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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5 18:4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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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暗香盈袖

出版社:广东旅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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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厂真乱

贵厂真乱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贵厂真乱作者:暗香盈袖排版:KingStar出版社: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4-01ISBN:9787557006778本书由湖南吟谷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楔子人皮面具哪家强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慕筱雅在自己的房间里,被一个黑衣蒙面人逼到了墙角。“你……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她双手作护胸状,哆嗦着放狠话,“知……知道我是谁吗?得罪了我,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

蒙面人不说话,只是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把一个东西放在了她的掌心。

那是一锭散发着足以闪瞎人“钛合金狗眼”的金子。

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看向蒙面人,道:“那什么,我先确认一下,这金子……不是买我命的吧?”

蒙面人跟没听见她的话似的,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只沉声说道:“‘京城妙手’慕筱雅,有单生意,你接不接?”

一听这话,慕筱雅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哎哎哎,原来是来谈生意的啊,之前搞那么吓人干什么嘛!”

情况简单来说是这样的:身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她慕筱雅之所以能在京城里混得顺风顺水,靠的不是别的,靠的正是一手独一无二的绝活——做人皮面具。

只不过,每天上门来找她的人多了去了,谁不是手捧银钱满脸挂泪地跪求帮忙啊?这么高姿态的客人,她还是头一次见。

哼,不就是有几个钱吗?有钱了不起啊!

想到对方有求于自己,慕筱雅顿时觉得底气足了些。她一挺胸脯,走到桌子边给自己斟了杯茶,口中振振有词地道:“既然这位大哥是来谈生意的,就该知道我‘京城妙手’的行事作风可是出了名的率性随意。这单活儿接还是不接,和金子、银子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全凭我的……”

话说到一半,她面前的桌子上忽然发出“啪啪”两声响。

这一次,蒙面人出的价钱翻了倍,桌上多了两锭金子。

慕筱雅:“……兴……趣。”嗯,这么简单粗暴真的好吗?“有兴趣了吗?”蒙面人问。“咳咳,这位大哥,做人皮面具这件事虽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从面具的用料,到绘制的手法,都是很费功夫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目光从金子上移开,慕筱雅清清嗓子,重新开口,“尤其是要画出一张真假难辨的脸,只看画像可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见到本人并仔细观察一段时间,才能保证绝对逼真。花费的时间少则十几天,多则数月,这可是个大工程!当然,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抬高价钱,而是为了说明我的工作风险很大,所以不会随随便便……”“啪啪啪——”

动听悦耳的声音响起之后,桌上又多了三锭金子。

慕筱雅心想:都说了不是要抬高价钱了,好好听人说话行不行啊!

大概是六锭金子并排绽放出的光芒太过耀眼,再开口时,慕筱雅的舌头有些打了结:“我……我是很有节操的,我不差钱……不管你有多少金银,都……都不能……”“这是定金,”蒙面人截断她的话,声音低沉而干脆,“事成之后,另有百金酬谢。”

慕筱雅脑子里“轰”地炸起一团蘑菇云,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字不停地回荡。

百金……“说吧,谁?”好吧,她承认,有钱人就是了不起。“顾锦瑜。”蒙面人声音平静地说。“顾锦瑜?”慕筱雅立刻惊得抬了眉,心想:难怪出的价这么“逆天”,原来要画的居然是这位不得了的主儿。

但她也很清楚这一行的行规:手艺人,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至于对方是什么人,拿着人皮面具去做什么,她一概不能多问。更何况,那顾锦瑜所在的地方虽然有点龙潭虎穴的意思,但对于她来说倒也不是太难的事。

最最关键的是干完这一票,她就彻底发了!

余光瞅着桌上的那几锭金子,慕筱雅权衡了一下利弊,刚打算答应,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继而改口道:“这生意我若是不接……会怎么样?”“啪!”桌上又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是一把锃亮的刀。“呵呵,没事,没事,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慕筱雅干笑着,飞快地把金子扒拉进自己的口袋。

她心里默默地想:横财虽多,到手不易,且挣且珍惜吧。第一章一入西厂坑似海

慕筱雅抬起手,对着面前的穿衣镜,做了个鸡爪子似的兰花指。

然后就被自己恶心到了。

收回手在石青色的短衣上狠狠蹭了蹭,她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五年的职业生涯,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他们做人皮面具这一行的,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实际上不仅对从业人员的专业素质要求极高,还得兼顾综合技能,简直比“特工”还辛苦。为了配合本职工作,上要能飞檐走壁,下要能入海捞鱼,变个声、玩个角色扮演什么的,更是基础中的基础。

五年来,为了观察丐帮帮主的脸,慕筱雅蹲在街边扮过乞丐小喽啰;为了研究“京城第一头牌”的模样,她混进青楼扮过端水丫头;至于其他,去戏班子扮过关东大汉,去茅厕扮过扫地阿婆,就连躺在地上装尸体的事她也干过不少,却唯独没有假扮过现在这个身份——太监。

由于生理构造的特殊性,要扮成一个合格的太监并不容易。声音既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动作既不能太爷们儿,也不能太“娘炮”,这分寸实在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难拿捏。

沉默片刻,慕筱雅再度鼓起勇气,用手捏住自己的喉头,尖声细气地憋出了一声“啊”。“哗啦啦——”一阵喧哗,停在窗边的鸽子被吓跑了。

慕筱雅一阵无语。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破锣似的嚷嚷声:“快出来,快出来,紧急集合!”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外面开门声和脚步声就响成了一片。

作为一个来到西厂才三天的新晋小太监,慕筱雅不敢耽搁,赶紧把瓜皮帽往头上一罩,胡乱地扯扯衣摆,迅速冲出门去。

外面已经齐刷刷地站了几排人,慕筱雅挑了个角落站定。不多时,一个资历老些的太监上来把人数清点了一番,便走了回去,朝着廊下坐着的一人道:“包公公,人齐了。”

那不知是何身份的包公公点点头,然后挺着圆肥的肚子站起身来,清清嗓子,对着小太监们开了腔。

慕筱雅一看来人不是顾锦瑜,兴趣便减了大半,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耐着性子听包公公说话,以便学习太监正确的发音方式。

包公公大概是西厂的上层领导,交代了一番“西厂行为准则”之后,这才转入正题。“一连几天夜里,宫中都出现了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士。为了加强寝宫的护卫工作,从今天起,我们西厂将派出部分人手,协助禁卫军保护皇上。”说到这里包公公顿了顿,面露得意之色,原本鸭叫一般的嗓音也高扬了几分,“这份差事,某些地方就是求还求不来呢!所以这是咱们西厂的荣誉,绝不能出错,听明白了吗?”

