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庄的惨剧(横沟正史作品·金田一探案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6 00:3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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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横沟正史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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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庄的惨剧(横沟正史作品·金田一探案集)

迷路庄的惨剧(横沟正史作品·金田一探案集)试读:

出场人物

古馆种人:明治时代政界元老。名琅庄创始人。

古馆一人:古馆种人伯爵的继承人。

古馆加奈子:美妇人,一人伯爵的继室。

尾形静马:男青年,加奈子的远亲。

尾形糸女:种人伯爵之妾,操持名琅庄内外的老妇人。

古馆辰人:一人伯爵的嫡子。前妻留下的独子。

筱崎慎吾:实业家。辰人将名琅庄出让给他经营酒店。

筱崎倭文子:慎吾之妻。末代华族,曾同辰人有过一段婚姻。

筱崎阳子:慎吾前妻留下的女儿。

速水让治:名琅庄的男仆。混血儿,战争遗孤。

天坊邦武:前子爵。辰人生母的弟弟。

柳町善卫:前子爵。加奈子的弟弟。

户田玉子:名琅庄的女佣。

奥村弘:慎吾的秘书。

田原警部补:负责此案的搜查主任。

井川刑警:静冈县县警本部的资深老刑警。

小山刑警:富士警察局的年轻刑警。

金田一耕助:这位您想必熟悉,一头乱发、身穿半旧和服的名侦探。

楔子

名琅庄坐落在东海道铁路富士站东北一里开外。当初兴建这座庄园的,是明治时代的权臣古馆种人伯爵。

这一带北望富士山,南临田子浦,山清水秀,附近还点缀着不少和歌中经常咏唱的名胜古迹。从这里向东的第一座车站曾是旧幕府时代的吉原驿站,大名住宿的本阵也设在那里。据交通志记载,此地距江户三十四里半。因此到了明治时代,同东京之间的交通已无任何不便。

据传,维新东征之际,时任官军指挥官的古馆库之助,即后来的古馆种人伯爵途经此地,对这方与富士山朝夕相望的山水激赏不已,当即许下愿望:若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声名显赫,定要在此地修造气派大宅。还早早来这片风光明媚之地看过风水,选定了屋址。

后来古馆伯爵位极人臣,于是贯彻初志,在这数十万坪的土地上建起了气势恢宏的名琅庄。很少有哪座建筑能在风格上像名琅庄这样,将明治权臣的审美、品味和实际需求体现得如此一目了然。

明治权臣大多出身低微,说白了都是些暴发户。他们早年间眼红当时统治阶级的生活方式,赶上幕府末期到维新之间的动荡期,便野心勃勃,想趁此风云乱世成就一番事业称霸天下,也好过过那种日子风光一把。而他们艳羡的对象,就是那些旧大名。

所以,明治权臣的生活方式或多或少模仿了旧大名,一味追求铺张排场。此言绝无半点虚假,名琅庄的建筑样式便淋漓尽致地暴露了这种暴发户的心态。

例如会客室。

这里当然不会用“会客室”这种低贱的名字,而是美其名曰“会见厅”。厅内分上座间和下座间,有客来访时,主人位于上座间接见,客人则在下座间卑躬屈膝,状如扁蜘蛛。

话又说回来,这种安排其实也不无道理。需要位极人臣的古馆伯爵待以平等或尊敬之礼的客人,全国上下恐怕也没有几个。

耐人寻味的是这会见厅的构造。下座间两侧设有隐藏护卫的暗格,上座间后边装饰着壁龛的墙壁上设有旋转机关。护卫藏身的暗格构造类似壁橱,必要时令人埋伏其中。访客若是显露不轨之心,护卫便一跃而上将其制伏,主人则趁机从上座间背后的机关逃走。

大概是世人深谙人心向背无常的道理,才有了这种从战国时代传承下来的建筑形式。古馆伯爵也并非一味仿古,出于给自己脸上贴金的目的修建这种建筑。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防备是必不可少的。

革命道路上总少不了大清洗和暗杀。用不着去翻镰仓幕府的旧账,近的就有苏联活生生的例子。明治维新也如出一辙,古馆伯爵陆续除掉了很多长辈和同伴,指使刺客对他们痛下杀手,而他自己身边的戒备也森严至极。

名琅庄便是应这种需求设计而成。府邸内部所到之处皆是旋转机关和地道,就连庭院里的树木,也为防范刺客的暗枪,特地布置出遮挡视线的死角。有了这种巧妙的设计,主人闲庭信步之际,别人从任何角度都无法发现他的位置。

除了极度警戒下的秘密设计,名琅庄还有一处极富繁琐奇诡之风。那是一项为了满足古馆伯爵模仿旧大名渔色生活的必不可少的设计。

古馆伯爵的本宅位于品川御殿山。

同旧大名的做法如出一辙,古馆伯爵也在品川宅内养了不少女人。他最风光的时候,府里的女人不下十来个,其中大半得到过宠幸。这些女人住在成排的长屋中,夜夜等待伯爵心血来潮前来临幸。等得到便成就好事,但更多是在独自等待中度过漫漫长夜。这些长屋走廊首尾相接,说得夸张些,规模堪比一片街区。

位于富士山麓的名琅庄,排场虽不及品川本宅,但日俄战争后不久,伯爵就从政界引退,常居名琅庄,最后这里成了他的终焉之地。直到临死,他身边都留着数名宠姬,因此名琅庄的后宫也不可小视。

前边讲的那些机关地道等数不胜数的秘密设计,再加上后宫长屋的建筑布局,不知从何时开始,名琅庄被人戏称为“迷路庄”。

当然这只是背地里的调侃。但现在来看,应该说伯爵颇有先见之明。要说为什么,秘密机关之类暂且不提,长屋的建筑布局就像是为日后名琅庄摇身变为酒店量身定制一般。

这座名琅庄还曾有过一段血淋淋的过往。此事同接下来要讲的金田一耕助的探案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笔者先简单交代一下这段往事。二

古馆种人伯爵也许是得益于前述种种森严戒备的防卫,幸免于大清洗,平安逃过了刺客暗杀,于明治四十五年寿终正寝。这个在明治时代尽享荣耀风光的人,也恰好在明治的最后一年与世长辞,享年六十八岁。

继承爵位的是古馆一人。

一人伯爵同他父亲相比,只能算是个庸人。他借着父亲的光得到过不少职位,但哪个都干不长,唯独在追求名利上不输于人,涉足过诸多行业,均以失败告终,还屡屡吃亏上当饱受牵连。并且年轻时起就放荡成性,是个挥金如土爱慕虚荣的公子哥。

所以,到了大正年间,古馆家品川本宅的维持都成了问题。偏偏又赶上昭和二年的金融危机,损失惨重,直直被逼到了濒临破产的境地。亲戚们靠人多势众瓜分了家财,留给一人伯爵的就只有这座名琅庄。要说亲戚为何独把名琅庄留给一人伯爵,理由是其他地产都属消费型,不像名琅庄,多少还可做生产之用。

不知是做父亲的种人伯爵深谋远虑,还是他准备万一爆发革命时,好在此地闭关自守,名琅庄内水田丰足,还有一座大柑橘山。光这座山就能带来不少收益,只要别太奢侈,过个滋润日子不成问题。①另外每月还能从银行拿到一笔生活费。这简直就如同接受了禁治产宣判一般。

