当地侦技人员开展调查工作。

特此报告。石丹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这种案件我们也要去?”“案件再小也是一条人命。”师父说,“去吧,搞细一点儿。”

刚从师父办公室门口经过的李大宝又倒退着走了回来,从门口探出个脑袋,问:“那个,师父,去哪儿?我也去行不行?”“你文件归档整完了没?”我说。

大宝一脸无奈:“那个太复杂了,我都弄一个星期了,我坐不住啊!坐的时间长了痔疮会犯的,让我跑跑,跑跑呗!”“大宝来省厅培训,可不是来培训怎么归档文件的。”师父显然是在帮大宝说话,“你俩一起去,还有,让痕检科派个人和你们一起,就叫林涛去吧。”

法医、痕检不分家,命案现场的勘查主要就靠这两大专业。林涛算是我的老搭档了,我们不仅在同一个勘查组,而且是同一个学校毕业,还同时进的省厅,只要对方没有别的突发事件,每次出勘现场我们总是出双入对。大宝经常笑我们是一对好“基友”,连铃铛有时候也跟着起哄。有了林涛一起出差,我的心情似乎又好了一些;但心情更好的应该是大宝,他一边准备着勘查箱,一边哼起歌来。我拿起文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还笑,还笑,档案科回头来找我麻烦,我就找你麻烦。”

大宝挠挠头,得意地摆了个剪刀手,笑道:“出勘现场,不长痔疮,耶!”

一个小时的车程后,我们到了石培县。车子开过石河边时,我不禁默默地望向窗外。一年过去,又到了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那个曾经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孩却再也无法看到这美景了。

已近中午,车子停在县城西北边缘的一个小村落,放眼望去,一座座两层的小楼依次排开,炊烟在小楼之间袅袅升起,饭菜的香味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嗅觉。

现场小楼的周围拉起了警戒带。这座小楼看上去和其他小楼没什么两样,外围围着一圈围墙,围出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围墙的一角,几名痕检员正蹲在地上观察着什么。我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径直走到石培县公安局的桂法医身旁:“师兄好!”

桂法医正在勘查箱里找着什么,被我吓了一跳:“秦科长,你什么时候到的?挺快啊!”

我笑了笑,直奔重点:“死者是什么人?”“死者是个普通村民,叫孙先发,他老婆死了,儿子在外地打工,现在是一个人住。昨晚他去别人家帮忙料理丧事,到了晚上十点才离开。原先说好今天凌晨三点半再过去一趟帮忙出殡,但是办丧事那家等到四点还没有等到他。两户人家离得很近,走路就五分钟的距离。那家人出来找他,才发现孙先发躺在围墙角,当时还有呼吸,但已经失去意识了。”“怎么是凌晨出殡?”我插话。“是啊,这边的风俗就是天亮前要把逝者送到殡仪馆。”桂法医说,“没想到这个好心去帮忙的孙先发也遭遇了不幸。”“有抢救的过程吗?”“基本算是没有。”桂法医说,“凌晨四点才发现人受了伤,报案人到处喊人来抢救,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孙先发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五点了。医院的病历里记录的是孙先发被送到的时候,对光反射已经不灵敏了,抢救了大约半小时就没了呼吸心跳。”“伤在哪儿?”我问。“头。”桂法医说,“说是枕部有个挫裂创,抢救时他的瞳孔也不等大。尸体直接从卫生院拉去殡仪馆了,我准备看完现场再过去。”“那现在案子有头绪了吗?”我问到了最关心的问题。

桂法医瞥了一眼隔壁的院子,邻居家几口人进进出出,正准备在院子里搭桌子吃饭。他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动机倒是不难找。孙先发原本帮忙办丧事那家的死者,生前和他就有私情。这个女人的感情生活比较混乱,和不少人都有暧昧。她出了交通事故之后,或许她的某个情人受了刺激,就把火撒到了孙先发的头上。”2“孙先发多大岁数?”我问。“四十五岁。”桂法医顿了一顿,接着说,“他那位地下情人才二十多岁。”“嚯,嫩草哪是那么好吃的。”我一边说,一边穿上现场勘查服,朝着痕检员们聚集的墙角走了过去。“现场的痕迹物证太少了,”林涛早已蹲在那里,一边用静电吸附仪来回探测着,一边对我说,“我们还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地面上最显眼的就是一摊血迹,旁边还有一摊呕吐物。“呕吐物在这个位置,应该是死者头部受伤后,颅内压增高导致的呕吐,再结合这摊血迹的形状,可以确定这里就是死者倒地的第一现场,也就是说,死者就是在这儿被袭击的。”我边分析边顺着墙根往上寻找痕迹。

这面围墙的墙面没有粉刷,暴露在外的红砖颜色深沉,的确很难发现什么痕迹物证。我从勘查箱中拿出放大镜,沿着墙面一寸一寸往上移。一片深红之中,几个异样的斑点忽然跃入了眼帘。我连忙提取了一些可疑的斑迹,滴上几滴联苯胺试剂,滤纸很快被染成了翠蓝色。“看来这几滴的确是血迹。”我说,“看血迹的形态,应该是喷溅或者是甩溅上去的。”

林涛用钢卷尺测量了一下,有些疑惑:“这几滴喷溅的血迹离地面只有20cm,这位置也太低了,难不成死者是趴在地上被别人打的?”“听说死者头部只有一处创口,但人的头皮上没有什么较大的动脉血管,很难形成喷溅状的血迹形态,”我开始发挥法医的特长来推理,“所以,这里的血迹应该是甩溅血。也就是说,凶手用凶器打击了死者的头颅,血液黏附在凶器上,随着凶器的甩动,就被甩溅在了墙根处。”

从血迹上看来很难再推理出什么结论了,我转头问身边的侦查员:“第一个发现孙先发的人,有没有说他当时是什么体位?”