慕筱雅在人群中跟着疯狂点头,与此同时,她的眼睛里也扑闪出两道小精光来。

包公公口中的“某些地方”,指的不是别的,就是朝中同为皇上私人狗腿子待遇却天差地别的另外一个厂卫机构——东厂。

慕筱雅刚进宫时,曾因为走错路误闯过东厂一回,当时她一脸惊恐地撞见一大群太监正围坐在院子里,一边打哈欠一边斗地主,故而她对这种“天差地别”倒是颇有体会。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比较特殊的缘故,那就是北陈的第三任皇帝萧明睿,是个百年难遇的杰出昏君。

他模样生得俊逸风流,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爱好还极其广泛。若是放在民间,他没准会成为杰出的书法家、绘画家、文学家、作家,甚至著名道士也有可能。只可惜他呱呱坠地时挑错了位置,掉进了帝王家。于是继位以来,他成天缩在后宫里捣鼓自己的兴趣爱好,除了正事,什么都干。

上头的主子既然不靠谱且不管事,朝中的实际大权,自然就落到了据说抱大腿的姿势格外得当的西厂督主——顾锦瑜的手中。于是乎,今天砍掉王氏的脑袋,明天整整东厂那帮浑蛋,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跟家常便饭一样。

当然,酷炫狂霸跩绝不只是顾锦瑜的唯一属性。坊间早有传言,说他虽然是个太监,模样却美得逆天。故而明知他不带把,宫外想跟他套近乎的小姑娘还是一堆接着一堆,甚至还有人为了他,甘愿改头换面,混进宫来。

好吧,其实不是。虽然这么想的人很多,但真这么干成了的,目前为止只有慕筱雅一个。

而此时此刻,在听了包公公交代下来的任务之后,她皱眉想了片刻,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了。

慕筱雅进宫的时候,原本打算低调行事,等遇上顾锦瑜之后再凑上去狠狠巴结。然而进宫三天里,她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才渐渐意识到,这位督主大人似乎不怎么亲民,偶遇什么的,难度估计大了点。

于是她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抓住一切机会,奋勇争先!

这样想着,慕筱雅立刻自告奋勇地报了名,并在当晚出现在了御花园门口站第一班岗,立志要将那个可疑人士绳之以法!

这样一来,她就能升职加薪,当上小档头,出任副督主,走向人生巅峰了!等混出头了,何愁见不到顾锦瑜?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她正乐呵呵地自我“脑补”着,也不知道傻站了多久,忽地听见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谁?”慕筱雅立刻警觉起来,低声问道。一出口,她发现声音不对,赶紧模仿包公公尖细的太监腔,重复了一遍,“哎呀,作死哟!是谁在那儿呢?”

黑暗中没人回答,只是那窸窣声凌乱了几分,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对方发觉行迹暴露,正在往反方向逃窜。

后宫不允许佩带武器,慕筱雅在原地左右看了看,顺手抄起靠放在墙边的一把铲子,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御花园。

今夜的月色不甚明朗,万籁俱寂,所以那唯一的响动,也就格外明显。“站住!”慕筱雅扛着铲子,无比矫健地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威胁警告,“御花园就一个门,看你怎么逃!”

那人明显迟疑了一下。而就在这短暂的空当里,慕筱雅已经大步上前,一铲子拍上了对方的脑门。

只听“扑通”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个黑影栽倒在地。

慕筱雅一边感叹着“幸福来得太突然”,一边举着铲子小心地移动过去。见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歪歪扭扭地侧倒在灌木丛中,她顿时喜上眉梢。

在宫里穿着夜行衣,不是刺客是什么?!就这么轻松自如地把贼人逮了个正着,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慕筱雅抬脚试探着踢了踢地上的人,见那人没反应,她脚尖移动,又在他的两腿之间踩了踩,哟,还是个公的。

慕筱雅蹲下身子把他脸上的黑色面罩扯开,探了探鼻息,见他还有气,心头又是一喜。她立刻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麻绳,把人结结实实地五花大绑了,又将绳子另一头紧紧系在了树干上,这才拍拍手,放心地出去报喜了。

四分之一炷香后,慕筱雅领着包公公,以及一干西厂喽啰来到了事发现场。“这里这里!”她一马当先冲在前列,拨开灌木丛,冲后面猛招手,“奴才就是在这里和刺客英勇搏斗后,把他打昏的!”

包公公挺着肚子,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瞅着地上黑魆魆的那道影子,再看向慕筱雅时,眼中已经有了赞许的意味。“不错,”他颔首以示认可,“你叫什么?”“奴才名叫小雅子,今年刚来。”慕筱雅赶紧狗腿地点头,被领导问名字,就是升官的前兆啊!

为了全面地展示自己武力和智力上的超凡脱俗,她又道:“对于扰乱后宫治安的犯罪分子,奴才虽然一向对他们深恶痛绝,但万事以大局为重,所以最后打他的那一下,奴才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疾恶如仇的冲动,只打昏,没打死。而且奴才觉得,这货八成是有同谋的,只要把他扔进宗人府,十大酷刑随便来上一种,肯定能揪出幕后指使,将他们一网打尽!”“嗯,你很有想法。”包公公继续点头,随即翘起一根兰花指,对身后的一个小太监道,“把他翻过来,先看看是不是宫里的人。”

小太监刚要动,却被慕筱雅一把拦下,她大义凛然道:“刺客凶猛,放着我来!”开玩笑,邀功这种事,当然就要做足全套,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先?

说着慕筱雅几步走到刺客旁边蹲下,毫不留情地把人翻了个边,然后揪住那人下巴把脸抬起,冲包公公道:“看,这就是那个挨千刀的刺客!”

说话间,几个小太监跟了上来,举起手中的灯笼,往那人脸上一照。

然后,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觉察到气氛不对,慕筱雅移动目光朝周围看了看,发现此刻每个人都顶着一张抽筋似的脸。

她很奇怪:大家激动成这样,难不成这人还是什么了不得的要犯?

我的妈呀,这是要发啊!

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要好好表现,便道:“包公公不用担心,奴才已经把他捆得死死的了,他一根手指头也别想抽出来!”说着她伸出手在那人脸上“啪啪啪”地拍了几下,恶声恶气道,“起来起来!没看见包公公来了吗?装什么死啊!”“住……住手!快住手!”包公公急匆匆地开口,声音都变调了。

慕筱雅正想告诉他她自有分寸的时候,被她揪着的那人忽然动了一下。

而这一微小的动静,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哗啦啦——”以包公公为首的西厂太监跟被人抽了腿骨似的,瞬间就跪倒了一片。“皇……皇上!奴才参见皇上!”

慕筱雅蒙了。

等等!那什么,皇上是她想到的那两个字吗?

有没有可能是刺客的名字刚好叫“黄尚”?

慕筱雅僵硬着扭头看向面色煞白的西厂众人,显然是自己想太多。

可是一个正常的皇上,没事干吗要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地在自家后花院里晃悠啊?

啊,不对,她忘记了,自家皇上的行事作风,和“正常”这个词,本身就存在着一定的距离。

她正神游之际,怀里的人忽然身子一抖,打了个喷嚏。

慕筱雅一惊,发现自己一只手还抓着对方的下巴,顿时吓得魂都要飞了。

下一刻,“扑通”一声,她也跪在地上了。“皇……皇上,奴……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请……请皇上看在奴才新来的分上,饶……”“你刚才看见朕了?”慕筱雅话说到一半,冷不丁地被一个声音打断。

北陈皇帝萧明睿在众太监七手八脚的簇拥下解了绑,他站起身,抬手揉了揉鼻子,说话的声音幽幽的、闷闷的,兼备了沮丧、哀怨等多种复杂情绪。

唉,当着一干太监的面被人当成刺客逮了,摊上这么丢面子的事,不郁闷才怪呢!

