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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9 19: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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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飘阿兮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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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匆匆(全2册)

过客匆匆(全2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过客匆匆(套装共2册)作者:飘阿兮设计排版:上官雅弘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6-1ISBN:9787550017528本书由北京白马时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过客匆匆同床异梦

关于幸福,每个人的定义都不同。有人用物质量化幸福,有人与他人比较来证明幸福。而我认为,知足便是幸福。我很满足目前的状况,所以,我很幸福。

本月十三号,又逢周末,正是传说中的“黑色星期五”。贺秋雁为了纪念自己第二十七次相亲失败以及所持股票全部跌停板,约了沈安若一起看电影。

强档电影只有《无极》,网上纵然骂得厉害,购票者仍络绎不绝。“我们也看这个吧,毕竟是几亿人民币砸出来的,越烂越值,这叫作奢侈的行为艺术,难得一见的。”沈安若温柔地建议。“瞧你这扭曲的心态!”贺秋雁一边鄙视一边顺了她的心愿。

她们小学和中学同班,大学同校,毕业后又到同一座城市工作。因为这样难得的缘分,即便两人性格喜好差异甚大,仍然成了相当不错的朋友。

因为心理预期值足够低,电影散场后,她们俩都觉得那片子其实很好看。“网评真是无良。科幻片、史诗片、战争片、宫廷片、爱情片、悬疑片、悲情片、传记片……对了,还有喜剧片,这样的多合一,多值回票价啊。”沈安若慢条斯理地给电影下评语。“‘你毁了我做好人的机会’,哈哈哈。还有,‘我被你感动了’,哈哈哈哈哈!”贺秋雁笑得放肆,引路人侧目。

沈安若解下围巾围住她的嘴,一圈又一圈,成功地将同伴的聒噪声盖进了围巾里。“我们去喝杯咖啡吧。”安若指指不远处的闪亮招牌。“咳咳咳。”贺秋雁扒下安若的围巾,大口吸气,“这么晚了,我当然无所谓,可是你难道不需要早点回家?”“我也无所谓的,走吧。”

贺秋雁顺势挽住安若的胳膊,一边拖着她走一边不忘揶揄:“你这已婚妇女当得够自在的,这么晚了都不用回去侍奉老公啊。我差点忘了,前天晚上找你出来,你说你在新区有点远。都怪我当时反应太慢,那么晚了你还在新区,难道是住在你婚前的房子里吗?不会吧,难道你们分居啦?这才结婚多久啊!”

看她交的什么损友,好心陪伴还要被挖苦。沈安若无奈地望了望天,可惜商业区的光污染严重,看不见半颗星星。“嗯。”

尽管沈安若的回应轻不可闻,然而贺损友还是听见了,声讨如巨浪一般,一波波地扑面而来:“你有没有搞错啊,沈安若,这年头别说好男人了,就算是顺眼男人都很难找好吗?你老公毕竟远看人模人样近看也还算顺眼已经算可遇不可求了……沈安若啊,你家相公一年里是不是差不多一半时间都在外面?我有个常年驻外的又丑又穷的猪头男同事都可以在外面找个小的供着,而他的糟糠妻还在家里辛辛苦苦养着他的两老,育着他的孩子,何况你家那位像个贵公子啊,这年头正是抢手货呢……沈安若啊,别怪我没提醒你男人不能放养,会拈花惹草的呀……”

起初安若只是无声地笑。贺秋雁刀子嘴豆腐心,待人热情,引发她的聒噪一向是自己的乐趣之一。可是损友好像越说越离谱,有点听不下去了,安若只好举了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安静,“喂,淡定,淡定。程少臣出差了,所以我才临时住到了公司附近。”“要死啊你!既然没分居,那你‘嗯’个什么劲?”贺秋雁语气虽凶,却着实大大地松了口气。“我‘嗯’是因为新区真的有点远,晚上出行不便。”

沈安若答得坦然,气煞了贺秋雁。不过她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老公不在家,你一个人住大房子很害怕吧?干脆住我那儿,你原来住的那地方乱糟糟的也不安全啊。”“不用,程少臣明天就回来了。”安若答。

她们俩穿过娱乐城的停车场去等出租车。“我因为有速度恐惧症才不能学车。你又因为什么不学开车?家里有两辆车出门还打车,是为了显示你很有钱吗?”“我方向盲、仪表盲,还喜欢走神,就不危害公共安全了。”安若边说边定定地看着路边的某一点,看了片刻突然扯扯贺秋雁,指着另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

然而贺秋雁正巧也扫向了几米之外安若刚才的目光停留处,“喂,那辆车……”“走啦。”“后面那抱枕好眼熟。”“别对人家的车指指点点,不礼貌的。”“沈安若,你装聋作哑的功力越来越厉害了……”