侦查员走到墙根处的血泊旁,比画了一下:“当时孙先发的头朝墙,脚朝院子大门,是仰卧着的。”

仰卧?我没有多想,先和林涛一起进屋继续观察。

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孙先发生前或许是个非常勤快的男人,堂屋的家具、杂物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方桌的正中放着一串钥匙和两包未拆封的香烟。旁边是他的卧室,被子也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看来现场没有任何翻动的迹象,可以排除是因财杀人了。我估计啊,十有八九真的是情杀。”我看林涛上了二楼,转头对身边的大宝说。“嗯,钥匙放在桌上,看来死者已经进屋了。”大宝念念有词,“这两包烟应该是办丧事那家给的吧?”“有一点很奇怪,死者已经进屋,但是并没有上床睡觉。”我和大宝走进卫生间,摸了摸挂在墙上的几条毛巾,“毛巾都是干燥的,没有洗漱的迹象。你觉得死者是刚进家门又出去被害的,还是凌晨准备出门的时候遇害的?”

大宝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笑了一下,说:“笨。凌晨四点死者就被发现倒在地上了,如果他是凌晨出门时遇害的,按照之前约好的出殡时间,他应该是凌晨三点半左右出的门,半个小时的时间,在屋外能形成那么大一片血泊吗?”

大宝恍然大悟:“对啊!毕竟没有伤到大的动脉血管,头部的挫裂创能形成那么大的血泊,至少也应该有几个小时的时间。”“结合现场的情况,被子是叠好的,钥匙在堂屋。”我说,“死者应该是刚进家门,就又出门了,出门后被别人袭击了后脑。不过有个问题,如果死者要出门,应该是往院子的大门方向走,他却往反方向的围墙墙根处走,这是为什么?他去墙根干什么?”“那个,还有,他出门不带钥匙,应该是没关门,”大宝说,“可是报案人坚持说他到的时候,房屋的大门是紧锁的,难道凶手杀了人,还想着帮他关门?”“我们到墙根那儿再看看。”我一边说,一边拎起勘查箱,出了小楼,走进院子里。

院子不小,离墙根五米处,有一间死者自己用砖头砌的小屋,小屋里放着扫把、畚箕等清扫工具。我和大宝相视一笑,原来这个勤快的中年男人是来拿工具准备打扫卫生的。“凶手应该是潜伏在房屋的门口,见孙先发走出房屋,走到墙根附近的时候动的手。”大宝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至于凶手为什么帮他关房门,就只有凶手知道了。”

我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小楼的二层。二层有一排铝合金的推拉窗户,靠近院墙的那扇窗户是开着的,林涛正沿着窗框聚精会神地检查着。我对大宝使了个眼色,笑道:“林涛这小子还真是帅,怪不得那么多姑娘追他。”“追的人多有什么用?”大宝说,“他还不是单身?哪有你幸福啊!”

远在二楼,林涛也听到了大宝的声音,他低头看到我,招呼道:“冬瓜,你看,这个死者还真是没有防范意识。这扇窗户是开着的,如果有人想入室盗窃,只要爬上围墙,就能用手够到开着窗户的窗台,然后就能翻窗入室了。”“你妹啊,”我骂道,“什么冬瓜?!大庭广众之下你叫我外号干吗?”

大宝在一旁哧哧地笑。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笑什么笑!我猜啊,要不是死者自投罗网从屋里出来了,凶手还真说不定会用这种方式入室呢。”“二楼没有可疑痕迹。”林涛透过窗户对楼下院子里的我们说,“看来这个现场又是一点儿物证都没有,就指望你们的尸检工作了。”

午饭后,我和大宝赶到了石培县殡仪馆的法医学尸体解剖室。那间昏暗的小屋子和一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桂法医早已经在殡仪馆等着我们了,和他在一起的还有石丹市公安局的法医负责人管其金。管法医已经五十多岁了,算是我们的老前辈,这次由他来做记录工作。

我们首先系统地检查了一下孙先发的躯干和四肢,没有发现任何一处损伤。“还别说,保养得真好,”桂法医说,“身上雪白干净的。”“看得出他还是很勤快的一个人,家里就他自己住,都打扫得那么干净。”我说。“那个,也说不定是他的那位‘嫩草’帮他打扫的。”大宝拿起手术刀,边剃死者的头发边说道。

孙先发的头发被完全剃除干净后,枕部的创伤便一览无余。“创口两角钝,创口边缘沿皮肤的纹理裂开,创口内可见组织间桥。”我拿起止血钳,一边探查创口,一边介绍着检查的情况,方便一旁的管法医记录,“创口的底部可触及碎骨片,可以确定是颅骨粉碎性骨折。”

我用酒精仔细擦拭了创口的周围,说:“这是典型的由钝器打击头部造成头皮撕裂而形成的挫裂创。你们看,创口边缘的皮肤有擦伤,这意味着什么?”“致伤工具的表面粗糙,接触面大于创口。”大宝的理论知识很扎实。“那会是什么工具呢?”我双手撑在解剖台的边缘,活动了一下已经开始发僵的颈椎,“难不成是粗木棍?”

见我们迟迟不动刀解剖死者头部,一直在旁记录的管法医有些着急了:“这个不重要,我们知道致伤工具的大体类型就行了,快点儿吧,我不像你们年轻人,我这老腰椎可撑不住啊。”

我们三个人都已经上了解剖台,除了管法医还真就没人记录了,于是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低下头开始切开死者的头皮。

挫裂创的下方果真对应着一处颅骨的粉碎性骨折,打开颅盖骨后发现,这处粉碎性骨折的骨折线一直从枕部沿着颅底延伸到了额部。“嚯,这力道可真大,颅骨都碎成这个样子了。”桂法医说。

我皱起眉头,说:“木质工具是形成不了这么严重的骨折的,看来应该是金属质地的工具,而且这个工具的表面很粗糙,那会是什么呢?”