虽然听不明白对方到底是要问啥,但慕筱雅还是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老实交代了自己“作死”的经过。“奴才刚才在御花园外听见里面有响动,一时冲动,就,就追了进来……”慕筱雅用余光瞅瞅面前的人,立刻不失时机地飞扑在地,“皇上啊,奴才有眼无珠,还请皇上大发慈悲饶奴才一命啊,呜呜呜……”

正号啕得肝胆俱裂,肩膀忽然被人戳了戳,慕筱雅含泪抬头,却见萧明睿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她面前。

一扫刚才的颓丧之色,萧明睿直盯着慕筱雅,眼里跟藏了小星星似的,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你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是……你没有看见朕,只听见了声音?”

慕筱雅搜寻了一下记忆,那时候貌似的确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来着。不过等等,这个问题很重要吗?皇上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但不管怎么说,生死关头,哪怕摆在眼前的只是一根腿毛,她也得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揪住了,更何况,皇上这话听起来就好比一条朝她伸过来的笔直的、修长的、光滑的大腿。

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于是慕筱雅目光虔诚地抬起头,毅然决然地道:“不,皇上!其实奴才既没看见也没听见,而是嗅到了您身上散发出来的王霸之气,才找到了您那高大伟岸、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身影!”“嗯?”萧明睿看着她,尾音和眉毛同时上扬了几分。那笑容映照在夜色里……呃,有点黑。

慕筱雅瞬间腿软了,只得哭丧着脸,实话实说:“回皇上,奴才是根据灌木丛中枝叶的声响判断出皇上的方位,才……”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

人生苦短,如果让我选个死法,能选自然死吗,皇上。

慕筱雅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出实话的,谁知话音刚落,她的肩膀就被人重重地一拍。她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便见一身黑衣的皇上已经站起身,一面小跑着绕场一周,一面无比骄傲地对周围每一个人表达自己内心的狂喜。“朕成功了,朕居然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半刻之后,萧明睿终于消停了下来。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折扇来,他“唰”地一展,笑眯眯地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朕最近在书上看到一种源自西域的神秘涂料,能让人在夜里隐去行迹。朕一时兴起,便按照那书中记载的用料熬出了许多,稍加改进之后,又染出了一件隐身的夜行衣,”说着他十分得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看,就是这件!这可是朕亲手设计的,式样是否很时新,剪裁是否很得体?”

西厂众人一阵无语。

而慕筱雅十分蒙。

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所以说,前几天没事在宫里晃悠引起恐慌的“神秘人物”,也是你吗,皇上?你这么折腾,就是想试试这衣服是不是真的能隐身,是这样吗?

在场的人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个原因,各自露出了生吞蟑螂般的复杂神情,却没人敢开口。“哎,你们可不要怨朕用这法子验证效果,如果直接问,你们敢说实话吗?就算看见朕了,也统统都会拍马屁说看不见吧……”萧明睿依旧沉浸在自己巨大的喜悦中,感慨万千、滔滔不绝,直到一个小太监炮弹似的冲了进来。

见了萧明睿,小太监瞬间哭成泪人儿:“皇上啊,可算是找着您了!奴才胆儿都要吓破了啊!”

虽然他此刻几乎是滚进来的,但作为皇上贴身的太监,他的分量自然够重,包公公见状忙带领一干小喽啰往后退去,为对方让出空间。

只可惜底下人急得火急火燎,上头的那位却笑得没心没肺。“没事,朕看见这里有人,就来试试隐身衣而已。看来效果不错,朕心甚慰啊,哈哈哈!”萧明睿笑眯眯地拍了拍那太监的肩头,以示安抚,紧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天色已晚,朕要回去睡觉了。”

没有皇上的吩咐,慕筱雅不敢轻易起来,只得一直保持跪着的姿势,累得浑身酸痛。此刻一听这祖宗要走了,她内心顿时“喜大普奔”,赶紧螃蟹似的横向缓缓移动,以求最大程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谁料萧明睿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回身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慕筱雅,扬眉道:“你叫什么来着……哦,对,小鸭子!是这个名字吧?”

慕筱雅很想纠正一下他的发音,但在这紧要关头,她可不想没事给自己的脑袋找不痛快,便只能保持四肢伏地的状态,看着他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萧明睿眯起眼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有多重含义,然后转身走了。

慕筱雅内心在咆哮:皇上你把话说完啊皇上!死也要让我死个痛快好吗?!

萧明睿领着贴身太监小吱子,摇着扇子,哼着小曲走出了御花园。

走出几步,他脚下一顿,侧头看向洒满月色的宫墙。视线的边缘,一道黑影从墙头闪过,瞬间隐没在夜色中。“皇上……”眼见着周遭无人,小吱子稍稍凑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明睿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只是若无其事地回过身,继续迈开步子。“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总归没事。”他扬了扬眉,从袖中摸出那张刚拿到不久的小字条,朝旁边一抛,道,“看看写的什么?”

小吱子手忙脚乱地接过,展开,借着月色细细端详。

待看清之后,面色变得煞白,他紧握着字条,一句话也说不出。“怎么了?”觉察到小吱子的异样,萧明睿微微敛眉。然而不待对方作答,他自己已扬起手,迫不及待地将字条夺了回来。

月色如水,在不大的字条上细细地流泻开来,将上面的墨色字迹衬得越发浓黑。

字条上只有简单四个字:生死未卜。

萧明睿眼光微微一凝,但瞬息之后,又恢复如初。“生死未卜也不算最坏的消息,”他懒声道,“先等等,静观其变吧。”

语音落下,他将字条揉成团收进袖子里,举步离开。

三更半夜,慕筱雅从睡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皇上他,他为什么知道她叫小鸭子,啊呸,是小雅子?!难道那个时候,他已经醒过来了?还是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真的晕过去?!

也就是说,自己在当今皇上还清醒的状态下,不仅把人五花大绑了,打了他几个耳光,更严重的是,还用脚踩了他的那个啥。

想到这里,慕筱雅浑身一个激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自己可以提前准备后事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小吱子就带着萧明睿的口谕,出现在西厂的大门外。

口谕的内容简洁而高深,只有四个字:传小鸭子。

慕筱雅不敢耽搁,接到旨意后立刻顶着一对黑眼圈,忧心着脖子上摇摇欲坠的脑袋,跟着对方来到了御书房。

慕筱雅推门而入时,萧明睿正负手站在御案后,低头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东西。

他头上戴着镀金嵌双翅冠,身上穿着的分明是寻常便服,却因深紫缎子彩绣九鸾飞天的图纹,色泽明丽,而夺人眼球。周身上下虽如孔雀般花枝招展,但竟不落俗套,只显出一番旁人无法企及的富贵天成的气质。

昨晚黑灯瞎火的,慕筱雅并没看清他的脸,现在在灯光下这么一瞅,也不得不承认,凭着萧明睿这副皮囊以及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天家气度,若是到宫外走上一遭,也是能让许多花痴少女“一见误终身”的。

忐忑地跨入门槛,慕筱雅脑中浮现出昨晚的事情,双腿禁不住又软了几分。她不由得暗自琢磨是否需要一进门就直接跪地求饶,争取宽大处理。

萧明睿听闻响动抬头看过来,跟个没事人一样,欢快地冲她招手道:“小鸭子,快过来!快过来!”