这种分配对一人伯爵来说极不公平,他自然心生猜疑:这些亲戚竟然合起伙来,把我推到了这种孤岛流放般的境地。

一人伯爵形似父亲,看起来颇为豪放磊落,但内里却如同女子,是个气量狭小的男人。

一人伯爵的照片现在仍有传世。他骨瘦如柴,窄长脸,说不上哪里有些女气的面孔上突兀地翘起两撇浓重的八字胡,显得极不协调,甚至有些滑稽。就像昆虫之类的弱小生物总要靠挥舞它们威风的触角来虚张声势,一人伯爵的胡须给人的印象也是如此。

事业失败,遭遇破产,又被赶到富士山脚下,一人伯爵感觉到种种不自由。此后,他懦弱的性格便越发凸显,邪恶的忖度越发炽烈,猜疑之心日益加重。这种邪恶的忖度和猜疑不断膨胀,终于在昭和五年秋天,一人伯爵制造了震惊富士山山麓的骇人惨剧。

一人伯爵当时的妻子是续弦,叫加奈子。原配夫人生下儿子辰人后便早早辞世,一人伯爵又娶了加奈子。因为是再婚,年龄差距比初婚夫妻要大也不足为奇,但一人伯爵夫妇的年龄差还是引起了不少议论。当时一人伯爵五十五岁,加奈子二十八岁,两人足足相差二十七岁。

好色的一人伯爵力排众议娶来的加奈子,其美貌世所罕见。她出身于一个连基本生活都面临窘境的没落华族家庭,凭着美丽的容貌成了一人伯爵的继室。结婚时加奈子才二十一岁,当然是初婚。有人说,这对夫妇要是能生下个一男半女,恐怕也不至于发生那样的惨剧。结婚七年没能怀孕,是加奈子的不幸,也是一人伯爵的不幸。

如果放在一人伯爵风光的时候倒也罢了,他还可以摆出一副救妻于贫穷深渊的恩人姿态,对美貌娇妻居高临下。

然而遭遇了事业挫折和金融风暴的侵袭,即便是昔日的荣华之家,也不得不退居到这荒郊野外。自那以后,他面对这个正值华年的佳人便有了自卑感,认为加奈子是个冷漠的女人,对他心怀不满,暗地里瞧不起他。而且就因为这点,她才一直没有身孕。一人伯爵臆想妻子轻视他其实也不无道理。加奈子本人是否小瞧丈夫我们不得而知,不过这里的确有一个人极度蔑视一人伯爵。

此人叫糸女,是一位老妇人。可以说她才是名琅庄的主人。

糸女原是种人伯爵的小妾,到了三十岁该回家的年纪,她却摇身一变,照看起了伯爵的众多妾室。她是个骨子里透着机灵的女人。种人伯爵和儿子一样,也有女人那种阴性气质,上了年纪后变得益发难伺候,没有谁能像糸女那样擅于讨他欢心。伯爵想要什么不用言传她便心领神会,伯爵的痒处和痛处她全了然于胸,不消吩咐便已把一切筹措妥当。她还尤其清楚伯爵对女人的喜好,深谙其间的分寸把握之妙。就连伯爵也不由得苦笑着感叹:“真服了这个糸女。”

明治四十五年,伯爵驾鹤西去之时,糸女年近四十。那时其他妾室都各自散去了,唯独她提出要用一生侍奉伯爵,想作为名琅庄的守护人继续生活在这里,于是就留了下来。

继承家业的一人伯爵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到这名琅庄生活,也就稀里糊涂地同意了糸女以看守别墅的身份留下,没想到却为日后的悔恨埋下了种子。

昭和三年,一人伯爵夫妇被迫离开东京,搬到名琅庄居住。当时糸女已有六十岁,被仆役们尊为“老夫人”,拥有无形的地位。

聪明的糸女绝不会在失意的主人面前摆出对立姿态,表面上仍待以应有的礼节。但在一人伯爵眼里,那都是阳奉阴违,装装样子罢了。糸女的一举一动都刺激着一人伯爵的神经。

自从搬进名琅庄,一人伯爵就再三遭遇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家的主权到底由谁执掌的场面。一人伯爵确是一家之主,但这个一家之主不过是壁龛里的摆设,大小事宜都是糸女在发号施令。

老夫人——光是这个称呼就让一人伯爵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老夫人!不过是父亲的妾室而已,要是生下父亲的种倒也罢了,可实际就是个玩物,是父亲泄欲取乐的工具。竟敢摆出老夫人的架子,也太嚣张了!

更让一人伯爵不满意的,是加奈子慢慢被糸女拉拢了。不知从何时起,她管糸女叫起了奶奶。“什么奶奶,叫阿糸就行了!”

被满面愠色的一人伯爵呵斥之后,加奈子当着丈夫的面叫阿糸,但背地里似乎还是称糸女为奶奶。竟敢愚弄自己的丈夫!一人伯爵心中越发窝火。

还有一个理由。

这件事起先被一人伯爵忘到了脑后。其实他和加奈子结婚不久,就在加奈子的请求下安排了她娘家的远亲,一个叫尾形静马的青年在名琅庄做事。

静马对果园很有兴趣,为了实地研修,多年来一直在这里的果园劳作,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工人里最受糸女赏识的一个。一人伯爵搬来之后才注意到,静马只比加奈子小三四岁,当然还是单身。他体格结实,有副好身材,举手投足间颇有男子汉气概,身上的肌肉给人一种“那方面”很强的印象。

唔,那方面……

一人伯爵的猜忌、疑神疑鬼和忌妒,所有的一切都从这里发端。自从十六岁强奸女佣起,一人伯爵的人生简直就是一部荒淫史。他自己却感叹说:“和临死都养着五六个小妾的老头子相比,我这点罪孽不算什么。”

但他说错了。

他父亲种人伯爵虽也是世间少见的色鬼,但不同的是,种人伯爵少壮时,身体总是处于摔打磨炼的状态。养尊处优的一人伯爵初尝女人滋味,便荒废学业开始四处猎艳。而种人伯爵在那个年纪尚不知女人为何物,一心埋头武术修习。

一人伯爵近两年发觉自己那方面的欲望急遽衰退。这可能与长年纵欲有关,加上娶了年轻美貌的妻子,多次逞强上阵也令他备觉力不从心。

心思绵密的加奈子并未流露任何不满。但夫妻同床共枕,做丈夫的不可能看不出妻子的肉体已经因得不到满足而痛苦万分。尤其加奈子天生体质特殊,那方面的欲望比一般女人更为强烈。

一人伯爵在妻子面前感到自卑,认定妻子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其实根源都在这里。再加上正好有个看起来那方面很强的年轻男子在宅内共同生活,于是一人伯爵开始擅自揣测:这小伙子很得糸女的赏识,加奈子又在暗地里认糸女作奶奶,讨她的欢心。而糸女又总拿我当傻子,整天想着怎么扫我威风……

渐渐地,伯爵脑袋里产生了奇妙的幻想:

把尾形静马叫来这里的是糸女。她一定是预料到我们早晚会落魄,要搬到名琅庄,所以一早就策划好了。加奈子在这个寂寞的山中孤宅住下,竟还毫无怨言,都是因为有尾形静马相伴。也就是说,加奈子和静马早就暗中勾结,从中牵线搭桥的就是糸女……

