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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8 12:2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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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尹丽著

出版社:当代世界出版社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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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狗2:妮妮的选择

流浪狗2:妮妮的选择试读:

序言

《流浪狗2》历经五年的孕育,终于和读者见面了。这本书中,共收录了十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体现了不同的主题,表达了自己不可不言的心声。爱孩子,就要给孩子最好的。除了可以在课堂上教给他们知识,我能够给予孩子们最好的,就是我心中的故事。让故事滋养孩子的心灵,让故事启迪孩子的智慧,让故事润泽孩子的生命。这是我不悔的追求。

在每一个静谧的夜晚,我坐在电脑前,一个个生动的“精灵”就会跃然于我的眼前,它们或喜或忧,或静或闹,牵动着我的心、我的手。于是一段段跌宕起伏的故事,从我的心中流淌而出。

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妮妮,听了花猫大哥的教导,懂得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的道理。它要凭借一己之力,赢得一片天空,然而事实是否会如妮妮所愿呢?一壶陈年老酒,引出一段酒乡屈辱的往事。一首动听的《心经》,召唤回走远了的人心。一只浪漫促狭的芦花鸡,感受着生活的冷暖周折,尽管内心波澜起伏,但善良依旧是它的天性。一只身处绝境的蝴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旧不忘感恩曾经给予它温暖的一缕微光。它用自己的善良和坚毅,创造了生活中的美好与感动……

眼前浮现的每一个“精灵”,无不让我激动,让我感慨。我用心与它们对话,用心表达它们的纯真与果敢,用心描绘它们的美丽与善良。我知道它们是美的化身,它们来到我的眼前,无非是想借我的手,表达它们对孩子的爱,对生活的爱,对生命的敬畏。

感恩这些美丽的精灵!

与“精灵们”的交流,让我重新思考自己走过的路。

回味有趣的往事,一幕幕一行行,无不被真情真爱所包围。一把花生,是我眼中眩目的锦绣花环,曾让我魂牵梦绕。但我知道,不论过去还是将来,我得不到它。道德的标准不同,人生的风景各异。一株默默无闻的柿子树,用它的执着与顽强,悄悄地告诉我,永不放弃,终究会迎来生命的春天。一个对家庭有担当、有责任感的哥哥,不仅不被我理解却反遭我嫉妒。让人捉摸不透的厨爷,宽厚善良,情深义重。他用自己的付出,谱写着大山的赞歌。人间有爱,人间有情。两只灰天鹅,用它们的义举,更是生动地告诉我爱真的会传递……一件件一桩桩……是那么珍贵,那么难得。苦与痛,喜与悲,每一次经历都是宝贵的财富。

感恩我身边的人,感恩美好的遇见,更感恩我所处的美好时代。是亲人的支持、朋友的帮助、学生的期待和家长们的鼓励,给了我无限的灵感与智慧。让我用一颗宁静的心,诉说我的故事、大家的故事。希望流浪狗的故事走进千千万万孩子的心里。北京市昌平实验小学(现已更名为育新集团华北电力大学附属小学)尹丽2018年4月诱惑与坚守扯花生“叮铃——叮铃——叮铃——”一匹白马拉着一座青绿色的“小山”在一望无边的金色田野中缓缓移动。马脖子上系着铜铃,一步一摇,和着“哒——哒——哒——”的马蹄声,仿佛一首有节奏的乐曲,由远及近徐徐飘来。

这声音吸引了我们几个正弯腰在地里捡豆子的孩子的注意。大家抬起头,不约而同地向远处张望。

铃声越来越响了,车子也越来越近了,已经影影绰绰看得清这青绿色的“小山”的眉目了。

突然,我身边的二狗子拍着巴掌大喝一声:“太好了!”

我们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只见他挤挤眼,神秘地说:“你们知道这是拉什么的车吗?”

我们摇摇头。

二狗子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们吧,这是队里拉花生秧的车。你们看,那车上山一般高的就是花生秧。你们想不想吃花生?”“想!”大家齐声喊道。“嘘——小声点儿。”二狗子一只手指放在唇边,一边压低声音说,“好!想,就得跟我一起干。”“和你一起干?”我自言自语着。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低声音认真地说:“这可是队里的花生呀,是公家的财产,要是被人发现……”“发现什么呀?!你没看见赶车的人在前面,押车的人头朝前趴在老高的花生秧上吗?我们从马车后面下手,他们保证看不见。”二狗子很有把握地说。

我正迟疑着,马车已经一点点靠近了我们所在的豆子地了。二狗子见我们几个都不敢动,朝我们做了个鬼脸,然后悄悄地向马车靠近。待马车走过他隐蔽的地方时,二狗子一跃而起,追上了马车,开始不停地从马车上一把把扯下花生秧……直到马车快进村了,他才赶快躲进庄稼地里。

二狗子拎着整整一小篮子花生秧走过来。那种成功的自豪感满满地写在他的脸上。他歪着头,高傲地说:“看看,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赏给你们几个尝尝吧。”说完,他抓出一棵花生秧,从上面摘下几粒花生,“哗”的一下撒在地上,然后把花生秧顺手丢在一边。

几个刚刚迟疑没有下手行动的伙伴,赶快去抢二狗子赏的“战利品”。他们捡起花生,一边吃着一边用敬佩的眼光看着二狗子……

我气愤了,大声地说:“二狗子,你这是偷,是做贼,知道吗?”

二狗子朝我做了个鬼脸,嬉皮笑脸地说:“吃不着葡萄,不要说葡萄酸哟。”

伙伴们听了二狗子的话,哄笑起来。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二狗子得意扬扬地坐到一边嚼他的花生去了。

穿着屁帘儿的弟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刚刚二狗子扔在一边的花生秧旁,把那上面豆粒般大小还没有长熟的花生摘下来,直接放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还兴奋地走到我身边,举着他拾起来的花生秧对我说:“姐姐,豆豆甜。”

我气愤地一把夺过弟弟手里的花生秧,狠狠地扔在地上,大声说:“小傻瓜,他这是偷的,咱不吃!看着吧,大人们知道了,一定会揍死他的。”

弟弟被我吓得“哇”的一声哭了。

二狗子嘻嘻哈哈地笑着,他指着我的头说:“傻丫头,笨死你。”