慕筱雅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与此同时一句“奴才该死,冒犯了皇上”已经含在口中,准备随时用来保命。然而萧明睿嫌她移动的速度太慢,一把将人拉到身旁,往身前一指,问:“快帮朕看看,方案甲和方案乙,哪种更好?”

御案上,摊着两张服装设计的图纸。

慕筱雅无语。

相对于她的无言,一旁的萧明睿却是滔滔不绝:“昨夜多亏小鸭子帮朕证实了那隐身夜行衣的效果,朕连夜对式样进行了改进,打算批量生产,发放全宫,进而推广到全国!你赶紧替朕看看,这新旧两款式样,哪一种更好?”

皇上,您堂堂一国之君,成天琢磨这个真的合适吗?

而正当她皱眉凝神,严肃地思考着哪一种答案比较不容易让自己掉脑袋的时候,就听见小吱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上,宁王殿下求见。”

慕筱雅在进宫之前,是做过周密的准备工作的,所以关于这个宁王的大体情况,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比如宁王的生母乃是先帝的第二任皇后,论起身份,倒算得上是十分尊贵的嫡子。加上他为人温润谦恭,彬彬有礼,原本是朝中呼声最高的皇位继承人。可谁也没想到,先帝临终前大笔一挥,把皇位传给了自己和第一任皇后生的孩子,也就是当时还是晋王的萧明睿。

这个消息一出,不仅朝中群臣惊得掉了下巴,就连民间赌皇位继承人会是谁的人也纷纷排队上了天台。

不为别的,只因这萧明睿在宫中,从小就是出了名的不靠谱。

今天逃课,明天溜出宫,后天抱一堆蟋蟀在寝宫里养……这样的人当皇上,谁能放心?

不过这种国家大事慕筱雅无心掺和,也掺和不上,她惦记着的只有那无比诱人的“百金”,所以这时候她需要做的就是赶紧拍屁股退场。

于是她忙道:“那个,皇上,既然宁王殿下来了,那奴才就告退了!”

也不知道萧明睿是否听见了她的话,他忽然一撸袖子盯着图纸,拿起砚台上的毛笔,口中兴奋地道:“朕刚才灵光一现,又想到个方案丙!这个方案综合了前两种方案的精华,一定会大放异彩!那什么你先去吧,改天再过来帮朕参考参考。”

等等,皇上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慕筱雅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那个……宁王殿下……”“哦,对。”萧明睿恍然想起来,抬头看向她道,“你出去的时候顺便带个话给宁王,就说朕正忙着呢,脱不开身,让他改天再来吧!”

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先帝在天上如果看见自己的接班人是这副德行,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门外,宁王萧明嗣听了慕筱雅带的话,脸上浮现出黯然的神情。

但很快,他微微牵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道:“皇兄政务繁忙,日理万机,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就不叨扰了。”顿了顿,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子交给小吱子,道,“还请交给皇上过目。削减赋税一事迫在眉睫,却又牵一发而动全身,请皇上务必早做决断。”

见小吱子拿着东西转身进屋了,他才收了脸上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

慕筱雅做恭敬状站在一旁,将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后,不由得感慨天家血统果然十分优质,别的不说,单是容貌指数就甩出普通人一大截。

单论面相,萧家这两兄弟极为相似,但气质又截然不同。比起处处流露出不靠谱气息的萧明睿,萧明嗣从五官线条到性格举止,都显得柔和温润许多。尤其是他刚才那一声略带忧郁的叹息,更是让慕筱雅的小心肝都揪起来了:宁王貌美,我见犹怜啊!

她正胡思乱想着,却见萧明嗣撩了撩身上月白色的墨色藤纹锦袍,冲她微微笑道:“这位小公公不是皇兄宫里的人吧?若无事且先回去吧。”

言语间的那一笑,看得慕筱雅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出御书房的路只有一条,同行在所难免,一路上她只好小心地跟在萧明嗣身后。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局促,萧明嗣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温声道:“我过去在宫里并不曾见过这位小公公,可是新来的?”

慕筱雅乖顺地点头,道:“奴才刚进西厂,名唤小雅子。”“小雅子?”萧明嗣眉眼弯了弯,盯着她看了看,道,“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慕筱雅顿时泪流满面,一个叫她“小鸭子”,一个夸她的名字好听,同样是在天家出生的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而这萧明嗣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温润如玉,平易近人,哪怕是面对着慕筱雅这样不起眼的小太监,他的自称也是“我”而不是“本王”,没有半点架子。

一来二去几句话之后,慕筱雅对他的好感度已经“噌噌噌”地疯狂飙升。

但她欣赏美男的同时,也留了个心眼,没有忘记自己入宫的目的。“唉,说起来入宫这么些时日,奴才还不曾见过我们督主呢。”状似无奈地,她发出感叹,“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萧明嗣闻言,摇摇头道:“实不相瞒,西厂向来直接听命于皇兄,那顾督主除了皇兄本人以及部分西厂中人,旁人是极难见到的,更别说知晓其行踪了。我同他,也只有过数面之缘而已。”

搞得这么神秘,不愧是萧明睿的“铁杆狗腿子”。

慕筱雅暗自撇嘴,知道这萧明嗣待人诚恳,胸无城府,身处权力中心外,想来也没办法知道太多内情,便挠头笑笑,用无所谓的语气道:“哈哈,那就算了,祈祷他是个好相处的人吧!”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宫门外。王府的马车已在外候着了,慕筱雅恭恭敬敬地把萧明嗣送了上去,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往西厂的方向走去。

而与此同时,萧明嗣在马车轻微的颠簸中,眼看着那道人影渐行渐远,最终化成了一个点,这才放下车帘,靠坐回了车内。

车内还有一人,玄衣玄裳,皮肤又极为黝黑,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几乎同隐身无异。

目光落在萧明嗣嘴角残留的笑意上,他慢慢开口:“不知殿下因何事发笑?”他的声音极为低沉,有如千丈潭水,百尺深渊。

萧明嗣抬头看向他,笑容加深了几分,却依旧轻柔如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他喃喃地诵出了《木兰诗》中的句子,“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黑衣人神情骤然一凛,但极快地,他用沉稳的声音掩盖住了自己神情中细微的异样。“殿下的意思是,方才那个小太监身份有疑?”“正是。”萧明嗣颔首,对于身旁的这人,他是从来不隐瞒什么的。“殿下打算如何?”黑衣人一字一句地问道,与此同时,他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对方脸上的神情变化。

萧明嗣却淡笑着摇头道:“我看她的模样,不像是有什么坏心。一个小姑娘混入宫中,兴许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暂且先不要打草惊蛇吧。”

黑衣人闻言一时沉默。

萧明嗣这样的性格——用最大的善意揣度所有人,用最大的仁慈对待所有人,这同他王爷的身份实在是格格不入。这样的人,若不生在帝王家,兴许能拥有一份细水长流、平静安乐的人生。

然而萧明嗣偏偏生在了帝王家。于是在宫廷荣辱沉浮、权力重压之下,出现了那样不可思议的变化,虽然他本人目前还不知情。

可作为旁观者的黑衣人,有好几次都想把事实告诉他。然而许多年前,他在甄皇后,即萧明嗣的生母临终前曾立下的誓言,还清晰地留存在脑海中,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淡去分毫。

于是黑衣人打消了念头。

甄皇后年纪轻轻,却死于不甘和怨怼。他要替她完成遗愿,为此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里,黑衣人将思绪稍稍收回几分,沉声道:“属下谨遵殿下之意。”

慕筱雅发现,作为一介刚入宫的小小新人,她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原本她以为萧明睿乃堂堂皇帝,是不会把自己这种“小虾米”放在心上的。但事实证明,对方岂止是记得她,简直是把她记在心坎上!

