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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6 01: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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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蒋世杰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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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岗

竞岗试读:

故事梗概

乌酉市新任市委书记陈吉钟,在走访调查中发现,他的前任、腐败分子宦海淳不仅搞垮了乌酉市的经济,而且严重败坏了机关作风和社会风气,搞乱了干部的思想,干群关系高度对立。对此陈吉钟决心从整顿机关作风和干部思想入手,重振仕风,重建该市经济和社会秩序。此事作为社会大背景下的一个小背景,给书中人物提供了一个活动的舞台。

在这个小背景下,前任书记的秘书倪布然任职市委秘书科长,正当他为机关治理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时,他在人文学院的女同学艾妮偶然相访,向他透露了学院新成立的人类学研究室的消息。这个消息打动了这位人类学专业毕业、痴情于人类学研究者的心,有意弃官从文,从事教学和研究工作。

他的家人、亲友和同事对此不可理喻,认为他离经叛道,异想天开,便想方设法劝阻他。最后在市长齐思民的支持下,他在四面楚歌声中毅然离开市委,走进了他认为神圣的学堂。

觊觎秘书科长已久的郜子达将他视为竞争对手,对手不战而走,一阵窃喜。在送别倪布然的宴会之后,便去红叶歌厅与杨红叶消魂。杨红叶是他小舅子梅能的妻子,早就勾搭成奸,给他和他小舅子的家庭生活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求官心切,在其父(前朝遗老)的指点帮助下,当上了人文学院的副书记,这个不学无术的官迷堂而皇之地成为学者倪布然的领导。

在短短的时间内,倪布然学术成果斐然,饮誉全国。但他在社会交往中,却横遭冷遇,倍受职业歧视,尊严受到重创。就在此时,市上因机关治理工作的需要,在全国范围内公开选拔县级领导干部。其妻(市政府接待处副处长)想尽办法劝他参加公选。在他犹豫不决,徘徊在公选十字路口的当儿,郜子达对他的歧视性要求和研究经费申请被拒,成为压垮他坚持学术研究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种看不见但却强大的社会力量,逼迫他报名参加公选。因竞争对手四处活动,他的公选之路荆棘丛生,一波三折。最终因市长出面力主公道,他公选胜出,走马上任乌酉市行政事务管理局副局长。

上任伊始,就让“一粒老鼠屎”、杨红叶的丈夫梅能给了个下马威。此人酒色无度,脾气暴躁,成日喝得酩酊大醉,在机关上惹是生非,最后因酒后闹事跌伤而死。

梅能的二姐梅雨是郜子达之妻,大姐梅雪与丈夫离异后,分得一部分资产,投入乙僧公司,转而以其公司之名投资乌酉市科技经济园区,负责建厂。因工作关系,她与倪布然经常接触,钦慕之心油然而生,倪布然成为她心仪的男人和精神慰藉。

郜子达和杨红叶的爱昧关系,他的小舅子梅能、其妻梅雨和妻姐梅雪都有所察觉,两个家庭因此而矛盾重重,事端不断。梅能死后,杨红叶向郜子达要家庭和名分,郜子达正在跑着要官,不愿为家庭丑闻影响他的仕途,失手酿成灾祸。杨红叶死而复生,出家为妮。郜子达则受惊吓而且为官位而忧伤过度,罹患间歇性精神病。

倪布然走上新的工作岗位,协助局长亦用公选(也称之为竞岗)的办法调整了局里的中层领导干部,以务实干练的作风和强硬手段处理了几个棘手的遗留问题。正当他声名鹊起,局长因年龄关系准备退居二线推荐倪布然当此重任时,他收到一份邀请函,邀请他参加一个国际学术研讨会,并聘请他去某高校任教和从事研究工作,于是他又陷入两难选择的境地。

齐思民是人民代表联名推荐获选为市长的。他亲民、务实、清廉、勤政,对官场恶习深恶痛绝。曾培养、支持过倪布然、师玉洁等人,为乌酉人民做了许多好事实事。在乌酉市人代会召开前夕,被任命为另一个市的市委书记,怕惊动准备为他送行的百姓,悄然离开乌酉,前去赴任。

同为前任书记秘书的师玉洁,在人格特质上与倪布然相像。而且在行为上比倪布然更为过激,更为“大逆不道”。他早于倪布然离开市委,在葫芦村小学任教,后来竞选为该村支书,带领村民发展生产,建设家园,招商引资,创办了科技经济园区。园区管理委员会成立后,他参加了新一轮公选,一举夺魁,任园区管委会主任。他与女记者叶冰清恋爱多年,听到倪布然受邀之事,鼓励倪布然,并当场商定,与叶冰清一起陪倪布然去香港参加会议。

除上述人物外,还有市委副书记潘池,梅雪的老总曾乙僧,文化人孔佰文等等。这些人物相互关联,通过他们的活动,演绎出一个个有趣的故事。书中主要人物活动在官场、“学术场”和商场之中,通过他们在各“场”之间身份的转换及其在社会活动中的言论和所作所为,以及社会各阶层对这些作为的评介,对传统文化中的糟粕,特别是对官本位主义的文化渊源和社会根源,以及对当代社会生活的负面影响和对先进文化建设的阻碍作用,进行了深入地思考和无情地挞伐。对进步知识分子最终选择“学术场”以及在他们身上表现出来的真善美给予了热情地肯定,读后发人深省,给人以希望。一新书记私访通天桥,聚共识定下整风策

陈吉钟没有带秘书,也没有带车,只身一人出了市委大院,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便对的哥说:“走,咱们走个葫芦村。”

的哥看他一眼,冷冷地问:“去村委会?”“不,去那个通天大桥,”顺口问了一句,“你知道那地方吧?”“那谁不知道,见是个乌酉人,没有不知道的。”的哥说着就开动了车,试探着问道,“你是新来的陈书记吧?”

陈吉钟看一眼的哥,答道:“对,我是新来的市委书记陈吉钟。”“唉哟,”的哥有点夸张地说,“开了半辈子车,还没有拉过这么大的官呢,今天该不是交官运了吧!”“师傅真会开玩笑,”陈吉钟说,“咱俩认识一下,你贵姓?”

的哥调侃道:“不敢,不敢。小民百姓,贵什么姓呀!”接着他嘲讽道,“到那儿是想缅怀一下‘先烈’的‘丰功伟绩’呢吧!”

陈吉钟知道这是对他的冷嘲热讽,就善意地笑笑,玩笑道:“师傅还挺幽默的嘛!”接着他补了一句,“黑色幽默,黑色幽默。”

的哥转头看他一眼,笑道:“但愿你不要‘前赴后继’就行。”“哦,看来这位师傅的对立情绪还是蛮大的嘛。”陈吉钟大度地笑笑,“是不是‘前赴后继’,还是留给历史去评判吧,你说呢,师傅!”“这可不好说,”的哥不以为然地说,“这官位就像毒品,一旦上了瘾,想戒也戒不掉。你说呢!”