太阳像个淘气的娃娃,把红红的脸蛋躲进了大山的后面,却把千万缕霞光泼洒在小山村家家户户的瓦片上,瓦片上跳跃着顽皮的光。

该回家了。我一只手拉着弟弟,一只手拎着篮子,闷闷不乐地往家走。正赶上二狗子的妈妈出来找他回家吃饭。二狗子把他的“战利品”高高地举给他妈妈看。二狗子妈的眼睛瞬间睁大,惊喜地捂着嘴巴,随后低下头响亮地亲了二狗子的脸蛋一下。

两个扛着锄头收工回家的村里人,走过他们娘儿俩的身边。他们打趣地对二狗子妈说:“你家的狗子能自己打食儿了。”说完,嘻嘻哈哈地笑着,各自回家了。

我仍不甘心,小跑着追上二狗子娘儿俩,理直气壮地伸出双臂挡住他们的去路,把二狗子扯花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二狗子妈。

二狗子妈听了我的话,笑眯眯地说:“吃几个花生算不得什么,再说,你们都是小孩子,大人是不会和你们计较的。”说完,她把头转向二狗子,用一种赞赏与肯定的目光看着她的孩子。

我愕然了。

那一晚,我失眠了。二狗子那高傲的眼神,伙伴们那崇拜的眼神,二狗子妈那惊喜与赞赏的眼神以及弟弟那……各种各样的眼神仿佛交叉镜头,不断地在我的眼前变换,挥之不去。

那段时间,我情绪低落,不喜欢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细心的妈妈看到我的变化,心疼地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欲言又止。妈妈说:“要是有事不说憋在心里,是会落下病的。”我害怕了,琢磨了半天问妈妈:“您说,二狗子从队里的马车上扯花生吃,为什么没有人批评他呢?”

妈妈听了,微微地笑了。她抚着我的肩膀说:“小孩子吃几个花生,村里的大人一般都不会计较的。你是不是没有扯到花生?”我赶忙说:“不是我扯不到,是我……”“这么点小事还放在心上,以后也就甭干大事了。我猜你也想吃花生,我告诉你爸,让他明天出去做活儿时给你们买点儿就是了。”妈妈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说:“小小的人儿,心里有个框框了。”我有些纳闷儿,不解地问:“什么是框框啊?”然后低下头,解开衣服扣子,在胸口处找着那个框框。妈妈看到我的举动,被逗笑了。她说:“这框框是看不见的,是藏在每个人心里的。”我莫名其妙……

第二天,爸爸外出回来时,果然买了花生。弟弟欢呼雀跃,可我却仍旧没有半点儿喜悦之情。

从那以后,家里不知买回过多少次花生。可是我仍旧惦记着那把从马车上扯下来的花生。

唉!这哪里是什么花生,在我小小的心里,那分明是载满荣誉与骄傲的锦绣花环。它炫目的色彩早已暗淡了花生的滋味。

许多年过去了,扯花生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的生活中重演。我始终没有赶上那辆车,但我坦然、释然了。我知道自己终究是追不上那辆车的,因为自己的心中总有那么一个划定的框框,它羁绊着我,束缚着我。我恼恨过这框框,也曾多次试图跨出那个圈定的框框,但我发现,自己终是不能。

如今想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恪守着它,虽让我没有赢得什么,但内心始终坦然、宁静。我的生活过得虽平淡却安宁,这何尝不是一种成功与幸福呢?

记忆中的马车,还会不期然地驶来,但我已不再惆怅,我会微笑着朝它挥挥手,让它走进我美好的记忆深处。手足情深哥哥

哥哥比我大四岁。在家里,他占据绝对的领导地位。我喜欢哥哥,但也嫉妒哥哥。因为家里的大事小情,爸爸妈妈都会和哥哥商量。而我偶尔也想参加他们的讨论,但话一出口,便常被他们冠以“二百五”的骂名而遭驱逐。我不服气,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哥哥不就是比我大几岁吗?爸爸妈妈要是先生下我,后生下哥哥,兴许我比哥哥还能干、还懂事呢。

哥哥在家里享有特权。每次家里来了亲戚,带点儿糖果点心啥的,妈妈总是让哥哥给我们分。每次哥哥分时,都会给妹妹多分一些。这让我觉得很不公平。最让我看不下去的是,每次妹妹捧着比我们多的糖果时,都会不羞不臊地对哥哥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呸!真是个十足的马屁精!哥哥呢,听了美言,立刻笑呵呵地说:“谁让你是我们家的一枝花儿呢。”让我不能理解的是,爸爸和妈妈每次看到妹妹拍马屁,不但不马上制止,反而在那里频频点头。这可真是让我越看越气。凭什么呢?妹妹年纪虽小,可也不能多吃多占啊!要是吃多了,胖成水缸那样可咋办?将来谁还敢娶她呀!但遗憾的是,我的“真知灼见”根本不被家里人采纳,爸妈依旧用欣赏的眼光鼓励着哥哥。

哥哥在家里享有专宠。每到春节时,爸爸妈妈总是给哥哥做一套新衣服。而我和弟弟就只能穿哥哥穿破的旧衣服改做的。而妹妹呢,偶尔也能弄上一件半件的新衣服。这简直太不公平了!

为此,我找爸爸去理论。爸爸看了看我,说:“哥哥大了,穿得太不像样子会被外人笑话,妹妹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子,照顾一下也应该。”说完,他扛上锄头,就去地里锄草了。

这哪儿是什么说得出口的理由呢。我和弟弟也不小了,也是家里的一分子啊,我们穿得破破烂烂也一样会给家里丢脸啊。

我心里愤愤不平,又去找妈妈理论。妈妈正坐在炕沿儿上做针线活儿。我气哼哼地闯进屋,站在屋中央,把书包“啪”地往地上一摔,大声说:“妈,你们有偏有向,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不给我和弟弟做新衣服?只给哥哥和妹妹做新衣服?难道我们俩不是你们亲生的吗?”