从那天之后,慕筱雅几乎每天都要往御书房跑一趟,理由也无聊透顶:不是摘朵花除棵草,就是抬张桌子找本书。她不明白这种芝麻大的事情,为什么要大老远地把她从西厂叫过来。

要知道后宫之内无秘密。

慕筱雅的“光辉事迹”很快就传遍了三宫六院以及大小后勤部门,于是西厂上下对她的态度,变得极为一致地客气了起来,就连那个包公公,也时常派人来对她表示一下关心和问候。

慕筱雅知道,旁人都以为她这是傍上高枝,要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了!

但这只是他们“以为”而已。

真实的情况是——

毒辣的日头底下,慕筱雅盘腿坐在御花园内的一块平地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一根树枝,正百无聊赖地对着面前隆起的小土丘捅啊捅,捅啊捅。

正午热得要命,这项工作又无聊得要死,慕筱雅机械性地伸缩着手臂,头忽然一点,坐直了身子,才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而此时此刻,她的头顶并不是刺目的骄阳,也不是碧蓝的天幕,而是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把纸伞。阳光太澄澈了,将伞面上的图纹照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幅春意图,燕子斜飞,柳丝垂条,湖波荡漾……寥寥几笔的点染之下,各个景物栩栩如生,意境全出。

慕筱雅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太阳晒得久了,才会盯着一把伞发这么久的呆,直到头顶一个温温润润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怎么了?莫不是有哪里不适?”

声音的主人一身象牙白金刺祥云纹长衫,眉目如画,笑容如风,脸上带着一点关切的神情。他稍稍弓着身子的动作,使得发簪一端悬着的一颗东珠轻轻地晃动着。

慕筱雅盯着那颗东珠又呆了两秒钟,然后飞快地跳起来。“奴……奴才给殿下请安。”她没看错吧,刚才萧明嗣是在给自己撑伞?!慕筱雅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别说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太监,就是换了女儿装,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引得王爷垂爱。

见她没事,萧明嗣温声道:“这里并无外人,不必同我拘礼。我也是路过,一时好奇才停住了步子,想……”话说到一半,他面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递了过来。

慕筱雅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她抬手一擦脸,发现嘴角到下巴湿漉漉的一片!

抬头看了看萧明嗣的表情,她心里只有一个感想:完了!

那什么,殿下你听我解释啊,这真的是刚才睡觉时流的口水!跟美色当前什么的没关系啊!

好在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萧明嗣很快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他转头看向慕筱雅脚边处那半截还插在地上的小树枝,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想起这个坑爹的工作,慕筱雅顿时蔫了半截。她耸耸肩,没好气地道:“皇上让我给他捉一百只蚂蚁。”

这位皇帝陛下的原话是这样的——“朕今日发现,民间斗蟋蟀的行为日益猖獗,一只普通的小虫,居然炒到了一百两银子!甚至还有人为了养蟋蟀倾家荡产,如此铺张浪费的行为实在令人发指!所以朕决定,要找出一种能替代蟋蟀,却又物美价廉的小虫,让朕的子民换一种更为廉价的娱乐方式!”他眼珠转了转,一拍桌子,“比如蚂蚁就很合适,是吧?它们随处可见,根本无须费心饲养嘛!就这么说定了!从今天起朕要大力推广,积极倡议,让民间从此以后不斗蟋蟀,只斗蚂蚁!嗯,那个啥……总之,小鸭子你替朕先去捉个一百只来,赶紧的,天黑之前朕要看到。”

萧明嗣果然对自己皇兄的德行已经司空见惯了,听了这么诡异的事,居然都不问原因,只敛眉想了想,问:“你现在捉了多少?”“五只……”慕筱雅苦着脸,转身要去拿土丘旁放着的小瓷碗,却发现一只小蚂蚁已经歪歪扭扭地爬到了碗边,准备逃逸。“站……站住!”她奋不顾身地飞扑过去。浑蛋,本来就只有五只啊,再跑她就得把脑袋装碗里去见皇上了啊!

然而那蚂蚁十分机灵,一发现险情,四肢立刻灵活了起来,它蹬蹬小细腿从碗边跳下来,然后“噌”地就没了影子。“唉,好吧,只剩四只了……”慕筱雅蹲在蚁穴外面,十分郁闷地画圈圈。

萧明嗣一直弯着眉眼看着她,此刻微勾了嘴角,笑道:“据我所知,蚁穴九曲回肠,深不可测,若是硬掏,恐怕会打草惊蛇。我有一个法子,兴许能帮得上你。”“当真?! ”慕筱雅一秒钟活了过来,眼冒金星地看着他。

萧明嗣一颔首,站直身子朝周遭看了看,随手逮住一个正在浇花的小太监,把他手中的水壶要了过来。“殿下这是要……”见向来温文尔雅的宁王,此刻稍稍将袖子往上拉了几分,露出一小段白皙却精瘦的小臂,慕筱雅心生疑惑。然而口中的问题,却在看清了他下一步的动作之后,戛然而止。

萧明嗣缓缓蹲下身子,提起水壶,将壶嘴对着蚁穴的入口,就这么把水灌了进去。

他灌得快而急,没过多久,水就从穴口漫了出来。与此同时出来的,还有不知是被水冲出来的,还是自己逃出来的惊慌失措的蚂蚁。

慕筱雅看着水流上,那一个一个死命挣扎着的黑色小点,一时间呆住了。片刻之后,她缓缓地把目光挪开,落到了身旁人的脸上。

萧明嗣已经放下衣袖,负手端然而立,恢复了以往清贵淡然的模样。他双目凝视着那洪水泛滥的地方,微勾的嘴角上徐徐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种笑,是慕筱雅从未见过的。

他眼底的神情,不是“春风又绿江南岸”般的煦暖,而是“霜寒月满窗”般的冷寂、“万径人踪灭”般的孤绝。甚至如同利刃的尖端,泛着寒光,见血封喉。

为了一百只蚂蚁,就毁去整个蚁穴。这样决绝甚至称得上狠毒的做法,似乎并不该属于面前这个温文柔善、气度清雅的男子。

慕筱雅一直在原地发着呆,直到萧明嗣朝她转过脸来,道:“怎么还愣着?晚了蚂蚁可就要被淹死了。”再看,他眼底又全是暖意融融的笑。

慕筱雅骤然回了神,一边想着自己一定是被太阳晒晕了才产生幻觉,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小瓷碗,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往里面扒拉。