陈吉钟没有再说什么。他有点尴尬地笑笑,一股凉气从他的脊背升上他的脑门。的哥所说的“先烈”,就是因贪污腐败被判了死刑的前任市委书记宦海淳。宦海淳主政乌酉期间,不仅搞垮了乌酉的经济,带坏了干部队伍,而且严重地败坏了干群关系。就连出租车司机的对立情绪都如此之大,可见干群关系紧张到了什么程度!看来,在乌酉人民中重新树立党和政府的形象,就成为他这个新任书记的当务之急。

这样想着,他看到了那座桥,它上下起伏,弯弯曲曲,因气流的扰动作用,远远看去,好像一条扭动着的巨龙。可谓匠心独运,费尽心机。“师傅,停一下吧。”

车慢慢地停下来,陈吉钟下了车,付了车钱。的哥收了钱,说声谢谢,调头走了。陈吉钟走近桥头,桥头上竖着一块石牌,上面雕着几个大字:乌酉市党风廉政建设教育基地。他在此处驻足,望着这块石牌,仿佛看到了宦海淳从乌酉市的权力中心走向灭亡的人生轨迹。

这就是的哥说的那位“先烈”建立的“丰功伟绩”,也是他的前任留给他的一笔“宝贵的精神遗产”,他不能不认真地审视审视这笔“遗产”。他的这位前任,随着职位的升高,官瘾也越来越大,官欲极度膨胀,为求升官,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从他当了县委书记的时候起,他就把自己的政治生涯规划到副总理的位置上了。因此,他在任乌酉市委书记不久,就去向本市有名的玄空真人问自己的前程。那位真人说,他仕途无限,前途无量,可官至天子辅弼。欠只欠一座通天大桥,若在他的治所之旁建一座桥,就可直通天庭,直达辅宰之位。于是他强行征走了葫芦村部分村民的一大块葫芦地和部分宅基地,劳民伤财,修了这座没有任何功用的通天大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座桥不但没有让他直达辅宰之位,而且被乌酉人民送上了刑场,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上前抚摸着石碑,思绪万千。昔日的通天大桥,被辟为廉政教育基地,不知这历史的教训,又有多少人会吸取?他在这儿沉默了几分钟,踏上起起伏伏的“通天大桥”,桥面上杂草丛生,当时为了修桥而开挖的几个人工湖,如今也辟为几个鱼塘。一个中年汉子在向塘中投撒鱼食,鱼儿跃出水面争抢鱼食,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银光。他从这头走到那头,那冷冰冰的石桥仿佛向他诉说着那个不太遥远且悲哀的故事。

他走下大桥,沿着鱼塘边沿,向那汉子走去。到了跟前,他向养鱼的汉子招呼道:“老哥,喂鱼呢?”

那汉子边撒饵料边回答了一声。陈吉钟接着问道:“收入怎么样呀?”“托领导的福,还可以。”

陈吉钟笑笑,开玩笑地说:“老哥,你也打上官腔了!”

那汉子也咧开嘴笑笑,之后调侃道:“回领导的话,小老百姓一个,有啥资格打官腔呀!”说罢哈哈大笑起来。陈吉钟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那汉子正色道:“当初宦海淳为了造那个桥,挖了这个湖,他哪里料到,这湖会变成鱼塘。”接着他补了一句,“这都是齐市长为我们小老百姓办的好事。”

陈吉钟随口问道:“是吗?”“怎么不是!”那汉答道,“你到村子里看看,他给我们办的好事多着呢。”“哦,我还真想去看看呢。”陈吉钟说着,向那汉子作别,向村里走去。

到乌酉以来,他总是抽空到全市各地走走看看。不论走到哪里,他都听到老百姓对齐思民的溢美之词。他了解到,齐思民被人民代表联名提名选举为市长以来,他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宦海淳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尽最大的力量,为乌酉人民办好事,做实事,赢得了老百姓的好评。他的这位搭档,让他尊敬的同时,无形中也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压力。他这样想着,耳听得有人叫了他一声,他抬头一看,是秘书长侯静德,和他身后紧跟着司机小王。“我随便出来走走,丢不掉的。”陈吉钟看着侯静德,开玩笑地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不会是一直跟踪我的吧!”“哪里,”侯静德笑笑说,“我有事找你,见你不在办公室,就给小王打了个电话,小王说你出了市委大院,没有要车,见你坐出租车走了,我们就找来了。”“你们可真会找,”陈吉钟说,“既然来了,一块儿去村上看看吧。”“省委办公厅来电话找你,他们在等你的回话呢!”侯静德说。“那就回吧!”陈吉钟说着,打了个回的手势,三人转过头向桥头走去。在桥头,他们上了车,就打道回府了。

进了办公室,陈吉钟刚刚回覆了省委办公厅的电话,齐思民就进来了。“又到哪里去来?”齐思民问。“本想到葫芦村去看看,刚到村上,秘书长就追上去了。”陈吉钟话锋一转,问,“把那个‘通天大桥’辟为党风廉政建设教育基地,是你的创意吧?”“桥下的人工湖改造成鱼塘了,那桥就显得多余。那也是乌酉人民的血汗钱建造的,权且让它发挥点作用吧。”“这个创意很好,时时刻刻给我们的领导干部一个警示,警钟常呜嘛!”

齐思民点点头,关切地说:“以后出去还是把车带上吧,不然办公室和同志们有意见了!”

陈吉钟笑笑:“他们有意见,我可是大有收益。你是有体会的,要想了解点真实情况,还是一个人出去的好。你要前呼后拥的出去,没有多少人对你说实话的。如今,连农民都学会打官腔了。”“谁说不是呢,”齐思民若有所思地说,“这些年来,我们的干部热衷于请来请去,迎来送往,还美其名曰‘联络感情’。联络来联络去,干部之间的感情可能拉近了,但和群众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谁说不是呢,”陈吉钟说,“我来乌酉之前,有人对我说,宦海淳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可低估。最近我到基层跑了跑,社会矛盾尖锐复杂,老百姓对政府的抵触情绪很大。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干部的思想乱了,作风坏了。社会风气和发展环境不容乐观。因此,端正干部思想,整顿机关作风,优化发展环境,应当尽快提上我们的议事日程了。”