妈妈见我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显然没有防备,她怔愣了一下,赶忙停下手里正做着的针线活儿,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更来劲儿了,立刻理直气壮地怒喊道:“不给我做新衣服,我就不去上学了。”说完,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妈妈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抚摸着我的头,说:“别急,别急,等家里有钱了,给你们每人都做一套,好不好?”“你在骗人!”我气咻咻地说。“孩子,你先去上学,回来咱们再商量这件事好吗?”“不行!今天必须也给我做一套新衣服。”我坚定地说。“孩子,家里现在还不宽裕,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们每人都做新衣服。再等一等,等有钱了,一定会给你们每个孩子都做新衣服的。”妈妈耐心地说。“等有钱了?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呀?你们总是这么说,你们骗人!今天不给我买新衣服,我坚决不去上学了!”我据理力争,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儿。

妈妈见她的柔情安抚起不到效果,脸上浮现的温柔霎时不见了。她一拍桌子,瞪着愤怒的眼睛冲我狂吼:“不去上学,就跟你爸到地里锄地去。走,我现在就给你找锄头去。”说着,妈妈就要过来拉我。我一看自己的坚持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只能跑了。

唉!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通啊!

爸妈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地偏疼偏爱哥哥和妹妹,有什么办法呢?

仗着爸妈的宠信,哥哥在家里蛮横霸道。

记得有一次,村里的二狗子拿着一只上了弦就能蹦起来的玩具青蛙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大家羡慕极了,都想亲自摸一摸那神奇的青蛙。可是二狗子只让和他要好的人摸青蛙,和他不好的,他不仅不让摸,甚至连看也不让看。我属于不招二狗子喜欢的那一类,自然只有眼馋的份儿。但我不罢休,对那玩具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绞尽脑汁想办法……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二狗子中午正趴在课桌上打盹儿。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推醒他,大声说:“听说你家着火了。”他一听,吓了一跳。顾不上拿书包,就往家里跑。

我趁机坐在他的座位上,悄悄从他的书包里把小青蛙拿出来,装进了自己的衣兜。

尽管那时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但我还是控制不住那会蹦的青蛙对我的诱惑。我悄悄离开他的座位,课也没心思上了,揣着那只青蛙,叫上我的死党大军,往校园后面的一片枣树林跑去。

秋天的枣园,是一个五彩的世界。黄绿相间的秋叶在阳光下抖动着,洒下一地跳跃的光影。一大片一大片的葎草变红了,蒲公英白色的花蕾星星点点地镶嵌在葎草的缝隙中,像是给红色的地毯绣上了花。秋风掠过,叶儿随风而舞,有的竟落在我的头发上、衣服上。

满园飘舞的色彩虽让我有些眼花缭乱,但对青蛙的好奇心,却让我无心观景。

我俩找了一块平整的青石板坐下,给青蛙拧上弦,那青蛙果然“呱呱”叫着蹦起来。我俩高兴地鼓起了掌。于是,他一下,我一下,兴趣盎然地摆弄起了小青蛙。

就在我俩全神贯注地趴在地上,玩儿这只会跳的铁青蛙时,二狗子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男同学找来了。我一看,把青蛙一扔,撒腿就跑。可没跑几步,就被他们逮住了。他们把我撂倒,骑在我身上,非要我赔一个新的。并且说,不赔就告诉老师,说我是小偷,是骗子。

我拼命挣扎,可二狗子人多势众,我怎么也逃不脱。就在我寡不敌众,被他们按在地上拳脚相加时,哥哥急匆匆地赶来了,他拉开骑在我身上的孩子,大声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再动我弟弟一下!”他握紧了拳头,瞪圆了眼睛,气势汹汹地盯着那几个打我的孩子。我顺势一骨碌爬起来,攥起拳头大喊:“哥哥,快替我报仇!”

那几个小子见不是哥哥的对手,撒腿跑了。

我用崇拜的眼光打量哥哥,兴奋地抱住他的手臂,并且伸出拇指,衷心地赞道:“哥哥,你太牛了!”

哥哥却黑着脸问我事情的缘由。

我只得一五一十地说了。

哥哥没有搭理我,甩开我的手自顾自地往家里赶。我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不敢落下一步。

进了院子,关上院门,哥哥一脚把我踹了个马趴。随后他拿起放在门后的笤帚狠狠地抽打在我的屁股上。他下手太狠了!我的屁股肿了好几天,走路和坐下都痛苦不堪。

爸妈见了我的伤情,不但不心疼,还说哥哥做得对。教训一个小偷、骗子就得这么着。

哼!这还是我的亲人吗?没被别人打成什么样,哥哥倒替别人出了气。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搭理哥哥了。

时间流水一样悄悄溜走。转眼门前的小树长高了,甩着尾巴跟在老牛身后的小牛犊长成膀大腰圆的大犍牛了。哥哥也要上大学了。当火红的录取通知书捧在爸妈手里的时候,他们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儿地夸哥哥给家里争了气,要我和弟妹一定要向哥哥学习。更离谱的是,老爸居然要把东西两院的邻居请来一起喝酒,还让我去把攒着的鸡蛋拿几个卖了,打点酒来。

我站在原地正发愣。老爸说了两遍看我没反应,立刻眼睛一瞪,大声说:“你个愣头儿青,连你哥一半的出息都没有,我看你将来也就是喝西北风的料儿。”被父亲大声呵斥才缓过神儿来的我,立刻来了气。我不高兴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你们激动得就差满村子筛锣疯跑了!”“混蛋!”这回爸爸更来气了。他拿起炕上的笤帚朝我扔过来。我一闪身,笤帚从我身边飞过,掉到了地上。我冲过去,捡起笤帚,一下子把它从窗户扔到了院子里。老爸瞬间暴怒,他拾起地上的鞋,准备用鞋底子教训我这个总是惹是生非不驯服的孩子。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夺门而逃。

老爸在后面气得又叫又跳。

逃出家门的我,越想越伤心。唉,爸妈就是眼里只有哥哥没有我,我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想着想着,眼泪就悄悄地流下来了。我恨哥哥,恨他为什么表现得那么乖,恨他为什么那么招父母疼,恨他……

哥哥成了我不可逾越的一道墙。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表现,在爸妈的嘴里,永远都是哥哥最好。我讨厌哥哥!

