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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7 04: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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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弗·霍·伯内特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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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花园

秘密花园试读:

作者介绍

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美国著名女作家,1849年生于英国曼彻斯特市,后于1865年移居美国。伯内特几乎集中了英国人和美国人的所有优点:既赞美良好的教养,也痛恨繁文缛节;既拥有英国人的传统严谨,又拥有美国人崇尚自由的精神;是一名既具有独特的思想,同时又自立自强的非凡女性。

从十几岁起,伯内特就写短篇小说和故事,以此帮助赡养家庭。1909年的某一天,伯内特在纽约布置自家花园的时候,突发灵感,构思出一个绝妙的故事,并把它取名为《秘密花园》。后来,这部小说成了伯内特最著名、最成功的作品,并一直畅销至今。此外,伯内特的其他儿童作品《小爵士》《小公主》等也在文坛上颇具盛名。

伯内特一生作品多产,共写就四十多部小说和剧本,以及几十篇短篇小说,堪为卓越。

◆◆◆ ◆◆◆

当玛丽·伦诺克斯被送到米塞尔斯威特庄园跟她姑夫一起生活的时候,人人都说从没见过长得这么不讨人喜欢的孩子。这倒也是事实。她有一张瘦削的小脸,一个瘦弱的身体,一头稀疏的浅色头发,一脸的苦相。头发是黄的,脸色也是黄的,因为她生在印度,一年到头不是生这个病就是生那个病。她爸爸在英国政府部门供职,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自己也总是生病;她妈妈是个大美人,一心只顾着参加各种聚会,和一些俊男靓女寻欢作乐。夫人本来就没想要个女孩子,玛丽一出世,她就把孩子托给了一个印度保姆照看,并让保姆明白,她若要讨夫人喜欢,就得尽可能别让她看见这个孩子。所以,当玛丽是个爱生病、爱哭闹、相貌丑陋的婴儿时,总是见不到妈妈;当她成了个爱生病、爱哭闹、蹒跚学步的小丫头时,同样也总是见不到妈妈。她看来看去只看见保姆和其他当地用人黑幽幽的脸,用人们事事顺从她,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因为如果让她的哭闹声惊扰了夫人,夫人就会大光其火,这么一来,玛丽刚满六岁时,就已经成了最专横最自私的小霸王。请了一位年轻的英国家庭女教师前来教她读书写字,女教师很不喜欢玛丽,不到三个月就辞职了,其他女教师来填补空缺,总是比第一个走得更快。因此,如果玛丽不是真想学会读书的话,她根本连字母都学不会。

她九岁左右那年,一个酷热的早晨,她醒来时非常恼火,当她看见站在身边的用人不是原来的保姆时,火气就更大了。“你来干什么?”她对这个陌生的女人说。“我不想让你留在这里。给我把保姆叫来。”

这女人看上去很惊慌,但她只是结结巴巴地说,保姆来不了了。玛丽使起了性子,对着女人又打又踢,女人看上去更加惊慌,一个劲地说保姆不可能来伺候小姐了。

这个早晨家里的气氛有点神秘。一切都没照常规进行,有几个当地的用人好像失踪了,而玛丽看见的那几个都偷偷摸摸或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一个个脸色苍白,神情惊慌。但是谁也不想告诉她出了什么事,她的保姆也没来。上午都快过去了,始终没人来理她,她憋不住了,溜达到了花园里,一个人在靠近游廊的一棵树下玩了起来。她假装在做一个花圃,把大株的红色木槿花插进小堆的泥土里,火气始终越来越大,嘀咕着等塞伊蒂回来后她要说的事和骂她的话。“猪!猪!猪的女儿!”她说,因为骂一个当地人是猪对他们是最大的污辱。

她咬着牙齿把这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这时她听见她的妈妈和另一个人来到外面游廊里。和她在一起的是个金发白肤的小伙子,他们站在那里说话,声音很低很怪。玛丽认识这个金发白肤的小伙子,他看上去像个男孩子。她听说他是个很年轻的军官,刚从英国来。玛丽盯着他看,但她看得更多的是她的妈妈。每当她有机会看见妈妈的时候,就总是盯着她看,因为夫人——玛丽就爱这么叫她——长得高挑苗条,十分美丽,衣服也非常漂亮。她的头发像卷曲的丝绸,她有一个细巧的鼻子,好像鄙视一切,她有一双会笑的大眼睛。她所有的衣服都是薄如蝉翼,随风飘曳,玛丽说它们是“全套花边”的。今天早晨,它们的花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多,但是她的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这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怖,抬起来带着恳求的神色看着金发白肤的年轻军官的脸。“情况真的这么糟吗?哦,是真的吗?”玛丽听见她说。“可怕极了,”年轻人回答时声音都在发抖。“可怕极了,伦诺克斯太太。你应该在两个星期前就到山里去。”

夫人绞着双手。“哦,我知道应该去!”她哭道。“我留下来只是为了去赴那个倒霉的晚宴。我多傻啊!”

就在这时,用人们住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夫人一下子依偎进年轻人的怀里,玛丽站在那里浑身直哆嗦。叫声越来越凄惨。“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伦诺克斯太太呼吸急促地问道。“有个人死了。”年轻军官答道。“你没说过瘟疫已经在你的用人们中间流传。”“我不知道!”夫人哭道。“跟我来!跟我来!”她转身奔进屋子里去。

后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玛丽终于明白了早晨的秘密。霍乱以最致命的方式爆发,人们像苍蝇似的死去。保姆在夜里被感染上,刚才她死了,所以用人们在小屋里痛哭。第二天没到,又有三个用人死了,其他用人在惊慌中溜走。到处都是恐惧,所有的平房里都有快死的人。

第二天,家里一片混乱,玛丽躲进了儿童室里,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她。没有人想到她,没有人需要她,发生了许多怪事她一无所知。一连几个小时里,玛丽不是哭就是睡。她只知道有人病了,她听到了神秘而可怕的声音。有一次她溜到餐厅里,发现那里空荡荡的,桌子上放着吃了一半的饭菜,椅子和盘子的样子看上去是用餐的人由于某种原因突然站起来时将它们匆匆推开的。玛丽吃了一些水果和饼干,因为口渴,她又喝了几乎满满一杯酒。酒是甜的,她不知道酒有多凶。很快她就觉得晕呼呼的,她回到儿童室里,又把自己关在里面,小屋里的哭声和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令她非常害怕。酒劲使她昏昏欲睡,她简直不能把眼睛睁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很长时间里什么都不知道。

在她呼呼大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惨叫声和东西在平房里搬进搬出的声音都没能把她吵醒。

她醒来时,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墙壁。屋子里安静极了。在她的记忆里,以前家里可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她听不见说话声,也听不见脚步声,她纳闷,不知道人们是否已经从霍乱中康复,瘟疫是否已经过去。她还纳闷,现在她的保姆死了,将由谁来照料她呢。应该有个新的保姆,也许她还会听到一些新的故事。那些旧的故事玛丽都听厌了。她没有因为保姆死了而哭。她不是个多情的孩子,从来不十分关心任何人。由于霍乱而产生的喧闹、忙乱和惨叫使她害怕,她非常生气,因为好像没有人记得她还活着。人人都惊慌失措,谁也顾不得这个没人喜欢的小姑娘了。当霍乱袭来时,所有的人似乎都只顾着自己,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如果所有的人都康复了的话,肯定会有人记起她并来照料她的。