齐思民点点头说:“嗯,是应该提上议事日程了。古人有言,‘仕风变,则天下治矣!’治天下,必先整顿吏治。”齐思民稍停了停说,“平心而论,我们不能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宦海淳的身上,有些是他造成的,有些是全国普遍存在的。要想彻底解决这些问题,不那么容易呀!但不管有多难,既然担子压到咱们的头上了,我们就只有迎难而上,尽力而为了!”“看来咱俩的看法还是比较一致的,”陈吉钟说,“我想了想,有必要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一个教育活动,对干部的思想和机关作风进行一次治理整顿。你觉得呢?”“我看很有必要,”齐思民说,“看来你已经考虑成熟了。”“谈不上成熟,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就让办公室拿出一个方案来,上常委会议决。”陈吉钟说。“我同意。”“那好,这事就这样了。”陈吉钟话锋一转问道,“你来找我,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也没有什么大事,”齐思民说,“现在跟我的这个小倪,以前是宦海淳的秘书,人很诚实,说他德才兼备也不过分。我想重新给他安排个岗位,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吉钟看一眼齐思民,略作思虑状,之后说:“我说还是先放一放,下一步调整中层领导班子时再考虑,你认为呢?”“你误会了,” 齐思民解释道,“不是提拔,是换个岗位。”“哦,是这样。你给组织部说一下不就行了。”“我是想让他负责秘书科,这属于市委办公室内部的事,恐怕还得你点头才行。”“我没意见,回头我给侯秘书长说一声,让他去落实就行。”陈吉钟接着问,“那你用的人,物色好了吗?”“还没有,就按正常程序,让政府办公室去物色好了!”

陈吉钟笑笑,没再说什么。他俩就工作上的事又扯了一会儿,齐思民就告辞出去,干别的事去了。齐思民出去以后,陈吉钟就打了侯静德的电话,让他到这儿来一下。放下电话不久,侯静德就进了书记办公室。他坐下来,陈吉钟对他说:“你和组织部商量一下,拟定一个治理整顿干部思想和机关作风的草案。草案主要内容着眼于以下几个方面……”他说了几条意见,问侯静德,“看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侯静德说没有什么补充的,陈吉钟就说,“那好,具体怎么做,你们商定,草案出来以后,尽快提交常委会研究决定。”“好,我马上安排。”“还有一个事,”陈吉钟说,“秘书科的科长人选定了没有?”“有人推荐过郜子达,不过还没有最后决定。”“郜子达?”陈吉钟望着侯静德,有点吃惊地问。他约略知道一点,此人出生在官宦人家,其父是本市前朝遗老,有个哥哥在中央机关工作。而他本人却自小不爱读书,勉强初中毕业,见人家开车的八面威风,就进了一家国有企业当上了汽车司机。混到九十年代,感觉当官比当汽车司机威风多了,于是就进了行政机关,由一名工人变成了干部。不久又调到到了市委机关。想到这里,他说,“让他当秘书科长,恐怕不大合适吧!”“我也这么认为,”侯静德讨好似的说,“书记手头有合适的,不妨推荐一个。”“我还真有一个人,”陈吉钟正色道,“你觉得倪布然能不能胜任?”“倪布然当然没问题,”侯静德若有所思,“不过,齐市长临时主持市委工作的这段时间里,倪布然一直跟的是齐市长。不知道齐市长是什么意见,他要带过去,还是要换人,恐怕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我说的就是齐市长的意见。”陈吉钟说,“他给我打过招呼了。”

侯静德就说:“你俩都说了,那还有什么问题!”“好,你说没问题,就在最近调整一下吧。”“好的。”侯静德补充道,“这属于办公室内部调换,又不办调动手续。和组织部协调一下,转任一下职务就行。”“好吧,具体怎么办,那就是你的事了。”“好。”侯静德答应着,就站起身,告辞出去。二“第一秘”走马任科长,女同学偶访“痴情人”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侯静德有点儿窃喜。郜子达向他表示过要当秘书科长的愿望,他觉得不合适,但因郜子达有前朝元老的家庭背景,不好当面回绝,他正为这事为难呢。现在书记亲自点了将,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回绝了,而且谁也不得罪,真是两全其美。这样想着,他打了郜子达的电话。郜子达以为秘书长答应了他的要求,就兴冲冲地进了秘书长室,脸上还带着笑容。“你坐下!”侯静德佯装批阅文件的样子,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又做出一个忙碌的样子。“忙碌”了一会儿,他收起文件夹,对郜子达说,“给你说个事儿,希望你能理解。”

听到理解二字,郜子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上去比哭还难看。他望着侯静德,半天才说:“我知道我水平有限,但我可以学嘛,谁生下来就会当官呀!”“不是这个意思,”侯静德说,“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可我的领导给我推荐了一个人,你说,我能驳他的面子吗?”

郜子达望着他,有点不甘心地说:“那这事就这么完了?”“也不能这么说,”侯静德说,“再说,不一定当了秘书科的科长就非提拔不可。实事上,不管哪个科,都是市委办公室的科,都有提拔的机会嘛!”“说是这么说,”郜子达说,“总归还是秘书科的机会多一点。”

侯静德就有点不高兴了,他海域:“你也不能死盯着一个秘书科,还是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只要把工作干好,一有机会就解决你的问题,这样总可以了吧?”

郜子达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显出一副无赖像,不满地说:“侯秘书长,这次就这样了,以后有机会,可不要再让人撬掉就行。”

侯静德不想和他再说下去,就带点嘲讽和口吻说:“谢谢理解。没什么事儿,你忙你的去吧!”“好的,我记着你的话呢,可不能再食言哦!”郜子达说着站起身,侯静德向他点点头,就低下头看文件。郜子达转身过去,拉开门走了。

侯静德抬头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点不快。他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还挺牛的。”说罢,就给倪布然打了个电话。

倪布然进了秘书长室,向侯静德打声招呼,侯静德说声坐,他就在写字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问道:“秘书长有事呀?”“嗯,有点,”侯静德问他,“最近在忙啥呢?”“没忙啥,拉拉杂杂的,都是些日常琐事。”倪布然回答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地说吧,”侯静德看着他说,“你在主要领导身边工作了这么些年,兢兢业业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该到调整的时候了。”

倪布然稍稍愣了一下,客气地说:“谢谢组织的关心。”稍停,他平静地问:“组织上确定了吗?”“这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呢嘛!”“调整到哪个岗位?”“秘书科长。”侯静德说得很干脆,接着他征询似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哦。”倪布然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显然不是侯静德所期望的态度。其实,对于这样的动议,他并不感到意外。他服务过的前市委书记自我毁灭以后,他给齐市长代理了一段时间的秘书。新书记到任后,齐市长征求过他的意见,问他随不随他到政府那边去。他想了想,觉得跟着他过去,多少有点人生依附的味道,还是不去为好。而要继续做新书记的秘书,显然已不合适,一朝天子一朝臣嘛!调整工作岗位,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并且这样的调整,属于市委办公室内部的平级调动,要说有什么不同,这“秘书”是兵,秘书科长则是个官。严格地讲,“秘书”这一称呼,只是对领导身边从事文秘工作人员的俗称。《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并没有设置“秘书”这个职位。实际上,倪布然的法定职务是主任科员,行政级别是正科级,属于非领导职务。眼下,他将由“秘书”或者主任科员改任秘书科的科长,虽属平级调动,但由“非领导”变成了“领导”。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更重要的是,这个“领导”官职不大,但位置显赫。走上这个岗位,就等于搭上了通向权力高峰的高速列车,前程似锦。因此在机关干部们的眼中,它炙手可热,于是对它垂涎三尺。“没什么问题吧?”侯静德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大高兴地问。“没有,没有。”倪布然赶忙回答。“没有问题的话,你到秘书科先负起责来,任职的通知,我去跟组织部谈。”“好的。”倪布然一边答应着,一边站起身,随后问道,“秘书长还有什么吩咐?”“你别忙嘛,”侯静德示意他坐下,他重又坐下来。侯静德带点调侃意味地说,“我要给你这个新任秘书科长安排第一个任务了。”