沈安若对这位损友的穷追不舍十分无奈。不过,停在那里的的确是程少臣的车没有错。

本来黑夜里也不是很容易辨认。程少臣的车很低调,混在车堆里并不显眼,而且安若是车盲,只识车标不识车型,甚至一度背不全他的新车的车牌号。可是那两只抱枕她认识,前阵子她参加小区里的布艺手工课,仅有的成果便是那两只拼花布的懒猫抱枕,一直扔在他的车上没拿走,没想到他还摆在那里。因为是用花布剪碎了再拼贴的,图案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贺秋雁见过安若向她显摆的照片,所以也认得。

其实还有那车牌号,虽然暂时没背全,但是最后两位她记得。程少臣对“99”这个数字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两个手机号、车牌号、家里的固定电话,尾数都是99。“嗯,你不是说他明天回来吗?”“可能别人借他的车子开,还有可能他出差前就把车停在这儿了。”“沈安若,你自欺欺人的功力也越来越厉害了……”“快走啦。”“傻子才会把车在这种地方一放好多天,你那好像有洁癖的老公才不会让别人碰属于他的东西。一定是他提前回来却没通知你,你就别不承认了。”“贺秋雁,你对程少臣比我还上心呢,莫非你暗恋他很久了?”“呸!你这笨蛋,我只是替你不值而已。程少臣哪有当你是老婆,跟养二奶差不多。”

沈安若原本被贺秋雁戳穿而有一点点尴尬,这下忍不住笑了。

其实还真的有点像,虽然沈安若不是很清楚二奶的职责与待遇。

比如说,她一直不太清楚程少臣到底是做什么的以及赚多少钱。认识他时他似乎在外企工作,后来自己开公司。他不在她面前主动谈公事,她也就不问。

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应该记住的每一个纪念日:登记日、结婚日、生日、情人节,甚至“三八”妇女节。鲜花和礼物总是准时到达。每月定期打到安若账户上的生活费,是她月薪的两倍还不止,而她的月薪已经不算低。有时安若会给家里添置些东西,比如两个月前她在原来很空的阁楼里加了一套布沙发,很贵。前几天她发现账户里上个月竟多进了一笔钱,比那套沙发的价钱还要多很多,她啼笑皆非。安若一直怀着“努力与回报成正比”的人生信念,但是最近她的这个信念被颠覆了,因为当程少臣的老婆赚得更多。

当程少臣的妻子也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他出差多,平常很少回家吃饭,家里开伙的次数寥寥无几,何况他吃得清淡又简单,很好应付。至于没有应酬的周末,两人多半在外面吃饭,吃遍了大饭店又去犄角旮旯里的小店,味道令人难忘。后来安若打算与同事去重温美味,但是车子七转八拐彻底转了向,怎么也找不到,因此在同事间成就了她“路痴”的名声。

同事大姐们常说:“安若好福气,结婚快一年了,老公待她还像热恋时。”

也有言语刻薄的人说:“夫妻俩若是处得跟恋人一般,那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两口子。”

不过多数人都是羡慕的,除了贺秋雁。虽然她也会时不时地夸赞一下程少臣的外表仪态,但总体而言,还是不待见他的。“秋雁,程少臣对我很好,你也看到的。据我所知,不是所有男人都能这样对待妻子。我若说不知足,你难道不觉得我矫情?”“哼,程少臣除了比江浩洋有钱,还有哪里比他强?对了,江浩洋又调回来了。你还不知道吧?”“哦,是吗?”“你就这反应?还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啊?沈安若你没心没肺的功力越来越厉害了……”

沈安若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因为是周末,她回到东区属于她和程少臣两个人的家时,小区外的超市深夜还在经营,她买了大包小包的生活必需品。程少臣出差后,她自己也只回去过一次,只怕现在家里已经到处落了灰尘。

偌大的房间只她一个人,空荡荡的,安静得让人心慌。沈安若掏出手机,拨了几个数字,尚未接通又挂掉。她要说点什么好呢?“你已经回来了吧?我看见你的车了。”像妒妻查岗,定要遭到他的嘲笑。或者假装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万一他回答:“明天。”这样的试探简直自讨无趣,损人不利己。

安若整理了物品,拖了地板,然后开了电脑像往常一样到常去的论坛灌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多奇怪,你跟现实里的同事、朋友,反而不如屏幕里一个虚幻的网名来得坦诚,就好比《花样年华》里闷骚一辈子的梁朝伟,最终的心事只吐露给了一个树洞。她在电脑前耗到论坛每个帖子的最后发表人那里都飘着自己的网名,才终于肯正视这深夜里真正的一个人的孤单。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她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澡。

安若从浴室出来时,想起先前将手机忘在了客厅里。刚进客厅便闻到一缕淡淡的烟味,心脏骤然收缩,背后生起一股寒意。客厅漆黑一片,月光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里透出一点微光,沙发上坐着一个朦胧的人影。

安若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停顿了几秒,还没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就听到沙发那边传来一声轻咳。她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拖着几乎瘫软的四肢把全部的灯打开,室内顿时一片光华。

此刻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的人可不正是程少臣,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半遮着被突亮的灯光刺到的眼睛。

安若受惊吓之后气结郁闷,努力抑住腾腾升起的火气,“半夜三更的,你装神弄鬼打算吓唬谁?”