我上高中时,哥哥已经大学毕业,到一家船舶公司当了海员。那时家里的生活因父母相继生病住院,而变得更加拮据了。我住在学校,每次回家时,爸妈总说哥哥如何孝顺,一家子的开支全靠哥哥一人支撑着。我呢,根本不拿这话当回事。因为我知道,在爸妈的心里,哥哥永远是最好的。

那一年哥哥得了急性阑尾炎住院了。爸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跑到学校找我陪他们到汉口探望哥哥。我虽不情愿,但也无奈,只得陪同前往。

病房的门虚掩着。我们推开门,哥哥刚刚做过手术,还在睡着。我看到哥哥露在被子外面的两只脚。那双脚上,两只灰色的袜子脚后跟处早已磨没了,薄薄的一层纤维丝包裹着脚心脚掌,前脚趾处也早已磨穿,脚趾头裸露在外。已是寒冬季节,这样的袜子管什么用呢?低头再看看地上的鞋子。那是一双早已变了形的旧皮鞋。一只鞋底已经断裂,另一只已经开胶,像只张着嘴的癞蛤蟆趴在地上。一个海员,当时的工资应该算是高薪了,可拿着高薪的哥哥却连双袜子、连双鞋也舍不得给自己买……

哥哥的同事出来迎我们。他扶爸妈坐下,向爸妈诉说着哥哥发病时如何紧急。聊了一会儿,那人看了看我说:“你是他弟弟吧?你哥哥经常和我们提起你,夸你聪明、好学又上进,好好读书,你哥哥说他一定要把你供上大学呢……”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想想自己每次拿着父母给的钱时满不在乎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对待哥哥的态度,真是……

今夜,月朗星稀,又想起了那过往的一幕幕一行行。

哥哥,今夜,家乡的月亮圆了,海上的月圆吗?你是否坐在甲板上,又在张望着家乡,又在惦念着我们……

哥哥,我长大了,我想托风儿告诉你一句一直埋藏在我心里,想说却又没有说出口的话:“哥哥,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兄长!”情与义铸造不朽的灵魂厨爷1

厨爷是个怪老头儿。说他怪,倒不是因为他长的模样有多稀奇,而是他有个奇怪的爱好,就是喜欢对着一群马吹口琴。这爱好让许多人不能理解。

有人说:“他是神经病。对马吹琴等于对牛弹琴,纯属闲得无事可做。”

也有人说:“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听听音乐,马会长得更壮。”

还有人说:“他那不是在吹琴,是在倾诉,是在向马诉说他不为人知的心事。”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大家说大家的,厨爷似乎把谁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地年年吹着,月月吹着,天天吹着。2

厨爷五十多岁,中等身材,两道粗黑的眉毛镶嵌在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上。除了吹口琴,他还有手叫绝的厨艺。十里八村谁家有点事情,都请他去帮忙。因为炒菜香,所以人送绰号——厨爷。

冒着红彤彤火苗子的炉灶边上,厨爷胸前系着白围裙,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左手掂着大勺,右手挥着小勺,下到锅里的菜在空中翻着跟头,冒着热气,随着“叮叮当当”锅铲的碰撞声,一阵阵喷香的味道便随着微风,飘进了小山村家家户户的门里、男女老少的心里。于是,老少乡亲们三五成群地聚拢来,让一家子的事变成了这个小山村大家的事。3

炒菜是厨爷的业余爱好,他的主业是养马,他是村子里的饲养员。十几匹威武健壮的大马都归他管。厨爷照顾马,就像照顾孩子一样无微不至。说来也奇怪,不管性情多么暴烈的马,到了厨爷手里,仿佛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服帖、乖顺。

放马、养马,厨爷对马有着化不开的浓情。

大片大片被绿色晕染的原野上,高高低低开满各色野花的坡地上,宛如一条玉带般的小溪边上,你都会看到那点缀在或浓或淡的色彩中的骏马。在离马儿不远的地方,你会看到那伫立着的牧马人。他一会儿极目远眺,一会儿手捧口琴吹上一曲。风儿好像也被琴声吸引,时不时偷偷地跑来,顽皮地撩乱马儿的鬃毛,拨弄牧马人的头发。每每这时,马儿会抬起头,眯起眼睛向远方凝望,仿佛在寻找风儿的踪迹,怪它不该打扰它们恬淡静美的生活。

当乳白色的炊烟袅袅地从小山村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时,也是厨爷该收兵的时候了。悠扬的口琴声再度响起,马儿们仿佛听到了命令,一匹匹甩着尾巴,喷着响鼻儿,乖顺地跟在他身后,迈着有节奏的脚步回村了。

厨爷待马是体贴的,温柔的。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在马儿心目中的威信。我常常看到厨爷在选哪一匹马去做某项工作时,只要拍几下手掌,吹一声口哨,那匹马便乖乖地站出来,听从他的调遣。

这奇妙的现象,让村里人搞不懂。因为要想让马儿听话,鞭子、棍子……这些驯马的工具是必备的。可厨爷却能不用这些,照样能让这些马儿驯服。大家都说,厨爷有非凡的魔力,是弼马温转世了。

听到这些话,厨爷总是笑眯眯地摇摇头说:“老天爷派我下来是照顾马的,不是驯马的。马儿不用驯,它们什么都懂。”

厨爷爱马疼马,他对马的那份情,让常人无法理解。

听小石头的爸爸说,有一次,厨爷赶一匹马到很远的深山里驮煤,走到半路下起了大雪。寒风裹挟着鹅毛般的雪片漫天卷地而来,片刻便将山山岭岭全都覆盖了。蜿蜒盘旋在这重山峻岭中的羊肠小路在这白雪中不见了踪迹。

厨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岭中摸索跋涉,但走着走着,却发觉越走离家的方向越远了。

雪铺天盖地地下着,天地间像挂上了一幅迷茫的幔帐。一顿饭的工夫已经没过成年人的膝盖了。马驮着重物在这白茫茫的荒岭中跋涉,累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马太累了,驮不动煤了。人也太累了,再也走不动路了。

就在人困马乏的时候,厨爷却发现身后不远处,一匹狼不远不近地跟着。

马发现了狼。这是一匹三岁口的小马,小马局促不安地喷着响鼻儿,不停地刨地,腿有些发抖。

危急时刻,本该舍马保人,可厨爷却果断地把马身上的重物卸了。他贴着马头耳语了一番,然后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了一下小马,小马尥着蹶子跑了。

剩下势单力孤的厨爷一个人面对一匹孤狼。

厨爷靠在一棵树下,点燃了一支烟。他要借这支烟,稳定一下自己紧张的心。

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不能暴露出自己的恐惧,否则这种凶狠的动物眨眼间就会扑上来。