但是没有人来,当她躺在床上等待时,屋子里好像越来越安静了。她听见地席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朝下一看,只见一条小蛇正在游过来,一双珠子似的眼睛看着她。她并不害怕,因为这是一条无毒的小蛇,不会伤害她,它似乎急于逃出这个房间。她看着它从门底下钻了出去。“多奇怪,多安静啊,”她说。“听声音好像屋子里只有我和这条蛇。”

几乎紧接着,她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随后脚步声到了游廊里。那是男人的脚步声,几个男人进了屋子,低声说着话。没有人来接他们或跟他们说话,他们好像打开了一扇扇门,朝房间里看。“多荒凉啊!”她听见一个声音说。“那个漂亮的,漂亮的女人!我想那个孩子也挺漂亮的。我听说有个孩子,虽然从来没人见到过她。”

几分钟之后,他们打开了儿童室的门,玛丽正站在儿童室中央。她看上去是个丑陋的、爱发脾气的小家伙,正在皱眉头,因为她感到肚子饿了,而且这样遭人忽视,很没面子。第一个进来的男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军官,她曾见过他跟她父亲说话。他一脸的倦容和困惑,但是当他看见玛丽时大吃一惊,几乎要往后一跳。“巴尼!”他叫道。“这里有个小孩!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在这样的地方!天哪,她是谁!”“我是玛丽·伦诺克斯,”小姑娘说,直挺挺地站着。她认为这个人把她父亲的平房说成“这样的地方”很粗鲁。“当所有的人都得了霍乱的时候,我睡着了,我刚刚醒来。为什么一个人也不来呀?““这就是那个谁也没见到过的孩子!”那个人叫道,转向他的同伴。“她被彻底忘掉了!”“我为什么被忘掉呢?”玛丽跺着脚说。“为什么一个人也不来呀?”

那个叫巴尼的年轻人很伤心地看着她。玛丽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他在眨眼睛,似乎要将眼泪眨掉。“可怜的小家伙!”他说。“不会有人来了,这里一个人也没剩下。”

就是以这种奇怪而突然的方式,玛丽发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都没有了;他们在夜里死去并被拖走了,几个活下来的用人也都尽快地离开了这座屋子,他们中甚至没有一个想起家里还有个小姐。所以这里才这么安静。的确,这座平房里除了她自己和那条窸窣爬行的小蛇外,一个人也没有了。

◆◆◆ ◆◆◆

玛丽喜欢在远处看她母亲,她认为母亲很漂亮,但是,由于她几乎不太认识她,所以,要她爱母亲,母亲去世之后要她十分怀念母亲,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怀念她,由于她是个自私的孩子,还是像从前一样,一心只想着自己。如果她年纪再大一点的话,看见自己被孤零零地留在世界上,无疑是会十分担心的。但是她很年幼,向来又有人照看,所以还以为永远都会这样呢。她所考虑的是,自己是不是会到好人家去,像她原来的保姆和其他当地用人一样对她客气,让她为所欲为。

一开始她被送到一个英国牧师的家里,她知道她不会在那里待下去。她也不想待下去。这个英国牧师很穷,他有五个几乎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他们穿着破衣烂衫,老是吵架,抢夺玩具。玛丽讨厌他们肮脏的平房,跟他们格格不入,刚过了一两天就没人愿意跟她玩了。第二天他们给她起了个外号,使她勃然大怒。

起先是由巴兹尔想到的。巴兹尔是个小男孩,有一双不安分的蓝眼睛,一个翘鼻子,玛丽恨他。当时她正一个人在一棵树下玩耍,就像霍乱袭来那天她一个人玩耍一样。她做了许多土堆和小径,用来造一个花园,巴兹尔走了过来,站在一边看她玩。不久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突然提出了一个建议。“你为什么不在那里堆一堆石头,把它当成假山呢?”他说。“就在中间那里,”他身子凑过去,指给她看。“滚开!”玛丽叫道。“我不跟男孩子玩。滚开!”

一时间巴兹尔十分恼火,随后他就作弄她。他经常作弄他的姐姐妹妹们。他围着她跳来跳去,朝她做鬼脸,又唱又笑。

玛丽小姐,脾气很犟,

你的花园成个啥样?

银钟花儿和鸟蛤壳,

还有万寿菊排成一行。

他一个劲地唱着,直到其他的孩子都听见,并且也哈哈大笑;玛丽越恼火,他们越起劲地唱“玛丽小姐,脾气很犟”;从那以后,在玛丽住在他们家的日子里,他们彼此间说起玛丽或跟玛丽说话时,就叫她“犟脾气玛丽”。“到这个周末,”巴兹尔对她说,“你就要被送到家里去了。我们很高兴。”“我也很高兴,”玛丽回答说。“我的家在哪里呢?”“她不知道家在哪里!”巴兹尔以七岁孩子的讥讽口气说,“当然是在英国啦。我们的奶奶住在那里,我们的姐姐梅布尔去年被送到奶奶那里去了。你不会到你奶奶那里去。你没有奶奶。你要到你姑夫那里去。他的名字叫阿奇博尔德·克拉文。”“我根本不认识他,”玛丽恶声恶气地说。“我知道你不认识,”巴兹尔回答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女孩子就这德性。我听爸爸妈妈说起过他。他住在乡下一座巨大、荒芜的旧宅子里,没有人接近他。他脾气很坏,不让人接近他,他不叫他们,他们就不得到他跟前去。他是个驼背。他的样子可怕极了。“我不相信你,”玛丽说;她转过身去,把手指塞进耳朵里,因为她再也不想听他讲了。

但是她事后把这件事考虑了很久;当那天晚上克劳福德太太对她说,过几天就要送她乘船去英国,到住在米塞尔斯威特庄园的她姑夫阿奇博尔德·克拉文先生家去时,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倔强地显示她对此毫无兴趣,弄得人家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他们试着对她好,但是当克劳福德太太想要吻她时,她只是把脸转开去,当克劳福德先生拍拍她肩膀时,她僵硬地站着,毫无反应。“她是个相貌很平常的孩子,”事后克劳福德太太表示惋惜地说。“而她的妈妈却是个大美人,举止也可爱。像玛丽这样讨人嫌的孩子我从没见过。孩子们叫她‘犟脾气玛丽’,虽然孩子们这样做很淘气,但是你不能不承认他们说得有道理。”“如果她的妈妈经常带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和可爱的举止到儿童室去看她,玛丽也许就会学到一点她可爱的举止。说起来真让人伤心,这么个漂亮的人儿如今就这么走了,要知道,许多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她有个孩子呢。”“我肯定她几乎从来不去看望这孩子,”克劳福德太太叹息道。“保姆死了之后,没有一个人想到过这个小家伙。想想吧,用人们纷纷逃离,把她孤零零地扔在那座荒芜的平房里。麦克格鲁上校说他打开门看见她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时,简直大吃一惊。”