妒火烧得一人伯爵坐立难安,但向来好面子的他耻于被人察觉这种心情,所以表面上还装得十分洒脱大度,谁也没想到他心头竟然缠绕着如此可怕的猜疑。因此当他压抑已久的猜疑以那般惨烈的方式爆发时,就连糸女也手足无措,在善后措施上失了手,结果令此事至今还留有悬念。

那是昭和五年的秋天,十月二十日傍晚。名琅庄内院的亭子里忽然传来骇人的怒吼和惨叫。当时听得最真切的是看院子的老头,事后他对警察说:“那确实是爵爷的声音,大喊着‘奸夫淫妇’,喊了两三遍。接着就听见夫人……应该是夫人的尖叫……”

听到骇人的怒吼和惨叫,用人们都奔了过来,但惨剧已然发生。只见加奈子夫人和一人伯爵双双倒在触目惊心的血泊中,已被砍杀身亡。

这恐怖的场景足以令人周身血液凝固,但地上还滚着一个更可怖的东西。那是一条被齐肩斩断的左臂。从手臂上工作服的断袖可以确定,那是尾形静马的左臂。然而关键人物尾形静马却不知所踪。

根据现场的情况,人们推测:

尾形静马和加奈子夫人偶然在亭子里碰上,交谈时被一人伯爵看见。伯爵难耐胸中妒火,挥起日本刀砍过来,一刀砍死了加奈子夫人,又砍断了尾形静马的左臂。这时他失手掉了刀,被静马捡起,结果反被静马砍死。

作为凶器使用的日本刀,事后从亭子后不远的树丛中被找到,的确是一人伯爵秘藏的刻有其姓名的刀。

可关键人物尾形静马究竟去哪里了?

问题就在这儿。

地上的血迹从亭子一路延伸到名琅庄背后山崖下的洞穴入口。唯有这个洞穴不是种人伯爵所凿,而是天然洞穴,人称“鬼石窟”,至今也没人走到过洞穴尽头,甚至有人说这里能通到富士山的火山熔岩洞。说通到那里未免夸张,但这洞穴的确深得可以,平时入口处围着②栅栏,还拉着注连绳。从眼前栅栏损坏的情形来看,静马一定是逃进了洞窟。

如果那时众人一哄而上闯进洞内,也许能轻而易举地擒获静马,毕竟对方身负重伤。但在场的人一个个都脊背发凉,谁也不愿踏入鬼石窟一步。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那把日本刀在那之后很久才在树丛中找到。当时大家都只当尾形静马还手持沾血的凶刃,鼓不起进入洞窟的勇气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刚才也说了,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糸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祸吓坏了,竟没立即报警。也许是考虑到有损家族名声,她给东京的亲戚们打了电话,前前后后商量一番才通知警方,而那已经是次日午后的事了。

于是警察又组织了一支敢死队,闯入洞窟,但终究没能发现尾形静马的踪影。此番搜索只发现洞窟深处有一口叫“冥途之井”,也称“地狱之井”的深不见底的暗井,从中不断喷出有毒气体。血迹星星点点延续至井边,所以有人推测静马很可能已经投身深井,自行了断。

最叫人同情的是加奈子夫人。经医生检查,她当时已有三个月身孕,真是无人不为之痛心流泪。怀疑妻子忠贞的一人伯爵知道这事吗?还是他虽知道,却怀疑那是静马的种呢?

但周围了解加奈子的人都断然否定了私通的可能,了解静马人品的人也是同样反应。“爵爷是发疯了。那么温柔高雅的夫人怎么可能私通……”听到一人伯爵“奸夫淫妇”怒吼声的看院子老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

的确,事发的亭子位于庭院深处,在种人伯爵的精心设计下,除非走到近前,否则不易发现它的存在。但是,不远处就有看院子的老头正拿着园艺剪干活,时间上也才临近黄昏。从私通男女幽会的角度看,实在谈不上是什么理想的场所。

那么,事发时,一人伯爵的独子辰人又在哪里?当时他被留在品川的本宅交由亲戚照看。父亲和继母搬到名琅庄的时候,辰人被接到生母娘家,即天坊子爵家,从那边去学习院的高等科上学。这孩子比继母加奈子小七岁。

话说回来,尾形静马真的跳下那个暗井自行了结了?他会不会还在某处活着?

人言可畏,当时附近居民之间流传着这样一种煞有其事的说法:

尾形静马还活着。他是老夫人的私生子,所以有老夫人暗中救护,治好伤之后远走高飞了。甚至还有从美国回来的人说在国外曾经偶遇一名酷似尾形静马的独臂男子……

好了,这段金田一耕助侦探故事的前奏曲就讲到这儿吧。

①法律上为保护精神失常、无能力管理财产的人而采取的措施。

②为阻止恶神入内而在神圣的场所前拉起的界绳。第一章丑闻一

战后第五年,昭和二十五年秋天,十月十八日,星期日,午后两点三十五分。东海道线富士站,一个男人晃晃悠悠地下了车。

此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左胳膊上搭着脏兮兮的鼠灰色日式呢绒大衣,右手拎着廉价旅行包,穿着已经旧得不成样子的斜纹哔叽料日式上衣和裙裤,脑袋上顶着松松垮垮不成形的圆礼帽。

这人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沿着乡间小站简陋的月台走出检票口,然后朝那里的小卖部走去,似乎要打听什么。这时,有人一路小跑过来,冲他招呼道:“啊,先生!您就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吧?”

金田一耕助回头看去。来者腿上套着灯笼裤,脚蹬长靴,手中一条粗皮鞭,红得直欲燃烧的笔挺制服上,成排的金色纽扣闪闪发光。头上的无檐帽侧面用金丝线绣着几个字:名琅庄酒店。来人二十岁左右,作为高档酒店的服务生,这副扮相可谓恰如其分。这位皮肤白皙的俊美青年,正殷勤地朝他微笑着。“啊,是专程来接我的啊。辛苦了……车在哪里?”“停在那边了。”

顺着制服男子指的方向一看,金田一耕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里停着一辆气派的敞篷马车。黑漆车身上绘有金色的家徽,车前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车四周已经聚起一圈看热闹的闲人。“哈!了不得。如今马车可是稀罕物。”“啊,说是金田一先生一定中意……”“谁说的?筱崎?”“是的。”“这样啊,这家伙一上来就摆我一道啊。的确像他的风格。”

如果是在货车前套匹驽马的简易马车,金田一耕助倒也坐过,但这样货真价实的马车他还是头一次坐。马也是栗色的优良品种。“这家伙真能讲排场。”

金田一耕助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上了敞篷马车,座椅上铺着厚厚的猩红色毛毡。俊美的男青年一挥鞭,便响起嗒嗒嗒的悦耳蹄音,马儿跑在了乡间小镇的路上。“筱崎也是个风雅的人哪。从哪里搞到这马车的?”“这车早就在名琅庄了。本来是明治时期伯爵大人的东西,最近让人刷新翻修……”“哈哈,我说呢,原来是明治传下来的东西,筱崎果然品味独到。”

听到马车的动静,道路两旁人家的女人和小孩纷纷跑了出来,对着车上的金田一耕助瞪大了眼睛。坐马车似乎比坐汽车威风了一大截,就是不知道在围观者眼里,自己又是什么形象,金田一耕助有些不安。“对了,小伙子,名琅庄酒店已经开业了?”“啊,还没……应该明年就能开业。”“那现在都有些什么人……夫人在吗?”“在。”

似乎是不大愿意谈及筱崎夫人的事,小伙子低声含混地应了一句。“还有些什么人?有什么客人在吗?”“有的,小姐也在。前伯爵古馆先生也在……”“前伯爵古馆?”