看到我又开始纠结致伤物的具体类型,管法医在旁边不耐烦地撇了一下嘴。管法医在法医系统干了大半辈子,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也没有立过什么功劳,只要安安稳稳地再这么过两年,就可以光荣退休了。看得出来,他对我们的推测完全不以为然,虽然我很反感这种糊弄工作的态度,但也不好意思当众驳他的面子,只好继续小心地取下死者的脑组织。“咦?那个,额部怎么有脑出血?额部头皮没损伤啊!”大宝抬起胳膊推了一下眼镜,又翻过死者的额部头皮确认了一下,“对冲伤?”“不是吧,”我说,“对冲伤只有在摔跌的时候才会形成。”

我用止血钳剥离了颅底的硬脑膜,露出骨折线,说:“你看,骨折线从枕部延伸到了额部,因为骨折,所以才会在额部形成血肿,这和对冲伤的原理不同。我觉得吧,还是骨折引起出血的可能性大,应该不是对冲伤。”“是啊。”在一旁拿着死者颅盖骨研究的桂法医说,“你看这枕骨上的骨折线有截断现象。”

我们都知道只有多次受力、多次骨折,骨折线才会彼此交错截断。“这么说,死者头部是被打击了两次以上,不过只有一次形成创口而已。”我说。3

缝合完毕,我说:“后背要不要看一下?”

话音未落,管法医就提出了抗议:“我看不用了吧。天就要黑了,这里光线又不好,关键是这个案子,我们法医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吧,死亡原因很简单,死亡时间又不用推断,致伤物你们也搞清楚了,案件的矛盾关系又那么明显,你们还怕破不了案?再说了,这个案子又不可能有犯罪分子骑压死者的过程,看后背有什么意义?”

我点点头,颈椎病貌似又犯了,感觉一阵眩晕,便说道:“管老说得也是,任务基本完成了,收工吧。”

回到宾馆,我们总结了一天现场勘查、尸体检验的结果,在晚上九点专案会开始前,抵达了专案组办公室。“死者孙先发因头部遭受钝性工具的暴力袭击,导致重度颅脑损伤死亡。”虽然不算是身经百战,但是站在这里的我,也是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师父那般的自信,“现场勘查中发现,死者家没有被翻动的迹象,应该排除侵财杀人。据我们分析,因仇杀人的可能性很大。死者并不是处于要入睡的状态,应该是刚到家,又出门后遭袭。凶手用的工具应该是金属质地、表面粗糙的钝性工具。我们的技术目前只能提供这么多支持。这个案子矛盾关系明显,调查出头绪应该不难。”

专案组组长点了点头,给主办侦查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介绍调查情况。“孙先发参加情人刘具叶的丧礼,在丧礼上和村民陈长林发生了口角冲突,这是目前调查到的最突出的矛盾点。”主办侦查员说,“刘具叶今年二十四岁,前天晚上横穿马路时被车辆撞击身亡。她生前的私生活很混乱,据调查,和她有奸情关系的人至少有十七个,从十八岁的小伙儿到六十岁的老头都有。”

整个专案组的人都在摇头。

主办侦查员接着说:“目前我们正在围绕刘具叶生前的关系人进行逐一梳理,以备下一步排查。另一方面,我们也派出一个工作组排查孙先发的其他矛盾因果关系。”“那行。”专案组组长说,“除了晚上有任务的,其他人都休息吧,我相信这个案子破案不难。”“等等。”我打断道,“据我分析,凶手应该是尾随被害人到家的,被害人回家的时间也不算晚。所以,我觉得应该加派人手访问附近村民,问问有没有人看见被害人当晚被人跟踪。如果知道了凶手的体貌特征,就可以缩小侦查范围,更容易排查了。”“秦法医言之有理。”专案组组长说,“辖区派出所的人今晚别休息了,去事发地点附近蹲守,看看有哪些人晚上路过现场附近,问一问昨晚的这个时候有没有路过此地,有没有看到被害人和那个跟踪他的人。”

专案会散会后,我得意扬扬地回到了宾馆,对躺在旁边床铺上的大宝说:“这个案子看来法医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我估计很有可能会通过路访行人破案,你信不信?”

大宝点了点头,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跟踪尾随,伺机杀人,希望能早一点儿破案吧。”

第二天早晨,我们就回到了省城。“怎么样,这个案子有没有把握?”师父见我出差一天就回来了,问道。“没问题,这个案子矛盾关系明显,估计很快会破案。”我拍着胸脯说道。

师父点了点头,没有深问,说:“去年全省各地招录的新法医已经完成新警培训了,但是这一批招录的法医绝大多数不是法医专业毕业的,而是临床医学毕业的,必须要经过法医学专业培训。鉴于人数比较多,有四五十人,分头培训难度太大,我们省又有皖南医学院这样的老牌法医专业高等院校,资源不能浪费,所以省厅决定统一组织培训。你是那里毕业的,所以具体的事宜你去办,半个月内完成准备工作,再给学员半个月时间交接工作,6月初开始落实培训工作。”

省厅的工作就是这样,除了日常的鉴定、检案和出勘现场以外,还包括了繁重的行政事务性工作。行政工作虽然看起来枯燥无味,但是想想这些工作可以有效提升全省法医的整体办案水平,我也心安了,工作也就有了动力。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这一忙,就感觉时光飞逝。半个月来,我打报告、发通知、核对名单、联系学校、制作预算、设计课程、预约教授,忙得不亦乐乎,早已把石培县孙先发的案件抛到了九霄云外。

培训的准备工作超时了,我整整用了二十一天的时间才全部准备妥当。点击了正式通知的“发布”按钮后,我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仰天长舒一口气:“终于搞定了。”“冬瓜,你看你天天忙得面色苍白的,不怕铃铛抛弃你?”林涛恰巧经过我的办公室门口,奚落道。“才不会。”我说,“谁像你啊,被抛弃了无数次。”“怎么可能?”林涛歪着脖子说,“是我抛弃了别人无数次好不好?”