玛丽在一位军官妻子的照顾下长途跋涉去英国,那位军官妻子是要把她的孩子们送到寄宿学校去。她一心只顾着自己的孩子,当阿奇博尔德·克拉文先生派一个女人到伦敦来接玛丽时,军官妻子很高兴把玛丽交给了她。这个女人是米塞尔斯威特庄园的管家,叫梅德洛克太太,是个结实的女人,通红的脸颊,敏锐的黑眼睛。她穿一件很紫的衣服,一件黑色的绸披风,缀着乌黑的流苏,还戴着一顶黑帽子,上面插着紫色天鹅绒花。她的头一动,那花儿就一颠一颠的。玛丽一点也不喜欢她,但是,考虑到她从来不喜欢任何人,所以这件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再说,梅德洛克太太也没把她太当回事。“听着!她是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她说,“我们听说她的妈妈是个大美人。她没有把她的美貌传给玛丽,是吗,夫人?”“她长大后也许会变漂亮的,”军官妻子温和地说。“如果她的脸色不这么黄,表情开朗一点……她的五官挺不错的。女大十八变嘛。”“她是得好好变变,”梅德洛克太太说。“如果你问我的话,那我得告诉你,在米塞尔斯威特可没什么能让孩子们往好里变的!”

她们住在一家内部旅馆里,玛丽站在离她们较远的窗子前,她们以为她没有在听她们讲话。她正在看着窗外来往的公共汽车、马车和人群,但是她们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对她的姑夫和他住的那个地方充满了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驼背是怎么回事呢?她从没见到过驼背。也许印度没有驼背。

由于是住在别人家里,又没有保姆照顾她,她开始感到孤单,脑子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想法,这在她来说是没有过的。她开始纳闷,即便在她父母亲活着的时候,她好像也从来不属于任何人,这是怎么回事呢。别的孩子好像属于他们的父母,而她这个小姑娘似乎从来就不真正属于任何人。她有保姆,不愁吃穿,但是从来没人关注过她。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是个讨人嫌的孩子;但是,当然喽,那时候她的确不知道自己讨人嫌。她常常认为别的孩子讨人嫌,却不知道她自己也是这样。

她认为梅德洛克太太是她见到过的人当中最令人讨厌的,她有一张平常的、通红的脸,戴着普通、漂亮的帽子。第二天她们踏上去约克郡的旅程,在进车站上火车的路上,玛丽把头抬得高高的,尽量跟梅德洛克太太拉开距离,因为她不想让人以为自己是她的孩子。想到人家以为她是梅德洛克太太的小孩,她会生气的。

但是梅德洛克太太根本没把她和她的想法放在心上。她是那种“不能容忍小孩子胡闹”的女人。至少,如果别人问她的话,她是会这么说的。她姐姐的女儿正要结婚,在这种时候,她根本不想去伦敦,但是她在米塞尔斯威特庄园当管家,职位舒适,报酬高,她要保住这个职位的惟一办法就是,阿奇博尔德·克拉文先生要她做什么,她必须立即照办。她甚至从来不敢问一个为什么。“伦诺克斯上尉和他的妻子得霍乱死了,”克拉文先生曾经以他简捷、冷漠的口气对她说。“伦诺克斯上尉是我妻子的弟弟,我是他们的孩子的监护人。这个孩子要给带到这里来。你必须亲自到伦敦去接她。”

于是她就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上路了。

玛丽坐在火车车厢她自己的角落里,看上去相貌平庸,满脸悲色。她没有书读,没有东西可看,她把两只戴着黑手套的细小的手交叉抱在胸前,她的一身黑衣服使她的脸色更黄,她的松软的浅色头发从黑色绉布帽里垂下来。[1]“我一辈子没见过看上去比她更marred的小孩,”梅德洛克太太看着玛丽,暗自思忖。她从没见过一个孩子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什么也不做;最后她看厌了,开始用尖刻生硬的声音说起话来。“看起来我不妨跟你讲讲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她说。“你对你的姑夫有点儿了解吗?”“不,”玛丽说。“从没听你爸爸妈妈讲起过他?”“没有,”玛丽说着皱起了眉头。因为她想到她的爸爸妈妈从来没跟她讲过什么具体的事情。他们当然从来没告诉她什么事情。“哼,”梅德洛克太太嘀咕了一声,看着她奇怪的、反应冷淡的小脸。她一时没再说什么话,过了一会儿才又说起来。“我看有些事情得告诉你——让你有点准备。你要去的是一个怪地方。”

玛丽什么也没说。看着她这种无动于衷的样子,梅德洛克太太觉得很尴尬,但是,她吸了一口气后,继续往下说。“不但是因为那是个令人忧伤的巨大的地方,而且克拉文先生以他的方式为此感到骄傲――这也够令人忧伤的。这座房子有六百年的历史,它坐落在沼泽地边上,房子里有将近一百个房间,大多数都空关着并且上了锁。那里有画像,上等的老家具,以及其他上了年头的东西,周围有一个大林苑,有花园,树木——有些树的树枝拖曳到地上。”她顿了一下,又吸了一口气。“但是别的就没什么了,”她的话戛然而止。

玛丽刚才不由自主地听了起来。这一切跟印度太不一样了,任何新鲜的东西对她都很有吸引力。但是她不想露出自己感兴趣的样子。这也是她令人遗憾、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之一。所以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嗨,”梅德洛克太太说,“你觉得怎么样?”“没怎么样,”她回答说。“这种地方我一点都不知道。”

这句话让梅德洛克太太微微一笑。“哦!”她说,“但是你像个老太太。你不在意吧?”“不管我在意不在意都没关系,”玛丽说。“你这句话说得太对了,”梅德洛克太太说。“是没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住在米塞尔斯威特庄园,除非是因为这是最方便的办法。他是不会为你费心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从来不为任何人费心。”

她停了下来,似乎正好想起了什么事情。“他是驼背,”她说。“这使他感到自卑。年轻的时候,虽然有钱,有这么大的地方,他却总是闷闷不乐,直到结婚以后才有了改变。”

尽管玛丽想要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却还是把眼睛转向了梅德洛克太太。她从没想到这驼背还是结了婚的,她稍微感到一点惊讶。梅德洛克太太看出了这一点,她本来就是个健谈的女人,这一来说得更起劲了。好歹这是一种消磨时间的办法。“他的妻子可爱、美丽,为了找到她要的一棵草,他愿意走遍世界。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嫁给他,但她硬是这么做了,有人说她是看中了他的钱。但她不是——她不是看中他的钱,”梅德洛克太太说得很坚决。“她死的时候——”

玛丽禁不住身子往上纵了一下。“哦!她死了吗!”她情不自禁地叫道。她刚刚想起了一个法国的佩罗童话,《一簇发里盖》,说的是一个可怜的驼背和一个美丽的公主的故事,这使她突然为克拉文先生感到难过起来。“是的,她死了,”梅德洛克太太回答说。“这使他比原来更古怪了。他对谁都不关心。他不想见人。大部分日子他都不住在家里,即便住在米塞尔斯威特时,他也是把自己关在西翼里,除了匹契尔外谁也不能去见他。匹契尔是个老头,克拉文先生小时候匹契尔就开始照顾他,所以知道他的脾气和习惯。”