金田一耕助反问道,心头一惊。

金田一耕助与前伯爵古馆辰人素未谋面,但那件丑闻传出时,报纸上刊登过他的大幅照片,因此记得他的样貌。他大概比金田一耕助年长三四岁,在旧华族中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金田一耕助将要拜访的是名琅庄的现任主人筱崎慎吾。而古馆辰人正是筱崎现任妻子倭文子去年刚刚离婚的前夫。说得简单点,古馆辰人被战后的新兴财阀筱崎慎吾抢走了妻子倭文子,不,开始是抢,后来是他主动把夫人拱手让出,卖给了筱崎慎吾。

故事要往下讲,就不得不说这件事。

筱崎慎吾是社会动荡期涌现的杰出人才,战争结束时是陆军大尉。有人说他的发迹始于战后低价收购政府处理的军需物资;也有人说他就是趁着战后混乱,盗取军需物资中饱私囊。

总之筱崎顺风顺水,财产像滚雪球一样增加。其间,他当然也曾大钻法律的空子,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尽管如此,昭和二十五年通胀期结束,战后社会上的乱相偃旗息鼓时,他已经建立起了筱崎产业这么一个运营稳健的一流企业。

筱崎产业在银行方面拥有毋庸置疑的良好信用,因此筱崎慎吾这位新晋暴发户似乎和那些战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又很快消亡的黑市商人有所不同。他和古馆夫妻是这样结识的:

一人伯爵横死之后,古馆家的亲戚们打点家财,把品川的本宅等分给了嫡子辰人。但由于战争,这些财产很快化为乌有。不止如此,连名琅庄的土地也被分割,用以充抵财产税。

昭和二十三年,名琅庄及其周边的八千坪土地因无法偿债而被银行拍卖,落入筱崎慎吾之手。精明的慎吾暂且将其作为周末的度假别墅,打算日后改造成酒店对外开放。

因为接手名琅庄,慎吾和前主人古馆夫妇有了接触,精明到家的慎吾一眼便相中了古馆夫人倭文子的美貌和高贵的出身。倭文子是公卿华族的后代,是个精致细腻如玻璃般的美人。虽已三十过半,但从未生育,怎么看也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加上她聪慧机敏,是个足智多谋的女人。战后的岁月里,她也发现了自身的这种资质。但把她的这一资质加以引导,使之更好发挥的人,还是筱崎慎吾。

美国素来崇尚民主自由,但人们对贵族身份仍然怀有不小的憧憬。注意到这一点的慎吾,想在招待美国客户时利用倭文子的身份。而倭文子也乐于被利用。大概对她来说,与同除了打高尔夫之外一无所能的丈夫面面相觑,瑟缩在日渐衰颓的命运阴影下度日相比,那样的生活多少还有点奔头,而且慎吾给钱爽快。

倭文子外出的时间自然多了起来,经常和慎吾一起带客户到京都大阪一带游玩。而慎吾在战争中死了糟糠之妻,只剩下一个叫阳子的女儿,当时还是鳏夫一个。

关于慎吾和倭文子的风言风语渐渐在熟人之间流传,也不可能没传进辰人的耳朵。可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花着妻子赚来的钱,偶尔还死乞白赖地要点小钱适度奢侈一番。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年之后,辰人再怎么厚颜无耻,也被逼得不得不做个了结。

某夜,他在品川宅邸(当时那座宅邸中仍有极小一部分属于辰人,当然已经做过多手抵押)的会客室目击了慎吾和自己的妻子抱在一起。

当时,连倭文子也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整理散乱的衣裙。然而慎吾却不紧不慢地放开倭文子,当着辰人的面拎起裤子,系上扣子。

充分了解筱崎慎吾品性的人都这么说:“他八成是看辰人一直态度暧昧,为了把他逼急,故意把关键场面演给他看吧。”

此事经过三方协商,最后以倭文子正式同辰人离婚并嫁给慎吾告终。为此,慎吾向辰人支付了一笔数目惊人的巨款作为补偿。

这桩丑闻被报纸大肆报道是去年九月的事。当时,把金田一耕助介绍给慎吾的中间人是一个叫风间俊六的土建商(参见《黑猫酒馆事件》),他歪着脑袋嘟囔过这么一句:“筱崎虽鲁莽,但不是那种对别人老婆出手的人啊。”

那语气像是在暗示这都是倭文子唆使引诱所致。

事到如今,古馆辰人竟然在名琅庄……金田一耕助的脸上笼上了一层不安的阴云。二

前边交代过,名琅庄距离车站一里多地,乘马车要不了半个钟头。

马车载着金田一耕助穿过乡野小镇,沿着山麓稀疏的林带边缘前进。建在稍高的山丘上的名琅庄近在眼前,远处富士山莹白的雪峰在青空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鲜明。

金田一耕助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仰望富士山。晚秋的天空一碧万顷,湛蓝的背景下,兀然耸立的富士山左右伸展出长长的裙裾,顶峰已经覆上了冰雪。

美景当前,金田一耕助一时出神,方才涌上心头的忧虑随之消散。这时,坐在比金田一耕助的坐席高出一截的驭手台上的俊美青年转过半边脸来说:“金田一先生,您不记得我了?”“哎?”

金田一耕助吃了一惊,视线从富士山移回到前方的驭手台。俊美青年把脸半转向金田一耕助,嘻嘻地笑着。“你认得我?”“先生真是的,我是让治啊。就是受风间老师照顾过的混血儿让治啊。”“啊,啊,你是那个战争孤儿……”“是啊,是啊。我就是那个风间老师救下的混血战争孤儿。”“啊,原来是这样,对不住。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姓速水。”“哈,先生的记性挺厉害。”让治开心地笑了,“我这样的小杂役,从来没有人叫过我的姓呢。让治让治的也就罢了,有的家伙还直接叫我‘让’呢。”“那是对你表示亲切吧……你在筱崎手下做事?”“是风间老师把我寄养在筱崎先生这边的。我还是不适合建筑行业啊,上工地不行,也不是对着桌子记账的料。”“所以风间就把你托给筱崎了啊。我一点也不知道。”“风间老师帮我引荐说:‘筱崎,你新开的酒店那边也许会有适合这小子的活计吧。’”“这样啊,你觉得这份工作如何?”“先生,别看我这样,我可在东京的T酒店做过一年实习生呢,成绩优秀,还有证书。”“啊,那就好。看来你对这份工作挺满意。”“我觉得这份工作就是给我干的。老爷子还鼓励我好好干,以后争取当领班。”

老爷子应该是指筱崎慎吾。“服务生有几个?”“加上我一共四个,但现在都还没来。应该很快就会来了。”“那让治你就要肩负重任了。你今年多大了?”“虚岁二十了。”“是吗?这么一说,和那时比起来,你结实了不少啊。”“结实了?先生,真的能看出来我结实了?”“嗯,能看出来。不管是谁,只要年龄增长都会变成大人样,但让治你长大的同时还结实了,所以我才没认出来。”“谢谢先生,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变结实了。是啊,我得结实些……”

让治开心地吹了一声口哨,抬起刚刚被金田一耕助夸过的右臂,朝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刚才还缓缓前进的马车猛地加快了速度。