程少臣从指缝里半睁开一只眼,瞅了她一会儿又闭上,语气含含糊糊的好像在撒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才装神弄鬼,我才被你吓到。”

走近时她闻到他一身酒气,醉意醺然,分明是喝多了。

安若一向服气他这点,即便喝得再多,仍是衣冠楚楚,连头发都不乱,完全不似她的某些男同事一喝高便邋遢失态,原形毕露。此刻他穿着一身正装,如此没气质地瘫在沙发里,还做出一副可爱表情,是安若极少见到的完全不设防的一面,令她顿时心软,起身去帮他调了一杯解酒茶。

再回到程少臣身边时,他正微皱着眉跟自己的领带较劲。安若坐到他身边,帮他解开领带,又替他松了衬衣的纽扣。当她专注于此时,他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耳垂,顺着脖子、锁骨一路滑下,十分轻柔。安若呼吸滞了滞,却见程少臣目光迷离,似乎穿过她的身体看向了不知名的别处。他的手很冷,安若轻轻扯开他的手,把解酒茶送到他唇边。程少臣喝了几口后不肯再喝,如小孩子般固执地再次将手探进她的衣领。

安若刚洗完澡,只披了一件浴袍出来,被他一拉扯便滑下大半。她边往回扯边推他,“很晚了,快睡吧。你身上酒味真大,脏死了……”话未说完已被程少臣整个人压到沙发上,动弹不得,只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下下掠过自己的耳朵和脖子,引得全身一阵痒。

安若心想,算了,由他去吧,却不见他再有行动,而他的呼吸却渐渐沉稳,原来竟睡着了。

这家伙酒品好极,喝成这样也不闹,基本算乖。安若无奈又好笑,费劲地将自己挣脱出来,推了半天也未将他推醒,只好从卧室拿来被子和枕头,替他脱掉外衣与袜子,用温温的湿毛巾替他擦过脸和手,又将手机替他取出来放到身边,以免他半夜醒来找不到。

安顿好这位大爷,安若坐在客厅里又发了一会儿的呆,终于熄灯回房。她一向入眠很慢,大概因为累,又实在太晚了,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早晨,安若是被厨房里隐隐传来的乒乒乓乓声唤醒的。少臣大少爷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正在冰箱里翻来找去,看见安若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大方地抛给她一个微笑,语气却没有他的笑容那么迷人,“总算起来了,真是懒得够可以了。快给我弄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他穿一身浅灰格子的睡衣睡裤,赤着脚,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刘海贴在额头上,抿唇露出一边脸颊上深深的酒窝,面容还带了几分稚气,仿佛突然年轻了几岁,像个在校的学生。安若回了回神,心想:莫非太久没看见他了,竟然觉得陌生。

还好昨夜去购了足够的食物,她简单地做了汉堡包,面包夹了煎鸡蛋、火腿和生菜,涂上酱,先递过去一个,再做第二个,又煮了小米粥。

程少臣将他的早餐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察了半天,似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们身为中国人是不是应该吃中餐,这大清早吃什么汉堡?”

她难得把早餐做得这么仔细,而他一向不怎么挑剔的,所以眼下他分明是在找碴了,所以安若也没什么好气,“您爱吃就吃,不爱吃就放那儿吧。”

威胁是有用的,程少臣纵然不乐意,还是拿起汉堡仿佛跟它有仇一般用力咬下去,酱都挤了出来,流了一手。而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汤匙,安若只好自己抽了餐巾纸替他抹掉。他吃东西一贯是斯文的,这样狼狈的场面极少。她感到颇好笑,刚才的气也就消了。

程少臣又狠狠地咬了一口才说:“看见这东西就想起当年在德国念书的那些日子,又艰苦又无聊,不堪回首。咦,难道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吗?德国人完全没有美食观念,这玩意儿我一啃就是好几年,直到现在还一见就恶心。”

留学的事他自己以前真的没说过,他们俩都甚少提自己的事。安若倒是曾隐约听别人说起他出国念书,总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出门镀金兼游玩,从没当回事。大概在她心中从来就没觉得这人是块会认真读书的料,不想原来人家真的是正经出去念书的,倒是冤枉他了。想到这儿,她把笑容稍稍收敛了些,再努力添上了一点点敬意。以前程少臣每次见她去肯德基吃汉堡,便称她崇洋媚外兼恶俗,敢情也是有典故的。“外面的饭不好吃,你可以自己开伙的,免得留学生涯苦上加苦。”她诚恳地给了他迟来的建议。“孟子曰,‘君子远庖厨’。”程少臣终于空出一只手,举到眼前反反正正地检查了一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所以,让我自己开伙,绝对不可以。”

孟子那句话好像是指不能随便杀生吧,被现代无耻男人们故意曲解了原意。安若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罢也罢,就让他当个文盲好了。