倪布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半开玩笑地说:“请指示!”“是这样,”侯静德正色道,“你草拟一份关于治理整顿干部思想和机关作风的文件。”接着,他把开展这项工作的意义、主要内容、预期的目的和大体步骤,提纲携领地给倪布然说了说,最后说,“这都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意思,你好好琢磨一下,就按这个思路写。具体内容,你写出来我们再斟酌。明白了吧?”“明白了,”倪布然接着问,“大概什么时候交稿?”“越快越好。”侯静德叮咛道,“最近一段时间,其他事情你就不要介入了,集中精力,专心做好这件事就行。看还有没有问题?”“没有。”倪布然站起身问,“再没什么事,我就去工作了。”“去吧,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

没几天,倪布然拿出了一个关于在全市范围内开展治理整顿干部思想和机关作风工作的征求意见稿。发到各县区、各部门、各党派和相关单位征求意见。吸收采纳征求来的意见之后,倪布做了大幅度的修改。如此反复,几易其稿,提交市委常委会议通过后,倪布然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顺手拿起一本新到的《人类学》杂志,翻到他没有看完的一篇文章,正准备过过“文瘾”时,郜子达推门而入。“当了科长,也不见请客,” 他俩寒暄两句,郜子达调侃道,“这些天深居简出的,我以为干啥呢,原来在干大事呢!”。“你就别逗了,我能干什么大事。”“整顿这,整顿那的,还不是大事呀!”郜子达讽刺道,“又是‘削肿减肥’啦,又是竞争上岗啦,还要公开选拔、群众评议。看这架式,乌酉市的政坛上要要掀起一场风暴了,看着都有点害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又不是针对你来的,你怕啥呢!”“你是知道的,我就是个汽车司机,没有多少文化。真要竞争上岗,我岂不成了你‘削肿减肥’的对象了!”

倪布然笑笑,说:“老兄,你也真逗,这是市委市政府为整顿机关作风做出的决定,我不过起草了一份文件罢了。要说‘削肿减肥’,削谁减谁,那是有一套程序的,不是谁说了就能算数的,何况你我!”

郜子达冲倪布然笑笑。他没有争上秘书科的科长,心里本来就不快,于是他酸溜溜地说:“算了吧老兄,削谁减谁,当然与你无关。你是谁呀?你是乌酉市的‘第一秘’,现在又是乌酉市的‘第一科’,削谁也削不到你的头上,减谁也不会把你减掉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骑马的不知道步行的呀!”

倪布然笑笑:“我看你喝高了吧,云遮雾罩的,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对不起,”郜子达打了个酒嗝,“看了你的那个意见,心里直发怵。中午和几个朋友喝了几杯,都议论这事呢。回来见你的门开着,就过来探个消息,你可要对我说实话,你的这个‘削肿减肥’,削得到兄弟我的头上呀?”

倪布然见他虽然喝了点酒,神志却很清楚,听他这话,对这次治理整顿多少还是有点担忧。于是回答他道:“你是知道的,过去有一段时间,党政机关超编制进了许多人,造成机关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作风涣散。这次治理整顿,重点在于整顿,通过整顿,达到转变机关作风、提高工作效率的目的。至于‘削肿减肥’,指的是逐渐分流超编制进来的这部分人员。即便是分流人员,也会妥善安置的,不会一下子‘削’死。”“明白了,”郜子达说,“拜托你了老兄,这工作开展以后,有什么涉及切身利益的事,给兄弟透个信儿。”“你我不是一样嘛,”倪布然笑着说,“我知道的事儿,你自然也就知道了。”“不一样,”郜子达调侃道,“你如今是乌酉市‘第一科’的首长,处在核心位置,信息自然灵便。”

倪布然仍然笑笑,应付道:“就算是这样,我替你操点心,一旦有什么消息,只要不涉及机密,我在第一时间告诉你,这样可以了吧!”“这还算哥们,”郜子达竖起大姆指赞道,他站起身,打了个趔趄,倪布然隔着写字台扶了他一把,他冲他笑笑,“不好意思,告辞了。”

倪布然见他还有点醉态,就走过来,把他送出门。回到坐位上,刚拿起那本《人类学》杂志,就有人敲门。门本来就开着,他望过去,原来是艾妮,他的一位学姐,乌酉人文学院的哲学老师。她一边敲着门板,一边冲着他笑。“哦,是你呀,别难为情了,进来吧!”他说着,赶忙站起身走过去,和迎面走来的她握握手,接着把她让到沙发上,给她沏茶泡水,然后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望着她道:“今天什么风,把艾大教授刮到这里来了?”

艾妮笑笑,大咧咧地说:“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样唇枪舌剑地逗了一阵子嘴,艾妮问他:“家里还好吗?”“还可以吧!”“怎么,有状况了,说得这么勉强!”她又问,“工作没有什么变化吧?”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有点,但变动不大。”“升官了吧?”艾妮开玩笑道。“哪里的话。”于是,他把岗位调整了的事对她说了说。她故作惊讶道:“哎呀,我的倪大科长,”她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有点夸张地说,“千年的媳妇终于熬成婆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他冲她笑笑,带点调侃意味地说:“嗨,没想到我们的‘哲学泰斗’,如今也变得这么俗气。哎,你坐,你坐!”

她退一步重新坐下来,不服气地说:“说我俗气?好像自己有多清高似的。”她停下话头,不认识似地盯着他看了半天,露出一丝怪怪的笑容,对他说,“你真要清高的话,我倒有个去处,保你要多清高有多清高,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去?”“噢,什么去处,不妨说说。”“乌酉人文学院,人类学研究室。”

他怔了一下,答所非问:“你们学院什么时候弄了个人类学研究室?”“你看你,官不大僚气不小,” 艾妮一脸严肃地说,“这可是市委市政府批准的,正儿巴经的正科级单位。”“嗯,我知道有这么回事,”他带点戏谑的口气问,“原来你是招兵买马来了?”

她不自然地笑笑:“哪里呀。”接着她说,“说正经的,这是我们学校新成立的一个学术研究机构,有没有勇气去试试?”