事先说明,被让治称作“老师”的风间,是叫风间俊六的建筑商,和金田一耕助是东北地区旧制中学的同窗。中学毕业后,两人都来到东京,各自发展。战前,他们俩关系一直不远不近,直到昭和二十一年秋天不期而遇。自那以后,金田一耕助就在大森山脚下风间俊六的二姨太或三姨太开的料理旅馆“松月”做了长期食客。这些都在《黑猫酒馆事件》中写过。

风间俊六这家伙也是战后的人才,停战后干了不少黑道勾当。现在,他手里有风间土建这么个虽谈不上一流,也算二流往上的建筑公司。对于像金田一耕助这号大脑组织异于常人,且惊人地缺乏生活能力的男人来说,他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中间人。

金田一耕助眼下要拜访的筱崎慎吾,似乎是风间从做黑道生意时起就结识的盟友,说白了就是一丘之貉。

速水让治是生于横滨的日美混血儿。父亲是美国水手,母亲也并非操某类卑贱职业的女性,而是个普通的良家少女,昭和初年在横滨某家百货商店工作。水手在横滨滞留了一年,其间两人相恋、同居,有了让治。那是昭和六年的事。

让治出生前,他的水手父亲就回了美国,再没来过日本。这简直①就是平克尔顿和蝴蝶夫人的现实版,而这种剧情在港口城市并不鲜见。

让治的母亲因为和让治的父亲同居,与父母断绝了关系,与亲戚们也都不再往来。让治既是混血儿,又是私生子,人生注定充满了屈辱和迫害。

昭和二十年春,让治在横滨大空袭中失去了母亲。他必须承受的屈辱和迫害又加倍了。

昭和二十一年,让治没有家,没有工作,也没有朋友。为了果腹,他不得不混迹于黑市,干点小偷小摸的营生勉强活命,因一次偶然的机会被风间俊六收留。听说当时他在横滨站对风间的皮包下手,却反被一把扭住,从此结下了缘分。

金田一耕助第一次见让治是寄居在松月的时候,让治时不时地从本宅到大森的妾宅替风间跑腿。

初见时,金田一耕助便震惊于让治惹人怜爱的容貌,却并未发觉他是混血儿。比起父亲,让治从母亲那里继承了更多。皮肤白皙承袭自父亲,但又有日本人的细腻,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金田一耕助还曾感叹,美国人和日本人混血,竟会诞生出这种具有拉丁风情的美丽容貌。不过现在从体格的结实度看,让治确实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后代,身高一米七左右。

昭和二十一年的让治体格还未长成,秀气中透着几分纤弱。特别是一双眼睛总是闪闪烁烁,观察着对方的脸色。那副样子可怜兮兮,一见有可能遭对方挥拳相向,便马上夹起尾巴逃之夭夭。

如今,他的眼神也变得笃定了。

对于一个人人格的形成,重要的不仅仅是他人施与的恩惠,还有他人给予的信赖。眼前的让治就诠释着这个道理。金田一耕助不禁感慨,区区一个一夜暴富的建筑商,能被这孩子尊为老师,个中原因大概正在于此。“对了,让治,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快三个月了。先生没听风间老师说我的事?”“噢,我最近都没见他。”“那,因为什么……”

让治刚一开口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对不起。我不该没大没小,和客人这样说话。”听声音,他像是在咬嘴唇。“没事,咱们不必拘礼。咦,让治,你怎么了?”

马车已经行驶至和名琅庄水平的高度,前方可以看见那栋雄伟的建筑。名琅庄的欧式建筑如同从稀疏的山林中冒出的浮城,背后是馒头状隆起的小丘。山丘圆圆隆起,从山丘脚下到名琅庄周边一带通通覆盖着稀疏的林木。让治拉紧了缰绳,马车停在稀疏林地左侧的小道上。

金田一耕助顺着让治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正在树林中穿行的男人的背影。男人身穿黑色西装,背对这边看不见脸。他弓着后背,下半身隐没在蓬蓬勃勃的茂密杂草中,所以也看不出身高。

男人很快穿过树林,消失在建筑物后。那背影令金田一耕助印象深刻:穿过杂草丛时,男人的西装左袖显得异常轻飘,就像在随风摇摆……“怎么了?让治,你认得那人?”“啊,不……”

事后回想起来,当时让治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自然地发僵。“我当是谁在那里散步呢……驾!”

让治高声吆喝着挥了一鞭子,马儿再度嗒嗒嗒地跑了起来,不多时就来到了气派的名琅庄正门前。几级石阶之上耸立着两根粗壮的圆柱,怎么看都是充满明治遗风、气派十足的欧式建筑。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手表,刚好三点整。从车站到此地花了二十五分钟。

①普契尼的著名歌剧《蝴蝶夫人》中的男女主角。第二章消失在地道中的男人一

名琅庄的风格已和种人伯爵时代的大不相同了。首先,非生产性的后宫长屋被缩小,改造成了日式客房。金田一耕助被安排在一间十叠加八叠的豪华日式套间。走到廊檐下,一抬眼便是富士山。

让治拎着旅行包,一直把金田一耕助送到客房,又热心地聊了五分钟。他前脚刚走,中年女佣拿来了替换用的棉袍和装有夏季和服的衣物箱。女佣名叫阿杉。“您可以去沐浴了。老爷说四点和您会面。”

这座酒店似乎是西式房间由男佣打理,日式房间由女佣接待。“啊,好,非常感谢。”

金田一耕助从带抽绳的手提袋里拿出洗漱用具。

从新桥过来乘了四个小时火车。虽不至于像战败时那般混乱,车厢里仍是非常拥挤。而且由于风向的原因,顶着直吹过来的煤烟也让人相当受罪。再加上早晨走得急,胡子也没顾上好好刮。

手提袋里有一个记事本,里面夹着一封电报,展开一看——出事了 速到名琅庄 筱崎慎吾

这是寄居在大森的料理旅馆松月当食客的金田一耕助今早九点左右收到的电报。到了十点,他好容易搞清了风间的行踪打电话过去,结果风间只说:“那边确实希望你去。”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没听说筱崎慎吾去了名琅庄。风间都开口了,耕助也不好回绝,于是马上回了电报,好歹手忙脚乱地赶上了上午十点三十二分从新桥站发车的东海道线下行列车。

耕助沉入贴着瓷砖的宽大浴池,瘫软的倦怠感立即从头到脚渗透出来,连刮胡子的劲儿都没了。他刚在澄澈的温水里尽情伸展开四肢,耳畔忽然传来了笛声。

他诧异地从浴池中坐起身来。这么说来,刚才在客房安顿下来的时候,他也听见有人吹奏长笛。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且没几声便消失了,所以他并未留意。但这回听起来却非常近,而且久久不绝于耳,他不禁竖起了耳朵细听。

曲子是多普勒的《匈牙利田园幻想曲》。虽然身子浸在浴池的温水里,但侧耳倾听笛声的工夫,金田一耕助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音色的缘故,长笛这种乐器不管演奏怎样华美的乐章,听起来都会令人莫名地惆怅,唤起人们的愁思。但是,金田一耕助在浴池中的颤抖并不仅仅出于这个原因。