狼瞪着绿悠悠的眼睛观察着他。

厨爷掰断树枝,握在手里,准备和狼决一死战。

呼呼的北风席卷着雪花,在人与狼之间肆虐地狂舞着,号叫着,仿佛是在故意挑拨这一触即发的决战。厨爷紧紧握着手里的树枝,他的手臂有些发抖,他感觉到狞笑着的死神在一步步朝他逼近。

等待,无声的等待。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空气仿佛凝结般沉重。

双方对峙着,都在等待着对方首先发起攻击。

僵持了几分钟后,这匹狼不知道是被厨爷的气势吓退了还是并不太饿,竟扭转头走了。

厨爷见狼走后,片刻不敢歇息,他疯狂地往前跋涉。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来深山里勘探的地质队,才捡回一条命。

爱马胜过爱惜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恐怕在这十里八村也找不到第二个。大家都说,厨爷这老头实在有些怪异。4

厨爷喂马,可有意思了。

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子嘴馋,偷偷溜进饲养室,想去那里找几节甜棒吃(就是青玉米秸的主茎),恰巧看到厨爷正在喂马。他口里絮絮叨叨,起初我们还以为他在和谁说话,但仔细观察却发现,饲养室除了我们这些偷偷溜进来还没有被厨爷发现的孩子,就是一群马。“登枣山,今天累了吧?你个鬼头,卖点力气还锻炼身体呢,可不能偷奸耍滑啊。”“黑石头,你今天是不是又欺负小白了?不能那样啊!欺软怕硬那还叫爷们儿啊?”“二踢脚,你今天是不是又闹脾气了?别这样啊,老是生气,那还不把你气坏了……”

他一边叨叨,一边把饲料添进马槽里,拍拍这匹马的脖颈,捋捋那匹马的鬃毛,仿佛拉家常一般。

我们静静地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5

山村的夏夜是温馨的,恬美的。许多不知名的小虫会在这宁静的夜晚出来弹奏它们的乐器。听,这边“咕咕”,那边“嚓嚓”。一只只提着灯笼的萤火虫,会成群结队地赶来,穿梭在草丛中、花朵间,装扮这夜晚的音乐会。虫儿有虫儿的乐趣,而我们有我们的乐趣。

我们一群孩子喜欢到村南头的古井边乘凉。井台边上有一排高大的槐树,这些树长得膀大腰圆,它们撑开擎天的巨臂,守护着这眼井,这个村庄。我们常常趴在井台边,数那清凌凌的井水中总也数不清的星星,看那水中近在咫尺却怎么捞也捞不上来的明晃晃的月亮,水中有一个多么神奇的世界啊……凉爽的风从山谷中跑来,大树会立刻“唰啦啦”地唱起歌欢迎,这时井中的星星和月亮仿佛被树儿的歌声逗乐了,漾起满脸的笑纹。

厨爷不忙的时候,晚上也会到井台边上来乘凉。每次他来,我们便不再看星星月亮了,而是缠着他,要他给我们讲故事。“从前啊,咱们这块儿,是穆桂英的战场……”“那座山,叫望儿陀,传说是穆桂英打仗的时候,在那儿生了孩子,她就把孩子放在撂子台。在这儿打仗,可是她想孩子啊,就用衣服兜来土,垫高了脚,瞭望孩子所在的地方。这就是望儿陀的来历……”“咱村正对着的那个山谷半山腰有两块巨石,像不像两扇门?那儿叫鸽堂,那里啊原先有好多好多鸽子,什么颜色的都有。传说有过两只金鸽子,可是憋宝的人发现了这两只金鸽子,于是……”

厨爷肚子里的故事无穷无尽,他带我们穿越古今,纵横宇宙。让我们觉得生活是那么有趣,家乡是那么可爱,这世界是那么新奇。

我们喜欢听他的故事,有时候我们还跑到饲养室去找他,围着他要他给我们讲故事。

厨爷不烦我们。但每次讲着讲着,都会因为马儿们饿了、马儿们渴了、马儿各种各样的事情而被打断。

唉!这个厨爷,可真是每时每刻都忘不了他的马。6

一个静谧的夜晚,我们照例跑到井台边等着厨爷出来给我们讲故事。可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于是我们几个孩子跑到厨爷的家里去找他。

一进院门,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举目四望,小院干净整洁,院里满是花,我虽叫不出花的名字,但却发现这满院的花都是一个品种。对称生的椭圆形的叶子,花朵不大,三四朵一簇,洁白无瑕,开在每一枝的顶端,散发着醉人的芳香。站在院中用砖头砌出的甬路上,满院子点点片片的白若翩翩浮云,浓浓淡淡的绿若清清碧水。人浮在这绿白相间的色彩中,再吸一口满院的香氛,顿觉神清气爽,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个孤身老人能够把这院落、花草侍弄得这样好,令我们情不自禁对厨爷又多了几分敬意。“厨爷爷,厨爷爷……”我们大声喊着,没人应声。正屋的门虚掩着,我们轻轻地推开,一个橱柜、两把椅子、一铺土炕。厨爷躺在炕上,枕头边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绣着几朵和院子里一模一样的花的白手帕,手帕上放着一只口琴。低矮的小屋、简陋的陈设、昏暗的光线,唯有这一方白手帕,显得格外抢眼。

我们轻轻地呼唤他,厨爷睁开眼想爬起来,但还是感觉有点儿体力不支。原来他发烧了。我们几个孩子跑出去,找来了村里的医生为他看病。7

回到家,我把厨爷病了的事情告诉了爸爸妈妈。妈妈听了,叹了口气说:“唉!这人哪儿都好,看着很随和,其实心里很倔。如今老了,还是一个人,真是可怜。”

妈妈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问妈妈:“厨爷为什么会一个人呢?难道他没有孩子吗?”