他们平时一起吃早餐的机会不多。程少臣上班比她晚半小时,公司又比她近,所以总是安若出门了,他还赖在床上继续睡或者装睡。

最初安若出门前会帮他把早餐准备好,到了晚上却发现他根本不曾动过。安若疑心他根本不吃早饭,问过几回,他只说到公司楼下吃,后来就不管他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俩之间的话题一直以来卡住了就接不上,只好自顾自地吃饭。程少臣几口吞掉汉堡,喝了几口小米粥后说:“偶尔吃一下好像还是可以的,再来一个。”

安若起身又去做,蛋要现煎,火腿也要重新切,待做好后回身递给他,却见他把安若已经吃了一小半的那一个吃掉了。

安若洗好了碗,听见程少臣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去打网球,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要去公司。”“今天难道不是星期六?”安若回头看,程少臣已站到她身后不远处。都没听到脚步声,行动又这么快,像鬼一样。她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我值班。今天路上车少,公司班车会比平常早,我大概已经赶不上了。”她擦干手,边说边上楼换衣服。“不用那么急,我送你。”身后传来程少臣的声音。“不用,如果赶不上班车我会打车去。”她边说边换好衣服,却见程少臣已经穿戴整齐拿了车钥匙在门口等她。“走吧,我也想出去兜兜风。”他说。

一路也是无言,安若打开车内的音响,罗大佑那副破锣嗓子千年不变,大师潇洒地唱着:“眼光在慢慢地飘逝,瞳孔在慢慢飘逝,走向在茫茫的未知,走向在茫茫未知……”那背景配乐是嘀嘀嗒嗒的钟摆声,一下一下地敲,听得人胸闷气短的。安若正想把声音调小,却听程少臣说:“大概是1998年,为了攒钱去看他的纽约演唱会,打了半个学期的工,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了,结果最后也没去成。”“他好像第二年就回台湾了,最近几年在内地的时间也多。你想看他演唱会,机会有的是。”听程少臣回忆往事是十分稀奇的体验,安若也忍不住参与一下讨论。“当年并不知道,以为错过机会就再也见不到了。前年他在香港开演唱会时我恰好也在那边,离我住的地方只有二十分钟车程,我却在宾馆里睡了整晚的觉。还是年轻岁月比较好,虽然想要的很难得到,但每天都怀着希望。”“阁下竟然是哲理诗人,恕我眼拙,之前一直没发现。”安若说。

程少臣板着脸,“您每回非得扫兴泼冷水才成吗?就不能真诚地回应我一下?”

他板着脸时脸上的酒窝反倒越发地深,安若忍不住笑了,但她想了又想还是不知该如何正经地回应程少臣突如其来的文艺范儿,只好转移话题:“你昨晚喝成那样还自己开车回家,太没公德心了,酒驾入刑什么时候写进法律才好,把你们这种人都送去坐牢。”“我没那么无畏,谈芬帮我开回来的。”“你带女助手去夜总会?你这老板也太无良了。”“我们是去正经谈生意的,程夫人,你为什么总要把每一件正常的事情都往奇怪的方向去想……你怎知我们昨天去的夜总会?”

聊天时真是不能随便卸下心防,这不,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安若不想就昨晚的情况多作解释或者听他解释,只想尽早结束这话题,便敷衍道:“我会卜算。”“昨天看见我了?为什么不打招呼?”程少臣却不肯随便结束这个话题,继续追问。

安若无奈地作答:“看见你的车了,但是没想到你已经回来,所以昨晚吓了我一跳。”“我打过电话,你没接。”

安若翻出手机,真有一个未接电话,时间显示在晚上十一点十五分,看电影时将手机静音一直没调回来所以没听见。看来是冤枉他了,可她也没质问他什么呀,幸好幸好。“既然看见我的车了,难道不应该给我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吗?我都半个月没回家了。”程少臣说。瞬间将沈安若从准受害方变成施害方。

瞧,这就是程先生的本事,从来不轻易放过对手,一定要全盘获胜才成。“我们换个话题如何?”安若说,“比如,今天的天气看起来很不错啊。”她如愿地换来了程少臣的沉默。

这段车程挺长,而且本不该在周末的早晨拥堵的路,因为一起小车祸,还是塞车了。沉默了足够的时间后,程少臣又发话了:“前阵子你说去学车,驾照考出来了吧?”“嗯。”其实是三个月前已经拿到了。“挺厉害啊。我认识一位女士,倒桩和上路各考了两回才过。”“教练也赞我头脑灵活,协调性好。”“你真不具备谦虚的美德。”程少臣停顿片刻,“家里那辆车都不见你开,是不敢一个人上路,还是不喜欢旧车?”

“……”“找个人陪你练一下?”“不用。”“那就去换一辆新车。你喜欢哪个牌子哪种车型?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一下?明天?”