他想起了昭和二十二年时前子爵椿的府上发生的悲惨的连环杀人案,案发时总会响起长笛的声音,而且那正是破解谜团的关键线索。可他直到最后才看破迷局,这让他一直懊悔不已。(参见《恶魔吹着笛子来》)

金田一耕助把疲软的身子沉在浴池里侧耳细听。笛声似乎来自西式房间的方向。

根据后来掌握的情况,西式房间每间配有独立的浴室和厕所,而日式房间则没有。除了金田一耕助现在泡澡的这间公共浴池,只有个别房间配有能从里边上锁的情侣小浴池。

金田一耕助眼下所在的这间公共浴池位于日式房间和西式房间之间,方才在客房听上去很远的动静到了这里便骤然迫近,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四下倏然恢复了阒寂,只有伯劳鸟的尖厉叫声不时划破这片静寂,简直让人怀疑这里是否真有人类居住。而那笛声劈开静寂,时而凄凄切切如泣如诉,时而狂躁愤怒如激流决堤。即便没有椿子爵家那桩交织着私情和丑闻的案件,这笛声也真切地带有某种异样的音色。

话说回来……金田一耕助躺在宽阔的浴池中思考。吹笛子的究竟是谁?这间酒店理应还未对外营业,目前在这座建筑物里的,不外乎建筑物的所有者筱崎慎吾,以及他亲近的人和服务生。很难认为服务生里会有人能如此娴熟地吹奏长笛。现在金田一耕助倾听的演奏显然是专业级别的。

金田一耕助蓦地想起了速水让治的话:前伯爵古馆也在此地。但是,没听说前伯爵古馆辰人是个长笛演奏高手……

乐声持续了很久,本来平缓的旋律突然间又急遽卷起愤怒和戾气的浪头扑面而来。听者刚被那激烈的旋律震慑,它却又倏然消失,只留下黄昏时分高原上的万籁俱寂。

金田一耕助在浴池中静止不动,试图从那静寂中觅出蛛丝马迹,侧耳静听了片刻。可惜,耳畔全然不闻人息。

他再次在浴池中打了个寒战,但很快摇了摇头,像在劝说自己似的嘟囔道:“没事。什么都没发生。”

首先,他对于今天此地发生了何事,不,应该说正在发生着何事尚一无所知。另外,从刚才让治的举止和神色来看,应该还没发生什么。但是,筱崎慎吾所谓的“出事”又是怎么回事?

金田一耕助再次摇了摇头。宽大的浴池水面一阵波动,他走出了贴着瓷砖的池子,随后用自己的旧剃刀刮起了稀疏的胡须。正准备离开浴室时,笛声再次传来。

更衣间里整齐地放着阿杉拿来的粗花纹夏季和服和崭新的棉袍,但是金田一耕助没动那些,照旧在没了形的哔叽料日式上衣下套上了皱巴巴的裙裤,回到先前的客房静静抽起烟来。这时阿杉来传话:“老爷在等您了。”“啊,好。”

耕助戴手表时顺便往表盘上扫了一眼,正好四点。

若是独自贸然出来,八成得迷路。他在女佣的带领下穿过七拐八折的走廊。终于,女佣在一处门廊上双手扶地跪坐下来。门廊是指廊檐内铺着榻榻米的走廊。“老爷,客人来了……”“啊,金田一先生,请进,请进。”屋内传出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哎呀,打搅了……承蒙邀请……”金田一耕助踏入拉门内的一刹那,不禁瞪大了眼睛。二

这是宅内若干会见厅中的一个。正如前边介绍过的那样,房间分为上座间和下座间,各有二十叠大小。上座间内,筱崎慎吾正背对着壁龛斜倚在凭几上,优哉美哉地端着杯洋酒。“啊哈哈,金田一先生,如何,我可有些老爷的样子了?”

筱崎慎吾粗糙的大手包握着小小的酒杯。他眼角叠起层层皱纹,露出笑容。

这个如同巨型岩块般的男人穿着金田一耕助这等土包子没见过的考究和服,这倒无妨,问题是他敞着怀,领口探出浓密的胸毛,这便有失体统了。这是个像毛头小伙一般粗陋、野性昭然的汉子,年约四十五六。因事业野心而燃烧的壮年男人的精神气被那肌肉和胸毛展现得淋漓尽致。也许是一直在喝酒,他的眼白上泛着血丝。“哈,是啊。这屋子可真气派啊。”

金田一耕助似乎不知往哪里坐,张望着四周。“金田一先生,请这边坐。”

紧贴慎吾身后侍立着的老妇人用与年龄不相称的软嫩嗓音招呼,指着慎吾面前的坐垫。

慎吾近旁坐着倭文子。她微微颔首致意,并未开口。半冷不热的态度是这女人的魅力所在。“噢,好好。”金田一耕助坐到上座间,俯看着下座间说道:“过去这儿就是接见访客的地方吧?”“啊哈哈,我身边这位没少受那份罪啊,有了危险就得老爷先走。阿糸,我说得不错吧?”

金田一耕助诧异地转向老妇人,慎吾注意到了,于是说:“啊,金田一先生可能还不知道,这位是明治元老古馆种人伯爵的爱妾,简直就是活着的文化遗产,名琅庄的大小事全靠她主持操办。”

老妇抿抿干瘪的嘴巴,呵呵呵地低声笑起来。

糸女到底多大年纪,扳着指头数数,至少快八十了。但也许就像俗话说的“柔能克刚”,她虽然体格纤细,体质娇弱,但气色甚佳,昔日的婀娜身姿如今仍能窥得几许。从优雅的着装上,也可以想见这位伯爵宠姬的往日风华。

但毕竟岁月不饶人,糸女梳成短垂髻的头发已经白得一丝不落,她前倾着身子端坐的地方也就两个巴掌大小,整个人简直就像是壁龛里的装饰物一般小巧。“金田一先生应该见过倭文子吧?”“啊,以前有幸见过夫人一面。”“嗯。”倭文子眯着眼睛微微一笑,脸颊飞红,眸子迅速转向一旁。她大概并不希望往事再被提及。

金田一耕助所谓的“以前”,是指这女人作为筱崎慎吾的助手接待美国客户大显身手的时代。当时她还是前伯爵古馆辰人的夫人。现在想来,那时她也许已经和慎吾有了私情。即便如此,见过她的人还是不能不赞叹她的美貌。

继承了公卿华族血脉的倭文子乍看之下纤柔娴静,美得仿佛精致工艺品一般,让人担心她能否承受住慎吾那等鲁莽汉子的怀抱。不过也许恰是这种女人,才像缠绕的蔓草一样具有不屈不挠的韧性——金田一耕助产生了以上不大礼貌的猜想。

此前见到倭文子时,她穿着洋装,现在则身着与她的气质甚为相称的结城绸和服。总之,她有京都女子那种故作柔弱的心机,表面逆来顺受,实则内里强硬,是个坚持原则的女人。“这一带景色真不错,我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欣赏富士山。”金田一耕助说了几句客套话。“这儿怎么说也是入得古馆种人阁下法眼,专门兴建别墅的地方。而且今天天气确实不错。”“平家的残兵被水鸟振翅的声音所惊、仓皇败走就发生在这附近吧?”“啊,您说的那是富士沼吧。那地方还要再往西,虽说是‘沼’,但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糸女嚅动着满是皱纹的嘴巴解释道,然后又笑眯眯地问:“金田一先生对历史颇有研究?”“啊哈,也、也谈不上,只、只是忽然想到而已。”