我用双手搓着脸,说:“好吧,好吧,你帅,你吃香,你御女无数,好了吧?我得休息会儿,太累。”说完,我掏出香烟,扔给林涛一根。“休息什么?”林涛说,“石培的那个案子,陷入僵局了。”

我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说:“僵局?怎么会?矛盾关系不是很明确吗?”“矛盾关系是明确。”林涛说,“但是十几个关系人全部排除掉了,都没有作案时间,其他的关系点也没有摸上来,所以现在专案组不知所措了,测谎仪都用上了,还是无果。”“是不是办事不力啊?”我说,“简单案子搞复杂了吧?”“不知道。陈总说过几天等他闲一点儿,他要再带我们下去复核。不在你这儿聊了,事儿挺多,我先忙去了。”林涛转身走出了办公室。“看来师父不太放心我们啊!”我对在一旁发呆的大宝说,“不过这是好事,案子不破,总是脸上无光的,我相信师父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和证据。”“怎么这两天总是无精打采的?”铃铛端着碗,打断了我的沉思。

也许是受到了孙先发案件的刺激,抑或是担心自己在出勘工作中有所遗漏,在得知案件一直没破后的几天,我确实是情绪低落,提不起精神来。“哦,没事。”我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岔开话题,“能不能在家吃饭啊?这天天来这家鸡店喝鸡汤、吃鸡肉,难受不难受?”“什么叫鸡店!”铃铛捂着嘴笑道,“说话真难听。喝鸡汤补脑的,而且你不是天天嚷嚷现在记性不好吗?你看,这是鸡杂,里面就有鸡心,鸡心鸡心,吃了有记性。”“亏你还是学医的。”我摇了摇头,继续往嘴里扒饭,嘟囔道,“当个医生,还搞封建迷信,这有科学道理吗?”

铃铛收起了笑容,说:“你肯定有心事,逗你乐你都不乐,说,是不是和谁有奸情?是不是干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哎哟,姑奶奶!”我不耐烦起来,“谁闲得没事去搞奸情啊,工作上的事,工作上的事。”“工作上的事也和我说说嘛,闷在心里好玩儿吗?”

我见铃铛有些不高兴了,说:“没事,就是上次去石培的那个案子,居然到现在都没破,师父明天要去复核,我有些担心,怕自己有疏忽。”

没有想象中那样释然,铃铛的眼神反倒迷离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我,一双大眼睛闪烁着,说:“我和你说个秘密呗。”

铃铛总是和我说“秘密”,但是她的那些秘密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我敷衍地“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往嘴里扒饭,心想,又该是那个谁谁谁和谁谁谁有一腿,那个谁谁谁瞒着老公买了个LV。“其实我以前有个堂妹,如果还在的话,该有二十五岁了。”铃铛放下碗筷,慢慢说道。

我也停止了狼吞虎咽,这个爆料有些噱头。“是我亲叔叔的大女儿,叫林笑笑。”铃铛接着说道,“可惜的是,她在七年前被杀了。”4“七年前?”我说,“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吧?不过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家里人一直很忌讳说这件事。”铃铛面露难色,“叔叔受了很大的刺激,没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个案子。”“是你叔叔的仇人干的?”听见案件,我的神经就会不自觉地敏感起来,“不然谁会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下手?”

铃铛慢慢地摇了摇头,一丝悲凉跃上眉梢:“案子到现在都没破。”“没破?!”我几乎跳了起来。即便是七年前,各地公安机关对命案侦破工作的重视程度也已经非常高了,一遇命案几乎全警动员。那个时候,命案侦破率达到百分之九十的地市在全省占大部分。一直崇尚命案必破的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身边居然有这么一起悬案,而且被害人还是铃铛的亲人。“那是发生在你老家云泰的事?”

铃铛点点头,说:“是的,在云泰第十二中学发生的案件。那时候你还在上大学,所以一定不知道这起命案积案。”

铃铛和我在一起时间长了,对于公安的俗语也了解了很多。命案积案就是指未破的命案,指警察欠百姓的账。命案不破,势必会在刑警的心里留下心结。“那……你们猜测过会是谁干的吗?”我问。“唉,这就是家里人不愿意再提这件事的原因。”铃铛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黯然地说道,“笑笑她……被奸尸了。”

我暗自咬紧了牙关。“笑笑的尸体是在学校的公共厕所后面被发现的。”铃铛接着回忆道,“当时围观的人很多,笑笑就那么……唉,她一直都是个很乖很开朗的小姑娘,小时候我去叔叔家玩儿,看到墙上贴满了笑笑的奖状,真的,连幼儿园的都有。叔叔是最得意这个女儿的,亲眼看到那个景象,他整个人都崩溃了。我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从那时候开始,再也没有人敢提到笑笑的名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

我低下头,重新拿起碗筷,慢慢地吞咽着米饭。“当时这案子没有什么线索,警察查了一年多,盘问了很多人,我们都看在眼里,但凶手就是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最开始的痛苦和愤怒过去之后,我们也开始慢慢接受这个现实。或许不是什么事情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做得到,如果事情没有按照你想的那样收场,那就得慢慢学会放下,才能继续往前走。”铃铛说到这里,用筷子轻轻戳了戳我,“喏,我说了这么多,你懂我的意思了没?”

我放下筷子,捏了捏她纤细的手指,微微一笑。铃铛的好意我明白,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也让我心里微微一沉。一切真的都能过去吗?笑笑也好,孙先发也好,他们需要的也许只是真相。

第二天一早,师父便带着我、大宝和林涛奔赴石培县。来到孙先发家的小楼前,师父率先下了车,和石培县公安局局长简单寒暄后,他拎起现场勘查箱走进了现场。我给大宝使了个眼色,大宝赶紧跑上前抢过师父手上沉重的箱子。

我和大宝在院子里看着师父进进出出观察现场,侦查员在一旁介绍着现场的情况和尸体的位置。师父突然朝我们招了招手,我和大宝赶紧走了过去。“你们在现场没有发现矛盾点吗?”师父问道,“尸体的体位、血迹形态都能解释得过去?”

我想了想,无言地点了点头。“你说死者是在靠近墙根的位置被凶手从背后打击枕部倒地的。”师父站在我们设想的位置,重建着过程,“那么,死者倒地,要么是头朝院门仰面倒地,要么是头朝墙根俯卧倒地。”

我沉思了一下,听起来确实应该是这么一回事。“但死者是头朝墙根,仰面着地。”师父说,“怎么解释?”