妈妈说:“他没有结过婚,哪儿来的孩子?”“他为什么不结婚呢?”我继续追问。“他不想结呗。”妈妈一边忙着烧火,一边不经意地说。“为什么不想结婚呢?是没人喜欢他吗?我奶奶说,人都是要结婚的啊。”我认真地说。

听我说到这儿,爸爸板起了脸,正色道:“小孩子家家的,穷打听个什么?到一边玩儿去。”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生气,但见他那么凶,还是赶紧打住话,再不敢去打听这事了。8

又是一个星斗满天的夜晚,我们几个孩子吃完晚饭,来到古井边乘凉,盼望着厨爷能够早点出来,好听他讲那些有趣的故事。

果然,厨爷嘴里叼着烟袋,肩上搭着一件白褂子,手里拿着一根用米蒿拧成的火绳,不紧不慢地从他的小院中踱出来。我们兴奋地拍起了手,又叫又跳。厨爷笑了,他说:“幸亏你们这几个小鬼头去看我,我才没有去见玉皇大帝,要不然啊……”“厨爷,您还没有给我们讲完故事呢,我们哪儿也不让您去。”几个孩子当中,年龄稍大一些的二胖说。“哈哈,好!不让我去,我就先不去。想必是玉皇大帝收我一个孤老头子也没啥用,所以又把我放回来啦。”“厨爷,这几天一直下雨,听说村外有的地方都发大水了。您说咱这里会发大水吗?”大军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冒出这样一个问题。

厨爷听了他的话,放下手里的火绳,皱起了眉头,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会。再这样不停地下雨,我们这里也会发大水的。”“厨爷,咱们这里发过大水吗?您看见过发大水吗?”我们好奇地问。“见过啊,咱村这里发过大水。那年的大水都快没到井沿儿这里了。大水从河套里滚滚而来,冲下来不少东西呢。”“啊!真的啊?大水都冲下来什么了?您快给我们说说吧。”我们着急地催促着厨爷。

厨爷皱了皱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眼神投向那坑坑洼洼的河套,透过从他口中吐出的烟雾,我看到厨爷的眼神变得深远而悠长。“冲下来的东西可多了。有家具、家畜、家禽,还有大树,唉!什么都有。听说上游的好几个村子都被大水给冲毁了呢。咱村不少人都出来帮着打捞过。”厨爷慢悠悠地说。“哇,真的啊!人是不是也被冲下来了?您救过人吗?”一个小伙伴大声地问。

厨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了看我们,吐了口旱烟说:“水火无情啊!”之后便是无声的沉默了。透过从厨爷口里吐出的袅袅烟雾,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了。仿佛我们的一句话,一下子触碰到了他不愿想起的往事。

厨爷默默地吸着旱烟,神情落寞而凄然。大一点儿年岁的伙伴示意我们闭嘴,大家不再问什么了。那天,是我们和厨爷待在一起,感觉最沉重的一次。

厨爷要回他的小屋了,小伙伴们也散了。静寂的山村上空传来一阵阵忧伤的口琴声。9

七月的骄阳,火一样炙烤着大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枝枝簇簇都奋力争抢着阳光的大槐树被骄阳烤得垂下了头。比赛似的向上蹿的玉米秧,被烤得再无力伸展它们的手臂宣示主权了,一片片狭长的叶子,蔫头耷脑地打起了卷儿。河沟里的水干了,露出大块儿大块儿龟裂的淤泥。

放羊的宝亮叔赶着一群羊回来了。刚进村口,碰见了在树荫下乘凉的一群老太太。“哟,羊司令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有人打趣地问道。“嗨,这倒霉的天气,前段时间还哩哩啦啦地下雨,这个月倒好,一滴不下了。山上二道梁的泉眼都干了。”宝亮叔摘下头上的草帽一边扇着风,一边用衣袖擦着头上的汗说。“是啊,这么旱的天气。多少天没有下雨了,准是在憋大雨呢。”人们议论纷纷。

正在大家议论着旱情时,村里的二狗子气喘吁吁地朝我家方向跑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我,他说:“这是寄给你爸的信,是村里大队部的王会计让我给你家送来的。”我接过信,见信封上果然写着父亲的名字。“咦?是谁给父亲寄来的信呢?”我满心疑问,但还是赶紧跑回家,把信交给了母亲。母亲不识字,她说:“放在桌上吧,准是你二姑寄来的,一会儿让你爸爸看。”

我“嗯”了一声,把信放在了桌子上。

对于这个姑姑,我从来没有见过面,只在奶奶家的镜框里见过她的模样。照片中的姑姑身材高挑,眉眼俊秀,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一直垂到腰际。我对姑姑的印象仅此而已。妈妈说,姑姑自从结婚后,就始终没有回过娘家。

父亲回来了,看到桌上的信,拆开来默默地看着。母亲问:“是二姐来的信?”父亲“嗯”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正在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只野狗,跑进了我家院子偷吃鸡食,正在做饭的母亲大声吼着野狗,父亲也冲出门,去驱赶野狗。我好奇地拿起那封信,字没有看清楚,只是看到信纸的底部,画着几朵花。我端详了一会儿,觉得这花的形样儿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儿眼熟。“妈,我姑姑写信还画画呢。”我说。“嗯,你姑姑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母亲说,“她最喜欢茉莉花,所以每次来信,总是在信纸上画几朵。”

我一下子想到了几天前在厨爷家院子里见过的一丛丛一簇簇盛开的花,怎么和姑姑画的花这么像呢?我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嗯,就是这花。

我对母亲说:“妈,这花我见过。厨爷家的院子里有好多这花呢。”

母亲看了看我,“嗯”了一声不言语了。

父亲回来了,我仍旧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爸爸,我二姑姑在哪里啊?怎么从来不回来呢?”

父亲听我问起,想了想说:“姑姑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遥远的边境呢,回来太不容易了。”“边境在什么地方呀?我想去看看。”爸爸抚摸着我的头说,“等你长大了,学了地理就知道边境在哪里了。”“去那么远的地方,姑姑不想家吗?为什么姑姑从来不回家看看奶奶呢?”父亲语塞了,顿了一会儿才说,“路太远了,回来不方便。去,去,一边儿玩儿去。不要总在我这儿捣乱,我还有活儿要做呢。”

父亲说完,将我手里的信接了过去揣在裤兜里,向后院奶奶的屋里走去。

姑姑为什么不回家呢?每次一提到姑姑,家里人就似乎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这是为什么呢?我心中的疑惑更多了几分……10

那一天,听坐街的老太太们说,厨爷和队长打架了。我很纳闷,那么和蔼的厨爷,怎么会和人打架呢?