安若突然就有点不耐烦了,“我们再换个话题怎么样,今天晚上到哪儿去吃饭?”“刚才还好好的,这突然之间闹什么情绪啊?”程少臣顿时也觉得无趣了。“早更。”沈安若还打算让他再无趣一点。“什么?”程少臣听不懂这个时尚词汇。“早、期、更、年、期。”安若老师尽职地解释。“哦,那记得按时吃药啊。”少臣同学很关切地叮嘱。

总之,每次斗嘴基本上都是她输就是了。

转眼到了正洋集团的门口。安若费力地解安全带,半天没解开。程少臣也不帮她,在置物柜里翻来翻去。

安若想:这样就生气了也真是小气,但是自己气量也不大,所以,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安全带终于解开了,她开了车门正要走,程少臣却打横伸手递过一个盒子挡在她面前,盒子甚是精美。

又来这一套,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地吵架了?安若瞅一眼盒上的标志,兴致缺乏地说了声谢谢。“你就不能装得真诚一点吗?”

安若挤一个笑容给他,“下次干脆直接折了现金给我,你也省得麻烦,我也更高兴。还有,谢谢你特意送我上班,这个感谢是真心的。”

转身又要走,却听得程少臣在她背后悠悠地说:“俗不可耐,不解风情,喜怒无常。”那副腔调十分可恶。

安若猛地回头,见他斜倚在驾驶座上看着她,薄唇微抿,似笑非笑,一时搞不清他是在调戏她寻开心,还是气急反笑装淡定。她脑中快闪了一下刚刚过去的十几分钟,自觉理亏,转身看看公司门前并没有人,探身上前在他脸颊上敷衍地碰了一下。

可惜没涂口红,不然可以趁机弄脏他的脸。已经坐到办公桌前的安若坏心地想,心情又变好了。最近果然是喜怒无常,或许真的该吃药了。安若边想边打开盒子,经典的穿针式滴水钻石耳坠,十分雅致秀气,钻粒挺大,款式也十分适合她。

只是,程少臣或许从未留心过,除了结婚当天,她再也没戴过耳环。并且,她耳朵上根本就没有耳洞。第二章|过客匆匆过客匆匆

我们一生所遇的大多数人,终究不过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匆匆相遇,匆匆分离,只余一点记忆,而更多的人根本连痕迹都不留。日日见那人来人往,看不清谁会陪你到最后。

沈安若非常讨厌星期一。她喜欢波澜不惊,讨厌意外,而星期一总是一周之内最容易有意外事件发生的日子。

那天一早就忙碌杂乱,有员工投诉电话,有其他部门的人到她这儿抱怨,还被钱副总一时兴起召去以询问项目进度为名教导了半小时。当她终于放松地深吸口气开始正常办公,打开邮箱便看到一堆贺信跳出,然后惊见公司的电子公告上竟有她原上司的调职通知以及她自己的升职通知,红艳艳的文头和落款,很是晃眼。

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前阵子还被领导约谈过,但这事还是来得比预想得更快、更突然。

沈安若不是很有事业企图心的人,工作但求尽职,无过胜于有功,自知这种性子并不特别适合当管理者,还是先前的专业路线更适合她,这时被推选了出来,多半也是因为集团扩张太快,公司太缺人。

这么一番思索,比起升职本该有的喜悦和感激,她反而添了几丝苦恼。毕竟,虽然自己才官升一级,却是从专业级别转到行政级别,正式成为这集团里最年轻的中层和唯一的女中层了,免不了会招惹一些无端的是非和猜疑。

不过这种担忧也是转瞬即逝。她很随遇而安,无论新环境,还是新同事,她都能适应得很快。新的角色定位,也只需要给她一点点时间就好。

半个上午的时间,有人真心祝贺,有人强作欢颜,有人若无其事,也有上周挽着她的手一起走路的好姐妹此刻视她为空气。沈安若很无奈,幸好马上要开会了。

她一直有在会议前整理仪容的习惯,美好一点的形象更容易在会上说服那些男人们,毕竟公司所有的决策会议都是男性占主流。因为十二层盥洗室正在检修,安若去了十一层。女盥洗室外面是化妆间,相连的,完全不隔音。公司的办公环境蛮严肃,闲聊是被禁止的,所以这里就成了女员工们八卦的天堂,聊明星,聊电视剧,聊婆媳关系,五花八门。