这些听起来像书里写的一样,玛丽并不高兴。一座有一百个房间的房子,几乎全都空关着,上了锁——一座在沼泽地边上的房子——不管沼泽地是什么玩意儿——听起来怪可怕的。一个把自己关起来的驼背的男人,听起来也很可怕!她紧闭着嘴巴凝视窗外,灰蒙蒙的雨成斜线倾泻下来,拍打着窗玻璃,顺着窗玻璃往下流淌,这是很自然的景象。如果漂亮的姑妈还活着的话,她会让生活变得令人愉快,有点儿像她自己的母亲,像她那样穿着“全套花边”的衣裙,进进出出,参加各种聚会。但是她永远不在了。“你别指望见他,因为你十有八九见不到他,”梅德洛克太太说。“你也别指望那里会有人跟你说话。你只好自己一个人玩,自己照顾自己。会有人告诉你什么房间你可以进去,什么房间不能进去。那里有很多花园。但是你进了那座房子后,不能走来走去,东摸西摸。克拉文先生不允许这样做。”“我才不想东摸西摸呢,”小玛丽暴躁地说;就像她突然为克拉文先生感到难过一样,她又突然不为他感到难过了,并且认为他太不可爱,活该有那么多倒霉的事情落到他的头上。

她把脸转向火车车厢雨水流淌的窗玻璃上,凝视着灰蒙蒙的暴雨,那雨看起来好像下不停似的。她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那灰色在她眼前越来越深,她睡着了。

[1] marred是约克郡话,意思是被宠坏的和任性的。

◆◆◆ ◆◆◆

她睡了很长时间,醒来时只见梅德洛克太太已经在某个站头买好了午饭,她们吃了鸡、冷肉和黄油面包,还喝了一点热茶。雨似乎下得更急,车站里所有的人都穿着湿漉漉闪闪亮的雨衣。列车员打开了车厢里的灯,梅德洛克太太喝着茶,吃着鸡、肉,兴致非常高。她吃了很多,然后就呼呼入睡。玛丽坐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滑到一边去的漂亮的帽子,到后来,她自己在车厢角落里又睡着了,雨水拍打着窗子,就像催眠曲一样。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大黑。火车停在一个站上,梅德洛克太太在摇她。“你睡得好舒服!”她说。“该睁开眼睛了!我们到了斯威特站,还得坐马车走很长的路呢。”

这是一个小站,好像只有她们两个下车。站长声音粗哑、态度和蔼地跟梅德洛克太太讲话,发音里有明显的地方口音,听起来怪怪的,后来玛丽才知道这是约克话。“回来啦,”他说。“还带来个小姑娘。”“是啊,就是这个姑娘,”梅德洛克太太答道,说的也是约克话,并回过头去看玛丽。“你夫人好吗?”“挺好的。马车在外面等着你们呢。”

一辆四轮马车停在小站台外侧的大路上。玛丽看见这是一辆漂亮的马车,扶她上车的男仆也挺漂亮。他的长雨衣和帽子上的防雨套闪闪发亮,像任何东西(包括魁梧的站长)一样滴着雨水。

他关上车门,登上驭者座,坐在车夫的旁边,随后车子便走了起来。小姑娘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有坐垫的角落里,挺舒服的,但是她不想再睡觉。她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看见路上的一些东西,心里挺好奇,她正前往梅德洛克太太跟她说过的那个怪地方。她根本不是个胆怯的孩子,她并没真正感到害怕,但是对于一座有着一百个房间且几乎全都空关着的房子——一座坐落在沼泽地边上的房子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感到心里没底。“什么叫沼泽地呀?”她突然问梅德洛克太太。“再过大约十分钟,朝窗子外面看,你就会看见了,”梅德洛克太太回答说。“我们得穿越五英里米塞尔沼泽地,才能到达庄园。这是个天色很暗的夜晚,所以你看不见多少,但是总能看见一些。”

玛丽没有再问什么,而是坐在角落里,在黑暗中等待,眼睛盯在窗子上。车灯的光线照出他们前面一点的地方,她不时地瞥见一些东西从眼前掠过。他们离开车站后,穿过了一个小村庄,她看见了刷白的小屋,小酒店的灯光。随后他们经过了一座教堂和一座牧师住所,一个小店的小橱窗,里面陈列着出售的玩具、糖果和杂货。然后他们到了大路上,她看见了树篱和树。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景色似乎没有变化――至少对她来说是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马的速度慢了许多,好像是在爬山,不一会儿似乎就再也看不见树篱,也看不见树了。事实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两边沉沉的夜色。她向前倾着身子,把脸贴在窗子上,就在这时车子颠了一下。“嗨!我们肯定到沼泽地上了,”梅德洛克太太说。

车灯泛黄的灯光洒在看上去高低不平的路上,这条路像是从灌木丛和低矮的植物里开出来的,路的尽头是茫茫一片黑色,它显然在他们前面和四周铺展。一阵风平地而起,发出奇特、狂野、低沉、摧枯拉朽般的声响。“这——这不是海吧,是吗?”玛丽回头看着她的同伴说。“不,不是的,”梅德洛克太太回答说。“也不是田地和山,只不过是一英里又一英里的荒地,除了石楠、荆豆和金雀花之外,什么也不生长,除了野马和绵羊之外,什么动物也没有。”“如果那上面有水的话,我还以为那是海呢,”玛丽说。“现在这声音听起来就像大海的声音。”“这是大风吹过灌木丛的声音,”梅德洛克太太说。“在我看来,这是个非常荒芜、可怕的地方,虽然有很多人喜欢这里——特别是当石楠开花的时候。”

他们在黑暗中不断向前,虽然雨已经停了,风还在呼啸,低鸣,发出奇怪的声音。道路忽上忽下,有好几次马车从桥上经过,桥下是湍急的河水,哗哗作响。玛丽只觉得旅程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广袤荒芜的沼泽地像无垠的黑色海洋,她在一条干涸的土地上渡过这个海洋。“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她自言自语道。“我不喜欢,”她把瘦小的嘴巴闭得更紧了。

拉车的马正在往一条上山的路上爬,这时玛丽才第一次看见了灯光。梅德洛克太太几乎与她同时看见,并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哦,看见那点闪烁的灯光我真高兴,”她叫道。“那是门房里的灯光。不管怎么样,再过一小会儿,我们就可以美美地喝上一杯茶了。”

她所谓的“一小会儿”,其实是马车穿过林苑大门后还要在大道上走两英里,穿过树林(这些树几乎就在头顶上),他们就像走在一个有天然拱顶的又长又黑的洞里。

马车驶出这个洞,到了一个明朗的地方,停在一座房子前,这座房子很长,但造得很低,好像是围绕着一座石头院子。起先玛丽以为窗子里根本没有灯光,但是下了马车后,她看见楼上一个角落的房间里透出昏暗的灯光。

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门,用厚实的、形状奇特的橡木板做成,上面钉着大铁钉,包着阔铁条。开门进去是一个大厅,墙上挂着肖像,上面的人一身盔甲,由于灯光非常暗,玛丽不想朝他们看。她站在石头地板上,看上去像一个黑漆漆、怪兮兮的小影子,她的感觉就像她看上去那样又小又怪,不知所措。

一个利落的瘦老头儿站在给他们开门的男用人旁边。“你带她到她的房间去,”他用粗哑的声音说。“他不想见她。他早上要去伦敦。”“好的,匹契尔先生,”梅德洛克太太回答说。“只要我知道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好的。”“要你做的事么,梅德洛克太太,”匹契尔先生说,“就是保证不让他受到打扰,不让他看见他不想见到的东西。”

于是,玛丽·伦诺克斯被带上一座宽阔的楼梯,顺着一条长走廊向前,往上走了几步梯级,又走过一条走廊,又一条走廊,最后看见墙上开着一扇门,她走进了一个房间,里面生着火,晚饭已经放在了桌子上。

梅德洛克太太唐突地说:“好了,你到了!这个房间和隔壁那房间就归你住——你必须待在这里。别忘了!”