萧明嗣的办法果然很奏效,没过多久,她就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一碗命根子,拿盖子死死掩住,慕筱雅长舒一口气: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萧明嗣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旁观。

慕筱雅冲他一个劲地点头哈腰:“殿下千岁千千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滴水之恩,奴才一定涌泉相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明嗣笑容加深,轻轻打断她,道:“好了好了,快回去复命吧。”

慕筱雅感激涕零地走了,走出几步,又实在忍不住,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萧明嗣长身玉立,发梢并着袍角在风中轻轻翻动。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带着笑意看着她。

那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最深处,如同吹过江南的三月春风,完完全全就是那句诗中说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四目短暂地相接,慕筱雅的心立刻“突突”地狂跳起来,她觉得今天的日头果然是太毒了些,否则她怎么会觉得头有点晕,脸还有点发热呢?

仿佛做贼被发现了,她不敢让目光多作停留,转身一溜烟跑了。

萧明嗣从远方的那个身影上徐徐收回了目光,垂了垂眼帘,想起慕筱雅临去时投过来的那道目光,嘴角不禁带了点笑意。

他可以感觉到,这是个有些心眼、贼精,却又没有坏心思的丫头。

这样想着,他回了身,面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下来。

他看到了自己脚边的那个蚁穴。

烈日毒辣,方才从穴口溢出的水早已被晒干,地面上只剩下蚂蚁的尸身。如同不小心泼洒了一地的芝麻般,黑色的小点几乎有堆积成山的势头,显然那一整个蚁穴,已经毁于一旦。

萧明嗣身子忽然抖了抖,他缓慢地抬起手来,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捉蚂蚁有无数法子,可为什么自己那一刻想到的竟会是“水淹蚁穴”这样狠毒决绝的法子?这个法子,究竟是怎么出现在他的脑中,又驱使着他将其付诸行动的?

敛眉思考了许久,却毫无头绪。记忆仿佛被生生挖掉了一块,徒留下一片不可捉摸的空白。

莫名其妙做出一些连自己都不可理喻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

轻轻叹了口气,萧明嗣想:大概是自己这几日为了减税一事操劳过度的缘故吧。

他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第二章督主大人千千岁

这天用过晚膳之后,慕筱雅无事在身,就回到自己的房内,掩了门又掩窗,最后盘腿在榻上坐下了。

西厂的小太监原本是四人合住一间房的,然而近些时日,因为无人敢和“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挤一间房,所以不知不觉间,这里就只剩了她一人。

对于这种优质的住宿条件,身为“纯娘儿们”的慕筱雅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一个人住,不仅方便生活,也方便干点别的事。

天色暗了下来,晚风在窗外呼呼地作响。慕筱雅缩在榻上,朝周围鬼鬼祟祟地顾盼了一番,见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弯腰从床榻和墙壁的缝隙里抽出一张纸来。

纸虽不大,记载的却都是有关顾锦瑜的重要资料,主要作用是防止她在完成任务之前,先把脑袋弄丢了。

西厂本身就是个特务机构,想在屋子里藏点秘密实在是难上加难。握着那张不大的纸,慕筱雅小小地松了口气,正准备摊开好好研究研究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萧明睿穿一身靛蓝双龙摆尾织金锦的便服,手中提着一个灯笼,姿态悠闲地走了进来。

慕筱雅一下子没回过神来,愣了两秒钟,才“嗖”地蹿下榻,十分熟练地抛出狗腿的话:“奴才给,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驾临,奴才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但实际上,她真实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大半夜的,皇上您不在寝宫里倒腾兴趣爱好,跑到一个太监的屋子里遛弯是要闹哪样?“起来吧。”萧明睿一脸轻松,把灯笼随手放在桌上,拍拍衣袖上的尘土,道,“朕出来夜观星象,不知不觉走到西厂,就顺道来这里逛逛。”

夜观星象……哦,对了,她怎么能忘记自家皇上最近心血来潮,突然又开始研究星象,并扬言要修正《甘石星经》中的错误之处,呵呵呵呵。“是是是,皇上夙兴夜寐,日夜操劳,真乃社稷之福啊,奴才与有荣焉。”还好她进宫之前机智地背了一整本《拍马屁大全》,这种话信口拈来毫无压力。

慕雅拍完马屁之后,忽然发现萧明睿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后的床榻上。

慕筱雅回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觉得有点眩晕:她刚才一急,居然忘了把自己无比重要的资料收回去!

她只好匆匆地开口,“皇、皇上……”

然而根本来不及转移注意力,萧明睿已经带着一脸好奇的表情,走过去把东西拿在了手中。

慕筱雅感觉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咆哮:“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只见萧明睿不紧不慢地把东西展开,皱眉看了看,徐徐念道:“顾锦瑜,年二十二;容貌:英俊;性格……无常?建兴三十六年生,天煜十八年入宫……二十年任督主一职,权倾朝野……”他自顾自地絮叨了半晌,才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慕筱雅,“等等,你怎么会有他这么详细的资料?”“那个……那个……”慕筱雅汗如雨下,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那个……奴才入宫之前,就已经听说了督主威名,对他格外崇拜,佩服得五……五体投地!奴才就是因为他才特意进西厂的!只可惜……”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叹了口气。“只可惜什么?”萧明睿饶有兴致地追问。“只可惜进来这么久,连督主的一根毛都没见着。”慕筱雅更重地叹了口气,余光瞅瞅萧明睿,想着转移话题的同时,看能不能从他这里套出点顾锦瑜的消息。

萧明睿不愧是北陈杰出的昏君,被她这么一绕顿时就忘了资料的可疑性。听闻此言,他无所谓地哈哈一笑,道:“你说顾锦瑜啊,这事好办!”“当真?! ”慕筱雅眼中瞬间绽放出无数小星星。“这些时日你替朕出力不少,朕都看在眼中。你明日一早来御书房一趟便可。”萧明睿朝外面看了看,把纸折好随手放在桌上,又顺手提起灯笼,道,“时候不早了,朕走了。”说罢他拒绝了慕筱雅恭送的请求,推门离去。

慕筱雅呆呆地站在门内,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竟然觉得这人正经起来,还是有点魅力可言的。

而且,原来她的功劳苦劳他都是知道的,还打算帮忙让她见见“仰慕已久”的顾锦瑜,看样子也不算是太没良心嘛!以后是不是应该稍稍修正一下对他的看法?