安若进盥洗室时外面化妆间没有人,可等她准备出来时,却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顿觉进退两难,想了想,悄然退回。“沈安若啊,竟然是沈安若。你之前能想到是她吗?”“蔡一祥这死胖子要气死了。资历比他浅,又是女的,就凭蔡胖子那心胸,肯定不会甘心的。哈哈,这下可有热闹看了。”“啧啧,换我是蔡胖子我也不服。沈安若虽说没什么不好,但也没有多突出呀,凭什么跟她一起进公司的这么多人,就她一个人早早地上位了?我们公司不是一向论资排辈并且女性不优先的吗?”说这话的,其实是平素与她关系颇为不错的同事。“你们都太天真了吧?当然是因为人家有后台!你们就没发现我们张总对她照顾得格外多一些?”“哎呀妈啊,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她跟张总……”“呸呸,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她家一定是有背景的。那天我去张总办公室签字,门没关严,在门口听见张总讲电话,说什么‘您请放心,小沈在我们这儿表现是十分出色的’,语气那是相当恭敬。我们那霸气外露的张总只有对着上级大领导说话才会用这种语气的。”“你们的消息都闭塞了。安凯集团,知道吗?她是安凯家的二少奶奶!”“那又怎么了?安凯在相邻的勇江市,跟我们也没业务往来,犯不着给他们面子吧。”“可是他们家有人在我们市委当领导。喏,最近刚刚调任到我们区的齐绍棠,就是安凯家的老姑爷,我们正洋可正好在他的管辖范围里。这个面子,我们家的领导当然要给啦。”“嘁,官商勾结!”“说到这儿,你们见过她老公吗?有一阵子经常接她下班,还下车给她开车门,长得很帅,举止也好。这程家二少可是个妙人,不回程家大本营去争权夺势反而在我们这城市自娱自乐就够奇怪了,又娶了个小家碧玉回家,存心给自己拆台。他大哥娶的可是他们市那谁谁的女儿啊。”“所以,你们确定真的是她老公,而不是那个……包养关系什么的吗?门不当户不对的,想不通呀。”然后是一阵不怀好意的笑。

真是越发地听不下去了,偏偏又出不去。之前那个关系尚好的同事的声音又传了进来:“这个不要乱说,我参加过他们的回请婚宴。他们没在本地结婚,回来后只回请了很少的朋友和同事。”

安若稍感欣慰,毕竟是朋友,关键时还是会替她说话,却听得那朋友又说:“有钱人家的事,我们哪能搞得懂呢?总之,我那些嫁了有钱人家的同学和朋友,就没有几个过得如意的。按说她也是个聪明人,在这件事情上还真是想不开。”“女人嘛,难免虚荣。”“言情小说看多了呗。”

一堆人在那儿热心地替沈安若的“想不开”找答案。

沈安若真心后悔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出去,现在走也走不得,只盼外面的姐妹谈心会尽早散场。不承想自己已经具备了八卦娱民的明星身份,这感受,一言难尽。正暗自感慨着,手机猛地振动起来,她反应机敏地在半秒钟内按下了拒听键。

电话是部门的行政助理丛越越打来的。安若无声地给她发短信:“何事?”“安若姐,今天新上任的区领导到各企业视察,听说五分钟内就要到我们公司了。事发突然,怎么安排?”“事前没接到通知?”这个不正常,之前领导们走访企业,哪次不是提前一两天就把行程路线确认个仔细,日程安排都精确到十分钟以内,虽然从来没准过。“说是不想干扰企业正常经营秩序,所以只是随便看看。”丛越越短信回道。

什么不干扰经营,其实就是想突击检查。可惜在工业区里各企业门禁森严,做不来微服私访这种事。

这事不能等,可是外面那几位姐姐妹妹好像还在……不管了,在这工作的地盘上,公事的重要性远大于私事。安若心一横,摆出淡定神色快步走出,外面一瞬间鸦雀无声。

她在镜子前稍一停顿,看了眼镜中自己的影像,似乎还可以,然后转身向姐妹八卦团微微一笑,随后快步走出,一路上感到芒刺在背,似乎做了件很不道德的事。“我为什么要感到抱歉和不安?其实我才是受害人。”她一边安排着接待计划,一边这样安慰自己。

沈安若踩着高跟鞋陪领导赶到一楼大堂时,正赶上执行着“不扰民计划”低调出行的领导一行人的专车到达。的确很低调,因为只来了一辆车。

来访的人员陆续下车,多数是因业务关系常常打交道的熟面孔,她微笑着行礼。等到车里最大的领导下车时安若把行礼行得更深了些,心里暗笑,这就是“说曹操曹操到”的现实版本啊,大领导就是刚才八卦姐妹团们提到的,刚从市里调到本区上任的齐绍棠,程少臣的姑父。关系虽不远,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算不上亲近。

安若趁低头弯腰时重新调整了一下笑容,使它显得不那么僵硬,以继续迎接后面的人。按惯例领导一定不会坐在最后,后面多半还有人。只是,待她挂着自认为很迷人的微笑挺直腰身时,却看见那个最后下车的人居然也是熟人,曾经很熟很熟的老熟人。

哦,居然是江浩洋,这个就真的没想到了。

她刚才的笑容一定僵了零点几秒,不过,应该没人会发现。

上级走访的套路一般都不变,看现场,听汇报,鼓励指示一席话,齐书记也未能免俗。待全套流程结束后已是中午,主方努力挽留,宾方坚决拒绝,最后齐书记一锤定音做了个更加亲民的决定:来访一众人都留在他们公司的食堂里就餐,顺便进一步体察“民情”。

好在正洋主办公楼的一号食堂里单独隔了一处空间,专用作外来客人与外籍工程人员的就餐处,外面人来人往,这里却相对安静,每人面前是单独的套餐,菜品虽简单,形式倒隆重。

一桌人多数都知道安若与齐绍棠的渊源,席间说话看似随便,但卖面子的意味十分明显。公司的同事刚称:“安若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员工。”客人那边就立即背书:“是啊,在我们眼里小沈就是正洋之光。”