我支支吾吾,一时语塞。“行了,现场就这样。”师父并没有对这个矛盾点进行解释,指着现场堂屋桌子上的两包烟,对身边的侦查员说,“去查一查,办丧事的那家发的是什么烟。”“尸体昨天早上就拖出来解冻了。”桂法医说,“现在可以进行检验了。”“那我们现在出发吧。”师父脱下手套,说。

没有按照常规的解剖术式,师父选择先检验孙先发的后背。在我和大宝手忙脚乱地把尸体的后背肌肉逐层分离开以后,居然发现尸体的后背真的有损伤。“师父真神!”大宝惊讶地叹道,“那个,您怎么摁了两下就知道有损伤?”

师父显然还在因为我们第一次工作的疏忽而生气,没有回答大宝的问题,说:“七根椎体棘突骨折,深层肌肉大片状出血。我现在想问,这样的损伤通常在什么情况下形成?”

此时的我大脑一片空白,我隐约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作用力巨大,作用面积大。”桂法医替我们回答道,“通常在高坠伤中比较多见。”

师父瞪着我,一动不动,就这样足足瞪了半分钟,才厉声说道:“打开颅腔!”

我颤抖着手,沿着原切口,剪开了缝合头皮的缝线。拿开颅盖骨,死者的脑组织咕噜一下从颅腔里翻滚了出来。

师父用脏器刀一层层切开脑组织,说:“说后背没打开,是工作疏忽,但是这个头颅损伤,你们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您是说对冲伤?”我辩解道,“我觉得这个损伤不是对冲伤。虽然他是枕部着力,却在额部形成血肿,我觉得额部的血肿是横跨颅底的骨折形成的。”“你有依据吗?”师父皱起了眉头,“我猜,你的潜意识里认定了这是一起凶杀案件,所以用猜测的态度排除了它是对冲伤的可能。”“不,我们发现死者的头部有骨折截断现象,应该不止一次打击,高坠怎么会有多次受力?”我极力辩护着。“你说的是这处?”师父指着颅骨上的骨折线说,“凹陷性骨折,会在颅骨受力中心点周围形成同心圆似的骨折线,同时也会以此为中心点,形成放射状的骨折线,放射状的骨折线遇见同心圆似的骨折线,自然会截断。所以,这不是截断现象,而是凹陷性骨折的典型现象。”

我盯着颅骨仔细地观察着,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别不服气。”师父说,“如果是骨折线形成的血肿,应该在整个脑底沿着骨折线的地方都有血。而死者枕部和额部的两处血肿彼此孤立,并无连接,这是对冲伤的典型特征。而且,骨折形成的血肿,血是黏附在脑组织外的,对冲伤形成的血肿是在脑组织内的。这是因为骨折形成血肿的原因是骨折断段刺伤脑组织,而对冲伤形成血肿的原因是脑组织撞击颅骨形成的内部脑组织挫裂。这个死者额部的血肿,用抹布是擦不掉的,所以血肿是在脑组织内部的,符合对冲伤形成的脑内血肿。”师父一边说一边用抹布擦拭他手里脑组织上的血块。

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站在一旁发呆。

师父接着说:“另外,如果死者遭受多次打击,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用手护头,这样,他的手上就可能因为凶手的第二次打击而形成抵抗伤,或者手上沾有血迹。可是,死者的手上既没有伤,也没有血。”

这些论点都很有说服力,我暂时没了反驳的依据。“不可能吧,”桂法医说,“您真的觉得他是从高处坠落摔死的?”5

师父点了点头:“依据尸体上的损伤,我有充分的证据确认,死者系从高处坠落,背部和枕部着地,导致死亡的。”“我还有个疑问。”我仍在负隅顽抗,“现场死者躺着的位置,离地面20cm高的地方发现了死者的血迹,高坠怎么会有喷溅状血迹?”

师父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他用止血钳指了指死者颅底的骨折线,说:“颅底骨折,颅内的脑脊液和血会通过颅底的骨折裂缝漏到口鼻腔内。由于死者的意识模糊,所以血液和脑脊液会被死者吸进气管,这样死者会呕吐、呛咳,血迹自然会被死者呛咳到墙壁上。”

我想起了现场血泊旁的呕吐物,看来师父分析得丝毫不差。

师父用刀划开死者的气管,说:“看,不出所料,他的气管里都是些血性泡沫。”

最后一个疑点都被师父解释合理了,我彻底放弃了抵抗,看来死者还真的是摔死的。“可是,”我说,“半夜三更的,孙先发为什么会从高处摔下来呢?如果是高坠的话,他原始躺倒的位置正上方就应该是他坠落的起点。”

我说完,脱下手套,走到解剖室外的办公室里,打开了电脑里的图片:“那么,坠落的起点应该是靠近小楼外墙墙壁的围墙墙头上。他半夜三更爬自己家的墙头做什么?”“那……那个……既然是摔死的……”大宝因为我们的失误而乱了方寸,“是不是要赶紧撤案啊?”“别急,”师父说,“死亡方式是高坠,并不表示这一定是一起意外,下面我们就要搞清楚死者半夜高坠的原因。”“死者从自己情妇的丧礼上喝完酒回家,把香烟和钥匙放在屋内,自己又走出屋外,锁了屋门,爬上墙头,然后跳下来摔死。”我一边回溯时间顺序一边说,“殉情,还是偷窥?”

看到我们都开始深入思考,师父的气才消了一些,他被我的这个假设逗乐了:“你还真有想象力,偷窥都能想得出来。他的邻居都是些老弱病残,有什么好窥的。”

师父的话音刚落,侦查员就走进了解剖室:“报告陈总,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去调查了刘家办丧事当天参加丧礼的部分人员。这些人都反映,刘家没有给每个人发香烟,饭桌上放着的香烟是玉溪。”

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发什么香烟和破案,不,现在应该说是对还原事件过程有什么用呢?