金田一耕助也发觉自己多话了,有些发窘。他有个毛病,一发窘就结巴,五根手指还会往乱蓬蓬的脑袋上抓挠一通。倭文子似乎知道他这个毛病,并不见怪,只是眼角聚起笑意。唉,这可不是号称名侦探的男人应有的举止。“这一带有很多历史遗迹,还有和歌中经常咏唱的景致。另外我看中这别墅还有一个原因……金田一先生,你是坐马车来的,从车站到这里花了多长时间?”“差点忘了,现在才道谢实在失礼。马车着实让我大开眼界,以前从没坐过正儿八经的马车。哈,弄这么大排场,怪不好意思的……时间我算过,正好是二十五分钟。”“那么,坐汽车应该只需一半工夫。”“同东京之间的交通也很方便。”“现在火车也越来越快了,我还考虑在这附近再建个高尔夫球场。”“啊,那么……”金田一耕助虽然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却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问道,“这栋宅子大概有多少房间?”“现在还不成规模。西式房十间,日式房八间,眼下算是半玩票性质。将来扩建的时候,我还想找风间合作呢。”“那可是他的拿手戏,他肯定会欣然加入吧。对了,你先前说有客人是……”“啊,就三个人。”筱崎慎吾不以为然地说,“其实这宅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对外营业了,所以想在那之前把和这里关系深厚的人聚起来,算是最后留念吧。此外还有一件事要一同商量。”“关系深厚的人是指……”“就是这家原来的主人,古馆家的众位亲戚……话虽如此,其实也没几个人。辰人加上他生母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小舅天坊先生,原来是位子爵。还有一位是辰人继母的弟弟,柳町善卫先生,也曾是子爵。金田一先生,我多亏和这一位高贵的人儿结了婚,才得以有了这些交际啊。”

慎吾用那双大手从下往上一抹脸,滴溜溜转动着眼珠哈哈大笑起来。很难认为慎吾是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种话的男人,但他的话音里确实听不出有什么讽刺反语之类的怪味。

倭文子依旧不为所动。金田一耕助看着那张脸,忽然想到了能剧中年轻姑娘的面具,优雅应对之下潜藏着不屑的微笑……

糸女怔了一下,来回看了看这夫妇俩的脸。人一旦到了这个年纪,就仿佛有了几分妖气,轻易不会将内心示人。

金田一耕助笨拙地清了清嗓子,问道:“对了,刚才不知道这宅子哪里传来了长笛的声音……”“啊,那应该是柳町先生,辰人继母的弟弟……要说这位柳町善卫先生,可是长笛演奏界相当有名的人物,金田一先生不知道?”“这……我完全……”金田一耕助挠着脑袋上的“鸟窝”,含含糊糊地说。《恶魔吹着笛子来》的主人公椿英辅前子爵也是长笛演奏者。这当然只是巧合。但在被称作“斜阳族”的旧贵族中音乐爱好者众多,这就未必能简单归于巧合了。

金田一耕助漫不经心地想着。事后想来,那时他听到的笛声正是锁定马上就要浮出水面的惊天命案的凶手的重要线索。“那么……你找我有事是……”

金田一耕助总算切入了主题。“嗯,这件事嘛。”

筱崎慎吾像是等待已久似的探过上身,说:“这里出了桩怪事,阿糸感觉很不妙,心烦意乱的。一大早找你未免贸然,但还是不得已拍了电报……”“电报上说的出事,就是指那件怪事吗?”“正是。”“还请仔细讲讲经过。”“好。”

慎吾给自己斟上洋酒,咕咚一仰脖干了。“金田一先生,你不来点?”“啊,我就不用了。”

先前倭文子给金田一耕助面前的酒杯里斟上的金黄色液体还剩一半多。“哦。”慎吾笨拙地放下酒杯,一边满上,一边开口道:“我们要在这里碰头是一个星期前就定下来的事。打算从昨天星期六开始,在这儿优哉游哉地享受周末时光。谁知道会发生那等怪事。前天,也就是星期五早晨,这位……就是这边的阿糸,似乎接到了我从东京打来的电话。”“似乎?你本人没打过电话?”“是啊。有人冒充我,而且电话里说……”“啊,等一下。”金田一耕助打断了他的话,“那么阿糸是先诸位一步,星期五到达这里的?”

慎吾愣了一下,望向耕助,微微低了下头说:“啊,是我的不是,没把话说清楚……还是从这位开始说起吧。她可是这个家‘不外嫁的闺女’,我买房子时附带着将她一起买了。”

慎吾笑得眼角聚起皱纹。糸女优雅的面孔上泛起一片红晕,道:“我要是被赶出这个家,就没处去了,所以恳请老爷把我这个没用了的老婆子也一同买下来了。呵呵呵。”

糸女翕动着干瘪的嘴唇笑了。金田一耕助听了这话,不由得吃惊地看了一眼倭文子。倭文子仍然不动声色。“就是说这位老太太……啊,失礼,阿糸是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对了,金田一先生,你对这家里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吧,诸如各种秘密装置?”“嗯,这我从风间那儿听说了,说是墙里有不少旋转机关和地道……”“正是,正是。而且这些秘密机关大多不为人知。房子建成之后,种人阁下就烧毁了图纸。对这些机关了如指掌的,除了种人伯爵之外就是阿糸。所以一人伯爵住在这里时,大多机关就已经被遗忘了,更何况辰人。他虽然拥有这宅子的时间不短,但是对哪里有什么样的机关几乎一无所知。都是因为这位老夫人的嘴巴太严,对谁也不肯透露。”“瞧您说的,老爷,那可都是老身的财产啊。呵呵呵。”

金田一耕助从刚才就注意到,糸女同慎吾说话时会微露娇态,像小姑娘一样脸颊飞红。每当这种时候,倭文子那张精致的脸孔上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是啊是啊。所以啊,金田一先生,我是打算把阿糸养到蹬腿闭眼,让她慢慢把秘密全吐出来。哈,不开玩笑了。这间酒店的经营眼下全委托给阿糸了,老太太还硬朗得很呢。”“我明白了。那么星期五早晨的电话是怎么……”“哎呀,实在对不住,说着说着就扯远了……是这么回事。电话那边的人自称是我,说当天傍晚会有一位叫真野信也的客人来访,务必安排他住‘大丽花间’,并且要好生伺候。”“哦,那么阿糸,电话那头的声音像筱崎先生的吗?”“也不好说,毕竟是从东京打来的电话,听得不是很清楚……”“那么星期五傍晚这个真野信也真的来了?”“嗯,来了。倭文子,拿一下他的名片……”

倭文子从壁龛中拿出名片,一言不发地递给耕助。是筱崎慎吾的名片,上面罗列了若干头衔,空白处用粗钢笔潦草地写着:“这位是之前我在电话里介绍过的真野信也先生。阿糸,一切都拜托你了。”

金田一耕助认得慎吾的笔迹。这字体乍看很相似,但也有不尽相同的地方。“那么你是不知道此事了?”“不知道。”“真野信也这个人有何异常举动?”“请等一下,在这之前有件事得先问清楚。你听说过昭和五年这个家里发生的血淋淋的惨剧吗?”