张总经理一边笑着说:“你们夸大其词了。”一边和齐绍棠一起乐呵呵。毕竟被夸赞的是自己的下级和晚辈,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

满桌唯一没对安若进行评价的可能就是江浩洋了,但是有人立即意识到这一点,并不放过他。一位比他们年纪长许多的处长突然就说:“我没记错的话,江处长跟小沈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吧?小沈经常给我们处报材料,里面的个人信息全着呢。”

安若心跳稍快了一下,目光扫向江浩洋,希望能从他的眼神里解读出统一说辞,以免两人都尴尬。而在这之前,他们俩的目光根本没有交集。

江浩洋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微笑应答:“是啊,同院不同级,专业也不一样。”“那你多半是不认识你的小师妹了?”“怎么会不认识?沈师妹当年是系花级别的,全系男生都认识她。”

他的回答引来一片哄笑声,立即有人又说:“可小师妹看起来跟你生分着呢,江处。可能只是你记得人家,人家并不认识你。”大家又笑。

安若也展颜一笑,“江师兄当年是品学兼优、文武双全的校园风云人物,大名如雷贯耳,我当然也认得。”

安若一心盼着快点转移话题,可大家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幸好客人们有中午不可随便饮酒的规定,否则一定要让他们互相敬酒了。酒虽免了,但有人打趣江浩洋要履行师兄职责给师妹夹菜。

安若闻言又看了江浩洋一眼。她本来就挑食,肠胃又弱,平时在食堂就餐都是自选菜品,不像今天直接上套餐,菜品里大半都是她不喜欢的,但守着领导、长辈和一众客人,不能表现得太娇气,也不能看起来太浪费,一直硬着头皮吃,吃得很不舒服,听到这番起哄,越发地胃痛起来。

江浩洋笑笑,指了指安若面前的红烧肉,“沈师妹这个菜一口都没吃,估计是不喜欢。我帮她吃了吧,免得浪费。”

这的确是她从来碰都不碰的东西,难得他还记得。安若从善如流地双手将盘子奉上,“谢谢师兄!”

大家又笑他们俩,连说“是你自己想吃吧”“师妹真贴心”,但谢天谢地这个话题到此总算结束了。

整个下午安若便一直胃痛,除了午饭吃得不消化,还有她的升职后遗症只用了半天就开始显现,原先不属于她的新工作压下来,她之前的工作却没人能马上接手,人事部给她提供的后备人选并不让人满意,而蔡一祥把自己的失意和不满表现得毫不掩饰,一会儿嫌弃丛越越打字的声音太大干扰他的思路,一会儿又嫌弃其他部门的人员讲电话的声音太响,并且在其他人照旧喊她“安若”“沈姐”“安若姐”时第一时间把称呼改成了“沈部长”。“蔡哥,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称呼就不要改了。”

蔡一祥正色道:“沈部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乱了成何体统!您也别惯着小孩子们没规没矩的,省得别人看咱部门的笑话。还有,以后啊,您喊我‘小蔡’就行了。”

他的声音那么大,整个办公大厅都听得到。安若也只能笑笑,由他去,顺便用眼神制止住几个年轻人正在猛翻的白眼。

傍晚,这个漫长的恼人的星期一终于结束了。程少臣来电说晚上有应酬,安若也索性在外面吃了饭,又逛街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回到家时屋内仍然黑着灯。程少臣向来回家比她晚,无论她加班、有应酬还是有交际,总之,十之八九都要比她晚回家就是了。

她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有几分怔忡。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念江浩洋,与他分手这件事,曾经惋惜过,但从未后悔。人总要向前走,不可自寻烦恼,这道理她一直都明白。只是,人并不能控制自己在回想往事时,那些止不住的怅然若失。

心里失落时,不免想起一些往事来。

初中时那个在她铅笔盒里放菜青虫,上课时用剪刀偷剪她头发的同桌坏小子,很多年后乘了十几小时的火车跑到她的大学校园对她说:“沈安若,我一直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

高中毕业时,有个男生送了她写满整整一本日记本的情书。然而在七年后的同学会上,他直到聚会结束都没记起她的名字,或是刻意为之也说不定。

大学一年级时她暗恋过一位师兄,天天在篮球场外看他打球的英姿,其实她连篮球规则都不懂;每天都要走过他偶尔会经过的那条小路,其实这要绕很远的路;去加入他任社长的社团,其实她对台球毫无兴致……

那时小心隐藏着小小情绪,在心中自悲自喜,其实只有一个单纯又傻气的念头——未来有一天若能重逢,一定要对他说:“曾经有一个人暗恋你……那个人就是我。”然后坦然一笑,将朦胧初恋真正地完美地结束。

其实去年她真的在一次培训课程上遇见了他,整整一天的时间,那么多打招呼的机会,却最终放弃,甚至故意躲避,不想被对方认出。原来一个人心中最美的暗恋也会被岁月磨蚀成污点,再不愿被提及。