师父一边脱下解剖服,一边拿出一根烟,点上后,深深吸了一口。

我们都整齐地站在师父身边,等他开口指示下一步工作。

突然,师父说:“应该是这么回事。”

我们都是一头雾水,我忍不住问:“应该是怎么回事?”“你们之前说死者是进了屋以后,又出门爬墙头,是吗?”师父问。“是啊,”我说,“他把香烟和钥匙都已经放在堂屋的桌子上了嘛。”

师父笑了笑,说:“桌子上的物品,有可能是死者回到家后放在桌子上的,也有可能是死者下午离开家去参加丧礼的时候,根本就忘记带在身上的。”

被师父一点,我恍然大悟:“哦,对,是啊!”“是?那个,是什么?”大宝还没能反应过来。

我接着说:“如果是死者根本就忘记带钥匙和香烟出门,香烟不要紧,没钥匙,他晚上怎么进家门呢?”“嗯,”桂法医抱着双手,慢慢地补充道,“所以陈总才会让侦查员去调查香烟的问题。目前看来,刘家给参加丧礼的人提供的是玉溪,而死者家里放着的,是云烟。”

我补充道:“既然死者家里的烟不是下午丧礼上的烟,那么就不能根据香烟、钥匙在屋内而推断死者已经进了家门。这样看来,死者下午出门的时候,很有可能忘记带钥匙和香烟了,所以他晚上就进不了自己的家门。”“进不了家门,”师父继续发问,“如果是你们,你们该怎么办?”

我重新坐在解剖室外的办公室里,在电脑上一张一张翻看着现场照片。“知道了!”我眼前一亮,“你们看,死者坠落的地方上方是墙头,墙头旁边就是小楼的二楼窗户,别忘了我们第一次勘查现场的时候,二楼的窗户是开着的,当时林涛还说这样开着窗户很危险。”“是了。”林涛一直在旁边听我们分析,这时候也开了口,“死者应该是爬墙头想移到窗户旁边,翻窗入室,可是他喝了酒,手脚不稳,就从墙头上摔了下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想赶紧弥补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不好办。”师父说,“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推断,更糟糕的是,之前县局已经立案而且通知了死者家属。如果没有充分的事实依据支持,我们就这样去通知家属,那人家一定会说是你们公安破不了案就说死者是自己摔死的,要我,我也不信服。”

我低下了头,知道这是师父在变着法儿数落我。“行了。”师父看见我自责的表情,又于心不忍,接着说,“现在我们去现场吧,希望能在现场找到有用的证据。”“这事儿不能全怪冬瓜。”林涛也听出了师父责怪我的意思,上前帮我挡了一“枪”,“我们痕检也有责任。我觉得我们这次是可以找到线索的,因为第一次勘查,我们只勘查了坠落点地面和二楼的窗框,对于死者可能触碰到的墙头、二楼窗台,我们并没有仔细看。”“这不能怪你。”师父铁了心地让我担全责,“法医没有搞清楚致伤方式,错误重建现场,你们自然不可能在对的地方寻找痕迹,秦明这次难辞其咎。”

我又低下了头,这次的教训的确够深刻的了。

到了现场,林涛只身爬上了近两米高的墙头,用放大镜在墙头寻找着痕迹,另几名痕迹检验员在二楼研究窗台。此时此刻,帮不上忙的我只能焦虑地在院子里打转,期待着他们的好消息。

师父的推断又一次接近了事实,很快,林涛和他的弟兄就在墙头和窗台找到了直接证据。“墙面、墙头的痕迹已经可以证明一切了。”回去之后,经过比对,林涛高兴地向师父汇报道,“虽然过去一个月了,但是现场一直封存得很好,痕迹物证都没有遭到破坏。墙面有明显的蹬擦痕迹,应是死者上墙的时候留下的。墙头也有几枚死者的完整足迹,其中一枚右足足迹有变形,有擦挫,应该是滑落的时候留下的。”“窗台上也有死者左手的指纹和掌纹,从方向上来看,是从外到内的,也就是说,死者的左手已经搭上了窗台,但是右手没有来得及搭上来。”另一位痕迹检验员说。“我也有发现。”师父拎着死者的一双鞋子,说,“我仔细看了死者鞋子的边缘,右脚的鞋子边缘有和硬物摩擦形成的损伤,方向是从下到上,这个证据也可以印证死者的脚和墙头有摩擦滑落。”“那么,现在看来,”大宝插话道,“死者应该是左手上了窗台,左脚和右手悬空,右脚突然滑了,导致他仰面下落着地。这样也就解释了死者为什么会是头朝墙根仰面着地的姿势。”

我在一旁默默无语,看着他们一点点重建出现场,还原出事实真相。

有了充分的现场证据,案件很快就撤销了。

又睡了一晚上郁闷觉,我起了个大早,到师父办公室主动检讨。

师父的态度和我想象中大相径庭,他温和地问:“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吗?”

我点了点头,说:“知道,先入为主,工作不细致。”“嗯,总结得很好。”师父说,“你刚去,所有人都说是命案,所以你也认为是命案,但是你忘记了一个法医最先应该搞清楚的,就是死者的死亡方式。因为先入为主的思想,所以你主观臆断地排除了一切意外事件的可能,最要命的是没有细致解剖,遗漏了背部损伤这么重要的一个线索。其实,你当时要是打开死者后背,你的判断一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其实,是老管一直在催我快点儿结束,所以我没打开后背。”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不辩解,结果这时候却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师父语重心长地说:“你是省厅法医,错和对都要你来承担责任,你不应该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幸好这个案子一直没有抓人,如果让别人蒙冤入狱,你的良心又如何得以安宁呢?”