玛丽就这样来到了米塞尔斯威特庄园,她长这么大恐怕从来没有感到这样别扭过。

◆◆◆ ◆◆◆

早上,一个年轻的女用人进房间生火,把她吵醒,她睁开眼睛,只见女用人跪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哗啦哗啦地往外撤炉灰。玛丽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打量起房间来。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房间,觉得它又怪又郁闷。墙上挂着挂毯,上面绣的是森林景色。树下是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们,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城堡的塔楼。画上有猎人、马、狗和女士。玛丽感到自己像他们一样置身于森林之中。透过一扇厚窗子,她看见一片往上延伸的土地,上面好像没有树木,很像是一片无边无际、死气沉沉、紫色的海。“那是什么呀?”她指着窗子外面问道。

年轻的女用人玛莎刚刚站起来,看了一下,也用手一指。“你是说那儿?”她说。“是的。”“那是沼泽地,”她温和地一笑。“你喜欢吗?”“不,”玛丽回答说。“我讨厌它。”“这是因为你还不习惯,”玛莎说,回到壁炉边上。“你以为它太大,现在很荒芜。但是你会喜欢它的。”“你喜欢吗?”玛丽问。“是的,我喜欢,”玛莎回答说,高兴地擦着炉栅。“我可喜欢它啦。它并不荒芜。它上面长着东西,闻起来好香好香。到了春天和夏天,当荆豆花、金雀花和石楠花开放的时候,那里可漂亮啦。那里有蜂蜜的香味,空气十分新鲜——天空看上去那么高,蜜蜂嗡嗡,云雀歌唱,好听极了。嗨!不管拿什么来跟我换,我都不愿从沼泽地上搬走。”

玛丽一脸严肃和困惑地听她讲。她在印度时很熟的土著用人一点都不是这种样子的。他们善于奉承,卑躬屈膝,从来不敢这样没上没下地跟主人讲话。他们向主人行额手礼,称他们为“穷人的保护者”什么的。让印度用人们做事情不用说请,只要命令就行。玛丽不习惯说“请”和“谢谢”,一生气就扇保姆的耳光。她有点儿纳闷:如果有人扇这个姑娘的耳光,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她是个圆脸蛋、红脸庞、相貌温和的姑娘,但是她的一举一动果断有力,玛丽小姐心想,如果扇她耳光的人仅仅是个小姑娘的话,她甚至会回手。“你是个奇怪的用人,”她头枕着枕头,相当淘气地说。

玛莎蹲坐在脚跟上,手里握着黑漆刷子,呵呵笑着,一点都没发火的样子。“哦!这我知道,”她说。“如果米塞尔斯威特里有位傲慢的女主人,我是连个下房丫头都做不成的。我也许可以做个在厨房里干粗活的丫头,但我绝对不能上楼。我长得太一般,说话约克口音太重。但是这座房子虽然很大,却很怪。好像除了匹契尔先生和梅德洛克太太外,既没有男主人,也没有女主人。克拉文先生住在这里的时候,不会为任何事情操心,何况他几乎从来不住在这里。好心的梅德洛克太太给了我这个位子。她对我说,如果米塞尔斯威特像其他大户人家一样的话,她决不会这样做。”“你将做我的用人吗?”玛丽问,依然像在印度时那样专横。

玛莎又擦起炉栅。“我是梅德洛克太太的用人,”她大胆地说,“她是克拉文先生的用人——但是我到楼上来是做我丫头的活儿,稍微伺候你一下。不过你可不能过分依赖我。”“谁为我穿衣服呢?”玛丽问。

玛莎又蹲坐在脚跟上,盯着玛丽看。她用约克话表示自己的惊异。“你自己不会穿衣服吗!”她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的话,”玛丽说。“哦!我忘了,”玛莎说。“梅德洛克太太告诉过我,我一定得当心,否则你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能给自己穿上衣服吗?”“不能,”玛丽气呼呼地回答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当然是我的保姆给我穿衣服。”“哦,”玛莎说,显然一点都不知道她很没规矩,“那你现在该学一学了。现在开始已经不算小了。自己动手做一点事情对你是有好处的。我妈妈常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像木偶似的由保姆们洗脸、穿衣、带出去散步,他们怎么会不变成傻子!”“印度可不是这样的,”她不屑地说。眼前这种情况实在让她难以忍受。

但是玛莎丝毫不为所动。“嗨!我知道是不一样,”她几乎带着同情答道。“我想那是因为那里有许多黑人,而不是受尊重的白人。当我听到你是从印度来时,我以为你也是黑人呢。”

玛丽生气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她说。“什么!你以为我是个土人。你——你是猪的女儿!”

玛莎注视着她,看上去动怒了。“你骂谁?”她说。“你不必这样生气。年轻小姐不该这样讲话的。我对黑人一点都没反感。如果你读过有关他们的小册子,你会发现他们都是虔诚的教徒。你读这些小册子的时候,总是觉得黑人就像是你的男人和兄弟。我从没见到过黑人,当我想到我将这么近地见到一个黑人的时候,我很高兴。今天早上我来给你生火时,我悄悄走到你的床边,小心地把被子拉开,想要看看你。而你,”她失望地说,“却并不比我黑——尽管你这么黄。”

玛丽觉得受了污辱,她甚至不想控制自己的怒火。“你以为我是个土人!你好大的胆子!你对土人一点都不了解!他们不是普通的人——他们是用人,必须向主人行额手礼。你对印度毫无了解。你什么事情都不懂!”