又是一个晴好的月夜,繁星一闪一闪地眨着好奇的眼睛,粉豆花吹响了小喇叭,萤火虫提着灯笼赶来了,虫儿们搬出乐器,又开始合奏了。我们吃过晚饭,在家里憋不住了,于是呼朋邀友,三五成群地跑出来做游戏了。“捉迷藏”——这是我们百玩不厌的游戏。手心手背分配好角色后,几个藏的小伙伴,便飞一般地跑走,寻找藏身之处了。

我和大军、小民、三胖一起,边跑边商量,藏到哪里去好。我灵机一动,说:“藏到饲养室那边去,那里有灯光,而且整夜不熄。最棒的是,马圈的马槽一排一排的,找的人即使发现了我们,我们还可以围着马槽打转儿,让他抓不到。”

我的提议立刻通过。我们朝饲养室奔去。

轻轻抬开饲养室关着的梢门,我们蹑手蹑脚地溜进了院子。可还没跑到马槽边,就听到饲养室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我不去,凭什么给这个混蛋道歉?那匹老马为咱村出了多少力啊!它牙齿都要掉光了,又怀着小马,竟然还让它去拉那么重的车,还有一点儿人性吗?今天这老马没事还则罢了,否则,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这不是厨爷的声音嘛。听到这话,再联想起门口坐街老太太们的议论,我瞬间明白了厨爷为什么和人打架了。可这不是我关心的事,眼前是要和小伙伴一起藏好,不让其他的伙伴找到我们。

我和大军悄悄地溜到马槽边上的空当,准备蹲在那里藏身。

可就在我们刚刚蹲下身时,马圈里的一匹马又蹬又跳,还不时地喷着响鼻儿,显得焦躁不安。折腾了一会儿,这马竟然仰头长嘶起来。

我和大军吓了一跳,赶快跑出来。屋里的人听到声音也都出来了。看到我们几个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厨爷并没有责怪我们惊吓了马儿。他走到那匹马身边,不停地抚摸着那匹马的脖颈,但那马似乎并没有安静下来,仍旧不停地跺蹄子,尥蹶子。“不好,这枣红马可能要……”厨爷大声地说,“快、快去把那两匹同圈的马牵出去!”有人赶快去圈里牵马了,厨爷转过身,赶紧跑开了。

一会儿,我看到厨爷背着一花篓干草,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走进马圈,把干草铺垫在那匹焦躁不安的马身边。

没过几分钟,那枣红马仿佛站立不住了,跪倒在草堆上。厨爷又转身出去,背来一大花篓干草,铺垫在马的身下。“这匹马可能要早产了。”厨爷说。

他赶快跑进屋里,却仿佛想起了什么,又从屋里转身回来,对和我在一起的大军说:“大军,快去你家问问你妈,家里有热水没?如果有,帮我拎一壶来,我给这马沏点糖水喝。我这儿今天没烧水。”

大军听话地点点头,一溜烟儿地跑回家去拿热水了。我仍旧留在原处,等着看小马出生。

或许是老马年岁大了,或许是拉重车真的伤了身体,总之老马折腾了好长时间,才在厨爷以及其他人的帮助下,生下了小马。

刚刚出生的小马依然是枣红色的,小马显得很瘦弱,浑身湿漉漉的,它挣扎着,却又站立不稳,前腿一软跪下了。看到可爱的小马出生,厨爷刚刚的愤怒仿佛得到了宽解。他笑眯眯地端详着这对母子,目光中满是爱怜。

热水拎来了,厨爷沏好红糖水,可又怕烫着老马,不住地用嘴吹着热气,看水凉得太慢,又找来一个碗,来回倒腾着热水,然后用嘴试试温度,觉得不烫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给老马。

老马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撒娇似的用身体紧贴着厨爷,用头亲昵地蹭着厨爷的胸脯。厨爷拍着它的脖颈,笑眯眯地安慰着:“辛苦啦!辛苦啦……”11

一连数天,乘凉的井台边始终没有看到厨爷的身影。听大人们说,厨爷是在伺候坐月子的老马。

听不到厨爷的故事,我们这伙乘凉的孩子觉得晚上似乎少了点什么似的。

虽然见不到厨爷的面,但是每晚我们都能听到那随着风儿飘来的一阵阵的口琴声。二胖说,厨爷是在给小马演奏呢。我们听了都不以为然地笑了。12

这几天的天气仍旧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狗趴在地上哈哒哈哒地吐着舌头,牛卧在阴凉里,迷茫地望着冒着蒸汽的土地,再没有耕作的劲头儿了。庄稼再提不起生长的精气神儿,慢慢萎黄了。原本生机勃勃的土地,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了。“唉!这样的鬼天气,这是老天爷不想让人吃饭啊。”人们坐在一起,不停地抱怨着。

那一天,老天爷终于有了感应。电闪雷鸣,盼望已久的大雨终于来了。

可就是在那一天,有多年哮喘的奶奶病情加重了。村里的大夫说得赶紧送到几十里外的镇医院去抢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大口大口捯着气、脸憋得发紫的奶奶,父亲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怎么出山呢?这样的鬼天气,村里又没有汽车。

父亲急得蹲在地上,手抱着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滴落着。母亲抱着奶奶,不停地“妈——妈——”地呼喊着。

宝亮叔来了,看到这样的情景,说:“嗨,别耽误了,快去饲养室求一求厨爷,让他找几匹快马,套上车,赶车把人送出去抢救。”

父亲抬起头,似乎看到了希望,但转瞬又把头埋下了。他悲戚地说:“你不是不知道,厨爷怎么会帮我家的事情呢?再说这样的雨天,山路又经常滑坡,太危险了,他怎么会为我家……”“嗨,都什么时候了,你去求一求他,不行给他跪下,让他看在秀芬的面子上,救一救人吧!快去!”