而门外,萧明睿提着灯笼,迟迟没有离开,只是盯着那亮着灯火的窗口,嘴角浮现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半晌后,他才转过身,若无其事地伸了伸懒腰,道:“回去啦,回去啦。”

小吱子在他身后匆匆跟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作为这世上最了解自家主子的人之一,他太清楚了,对方每次露出那种笑容的时候,准没有什么好事。

当晚,慕筱雅怀着复杂的心情入睡,第二天早上,又怀着“终于能见到顾锦瑜,完成任务,然后拿钱走人”的兴奋想法,站在了御书房门外。

不出片刻,小吱子从里面出来,把她领了进去。

萧明睿似乎是刚下朝,还穿着一身绣有八爪金龙的朝服,正懒懒散散地靠在榻边,摆弄着手中的一个小锦囊。

慕筱雅也懒得管他是迷上刺绣了还是怎么的,屁颠屁颠地跑进去,大幅度转动脑袋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失望地发现房间里并没有多出什么人来。

她正皱眉疑惑着,萧明睿却朝她招招手,道:“小鸭子,你来了?快过来,快过来!”

慕筱雅走上前去,便见对面的人从锦囊里取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塞了过来,道:“给。”

慕筱雅盯着手心里的一缕头发,愣住。半晌之后,她才抖着嘴角,小心地开口:“皇上,敢问一下,这是?”“顾锦瑜的‘毛’啊!”萧明睿笑眯眯地一眨眼,“你昨天那么一说,朕忽然想起来,朕过去琢磨头发质地和长相有没有直接关系的时候,曾找他要过一些头发来做对比,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用了,就赏给你好了。”

慕筱雅:呵呵呵呵,终于见着督主的一根毛了,哦,不,是很多根呢!奴才真的好开心呀!“怎么了?”见她不说话,萧明睿疑惑地问。“没……没事,奴才谢主隆恩!”谢你全家!再信这货她就是傻帽好吗!“好说好说。”萧明睿摆摆手,笑得极其没心没肺,“退下吧,不必太感谢朕。”

慕筱雅捧着自家督主尊贵的毛,脸抽筋似的,径直往门外走。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她就听见身后的声音再度响起,仿佛谈论天气般漫不经心。“啊,对了,有件事,朕险些忘了说。”

慕筱雅扭曲着一张脸回头,笑得咬牙切齿:“不知皇上还有何事吩咐?”

萧明睿侧卧在榻上,一手撑在脸侧,以一副极其销魂的姿势,对着她一笑。“刚才和你开个玩笑,”他不紧不慢地道,“其实朕要告诉你的是,你仰慕的顾锦瑜顾督主,三日后回宫。”“小和子,去把茅厕扫了,顺便把这炉香料带去,督主喜欢这种绿油伽南香,能增加如厕速度!”“小文子,让你重新种的花花草草呢?这么蔫答答的模样让督主见了,拔了花草,把你种进去好吗?”“小绿子,说好的把厨房打扫得一尘不染呢?你难道不知道督主最爱干净吗?再让我发现一点灰尘,你今晚就别想吃饭了!”“小熊子……”“小泉子……”“小花子……”

在得到消息的三天里,西厂上下人人都生出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紧张感,忙不迭地开始进行大扫除。

慕筱雅身为“皇上面前的红人”,被恩准免去了各种粗重的活计,每日只拿块小抹布在厂里晃悠,装模作样地擦擦这里,蹭蹭那里。但她的耳朵高高地竖着,不放过任何有关顾锦瑜的情报。没办法,她必须事先琢磨一下,如何在不掉脑袋的前提下,近这位大爷的身。

至于萧明睿,仿佛很理解慕筱雅此刻的处境,爆料之后,他便再没找过她。

慕筱雅庆幸之余,又忍不住想起那天的事情。虽然萧明睿之前调戏她的举动是十分恶劣,不容原谅的,但最后他竟然真的替她把顾锦瑜弄回来了。

因为她的一句话,一夜之间就……啊呸,她是话本小说看多了吗?再说了,她现在还是个太监,连个万人迷女主角都称不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一定是巧合,巧合而已!

她想得正出神,旁边冷不丁传来包公公的咆哮:“皂粉呢?皂粉呢?没有皂粉,几百件衣服,今天怎么洗得完?! ”

慕筱雅被那刀子似的尖细嗓音刺得一抖。她朝院子里环顾一周,见每个人都忙得四脚朝天,便对包公公道:“包公公,大家都脱不开身,要不我去内务府取回来吧。”

包公公见了她态度顿时客气了不少,笑道:“好好好,那快去快回啊!”

西厂的人在宫内向来横着走,更何况慕筱雅早已“盛名在外”,内务府的太监不仅对她没有半点刁难,还格外热情地往她手里塞了块酥糖。

慕筱雅一边啃着酥糖,一边往回走。远远地,她看见一行人簇拥着一辆马车朝这边过来。

那马车慕筱雅是认得的——萧明嗣的马车。

所以在退到路边请安的时候,她一冲动,就鬼使神差地报出了名字:“奴才小雅子,见过殿下!”开了口,声音里还不自觉地透出一丝丝欢快来。

于是原本应该扬长而去的马车,就在一声“等等”的吩咐中,停了下来。

很快,车帘外露出一截绲着金边的玄黑衣袖,一只骨节分明、形状美好的手将帘子轻轻掀开。紧接着,一张玉白色的面容展露出来,那人的目光在片刻的逡巡后,最终在她这里落定。

慕筱雅心脏狂跳,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然而那车帘已经落了下来。一起一落之迅速,让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对方眼底的神情。

再然后,那马车便悠悠地从她面前驶过,逐渐远离。

慕筱雅恍然扭头看过去,不解和莫名的同时,感觉心有些空空的,如同被人挖去了一块一样。

正发着呆,她的衣袖忽然被人一拉。

她回过头,见来人是西厂的一个小太监。“雅公公,可算是找着您了!”小太监急得满头汗。

一部分思绪还停留在刚才那个不怎么愉快的偶遇上,慕筱雅有点没回过神来,只看着他讷讷地问:“怎么这么急?这是怎么了?”“唉,能不急吗?! ”小太监一跺脚,一脸快要吐血的表情,“督主,督主回来了!”“你说什么?! ”慕筱雅感到头顶响起一道惊雷。“督主回来了!人已经在……”小太监重复道,可后半截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面前凭空多了一道烟尘。

再看刚才还站在原地的人,早就跑得连影子都不剩了。

慕筱雅一口气冲回西厂外,正要进去,忽然长了个心眼,蹑手蹑脚地扒在门板上,打算听听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也好随机应变。

谁料竖着耳朵听了好半天,门的那头却一丁点声音也没有。

呃,不会是顾锦瑜发现茅厕的香用错了,花花草草长得不茂盛,或者是衣袖上沾到灰尘了,一气之下血洗西厂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轻咳。

慕筱雅回过头,眼睛顿时直了。

身后,一道高瘦笔挺的影子于众星捧月之中,负手而立。此人身着锦衣华服,玉树临风,身形映衬在周遭青葱的碧树中,如画一般,不染俗尘。

见慕筱雅只是傻愣着不说话,跟在顾锦瑜旁边的包公公急了,忙探出身子,小声提醒道:“小雅子!小雅子!见了督主,还愣着干什么?! ”

慕筱雅赶紧回神,无比乖顺地上前行礼。

多日的相处证明,包公公其实是个大好人。此时此刻,他还在一旁替慕筱雅说着好话:“督主,这是小雅子,今年来的新人。方才他是去内务府拿东西去了,才没来得及随其余人一道出门迎接您,还请您见谅。”

难怪院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呢,敢情是根本没人啊!慕雅暗暗撇嘴,却听头顶处响起了一句淡淡的“嗯”。那声音闷闷的,完全听不出喜怒。慕筱雅只能通过猜测和想象,判断出督主应该不打算追究她了吧?