师父说得在理,我默默地点头。“法医不好干啊。”师父说,“好在你运气好,这次失误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错误判断一起案件,浪费大量警力不说,还可能会让清白的人蒙冤,也可能会让犯罪分子逃脱法网,所以说法医的责任真的很大。你要想当好一名法医,就要时时刻刻都不忘记认真、细致,不要害怕失误,要有信心继续迎接挑战,因为我们有我们的武器,那就是法医科学!科学是可以战胜一切的。”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相信我,师父,给我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第二案|双尸谜案没有人性的怪兽就隐藏在人群当中。——斯蒂芬·金1

天气渐热,也就进入了法医工作的“旺季”。有心理学家研究认为,夏季人们心情烦躁,极易被激怒,所以犯罪也就随之增加。的确,在我们法医的档案记录里,夏季的自杀事件、意外事件和命案发生的频率都比其他季节高得多。所以法医都不喜欢夏天,不仅因为活儿多得干不完,更因为炎热的天气给尸体带来的腐败加剧,那个味道总是让人几天都回不过神来。“我要是生在冰岛就好了。”大宝翻看着基层公安机关送来的一起高度腐败尸体案件的照片,说道,“没有夏天,没有高度腐败的尸体,在冰岛当法医一定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你就知足吧。”我心不在焉地说,“没把你生在非洲,你就该谢谢佛祖了。”

一个月来,我总是被同一个噩梦所干扰,无法专心做事。噩梦的场景总是大同小异,尖叫的女孩、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哭泣的老人、围观的人群……自从铃铛将笑笑的故事告诉我之后,这件悬案便成了一根鱼刺,时不时地鲠在我的喉头。

但案件总是连续不断,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调查这起陈年旧案,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我坐在电脑前,打开省厅的系统,在被害人一栏中输入“林笑笑”的名字。多亏了强大的协同办案系统,案件资料很快呈现在我的眼前。

那一天发生的事,和铃铛说的大致相同。

那时候还在住校的中学生林笑笑晚上离开寝室去上厕所,这一去就是两个多小时,寝室熄了灯,她还没有回来。同屋的女孩们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她,后来便报了警。警察找到半夜,在厕所后面的树林里发现了林笑笑的尸体。

档案里当然也有现场的照片。第一张是个全景,现场在一个阴森的小树林里,四周黑乎乎的,隐约只能看到一团红色的影子。下一张近距离的特写照片里,林笑笑的惨状才醒目地出现在面前。她整个人俯卧着,长长的秀发遮盖了她的面容,双手被一条绿色的尼龙绳反捆在背后。她上身的红色睡衣凌乱地散着,下身却是赤裸的。睡裤和内裤都散落在尸体的一侧。林笑笑的双腿叉开,腿下的泥土有明显的蹬擦痕迹。看来这就是她遇害的第一现场。如果铃铛的叔叔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怎么可能不被狠狠刺激呢?

法医的尸体检验报告也附在档案中,报告里写着,发现死者口鼻腔变形,口腔和气管里有泥土杂质,分析死者的面部被凶手摁压在软泥土上,导致机械性窒息。双手捆绑处以及阴道内的损伤生活反应不明显,也就是说,凶手是把林笑笑挟持到案发地点后,将其面部摁压在泥地里,直到她窒息不再挣扎后,恐其未死,所以捆绑她的双手,然后实施强奸。其实,这个时候林笑笑已经死亡,凶手是在奸尸。

这么看来,案件不难啊,我心里想。简单几张照片和鉴定书,我就基本还原出了凶手的作案过程,为什么林笑笑的案子一直没破呢?我接着往下翻看,直到看见“证据”一栏,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案子没有发现足够的证据,没法甄别犯罪嫌疑人。

不对,既然是强奸案件,精斑总是有的吧?为什么没有提取到生物检材呢?看死者的阴道损伤,以擦伤为主,且损伤分布均匀,不像是猥亵,而应该是奸尸啊。为什么找不到证据呢?

正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尖锐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师父让我到他办公室去。“正好,我去问问遴选的事。”我关掉林笑笑案子的窗口,对大宝说道。

这几年,命案现场的出勘主要是师父带着我跑,两个人工作压力巨大,所以我们准备从基层公安机关遴选一名法医,加入我们省厅法医科。最为理想的人选当然是大宝。他在省厅的一年学习期将满,留下他是我们的愿望。但一进门,师父就给我泼了冷水,告诉我遴选考试和面试并不由我们做主。“凭什么我们用人单位没有自主权?”我不服气地嚷嚷。“遴选是有正规的组织程序的。”师父皱起眉头,“这样做都是为了公平、公正,不然人家政治部凭什么帮你干活?你想要谁就要谁,那还不乱了?”“什么公平、公正?!”我说,“我就想要李大宝。”“李大宝?”师父龇着牙,笑着说,“你就是想要李昌钰也没用,也得考试。别废话了,让大宝专心备考,你赶紧准备准备去汀棠,昨晚汀棠市区发生了命案,一死一伤,性质恶劣,破了案再说别的事。”

看“上访”无果,我也没有继续追问汀棠市案件的始末,低头悻悻地回到办公室,默默地收拾着现场勘查用具。“没事。”大宝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我努力就是。”

我突然站起身,解下腰间的皮带,抽了一下桌子,说:“别废话,复习,快!”

一路无话,我很快就驾车赶到了汀棠市。已经结束了在省厅学习的汀棠市公安局法医赵永站在高速出口翘首等着我。几个月没见,我下车和他亲热地搭了搭肩。“一死一伤还要我们法医来吗?”我说,“犯罪过程伤者不都可以亲述吗?不需要现场重建吧?”“是啊。”林涛下了车,捋了捋头发,附和着说道。“别提了。”赵永说,“死的是那家的老婆,警察到得快,老公当时没死,昨晚抢救了一夜,今早醒了,感觉意识不太清楚,警方还没谈几句话呢,刚才你们还在路上的时候,死了。”“死了?”我大吃一惊,这一死一伤的案件变成两人死亡的案件了。“是啊。”赵永说,“伤者被诊断为心脏破裂,昨晚急诊进行心脏手术,术后病情一直不稳定,今早心搏骤停,就死了。”“死者是什么人?”我问。“死者是老两口儿,都是小学老师,平时为人低调,也没发现有什么仇人。”赵法医说,“凶手是上门捅人的。”“可以排除是侵财吗?”听说两个人都死了,我急于了解案件的基本情况,以便在进行现场勘查之前,做到心中有数。“不可能是侵财。”赵法医说,“男死者生前和侦查员说,凶手进门就捅人,什么话都不说,而且捅完人就走。”