她的火气大极了,可是玛莎只是盯着她看,弄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孤独得可怕,离一切她能理解、也能理解她的东西都那么遥远,她脸朝下扑在枕头上,伤心地抽泣起来。她毫无节制地抽泣着,弄得温和的约克郡姑娘玛莎有点儿害怕起来,并感到对不起她。她走到床前,俯身向着她。“嗨!你可不能这样哭!”她恳求道。“你千万别哭。我不知道你会气成这样。我什么都不懂——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请求你原谅,小姐。快别哭了。”

她那种古怪的约克话和泼辣的举动显得很友好,让人感到舒服,对玛丽产生了很好的效果。她渐渐地停止了哭泣,安静下来。玛莎这才松了口气。“现在你该起床了,”她说。“梅德洛克太太说由我领你到隔壁房间去吃早饭,吃点心,吃晚饭。那里变成了你的儿童室。只要你起了床,我就帮你穿衣服。如果衣服纽扣在后面的话,你自己是扣不上的。”

当玛丽最后决定起床时,发现玛莎从衣柜里拿来的衣服不是她昨晚跟梅德洛克太太来这里时穿的。“这些衣服不是我的,”她说。“我的衣服是黑色的。”

她打量了一遍这些厚实的白色羊毛外衣和连衣裙,冷冷地表示赞赏说:“这些衣服比我的好。”“这些一定得穿上,”玛莎回答说。“这些是克拉文先生吩咐梅德洛克太太在伦敦买的。他说,‘我不愿意让个孩子穿一身黑衣服像个幽灵似的逛来逛去,’他说,‘这样会使这个地方比原来更加令人伤心的。把她打扮得鲜亮点。’妈妈说她知道克拉文先生的意思。妈妈总是能理解别人的心思。她也看不惯黑色。”“我讨厌黑色的东西,”玛丽说。

穿衣服的过程给她们两个都上了一课。玛莎常给她的弟弟妹妹们“扣扣子”,但是她从没见过一个小孩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候别人为她做事,好像她没有手脚似的。“你为什么不自己穿上鞋子呢?”她看见玛丽悄悄地把脚伸出来,就问道。“以前都是由我的保姆给我穿的,”玛丽瞪着眼睛说。“这是习惯。”

她常常这样说——“这是习惯。”土著用人也常常这样说。如果有人要他们做一件他们的祖先一千年来从没做过的事情,他们会温和地盯着人家,说,“这不是习惯。”人家就知道这件事算是完了。

让玛丽小姐动手做事可不是习惯,她只会站在那里,像个木偶玩具似的让人帮她穿衣服,但是在她穿好衣服去吃早饭之前,她开始感到她在米塞尔斯威特庄园生活到最后,将学会做一些对她来说十分新奇的事情——比如自己穿鞋子和袜子,捡起她掉在地上的东西。如果玛莎原来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小姐的丫头,她就应该对主人低声下气,毕恭毕敬,应该知道她的任务就是梳头发、捡东西、将东西放好。然而,她只是个未受训练的约克郡的乡下姑娘,在沼泽地旁的一座小屋里长大,家里有一群弟弟妹妹,他们做梦也没想过让别人来伺候他们,而总是自己照顾自己,或者照顾比他们小的弟妹,这些弟妹不是被抱在怀里,就是刚刚开始学走路,老是被绊倒。

如果玛丽·伦诺克斯是个一逗就乐的孩子,玛莎的健谈或许会使她发笑,但玛丽只是冷冷地听她说,为她那种没上没下的行为感到纳闷。起先她丝毫没有兴趣,但渐渐地,随着玛莎心平气和、熟不拘礼的讲述,玛丽开始留心起她讲的话。“嗨!你真应该见见他们,”她说。“我们兄弟姐妹有十二个,我爸爸每周只有十六先令的收入。我可以告诉你,我妈妈要费多大的力才能让弟妹们吃上粥。他们跌跌撞撞地在沼泽地上跑来跑去,整天在那里玩,妈妈说沼泽地上的空气让他们长肉。她说她相信他们像野马一样吃草。我们家的狄肯十二岁,他抓到一匹矮种马,称它是他自己的马。”“他在哪里抓到的?”玛丽问。“当时它还很小,狄肯在沼泽地上发现它跟它的妈妈在一起,他开始跟它交朋友,给它吃一点儿面包,并拔嫩草给它吃。它开始喜欢上他,跟他到处跑,并且让他骑到它的背上。狄肯是个善良的孩子,动物喜欢他。”

玛丽从来没有得到过属于她自己的宠物,她总是认为自己很想有一只。所以她对狄肯产生了一点儿兴趣,由于她以前除了对自己外,从没对任何人产生过兴趣,所以说这是一种健康的情感的苗子。当她走进被改建成她的儿童室的房间时,发现那里跟她睡觉的房间很相像。那不是个孩子的房间,而是个成年人的房间,墙上挂着阴森森的旧画像,放着结实的旧橡木椅子。中间有一张桌子,上面摆好了丰盛的早餐。但是她向来胃口很小,对于玛莎放在她面前的第一盘东西,她的反应比冷漠还要冷漠。“我不想吃,”她说。“你不想吃粥!”玛莎惊叫道,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的。”“你不知道粥是多好的东西。要是里面放一点糖浆或蔗糖的话。”“我不想吃,”玛丽重复道。“嗨!”玛莎说。“我不能看着好端端的粮食被浪费掉。如果我的弟妹们坐在这张桌子上,不用五分钟就能把这些东西吃个精光。”“为什么?”玛丽冷冷地说。“为什么!”玛莎应道。“因为他们长这么大,难得有吃饱肚子的时候。他们饿得就像小鹰和狐狸一样。”“我不知道什么叫饿,”玛丽说,无知中透着冷漠。

玛莎面露恼色。“嗯,你试着吃吃看,对你有好处的。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她坦率地说。“我可没有耐心陪人家干坐着,瞪眼看着可口的面包和肉。说老实话,我真希望狄肯、菲尔、吉英和我所有的弟妹们把这些都吃掉。”“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带给他们呢?”玛丽提出建议。“这又不是我的,”玛莎不客气地说。“而且今天也不是我休息的日子。我跟其他人一样,每月休息一天。到时候我就回家去,帮妈妈洗洗刷刷,让她休息一天。”

玛丽喝了点茶,吃了几口面包和果酱。“你把衣服穿暖和点,奔到外面去玩,”玛莎说。“这样对你有好处,使你有胃口吃肉。”

玛丽走到窗子前。外面有花园、小径和大树,但是一切都毫无生气,看上去冷飕飕的。“到外面去?这样的天气我为什么要到外面去呢?”“好吧,如果你不想出去,那就得待在屋子里,你又能干什么呢?”