于是慕筱雅壮着胆子抬起头,立刻对上了一张祸国殃民、颠倒众生、蓝颜祸水的脸。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就是她慕筱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大抵是因为净了身的缘故,顾锦瑜同寻常男子相比,整个人气质偏于阴柔。他的面容白瓷般明净,将一张略嫌凉薄的唇衬得越发嫣红。那斜挑的凤眼漆黑如墨,却透出慵懒和冷淡,无情无绪,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但作为一个专业的易容师,这张脸出现在慕筱雅眼中时,最初化成了一锭大大的金子,其次是各种香车、美酒、豪宅,最后,定格成了一张画满记号的图纸。

脸宽多少,眼距多少,鼻高多少,肤色亮度多少,五官的比例如何分配,眉眼的分布如何调整,面部的曲线如何打磨。

慕筱雅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对方的面容,正看得起劲,忽然对上了一道冷冷的目光。她本能地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激动了,观察还是要不动声色为好。

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她赶紧挠挠脑袋,傻乎乎地笑道:“督主恕罪,您,您生得太好看了!”

拍这样的马屁,按理说用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屡试不爽的。然而面前的这位主儿,闻言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依旧垂着眼睑,目光凉凉地看着她。

慕筱雅脑门上渗出汗来,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心想:完了,我不会戳到什么不该戳的点了吧?

而这时,顾锦瑜却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你。”

慕筱雅连忙前倾身子,竖直耳朵,恭恭谨谨地等着下文。

然而没有下文,顾锦瑜说完了这一个字,就恢复成“面瘫脸”看着她。

慕筱雅一脸疑惑。

包公公不失时机地走上前来,解释道:“督主的意思是,他听说过你。”

慕筱雅一愣,来不及思考包公公是怎么从那一个字里听出这种含义的,赶忙做惶恐状道:“能被督主听说过,奴,奴才真是三生有幸啊!”

顾锦瑜面色淡淡地点点头,随后撩起袍角,一言不发地朝院中走去。在此过程中,他第二次留下了仅仅两个字的金口玉言:“就她。”

慕筱雅转动脑袋,满眼疑惑地看向包公公。后者清清嗓子,道:“督主的意思是,他身边缺个人使唤,就你了。”说着他探身过来,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别看督主人不在西厂,消息可是四通八达,没什么能瞒得过他。他多半是听说你得了皇上的宠信,为人可靠,准备对你多加培养,予以重任!”

慕筱雅看了一眼已经前呼后拥着进了屋子的顾锦瑜,转过头道:“包公公,我能问个问题吗?”“什么?”包公公十分和蔼。“督主他从头到尾只说了三个字,您是怎么领悟出这么复杂的意思的?”虽然这么快就近了顾锦瑜的身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她怎么觉得和这位需要随身携带翻译的督主大人,完全没办法交流沟通呢。“这叫察言观色,需要具备丰富的观察力和想象力。具体来说……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哈哈。你还年轻,以后就会明白。”包公公笑了两声,话音刚落,人一转身已经脚下生风,跑得老远。

慕筱雅站在原地,转动眼珠看着几片叶子被风卷着,从自己面前打着旋儿飞过。

一种“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坑爹”之感,深深地弥漫在她的心头。

慕筱雅离去之后,那辆马车继续朝前缓缓驶动。

在轻微的颠簸中,萧明嗣合起眼,靠上了身后的车壁。今日车内添上了一层格外厚重的车帘,将日光尽数阻挡在外。“那个小太监是怎么回事?”片刻之后,他慢慢地开了口,将自己的问题抛入车内的黑暗中。那声音低缓深沉,甚至带着些许冰冷阴鸷的意味,同以往判若两人。

黑暗中很快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黑衣人身子动了动,附在他耳侧低声说了一句话。

萧明嗣的双眼蓦地睁开,幽邃的瞳仁如同无星无月的夜空,半点情绪也不见。“就是她?”他转头直视着黑衣人,确认道。

黑衣人沉默着点了头。

萧明嗣眼眸微眯,垂了眼帘思忖了半晌,又问:“她的身份,他是不是也发现了?”“他发现了她是姑娘,”黑衣人道,“虽然还不清楚她入宫的目的,但他并不打算说出去。”“哼,果然是妇人之仁,能成什么大事!”萧明嗣嘲讽地一笑,随即眼中聚集起几分狠戾,死死盯住黑衣人道,“倒是你,顾锦瑜不仅没死,还平平安安地回了宫,这已经是天大的失败!这一次,是本王给你弥补的机会,尽快将东西拿到手,否则,你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带着彻骨的寒意,黑衣人微微有些震惊,沉吟半晌,道:“殿下,有一件事,属下始终觉得不解。”“何事?”萧明嗣淡声问。

黑衣人道:“那日顾锦瑜中箭坠崖,乃是属下亲眼所见。那悬崖高百丈有余,投石无声,寻常之人坠落,纵然不死,也绝不至于这般毫发无损。”“你想说什么?”萧明嗣用余光斜睨了他一眼。“属下暂无头绪,只是觉得蹊跷。”“哼,”萧明嗣冷笑一声,道,“你自己办砸了本王的事,反倒来问本王原因?”

他咄咄逼人的语气让黑衣人立刻垂下头,低声道:“属下不敢。”“顾锦瑜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本王并不关心。但同样的事,本王不希望看到第二次!”萧明嗣说着,声音低沉了几分,眼中再度聚集起寒芒,“只要除掉顾锦瑜,龙椅上的那个废物根本就不足为惧!”“是,属下定不辱使命。”黑衣人不再多话。“还有,”萧明嗣沉吟半晌,又道,“以后关于他的事,须得一字不漏地告诉本王,不得有半点隐瞒,你可明白?”

黑衣人迟疑片刻,终究只得垂了头,应道:“是,属下明白。”

当天夜里,慕筱雅的窗外,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谁……是谁?! ”起初听闻声响,她吓了一大跳。“是我。”外面的声音喑哑如闷鼓,在无声的夜里显得越发低沉。

慕筱雅瞬间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身份不明的蒙面黑衣人。自打第一次定下生意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接上头。只不过,固若金汤的皇宫他都能进得来,足见对方来头不小。

慕筱雅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热情地问候一下自己的大金主,却被对方闷闷地抢了先。“事情办得怎么样?”他问。

慕筱雅叹了口气:“这人才回来,看都还没看清楚呢。”

那边闻言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一个月内,把东西交给我。”“一个月?! ”慕筱雅震惊了,“当初可没规定时间啊!”“事情有变。”那头回答得简单而干脆。“等等,那什么……慢工出细活啊,时间短了我……”慕筱雅急得趴上了窗,正准备请求宽限一下,却听到一个宛如天籁般的回答。“一个月内,价钱翻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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