金田一耕助一惊,看向慎吾。慎吾也沉默地望着他。在片刻的沉默中,可以感觉出倭文子轻微地哆嗦了一下。“你听说过吧?”“啊,你买下这座名琅庄的时候,我听风间谈起过。我还去图书馆查阅了案发时的资料。虽然可能是多此一举,但有些东西让我颇感兴趣。”

慎吾和糸女对视了一秒,然后说:“哪里是多此一举,你既然了解这些,事情解释起来就容易多了。那么你也一定知道那次事件当中有个人失踪了吧?“嗯,知道。是左臂被砍断的尾形静马吧。但这人不是投了‘鬼石窟’内的古井了吗?”“不。”慎吾断然插话道,“要知道那口古井……到了辰人那一代,曾经派人到井底去探过,底下根本没有任何类似人类遗骸的东西。这件事不光在座的阿糸,倭文子也非常清楚。应该是他们俩结婚之后不久的事吧。”

倭文子表情僵硬,机械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尾形静马当时并没有死,而是仍然活着?”“这个嘛,就得由你来判断了。说说星期五傍晚的事吧。这个真野信也到达时,如果是阿糸出去接待就好了。可惜不是,而是一个叫玉子的年轻女佣去的,是她把这名片转交给了阿糸。于是阿糸便叫玉子把客人安排在大丽花间。容我啰唆一句,用西洋花卉命名的是西式房间。过了一会儿,阿糸到大丽花间同客人打招呼,发现房门从里边反锁了,怎么敲门都没人应。当时,她只当是客人出去散步了,也未在意。可到了晚饭时间仍然毫无动静,而且谁也没在宅邸内见到此人。这时阿糸才觉得放心不下,拿备用钥匙打开门。里边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钥匙放在壁炉台上。”

慎吾的话戛然而止,凝重的沉默在席间压了下来。

远处传来伯劳鸟的啼叫,使得这沉默越发深不见底。金田一耕助终于清好了嗓子,开口道:“阿糸,那房间确实上了锁吗?”“是的,是锁上的。”“窗户呢?”“全从里边锁着。”“既然这样,莫非那房间里有地道?”“没错,没错。金田一先生,连我也知道大丽花间里有地道。倭文子告诉我之后,我还半带着好奇心钻过一次。所以真野信也这个人从大丽花间消失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问题关键在于真野信也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地道。”“那人什么模样?”“这个嘛,阿糸不想在女佣中造成惶恐,就若无其事地临时安排她们外出办事去了。但据玉子回忆,那个真野信也没有左臂。”

金田一耕助的脑际瞬间清晰地浮现出先前在马车上远远看到的杂木林中的男人背影。那人西装的左袖不自然地飘着。“玉子转交名片时要是能提上一句是个没有左臂的客人就好了。”糸女遗憾万分地翕动着干瘪的嘴唇。“那男人的举止和体格如何?”“玉子也说不大清,只说戴着大号墨镜,像是怕感冒似的戴着口罩,穿黑西装,右手抱着风衣,提着行李箱,还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那人几乎没有开口说话,也不知道大体的年龄。”“风衣和行李箱还在吗?”“什么都没留下。到底他是为什么而来?莫非还藏在这个宅子里?想到这些就让人毛骨悚然……”“尾形静马如果还活着,应该多大年纪了?”“虚岁正好四十五岁了。金田一先生,自从辰人搜查了井底,确定没有任何可能是人类遗骸的东西以来,独臂男就成了古馆家的一个噩梦。总觉得某天那个人会来报仇,挥着血淋淋的刀砍杀进来……”

金田一耕助一脸诧异,来回看着慎吾和糸女的脸。“古馆家的人谁会担心这种事情?”“那当然是辰人先生了,他就是因为在意此事才搜查了井底。发现那里边没有半点像是人类残骸的东西之后,这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糸女一边留意着一旁的倭文子,一边用沉静的声音低低说着。“但是,阿糸……啊,我可以这么叫您吗?”“可以,可以,这样叫正合适。我是这位老爷整个买过来的女人啊。呵呵呵。”糸女嚅动着满是皱纹的嘴唇笑道。“那么我想请教阿糸,辰人何必惧怕尾形静马呢?因为尾形静马被一人伯爵扣上了私通的污名,还被砍掉了左臂?但是作为报复,他不是已经利落地斩杀了一人伯爵吗?我觉得他不至于对伯爵的各位遗属,比如儿子辰人再有什么怨恨。”

这不过是金田一耕助的个人意见,一时间谁也没回答他。他来回观察着莫名沉默的三人。“夫人,你怎么想?”

冷不防被这么一问,倭文子那冷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之色。“啊……那当然是……古馆那人天生就有些神经质……”“金田一先生。”慎吾像要袒护娇妻似的开口了。他晃动着岩石般的膝头说:“一家之中曾有那样血淋淋的过去,对于遗属来说就像长长的噩梦一样久久不散,也是人之常情,没有道理可讲……”“啊,我明白,你这么说倒也在理。”金田一耕助一脸似懂非懂的神情,轮流观察着三人的表情。这时,慎吾换上更为严肃的语气说:“还有,金田一先生,当年横死的一人伯爵和加奈子夫人,也就是辰人的生父和继母的二十一周年祭就快到了。后天二十号就是忌日。我们这次碰头也准备商量做法事的事宜,所以阿糸会特别在意也在情理之中。”

慎吾这话中有种鲜血淋漓的回响,在座的人都愕然望向他。特别是偷眼观瞧丈夫表情的倭文子,她脸上一瞬间掠过的恐惧给金田一耕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想而知,凝重的沉默又沉甸甸地压在了席间。就在这时,静寂的大宅某处忽然传来两三声尖叫。那声音越来越近,几人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终于,那尖叫变成了慌乱的脚步声,来到了会见厅门廊前。“爸爸!爸爸……”年轻姑娘脆生生的声音越来越近。“咦,是阳子小姐吧。”糸女叫道。一时间在座的几人都欠身欲起。“爸爸!”踉踉跄跄闯进来的确实是慎吾同前妻的女儿阳子。她一身鲜艳的运动式洋装啪地点亮了整个房间。但是她却惊慌失措,表情因恐惧而扭曲。“阳子,出什么事了?什么事这么慌张?”“爸爸!杀人了!有人被杀了!快来啊!”“杀、杀人……”“真的,真的,有人被杀了!”“被杀?是谁……”“是古馆叔叔啊。古馆叔叔被杀了!”

慎吾大惊失色,颓然沉下了脸。那一瞬间,倭文子仿佛窥察丈夫神色似的回头张望,那目光再次给金田一耕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他久久难忘。

时间是四点二十分。第三章华丽凶案一

前伯爵古馆辰人被杀案中有诸多蹊跷,警方最终也没弄清事情的真相。清楚真相的除了金田一耕助,就只有极少数几个人了。请容笔者慢慢道来,且将表面显现的事相一一拾记。

案发地是在名琅庄内院墙外距离相当远的石棉瓦顶大仓库。仓库远离内院墙,但紧贴着外院墙内侧。不知种人伯爵是出于高度戒备还是嫌那地方碍眼,仓库被精心隐蔽在茂密的冷杉林中,除非走到近前,否则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仓库过去用于贮藏柑橘。战后柑橘山从名琅庄分割出去,充抵了财产税。众多仓库中只有这一间因位置关系留在了名琅庄院内一角。

因此,如今仓库中没有任何货物,只有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废旧杂货、昔日留下的旧柑橘箱、成堆成捆的麻绳和巨大的磅秤。此外,这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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