他稍加思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道:“我去!”“军中无戏言,我可是认真的。”她严肃地说。“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啊。”这是倪布然的真心话。他是一位人类学爱好者,在做秘书的这些年,他利用一切空余时间,学习研究人类学,在一些专业性刊物上发表过一些有份量的研究成果,受到国内一些人类学家的好评。因此,他一听本市的一所院校成立了这样一个研究机构,感觉这还真是个机会。另外,机关治理工作刚刚开始,他这时候选择离开机关,不也是对市委市政府工作的一种支持吗!

她睁大了眼睛,反而有点底气不足了。稍停了一会儿,她平静地说:“你真的舍得放弃现在的位子啊!”“什么事都得人去做,”倪布然也平静地说,“你知道,在大学里我学的就是人类学,毕业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过我的专业。我去研究人类学,正当其理,让有兴趣的人去当秘书科长,各得其所,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呀!”“话虽这么说,”她极其认真地说,“常言道,男人怕得入错行,女人怕得嫁错郞。这是在两个行当中选择其中的一个,可不是什么小事。要我说,还是最好征求征求夫人的意见,考虑好了再决定。你说呢?”

他笑笑,对她说:“好吧,我考虑考虑吧!”三布然立志弃官从文,夫妻相商针锋相对

艾妮走后,倪布然平静的心理被打破。显然,在秘书科长和人类学者之间做出选择,从世俗的眼光去衡量,这不光是两种职业,而是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因此,不同的选择必将导致相异的人生。从世俗的眼光看,两者之间的高下优劣,一目了然。如何选择,身在官场中的人,会毫无疑问地会选择前者。而他,这个做过市委书记秘书的倪布然,却一反常态,选择了后者。难道他真的是为了发挥自己的专长,希望在学术学领域一显身手,做出不凡的业绩,还是真的为了支持机关治理工作,先把自己‘削’出去,给‘削肿减肥’做出榜样?连他自己也有点糊里糊涂。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回到家里,他在沙发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看表,给妻子沈惠贞打了个电话,问他回不回家。那头回答说,她有个重要的接待任务,不回家吃饭了。这在倪布然的意料之中,沈惠贞是市政府接待处行政科的科长,经常有“重要的接待任务”,不回家吃饭已是常态。之所以给她打电话,一是处于对妻子的尊重,二是他很想听听妻子对他的选择有什么样的意见,尽管他可以百分之百地做出判断,她对他的选择百分之百地持反对意见。但他还是想试试,给她讲讲其中的道理,也许会得到她的支持,尽管这样的期望是多么的渺茫。

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坐下来看电视。不知什么时候,沈惠贞回家了。她进了客厅,从肩上拿下女包,丢到倪布然这边的单人沙发上,噗哧坐在他的身旁,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便问了一句:“吃了没有?”

倪布然本想和她好好聊一聊去乌酉人文学院的事,闻着她一股子酒气,兴趣便失掉了三分。于是他应付道:“吃过了,”稍停,他话峰一转,带点讥讽的意味说,“难为你还惦记着自己的男人。”“这是什么话,”沈惠贞打了个酒嗝儿,不满地说,“我这也是工作,你以为我爱喝酒呀!”“我也没有说你什么嘛,你这就上岗上线了。”倪布然不冷不热地顶了她一句。

沈惠贞眨巴眨巴眼睛,盯着自己的丈夫,不认识似的。半晌她说:“今天你是怎么了,我就问了一下你吃了没有,你就冷嘲热讽的。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呀!”“我不是有事要和你商量吗!”倪布然有点委曲地说。

沈惠贞怔了一下,多少有点好奇,她问:“什么事这么急,非得这会儿商量不可?”“是我工作调动的事。”倪布然开门见山地回答道。“不是刚刚到秘书科嘛,再怎么动呀?”沈惠贞直截了当地问。“到乌酉人文学院去。”

沈惠贞望着他,略加思索,问:“去当副院长?”“不是。去做学术研究工作。”“什么?”沈惠贞瞪大了眼,酒意去了大半。接着她极其认真地说,“我原来以为你这秘书当得够称职的,就连最爱挑剔的宦书记都挑不出毛病来。谁能想得到,削肿减肥这一刀先砍到你的头上来了,这秘书科长的位子还没有坐热,说踹就被一脚踹出了市委的门,你能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什么踹不踹的,”倪布然截住她的话头,嗔怪道,“你不了解情况就随便责怪人家,也太轻率了吧!”

沈惠贞冷笑一声,认真地说:“不怪别人,那就是怪你自己了。说,是不是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被人家抓住把柄了?”“嘁,亏你想得出。要是真违法乱纪了,去的就不是什么人文学院,而是监狱,你懂不懂!”倪布然反驳道。“要么就是哪个领导看着不顺眼?”“你就别瞎猜了,这事是我自个儿要求去的。”接着他把答应艾妮的事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最后他说,“情况就是这样,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

沈惠贞看她的丈夫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顿时酒意全无。她满脸怒气,忿然说道:“我明白了,原来是和女同学勾搭上了呀!”“你说什么哪,这种事也是随便说的吗?”倪布然制止道。“这有什么,时下流行一句顺口流,”沈惠贞挑战似地问倪布然,“怎么说来着?”“你无聊不无聊!”倪布然不屑地说。“不好意思说是不是。”沈惠贞冷笑着说,“你不好意思说,我来说。叫作‘老婆无味,情人太累,小姐太贵,找同学最实惠。’你听听。你和那姓艾的,恐怕还不仅是同学关系呢!”“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倪布然说,“跟你说点事怎么这么费事呢。我想去人文学院,是因为那里新成立了一个人类学研究室,你知道,我是学人类学专业的,这么些年来,我虽然在机关上混,但我并没有放弃我的专业,我一直关注着人类学的最新发展和最前沿的研究成果,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静下心来,专门去研究它。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好好把握一下呢?事情就这么简单,一点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我胡思乱想,”沈惠贞恨恨地说,“我看是你脑子出问题了吧!”

倪布然叹口气:“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呢吗,你这态度,像是商量的嘛!”

沈惠贞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是商量,那我表明我的态度:坚决反对。”“也不要把话说死嘛,什么事都留有余地好不好。”倪布然无奈地说。“留什么余地。你仔细想一想,”沈惠贞心平气和地说,“你到那儿,三年两载的,你会研究出个什么结果。教授?专家?我告诉你,在一个县官眼里狗屁都不是。”沈惠贞顿了一下,“你要是好好当你的秘书科长,几年功夫就混到副县级了。我就想不通,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搞不明白呢!”