见父亲仍旧蹲在地上不动,宝亮叔气得扯着父亲的衣服,大声地说:“走!我跟你一起去,我就不信他会见死不救。”

时间虽不长,但对我们一家人来说,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一般。终于,“铃铃”响着的马车来了。厨爷披着一件黑色的雨衣,驾着马车赶来了。

看到车子来了,母亲喜极而泣,家里人七手八脚地把奶奶抬上了车。

马车一路狂奔,向山外疾驰而去。13

望着消失在雨幕中的马车,我小小的内心深处,除了对奶奶身体的担忧外,又多添了几分疑惑。今天父亲和宝亮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厨爷和我家有仇吗?可也看不出他有多么讨厌我们家人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暗暗打定主意,等父亲回来要跟父亲打听一下这件事。14

雨仍旧无边无际地下着。整整三天三夜了,仿佛天河开了口子一般倾泻而下。

村里人开始紧张了。山上的控山水下来了,悬崖陡坡上已经挂起了白色的瀑布。干涸多年的河套,现在已经成了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道,翻卷着波浪的大水不停地上涨着,逼近着河沿儿。

村里的大喇叭开始广播了,让村里的青壮年劳力到大队部集合,要安排人巡逻,严密监视水情的变化。

家里只有我和姐姐望着窗外迷茫的一片,听着如注的雨声。我有点害怕了。

就在我担忧着奶奶的身体,盼望着听到“铃铃”的马铃声响起时,一件出乎全村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15

那天,下了整整五天的大雨终于停了。我放学后回到家里,见爸爸、妈妈和奶奶都回来了,只是看着他们谁都不高兴。奶奶和妈妈的眼睛都红肿着。

我扑进奶奶的怀里,亲昵地撒娇。奶奶却仍旧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她抚摸着我的头说:“唉,我这孤老婆子,早就该死啊。”说着,奶奶的眼泪又下来了。我捂住奶奶的嘴说:“奶奶,不许你瞎说。”但奶奶还是老泪长流:“唉,我这辈子有罪啊!我对不起这样的好人啊!”说着,奶奶又哭起来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母亲把刚刚裁出的白纸夹在腋下,说:“妈,您别哭了,事情已经这样,再哭也没用了。我去给厨爷送送路吧。”

我听到这儿,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妈,怎么,您说什么呢?”我问。“你厨爷走了。那天送你奶奶去医院,晚上他惦记着队里的马吃不上草料,非要赶车回来。可就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泥石流……今天才找到他的尸体。”

我惊呆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我不敢相信那么和善的厨爷竟然就这么走了。16

厨爷下葬的那天,淫雨霏霏。村里饲养室的十几匹马显得焦躁不安。新上任的饲养员刚刚打开圈门准备为它们添足草料时,十几匹马仿佛早有预谋一般,在那匹枣红色老马的带领下,冲出圈门,逃跑了。

饲养员到处找马,如果这十几匹马丢了,这么大的损失谁也承担不起啊!

就在村里撒出人马,四处寻找丢失的马匹时,让所有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马在厨爷的墓地出现了。在那匹枣红色老马的带领下,它们围着厨爷的墓地默默徘徊,仿佛是在与自己的老友做最后的诀别。转了几圈之后,这群马开始疯狂刨地。一刹那,墓地四周泥土飞溅,纷飞的土块如雨点般落在厨爷的坟头上,那坟头瞬间长高了好几分。之后这十几匹马举起前蹄,仰天长嘶。“咴儿咴儿”的悲鸣声在空寂的山谷中回荡。

随后一转身,马儿们四蹄腾空,在一匹白马的带领下绝尘而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那匹枣红色的老马没有跟着其他的马儿离开。它默默地凝视着厨爷的坟头,眼角滚落下大滴大滴晶莹的泪花。

它攒起腿,跪下身,趴在厨爷的坟边上,一动不动,目光宁静而凄然。

它不吃不喝,就那样静静地趴着,任人如何驱赶也不肯离开。三天后,人们发现,那匹老马死了。17

几个月之后,姑姑回来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姑姑。五十多岁的姑姑,看上去竟像七十多岁的老人一般。满头白发,沧桑的脸上沟壑纵横。眼前的她让人很难和照片中那个亭亭玉立、眉眼俊秀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姑姑在家里小住了几天,尽管家人一再挽留,但姑姑还是坚持要走。

傍晚时分,姑姑说,她马上就要走了,再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想自己再出去走走、看看,要我们不必陪着她。

我和母亲因为要把晒在村头的柴火收回来,一起来到了村头,却听到从厨爷的墓地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凄凉的哭声。

我望向母亲,却看到她的眼中也有点点的泪光在闪动。“妈,这是姑姑在……”我问。“嗯,是你姑姑。唉,一对可怜的人啊!”母亲叹息着,抹去眼中的泪水。“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姑姑会……”我莫名其妙地问。“唉,天不遂人愿啊,原本可以走到一起的人,却阴差阳错成了陌路人。如今阴阳两隔,怎不叫人肝肠寸断。”“您是说我姑姑和厨爷?”

母亲点点头,“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夏天,咱村发大水,奔涌的激流像脱缰的野马,从上游转瞬间就冲到了咱村的河套,好宽的干河套转瞬间就成了一道波涛汹涌的大河。浑黄的急流像凶狂的恶魔,似乎要吞没掉一切。一棵棵一抱来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耸立百年的石桥瞬间被冲垮,就连千斤重的石碾盘也被冲走了。”“可巧那天你姑姑背着花篓上山采蘑菇,猝不及防被山上流下的控山水冲到了河套里。幸亏她当时抓住了一棵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村里的人们正紧张地站在南河沿儿观察着水情,忽然发现顺流而下的一棵树上还有一个人。大家惊恐地呼叫着,惋惜着,却没有任何可以施救的办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人和树淹没在奔涌的激流中。”“就在人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一条套索凌空飞起,这套索带着一阵风声,不偏不倚,准确地套住了那人影抓着的树杈,随后只听一声大喊,‘抓住树,不要撒手,大家快来一起把这棵树拉过来。’”“大家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厨爷。他手持套马索,一下子套住了你姑姑抓着的那棵树的树杈,村里人齐心合力,用力将那棵树往河沿儿边上拉。就在人和树即将靠近河沿儿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原来,这棵即将靠近河沿儿的树被侧翻的石槽卡住了。这石槽得有好几吨重,本是上游的村子里用来饮牲口和洗衣服的。糟糕的是,树杈卡在了石槽帮上,怎么拉也拉不动。由于石槽的阻挡,刚刚被人们拽着横着向河沿儿漂移的这棵树,马上就打转方向,眼看人和树就要被水卷走了。”“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厨爷手持一根长竹篙跳入水中,用力一捅侧卧着的石槽,那石槽就翻滚着身子,随着水流向下游滚去。你姑姑这才被拉上岸来。而厨爷自己却被那汹涌的洪流卷走了。”“岸上的人们追着、喊着,呼叫着他的名字,但除了‘隆隆’的水声外,什么也听不见了。”“厨爷命大,被下游的村民救起来,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可就因那次救人,他的肺部呛进了脏水,发烧好几天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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