玛丽打量四周。的确没有什么事情可干。梅德洛克太太在准备儿童室的时候,可没有想到娱乐这一层。也许还是到外面去看看花园是什么样子的比较好。“谁跟我一起去呢?”她问道。

玛莎瞪大了眼睛。“你一个人去呀,”她答道。“你必须学会像那些没有兄弟姐妹的孩子一样自己去玩。我家狄肯常常一个人到沼泽地上去,一玩就是几个小时。所以他才跟那匹小马交上了朋友。他让沼泽地上的羊认识了他,小鸟从他手上吃食。尽管他自己没什么东西吃,他总是省下一点面包什么的喂他的宠物。”

正是由于提到了狄肯,玛丽才决定到外面去,尽管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尽管外面不可能有小马和羊,但是小鸟总归会有的。那些鸟儿或许跟印度的鸟儿不一样,看着它们她也许会感到有趣的。

玛莎给她拿来外衣、帽子和一双厚实的小靴子,并指给她下楼去的路。“你绕过那条路就能走到花园,”她说,指着一堵灌木墙上的一扇门,“夏天那里有许多花,但是现在什么花儿也没有。”她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有一座花园被锁起来了。十年来没人进去过。”“为什么呀?”玛丽情不自禁地问。这座奇怪的房子里已经有了一百个被锁住的门,这里又添了一个。“当克拉文先生的妻子突然死去后,他就命令把它锁了起来。他不想让任何人进去。这是她的花园。他锁上了门,挖了个坑把钥匙埋了进去。梅德洛克太太摇铃了——我得赶快过去。”

玛莎走了之后,玛丽下楼走上那条小路,朝灌木墙上的那扇门走去。她不由自主地想着那座十年没人进去过的花园,她想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现在那里面是不是还有活着的花。她穿过灌木门,进入大花园,那里有宽阔的草坪,弯曲的小路,小路上有经过修剪的花坛。那里有树木、花坛、被修剪成奇形怪状的常绿植物,还有一个大池子,中间是一个灰色的旧喷泉。但是花圃里一片凋零,喷泉也没喷水。这里不是那个被锁上的花园。花园怎么可以被锁上呢?人们应该随时可以走进花园。

她正想到这儿,看见脚下这条小路的尽头好像有一堵长墙,常春藤爬出了墙头。她对英国不太熟悉,不知道她走进的是家庭菜园,里面种着蔬菜和水果。她朝那堵墙走去,发现常春藤中有一扇绿色的门,门开着。显然这不是那座被关闭的花园,她可以进去。

她走进门,发现这个花园四面是墙,这只是几个似乎互相贯通、四面是墙的花园中的一个。她看见另一扇打开着的绿色的门,里面露出灌木丛和花坛之间的小径,花坛里种着冬季的蔬菜。果树被培养得紧贴着墙,一些花坛上面有玻璃罩。玛丽站在那里,环顾四周,只觉得这个地方荒秃秃的,好难看。到了夏天,植物返青,那时候或许会好看一点,但是眼下,这里实在没有美丽可言。

不一会儿,一个老头肩扛铲子穿过第二座花园的门走了过来。他看见玛丽时吃了一惊,然后碰了一下帽子。他有一张乖戾的老年人的脸,看见她时丝毫不显得高兴——但当时她对他的花园没有好感,脸上露着那副“犟牛”的表情,见到他自然也很不高兴。“这算什么地方呀?”她问。“菜园,”他答道。“那是什么呀?”玛丽指着另一扇绿色的门问道。“另一个菜园,”回答很简单。“在墙的那边还有一个,那个菜园的另一边有一个果园。”“我能进去吗?”玛丽问。“想去你就去嘛。但是那里没有什么可看的。”

玛丽没有理他。她顺着小径走进第二扇绿色的门。她在那里看见更多的墙、冬季蔬菜和玻璃罩子,但是第二堵墙上又有一扇门,门没有开着。也许这扇门里面就是那座十年没人进去过的花园。她是个从来不懂得什么叫胆怯的孩子,向来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走到那扇绿色的门跟前,转动门的把手。她希望门不要打开,因为她想确认她发现了那座秘密的花园——但是门很容易就打开了,她走进去,里面是个果园。四周同样有墙,果树被培养得紧贴着墙,冬季枯黄的草地里种着光秃秃的果树——但是到处都见不到绿色的门。玛丽寻找着门,当她走到花园的北端时,注意到这堵墙似乎并不是到果园就结束了,而是超越了果园,好像还围着另一面的一个地方。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见树梢从墙头伸出来,一只胸脯鲜红的鸟儿栖息在最高的一根树枝上,突然,它发出了它那冬天的啾鸣,好像看见了玛丽,正在招呼她。

她停下脚步,听它啾鸣,它那欢乐、友好的低声啾鸣使她产生一种愉快的心情——就算一个令人讨厌的姑娘也会感到孤独,这座封闭的大房子、荒芜的大沼泽地和光秃秃的大花园使姑娘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如果她是个感情充沛的孩子,习惯于受到宠爱,她会感到心痛的;但即便她是“犟脾气玛丽”,她还是感到孤独凄凉,这只胸脯鲜亮的鸟儿使这个苦着小脸的姑娘几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听它啾鸣,直到它飞走。它不像印度的鸟儿,她喜欢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见到它。也许它住在那个秘密的花园里,知道花园的一切。

大概她实在没别的事情可干,就一个劲儿地想着那个被遗弃的花园。她对它充满好奇,想看看它是什么样子的。阿奇博尔德·克拉文为什么要把钥匙埋掉呢?既然他这么爱他的妻子,为什么要恨她的花园呢?她拿不定主意,自己要不要见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算见到他,她不会喜欢他,他也不会喜欢她,她只会站在那里,眼睛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当然她心痒难熬,要问问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怪事。“从来没人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任何人,”她心想。“我从来不像克劳福德家的孩子那样能说会道。他们整天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她想着那只旅鸫和它似乎在对她唱歌的那副样子,正当她想到它栖息的那棵树时,突然在小径上停下了脚步。“我相信那棵树是在那个秘密花园里——我有把握,”她说。“那里有一圈围墙,墙上没有门。”

她回到第一个菜园,看见老头在那里挖地。她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冷冷地看了一会儿。他没有理她,因此,末了她跟他说起话来。“我到别的花园里去过了,”她说。“没什么能阻止你,”他硬邦邦地回答说。“我进了果园。”“那里门口没有狗来咬你,”他答道。“那里没有门通往另一座花园,”玛丽说。“什么花园?”他粗声粗气地说,一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墙那边的那座,”玛丽小姐答道。“那里有树――我看见了树梢。一只红胸脯的鸟儿停在一棵树上,它还唱歌来着。”

没想到那张被岁月磨蚀的乖戾的老脸表情大变,一丝笑意在那上面慢慢荡漾开来,这个园丁几乎换了个人。玛丽心想,一个人笑的时候竟然会变得这么可爱,真是件怪事。以前她从没想到过。

他转身对着果园那里,吹起了口哨——声音低缓柔和。她想不到一个如此乖戾的老头居然能发出这样诱人的声音。

几乎紧接着,一件美妙的事情发生了。她听见空中传来急速飞行的窸窣声——原来是那只红胸脯的小鸟飞到了他们面前,它降落在离园丁很近的一个大土块上。“它来了,”老头咯咯地笑着说,然后跟小鸟讲起话来,就像跟一个孩子讲话一样。“你这老面皮的小叫化子,你上哪里去了呀?”他说。“今天我还没见到过你呢。这么早的季节你就开始求偶了吗?你也太超前了嘛。”