倪布然就像挨了当头一棒,他觉得这样“商量”下去毫无意义,就对她说:“我看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再这样说下去反而伤了和气。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没有意外,我坚持我的选择。”

沈惠贞冷笑一声:“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感情用事。我警告你,这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真要到那个时候,你哭爹哭娘都找不到坟头。”

倪布然听着好笑,就语带讥讽地说:“嗬,怎么调个工作就像赴刑场似的!搞点学术研究,怎么就那么可怕呢!”“从某种意义上说,差不多就是这样。”沈惠贞不服气地说。“我看你是被官员们熏陶得官瘾十足了,把官看得比命还重要。”“对一个男人来讲,社会地位和他的命也差不了多少。”沈惠贞掷地有声地说。“真是不可理喻。”倪布然嘴上这么说,心里想,这也难怪。她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接待外接待处,成天接待的就是领导,没有哪个老百姓让她去接待。既然是接待,就有接待的规矩,什么是规矩,最大的规矩就是规格,规格就是领导的职务、行政级别和部门的权力。一桌饭标准是多少,上什么烟酒,谁来坐陪,谁是主东谁是主客,谁坐哪儿,谁挨着谁,都是由职务级别部门来头决定的。与你的出生、性别、年龄、学历、学识水平、工作能力等等,一点关系都没有。因此,在她的眼里,一个人的价值,就等同于职务级别。他是学人类学的,他理解这一社会现象,也理解自己的老婆。“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挺理直气壮的吗?”沈惠贞见倪布然不说话,冷嘲热讽道。“你把话都说死了,我还说什么呢!”倪布平静地说,“我们谁都冷静一下,好好地想一想,再商量,好不?”“没商量头,”沈惠贞说,“说句丑话,如果你和你的那位学姐真有点啥事,我都能理解,臭男人嘛,哪里的猫儿不吃腥。可这件事,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扯什么淡呢,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硬往一块儿扯,有什么意思?”倪布然不高兴地说。

沈惠贞冷笑一声:“我把话再说的透彻一点,我宁可容忍你和你的那个学姐保持某种关系,也不容许你去搞什么学术研究!”

倪布然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他看着她,回敬道:“既然这样,我也把话说到家,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人文学院我是去定了!”“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她站起身,向卧室走去,到卧室门口,她回过头对他说,“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到这里,她推门进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随着这一声“咣当”,他的心也嗵地一下,但未等他回过神来,卧室的门又开了,沈惠贞探出头补充了一句,“不到黄河心不死,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的!”

倪布然被她的这个举动逗得哑然失笑,他望着她,回敬道:“那我就等着那天吧!”之后,卧室的门再一次关上。倪布然恢复了严肃的神色。沈惠贞对这事的态度,在倪布然的意料之中。尽管这样,他仍然感到有点扫兴。他俩毕竟是夫妻,在家庭问题上,这是个大事,就像艾妮说的,男人怕得投错行,女人怕得嫁错郎。还有一句老话,叫作夫贵妻荣。因此,在职业选择上,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个家庭的事。偏偏在这么大的问题上,夫妻俩意见如此针锋相对,使他感到左右为难,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道就这样妥协算了?他问自己。这不可能,他已经向他的同学艾妮夸下海口,如此出尔反尔,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再说,自己弃官从文,研究学问,对一个有志于做点事的人来说,正当其所。况且从市委出来到人文学院,都是财政供养的干部,对家庭生活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也许,她反对一阵子,等他开展学术研究,她也就任其自然了。这样一想,他也就释然了。于是他打开电视机,电视正在播放的,是他看过无数次,而每次都使他浮想联翩、心潮难平的一段猴子争霸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在一群猴子中,三个年轻的公猴,公然挑衅老猴王的王权。最终挑起了争夺王位的斗争,它们共同向老猴王发起了猛烈地攻击。经过殊死搏斗,在腥风雪雨中,伤痕累累的年轻猴子杀死老猴王后,王位争夺者们便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互相残杀,杀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最后一猴胜出,其它两个,一个惨死在胜者的尖牙利齿下,另一个九死一生,落荒而逃。胜者便在群猴的前呼后拥下,享受起了猴王的特权。

这个血腥的故事结束了,一段广告结束后,另一个故事开始了。讲述的是人类争权夺利斗得你死我活的真实故事。倪布然看到这里,就自然地把先后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的故事联系。心想,争夺猴王的斗争之所以如此残烈,是因为,猴王享有绝对优先的进食权,占有猴群中所有的母猴,对整个猴群颐指气使,可谓妻妾成群,呼风唤雨,八面威风。他还知道,人类的基因图谱与猴类相比相差无几,人自称已经脱离自然界成为万物之灵长,而人类对权力的欲望和追求,比猴子高明到哪里去了?这“万物之灵长”又从何说起呢?

这样想着,倪布然笑了。他的思绪从电视上转移到自己的心事上,他问自己:他能不能摆脱这种欲望的枷锁,比猴子稍稍有点出息呢?四非常之举不胫而走,亲朋好友同声挞伐

倪布然刚收拾完办公室,准备给艾妮打电话,在他拿起电话听筒的一瞬间,电话铃响了。他接起来,不是别人,正是艾妮。“巧得很,”倪布然说,“正想着给你打电话呢,你的电话就来了。”“是吗?心有灵犀还是巧合,”艾妮调侃两句,正色道,“不跟你开玩笑了,我问你,那事和夫人商量得怎么样了?”“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决定了。”倪布然回答得很干脆。“你可要考虑好,这可是关系到你前途和命运的大事啊!”

倪布然笑笑,说:“这点你放心,我的选择我负责。”

艾妮也嘻嘻一笑,开心地说:“有点男人气质。”接着她严肃地说,“既然考虑好了,能不能到学院来一下,实地参观考察一番,顺便和我们校长见个面?”“行,我马上过去。”倪布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到人文学院,就被优美的学院风光吸引住了。进了校园大门,一条笔直的大道将校园分成两部分。左边是一块仿丘陵状的草坪,上面点缀着矮矮的乔本植物,虽由人作,宛如天开,看上去十分怡人。右边是一处园林景观区,其风光十分迷人。倪布然禁不住走进景观区,一条小溪从一片花草树木当中蜿蜒流过,倪布然傍着小溪走过去,是一座假山,山下几道喷头从四面八方向山上喷出朵朵水花,在其周围形成薄薄的一团白雾,与上面郁郁葱葱的绿树,以及小溪发出的轻轻的流水声,构成一曲委婉舒缓的乐章,倪布然顿觉神清气爽。

他沿着由小石子铺成的弯弯曲曲的小路向校园深处走去。到了办公区域,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汉白玉雕像,这是圣人孔夫子。圣人威严地挺立在办公楼前,一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平视着远方,倪布然被夫子深深地折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圣人身后,是一个音乐喷泉,随着音乐的节拍,喷出各色水花,令人赏心悦目。倪布然站在这里,茫然四顾,整个校园充满了诗情画意,它将自然风光和人文精神完美地揉合在一起,就像一曲波澜壮阔的交响乐,激荡着倪布然的心灵。

倪布然绕过音乐喷泉,见艾妮站在楼前,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向前跨上几步,伸出手和她握握,两人上了楼,直接去院长办公室拜见院长。

院长姓庄,倪布然和艾妮进了他的门,一经艾妮介绍,庄院长就把手伸过宽大的桌面,倪布然紧走两步,真诚地握了握那只老远伸过来的手。他俩客气一番,倪布然和艾妮坐到沙发上,互相客气了几句,倪布然说:“校园景色真美,看来庄院长治校有方。”“过奖了,”庄院长微笑着说,“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环境自然应该好一点。”“也是,常言说得好,人可以改变环境,环境也可以改变人嘛!”倪布然附和道。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就把话题扯到正题上来了。“到这里来就是做学问,”庄院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想当官,可就没有市委那么容易了。”

倪布然也笑笑,直截了当地说:“明人不说暗话,庄院长是不是有点误会,以为我在市委呆不下去了才来你这儿,把你这儿当成一个跳板了?”