我默默点头:“动作简单,干净利索,应该是仇杀了。”“怪就怪在这里。”赵法医说,“老两口儿生活很简单,侦查员查了一夜,一点儿矛盾点都没有摸出来。没有任何产生因仇杀人的因素。”“难不成是杀错了人?”我后背凉了一下,“如果是报复错了人,那就不好查了。”“我们先去局里,看看侦查员在男死者被抢救后清醒的时候询问他的录像吧。”

我点了点头,算是对汀棠市公安局取证意识强的赞许。

到了市局法医室,赵永拿出一张光盘,塞进了电脑光驱。很快,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医院ICU(重症监护室)的场景。我晃了晃脑袋,总觉得自己是在看电视剧。

ICU里的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性,白色的被子盖到颈下,被子的一旁伸出各种管子、电线,一旁的监护仪上扑腾扑腾地跳着一个黄点。男人鼻子里也插着管子,疲惫地半睁着双眼。

床边坐着两名便衣警察,其中一位问:“我们经过医生的允许,问你几个问题,你觉得可以回答就回答,觉得不适,我们随时终止谈话。”

男人无力地点了点头。

警察问:“昨天你受伤的经过是怎么样的?”

男人:“十点多,有人敲门,我开了门,进门就捅我。”说完剧烈咳嗽了几声。

警察:“几个人?你认识不?”

男人:“一个不认识的痞子。”

警察:“知道他为什么捅你吗?”

男人摇了摇头。

警察:“他长什么样?”

男人:“黑衣服,白衣服,平头,其他不记得了。”“个子有多高呢?胖还是瘦?有没有什么特征?到底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男人又摇了摇头。“你有什么仇家吗?或者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男人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说:“我活了一辈子,从没树过敌人。”

这时,可能是警察注意到了男人面色的异常,突然站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并招呼另一名警察去喊医生。十几秒后,几名医生、护士冲了进来对男人实施急救。最终医生直起了上身,一边摇了摇头,一边开始收拾器械。

我看得头皮发麻。虽然是做法医的,整天面对死亡,但在医院实习期结束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一条活生生的生命逝去的过程。

我定了定神,问:“他突然死了,不会是询问给问的吧?家属没找警察麻烦吗?”

赵永说:“死者家属情绪比较激烈,强烈要求我们去询问死者,要尽快破案,不然我们不会贸然去问的。而且他们经过了医生的允许才去问的,为了防止意外才架了摄像机,没想到真发生了意外。不,也不能说是意外,后来医生说,他生前有冠心病,加之这次外伤导致心脏破裂,虽经手术,但不可预测的后果很多,随时可能心搏骤停,和询问无关。”

我心里稍感安慰,点了点头,脑子里想的全是男人说的那简短的几句话。“从这段视频里只能知道凶手是进门就杀人,杀了就走。”林涛说,“还有就是凶手是个平头。连衣服都说不清楚,信息量太少了。”“我一直在想,”赵法医说,“他那个时候不会是出现幻觉,见到黑白无常了吧?”2

我承认我的笑点低,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实在不该笑出来,但还是被赵法医一脸严肃却说出这么有想象力的话逗笑了:“那个时候他的神志确实不太清楚,和黑白无常有什么关系?这种情况下说的话,不能全信啊。”

汀棠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支队长许剑突然走进了法医室,打断了我们的谈话:“省厅领导来了啊,看完录像了?那我们一起听听专案组介绍情况吧。”

专案会上,主办侦查员介绍了案情:“男性死者杨风,五十三岁,女性死者曹金玉,四十九岁,是夫妻俩,都在市红旗小学教书,杨风教六年级数学,曹金玉教三年级语文。两人有一儿一女,都在省城上班。家里人都为人低调温和,从不和人发生矛盾。经过昨晚和今天上午的调查,没有发现任何情仇矛盾关系。昨晚十点三十分,红旗小学教工楼附近的小店刚准备关门,店主看见杨风从楼道里冲了出来,满身是血,然后倒地不起,就报了案。派出所民警到达的时候,看见杨风奄奄一息,就立即拨打了120。救护车到达后把他送到了医院。另一组民警从小店老板那里得知他是楼内住户,就上到位于二楼的现场,发现房门大开,客厅内侧的卧室门口躺着一个女人,随行的医生经过抢救,没能挽救女人的生命。”

许支队补充说道:“案情就是这样,看似很简单,其实很难,没有任何线索。现场附近两公里内都没有监控,死者家邻居也都称没有听见任何动静,没有看见过任何陌生人。毕竟这个时候,现场又处于市郊,附近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了。”

我点了点头,说:“不浪费时间了,去看现场吧。”

现场位于汀棠市城郊红旗小学校园后侧的教工楼。这是由三栋并排的四层小楼组成的一个小院子,东西两侧都有门,楼后楼前都有围墙。东侧的门旁有间自建的平房,是一家小超市。楼房是20世纪80年代建的旧楼,楼道里很黑,即便是白天也是这样。

中心现场位于中间一栋小楼的二楼,为了不妨碍其他住户的出行,楼道没有封锁,派出所派出的民警端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守着现场。见我们到来,派出所民警赶紧起身开了房门。

虽然房屋很老,但是内部结构居然比较符合现在的潮流,可见在当时这样的房屋结构一定属于极其另类的。

一进房门,我们就站在了一个比较大的客厅的最西侧。客厅东北侧墙壁靠着一套沙发,客厅的东侧是两间卧室的门。

现场是水泥地面,有很多残破的地方,客厅中央的桌子上堆放着杂物。整体感觉这间房子一点儿也没有书香门第的气息,更像是独居懒汉的巢穴。

房门口的地面上有一摊不小的血泊,沙发和墙壁的夹角处也有成片的滴落血迹形成的血泊,两摊血泊之间有密集的滴落状血迹,一大滴一大滴的,没有明显的方向性。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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