鸟儿把小脑袋歪在一边,一只温和明亮的眼睛朝上看着老头,那眼睛就像黑色的露珠。它似乎对这里很熟,一点都不害怕。它跳来跳去,快乐地啄着地面,寻找种子和小虫。看到这种情景,玛丽的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小鸟这么美丽、愉快,简直像个人似的。它有丰满的小身体,优美的喙,细长漂亮的腿。“你每次叫它,它都能来吗?”她几乎悄没声儿地问道。“噢,会的。它羽毛还没丰满的时候我就认识它了。它从另外一个花园的鸟巢里钻出来;它第一次从墙那边飞过来之后,因为太弱小了,好几天没能飞回去,我们就成了朋友。当它再飞到墙那边去的时候,跟它一窝里的鸟儿都飞走了,它成了孤鸟,就又飞到了我这里。”“它是什么鸟呀?”玛丽问。“你不知道吗?它是红胸脯旅鸫,它们是最友好最好奇的鸟。它们几乎像狗一样友好——只要你懂得怎样跟它们相处。瞧它在地上啄来啄去,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我们。它知道我们正在说它。”

看见这个老头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他看着这只丰满的小鸟,它猩红的胸脯就像穿了一件背心,老头似乎既喜欢它又为它骄傲。“它是只聪明的鸟,”他咯咯地笑着说。“它喜欢听到人家谈论它。它还很好奇——天哪,从没见过像它这样有好奇心、爱管闲事的东西。它老是到这里来看我种东西。克拉文先生不愿费心弄个明白的事情它都知道。它是这里的花匠头,真的。”

旅鸫跳来跳去,起劲地啄着泥土,不时地停下来朝他们看上几眼。玛丽感觉到它那双黑露珠似的眼睛十分好奇地盯着她。看起来它真的像是要查明她的来龙去脉。她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它那窝鸟飞到哪里去了呢?”她问。“不知道。鸟爸爸鸟妈妈把小鸟赶出窝去,让它们飞,没等你知道,它们就飞散了。这只鸟挺懂事,它知道它成了孤鸟,孤独一只。”

玛丽小姐朝旅鸫走近一步,仔细打量它。“我是孤儿,我也孤独一个,”她说。

以前她从不知道,孤独是她感到别扭、容易烦躁的原因之一。当旅鸫看着她,她也看着旅鸫的时候,她似乎找到了原因。

老花匠把帽子往他的秃脑袋后面一推,朝她注视了一分钟。“你就是从印度来的那个小姑娘?”他问。

玛丽点点头。“那就难怪你孤独了。在你死去之前你会更加孤独,”他说。

他又挖起地来,把铲子深深地插进花园黑油油的沃土里,而旅鸫则忙碌地跳来跳去。“你叫什么名字?”玛丽问。

他直起腰来回答她。“本·威瑟斯塔夫,”他答道,然后又乖戾地咯咯笑了一下,“我也很孤独,只有旅鸫陪着我的时候例外,”他把大拇指朝旅鸫一指。“它是我惟一的朋友。”“我一个朋友也没有,”玛丽说。“我从来没有朋友。我的印度保姆不喜欢我,我从来不跟任何人一起玩。”

实话实说是约克郡人的习惯,老本·威瑟斯塔夫是约克郡沼泽地上的人。“你跟我真是一路货,”他说。“我们穿一条裤子,我们都没有漂亮的脸蛋,我们看上去都怪怪的,我敢打睹,我们俩都有臭脾气。”

这倒是大实话,玛丽·伦诺克斯从没听人这样实事求是地评论她。土著用人不管你做什么,总是对你行礼,惟命是从。她从没想过自己长得什么样,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本·威瑟斯塔夫一样不讨人喜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像旅鸫到来之前的本·威瑟斯塔夫那样看上去不顺眼。她还实实在在地考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臭脾气”。她感到很不舒服。

突然她耳边响起清晰的潺潺流水般轻柔的声音,她回头看去。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棵小苹果树,旅鸫飞到了最高的一根树枝上,发出一阵啾鸣。本·威瑟斯塔夫纵声大笑。“它这是干什么呀?”玛丽问。“它打定主意要跟你交朋友了,”本答道。“我敢说它已经喜欢上你了。”“喜欢我?”玛丽说,轻轻地朝小树那里走去,抬头往上看。“你会跟我交朋友吗?”她对旅鸫说,就像跟一个人说话一样。“你会吗?”她说话的声音既不生硬,也不像在印度时那样专横,而是温柔、急切、诱人,本·威瑟斯塔夫觉得很惊讶,就像玛丽听见他吹口哨时感到惊讶一样。“真想不到,”他叫了起来,“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像个道道地地的姑娘,而不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婆。你说话的样子简直像沼泽地上的狄肯跟他的动物们说话一样。”“你认识狄肯吗?”玛丽问,一下子转过身来。“人人都认识他。狄肯到处转悠,就连黑刺莓和灰色欧石楠也都认识他。我敢打赌,狐狸会领他去看它们的小崽子,云雀不会把它们的巢对他藏起来。”

玛丽还想再问一些问题。她对狄肯的好奇几乎像对秘密花园的好奇一样强烈。但是就在这时,旅鸫结束了啾鸣,稍稍扑棱了一下翅膀,将翅膀展开,飞走了。它结束了访问,干别的事情去了。“它飞到墙那边去了!”玛丽叫道,注视着它。“它飞进了果园里——它飞过了另一堵墙——飞进了那座没有门的花园!”“它住在那里,”本说。“它是从那里的蛋里钻出来的。如果它要求偶的话,它会向住在那些老玫瑰树上的雌旅鸫求。”“玫瑰树,”玛丽说。“那里有玫瑰树吗?”

本·威瑟斯塔夫又拿起铲子准备挖土。“十年前是有的,”他喃喃地说。“我想看看它们,”玛丽说。“绿色的门在哪里呢?总该有一扇门呀。”

本把铲子深深地插进地里,看上去又像玛丽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难以相处了。“十年前是有的,但是现在没有了,”他说。“没有门!”玛丽叫道。“一定有门的。”“谁也找不到,也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你别做个爱管闲事的姑娘,毫没来由地到处都插一手。嗨,我得干活了。你自己玩去吧。我没时间了。”

其实他停止了挖土,扛起铲子就走,看都没看她一眼,连再见都没说一声。

◆◆◆ ◆◆◆

最初几天,玛丽·伦诺克斯的日子过得很平淡。每天早晨她从挂着壁毯的房间里醒来,看见玛莎跪在壁炉前生火;每天早晨她在儿童室里吃早餐,儿童室一点都不好玩;每天吃过早餐后她就在窗前看着外面宽阔的沼泽地,那沼泽地好像从四面八方向外伸展,一直延伸到天边。看了一会儿之后,她便意识到,如果她不到外面去,她就只好待在家里,无事可干——于是她就到外面去,她不知道,当她顺着小径和林荫道快步行走,甚至奔跑的时候,她就加速了体内的血液循环,在与从沼泽地上吹来的大风作斗争的过程中使自己强壮起来。她跑的目的只是为了使自己暖和,她讨厌风吹在脸上,在耳边怒吼,把她往后面拽,好像是一个她无法看见的巨人。但是大口大口地吸进了从欧石楠上吹过的清新空气后,增大了她的肺活量,使她瘦弱的身体健康起来,脸颊上有了血色,呆滞的双目有了亮光,而这一切她一点都不知道。

她这样几乎整天待在外面,没过几天,有一天早晨醒来,她知道什么叫饿了,当她坐在早餐桌前时,她没有再对她的粥皱眉头并把它推开,而是拿起调羹,吃了起来,一直到把碗里的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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