庄院长赶忙摆摆手说:“不是,不是,倪科长多心了。”

艾妮看着气氛有点不大和谐,插话道:“倪科长弃官从文,本来就不是按照我们这个社会的正常套路出牌的,因此,庄院长也就没按常理出牌,还望倪科长理解。”“说得好,”庄院长赞美道,“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举,倪科长能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选择,必是非常之人。做学问就需要这样的人。”他说着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写字台,向倪布然走过来。倪布然也站起身,迎上前去。庄院长再次向倪布然伸过手来,握住倪布然的手说,“我代表乌酉人文学院全体教职员工欢迎你。”“谢谢。”倪布然真诚地说。

他们重新坐下来,庄院长向倪布然介绍了一下学院的基本情况,说到人类学研究,他说:“你应该知道,人类学研究在中国还是一门新兴的学科,尤其像我们这样的独立院校,设立这个研究室应该说已经有点标新立异的味道了。其前景如何,就完全靠像你这样志向远大的学者们了。”

倪布然笑笑:“还得靠院长的领导。”

艾妮也笑笑,半嗔半认真地说:“别互相吹捧了,还是说正事儿吧。”

听她这么一说,庄院长和倪布然相视一笑,庄院长说:“艾老师说得好,此风不可长,不可长呀!”接着他对艾妮说,“今天先谈到这里,你还是带倪科长到各处走走,也好让人家对我们学院有个总体印象。”“好,”艾妮站起身,向倪布然做了个“请”的手势。倪布然也站起身,再次和庄院长握握手,跟艾妮出了院长室的门,依次参观了本院的办公区、教学楼以及一些主要学科的教学、研究和训练场地,对于在党政机关工作了多年的倪布然而言,院内处处洋溢着浓烈的文化气息,更加坚定了他弃政从文的决心。当他离开学院的时候,他对艾妮说:“就这样定了,我这就去和我的领导谈,正式申请调到学院来。”

艾妮笑笑:“你们领导会不会不放你呀?”“不会,”倪布然,“党政机关进一个人不容易,出一个人就简单多了。”“是吗?”“是的。”倪布然看一眼艾妮,带点揶揄的口吻说,“党政机关可是中国公民就业的首选,你不听,公务员考试被称为‘国考’。所以出来一个,不就可以腾一个‘国考’的岗位嘛!”

艾妮会心地一笑,拍拍倪布然的肩:“好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吧!”

倪布然回到市委,就去侯静德那儿,直截了当地向他提出去人文学院工作的事。侯静德望着他,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倪布然有点尴尬地笑笑,说:“没啥意思秘书长,我就是想去做点学术研究工作。”

侯静德没有接他的茬,神情肃然地说:“我说小倪呀,我觉得这边的安排还是比较适当的。你没有担任过实职,一下子提起来,恐怕难以服众,给外界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感觉,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又要说领导身边的人坐直升飞机了。”

倪布然赶忙澄清道:“秘书长,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侯静德没有理会倪布然,接着他前面的话茬继续说道:“你还年轻,在秘书科长的位子上呆个三年两载的,对你以后的发展是有好处的。希望你能理解。”“你真的误会了,”倪布然诚恳地说,“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我的专业,这点你是清楚的。”

侯静德看着一脸真诚的倪布然,似乎这才使他想起来,倪布然确实有这方面的爱好。他隐隐记起,他曾经在倪布然送给他的一些学术刊物上看到过倪布然的学术研究成果,这才对自己的判断做出些微的调整。他把目光从倪布然的脸上移开,自言自语道:“常言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在机关上工作了二三十年,还从来没有经过未经提拔自愿从市委机关调出的事。”他再次把目光移到倪布然的脸上,倪布然一脸的不自在。他叹口气,望着倪布然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调出市委机关,想再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想好了,”倪布然赶忙说,“我决心出去,就没想再回来。”

侯静德怪怪地笑笑,他以长者的口吻说:“形势比人强,有些事是由不得自己的。”他一本正经地对倪布然说,“你在市委工作了这么多年,我得为你的前途负责,不能就这么放你出去。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也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过几天再给你答复,你看这样好吗?”

倪布然不大乐意地回答:“好,你再考虑考虑。”

在他俩“考虑”的这些天里,倪布然自愿调出市委的事不胫而走。他的同事、同学、朋友、亲属对他的选择表现出极大的关心,纷纷打电话或直接到他这里来,对他进行耐心细致的劝导,苦口婆心地提出他们的忠告。他刚接完一个这样的电话,有人敲门,他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进”,那人走进来,径直走到他的对面,他一看,又是一位同学,此人姓刘,名福之,是他中学时候的同学,原来也在行政机关混,后来下海经商,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如今是小有名气的私营企业家,芜泯县政协的常委。他忙站起身,走过去握住刘福之的手,有点夸张地说:“正想你呢,你就来了,请坐,请坐。”说着就和他一块儿坐到沙发上。“正想我呢,怕是假话吧!”刘福之调侃道。“真的。”倪布然说。“是想让我给你道喜,是吧?”“有句支持的话就行,”倪布然想,这位同学也是从机关上半路出家的,对于他的选择,肯定会支持的。于是就把这些天的苦闷一古脑儿地向他倒了出来,“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这里门庭若市,有人劝我直面现实,理性选择自己的未来;有人要我悬崖勒马,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有的直截了当,说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让我赶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听,我不就是想换个工作嘛,怎么就像大祸临头似的。你说这是什么事嘛!”

刘富之听他说完,笑着问他:“你以为我会支持你吗?”“怎么,”倪布然显出一脸的惊讶,“你也反对?”“我说老同学,你是谁呀,你是乌酉市的‘第一秘’,是我们同学中的佼佼者,是我们的骄傲哪,你要走了,对得起谁呀!”“你当初不也是从机关上出去的嘛!”“不错,我是从机关上出去的,如今也算个有钱人了。可你知不知道,我在社会上混,到哪儿去不得装孙子呀!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有钱人想方设法往官场上挤呀,为什么?在咱中国,官员的头比任何人都高呀!这点,你比谁都清楚,事情到自己的头上,怎么就糊涂了呢!”

倪布然不认识似地看着刘富之,找了一些理由,和他辩论了一阵子。最后,刘福之说:“你说得可能有道理,我也说不过你。但我给你撂句绝情的话,你一旦离开市委去什么人文学院,从此咱们断绝同学关系,不再来往。”稍停他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麻县长也是这个意思。”

所说的麻县长,是他俩的另一个同学麻佩锦。这个麻佩锦,原与倪布然同在市委办公室工作,其水平能力都在倪布然之下。只因他和市委副书记潘池关系密切,密切到什么程度?有人见他拿着潘池家门上的钥匙,就像潘池的保母一般,给潘池家拖地板刷碗洗内裤,故尔前两年提拔到芜泯县当了副县长。如今他是同学中的明星。在同学这个圈子里,很有几分影响力的。倪布然无可奈何地笑笑,对他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只能表示遗憾了。”

刘福之看他劝不回倪布然,就起身告辞了。送走刘福之,倪布然的心情极度懊丧。这样想着,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他伸了伸手,却没有去接,接着两手捂着耳朵,低下头去,一看到了下班时间,给老婆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重要的接待任务”,她说没有,能够按时回家。他一想回到家里,又要接受她没完没了的“人生教育”,就撒了个谎,说单位上有事,就不回家吃饭了。他放下电话,关上门下了楼,随便进了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信步来到广场上,漫无目标地溜达着。溜达了一会儿,他感觉有点累,又不想回家,想找个同盟军聊聊,想来想去,想起师玉洁来。于是给师玉洁打了个电话,师玉洁说他正在诸葛大爷的茶馆里,要他过去一块儿喝喝茶。他痛快地答应了,到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向葫芦村奔去。五葫芦村寻求支持,两挚友闪烁其辞

到了葫芦茶馆,师玉洁、诸葛大爷站起身,互相客气了一番,三人落座后,诸葛大爷给倪布然沏了杯茶,就边喝茶边寒暄起来。话题也自然扯到倪布然工作调动的事儿上。“我一猜就知道是这事儿,怎么样,心里七上八下的了吧?”师玉洁问。

倪布然点点头说:“嗯,要不这会儿就不到你这里来了。”“寻求支持来了?”师玉洁揶揄道。“有这么点儿意思。”倪布然话峰一转,埋怨道,“说实话,我这心里本来很平静的,这事儿传出去以后,给我打电话的、找我谈心的,有人劝我,有人骂我,有人甚至说我要再不改弦易辙就不认我这个朋友了。这几天来,我才真正理解什么叫人言可畏,什么叫习惯势力了!”

师玉洁笑笑:“这也难怪。”接着他问,“你听说过没有,除了我,还有哪个给市委书记当过秘书的人主动要求去学校教书的?”

倪布然瞅他一眼,带点调侃的意味说道:“要说第一,你当之无愧,我是有样学样,算是步你后尘。”

师玉洁自嘲似地笑笑:“我和你的情况多少还是有点区别的嘛。”

倪布然点点头,表示认同。当初,因宦海淳要装点门面,把有点名气的师玉洁招到他的门下,当起了他的秘书。后因师玉洁不愿依附权贵,不愿从一个学者“蜕变”为一个官僚,其个人秉性与那个圈子格格不入,才离开市委的。与倪布然现在的情形相比,确实不太一样。而且听他的口气,他对当时做出的决定多少有点后悔的味道了。于是他心里一紧,发问道:“难道你也会反对我?”

师玉洁收敛了笑容,他呷了口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说:“你是知道的,我在葫芦村小学没呆多长时间,就决定竞选村支书,亲友们和社会舆论的压力,不能说是决定性的因素,但也绝对不是可以忽略的因素。这,你也感觉到了,不然也就不会到我这儿‘取暖’来了。”

倪布然听着听着,心都有点凉了,他原来以为,除了齐思民以外,师玉洁和诸葛大爷可能就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了。如今,师玉洁没说支持,也没说反对,但从他的语气中,他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倾向性。因此他有点失望地说:“这么说,我只好屈服于社会舆论的压力,‘悬崖勒马’了?”

师玉洁眨了眨眼,问他:“你下没有下最后的决心?”

倪布然说:“我去过学院了,当面答应了艾妮和庄院长了。”“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人家了,就不能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再说,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选择。你觉得学术研究适合于你,就要当即立断,自作主张。”说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向诸葛大爷,“你说呢,诸葛大爷?”

诸葛大爷看一眼师玉洁,然后把目光移向倪布然,慢慢地说:“这些事我也不懂,说不出个啥来。玉洁当初弃官从教,别人都说他年轻气盛,不谙世故,呈一时之快,赌气出了官场。也有人说他犯了什么错误,被人家贬到学校来了。”说到这里,他看着倪布然,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样出来,知道的,说你是为了学问弃官从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犯了什么错误呢!”“可能还有人以为,你给宦海淳当过秘书,让人家把你扫地出门了呢。”师玉洁紧跟着接了一句。

倪布然望着他俩,有点茫然,不知道他俩是支持他呢,还是反对他呢?他不自然地笑笑,自言自语道:“古人说,人尽其才,物尽其力,善之善者也。我还是认为,我做学问比较合适。”“谁也没有否认这点。”师玉洁说。

诸葛大爷接着说:“当初玉洁辞了宦海淳的秘书,大家都认为他生性孤傲率直,生来就不是做官的料。后来竞选成村支书,能不能干好,连他自己也心中无数。可后来呢?做了这么多的事,成绩有目共睹,现在谁说他不是做官的料——村官也是官嘛!”

倪布然轻轻地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看来诸葛大爷也认为,还是当官好呀!”

诸葛大爷笑眯眯地说:“常言道,人各有志,你喜欢当老师,老汉也不便说三道四的。只是听说你要转行,心里觉得怪可惜的。到底留还是走,终究还是要自己拿主意的。”

倪布然也尴尬地笑笑,说:“我原本是来讨主意的,转了一圈子,这个球最终还是给你俩踢回来了。”

师玉洁笑笑:“你执意要去,就先去吧,哪天学问做不下去了,再想办法往回调。人生的路本来就不平直,哪有一帆风顺的呀,你说是吧?”“行了,我明白了。”倪布然不耐烦地说,“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让我离开官场。我就想不明白,这官场怎么就像黑洞一样,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靠近它,就被它无情地吞噬掉。是这官场本身的魅力,还是某些特殊的人群独特的心理现象?”“好了,不说它了。”师玉洁说,“你就把它当作人类学研究的一个课题,留给你的研究室,去探个究竟好了。现在陪你到村里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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