当然还有江浩洋。曾经他们各自骑了一辆自行车去郊外野炊,整整骑了四个小时,灰头土脸迷了路,脸还被晒伤。她捂着脸不让他看她狼狈的样子,江浩洋一边扯下她的手一边笑,“反正你将来都是要嫁我的,多丑的样子我都能忍受。”而今天,他们最近时的距离不过二十厘米,却努力装作陌路相逢。

贺秋雁昨天在电话里感慨说:“人生如同乘车,我们就是那司机。途经每一个站点,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开始陪伴你的人多半中途便离开,真正陪你到终点的总是少数,甚至,一个都没有。”

安若则觉得,人生其实更像一家旅店,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店主,天天见路人神色疲惫,来去匆匆,有人累了歇歇脚,有人饿了吃顿饭,偶有回头客重温故地,但没有人会久留,大家终究都要走。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往复循环,人便渐渐地老了。总是不知道,今天谁要来,明天谁要走,最后留下的又是谁。第三章|过客匆匆装模作样

如果我们没有忘记过去,从来都不是因为怀念别人,而是怀念过去岁月中的自己。

春节前的工作总是繁杂。沈安若平时积累的人缘还算好,虽然升职突然,却也没受到多少刻意刁难,除了蔡一祥。这男人也老大不小了,竟然还像小学生一样爱打小报告,起因是她替见习员工掩饰了一点小错误,以免影响这孩子的最终去留。她被领导说上几句倒也无妨,何苦让刚踏入社会没几天的小孩子这么深刻地感受到世间险恶。是谁说职场就是一个恩怨江湖,其实分明是一团面筋糨糊。本是一堆堆芝麻小事,偏偏有人添柴有人灌水,最终熬成芝麻糊。

沈安若抬头便可见蔡一祥肥肥的后脑勺,很想把文件夹摔过去,但当他满脸谦逊地说“沈部长,有问题需要请教”时,仍脸上含笑柔声回答:“蔡哥,你还是喊我安若就好。”

最后当然不了了之,唯一的结果就是把她恶心了一把。安若的直属上司张效礼对她说:“安若啊,觉得别人做得不妥之前,你得先反思一下自己。其一,你替下属掩盖错误是不是对公司不负责任?其二,既然存了心要替下属掩盖,为什么不处理得更周全一些,免得节外生枝?”

安若觉得这番话颇受益,完胜数小时的培训课程。说起来倒要感谢蔡一祥给她上了这一课,这么一想,顿时觉得他顺眼多了。

程少臣近日应酬也多,除周末之外的晚上,几乎都没回家吃饭,但回家的时间却提早了不少,不像以前动辄便是后半夜。

有一回安若做了一下总结,发现两人的电话十之八九都是关于吃饭。

比如:“今晚不回家吃饭。”

或者:“今晚吃什么?”

或者:“今晚到××饭店吃饭,×点到。”

又或者:“晚上出来吃,下班后我去接你。”

真是一对货真价实的饮食男女。

农历小年,恰逢周日。安若请了钟点工帮忙清理卫生,待钟点工走后,又自己动手收拾各处小角落,这一忙就是大半日。

难得程少臣一天都在家,虽然一直待在书房里几乎不出来。整理到他的房间时,他竟然没走掉,还帮她把桌上物品一一挪开,甚至帮她擦了最高处的架子。他平素是倒了油瓶都不扶的人,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突然肯主动干活,实在是奇怪。

他们俩同时在家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偶尔有之,也是各自待在不同的屋内,话都很少说。

但程少臣突然有兴致时,也会做些奇怪的事。

比如说,沈安若总湿着头发躺下就睡,大多数时间他都不管,但有那么两三回,他会以湿着发睡觉会头痛为由找来吹风机帮她弄干。

有时会在她扔了满床衣服也想不出该怎样搭配去代表公司参加晚宴时,热心地替她出出主意,甚至顺便帮她挑选口红颜色,硬逼着她把原来已经涂好的擦掉。

偶尔也会在吃完饭后,主动地帮忙洗碗,擦桌子。至于次数嘛,屈指可数。

昨晚更奇怪。沈安若也有轻度洁癖,虽然做饭时总嫌剥蒜麻烦,却又不肯买超市里已经剥好的,所以都是一次性把一头蒜全剥净了放进储物瓶。昨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一边看着一部电影一边剥蒜,剥到一半时,一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散着步的程少臣竟坐到她身边,帮忙把剩下的蒜一瓣瓣全部剥完了,并且,无论速度还是质量都更胜她一筹。

沈安若只能归结为他心血来潮,觉得好玩。

临近傍晚,安若还专心地在厨房擦一套很贵的水晶玻璃酒具,突然听到程少臣在背后说:“晚上到姑姑家吃饭。”那声音突然冒出来,吓了她一跳,险些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

程少臣常常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背后,吓得她心跳失常,胸口疼。安若为此抗议了多次,但程少臣乐此不疲,还质疑她心脏有问题,让她尽早去看胸外科。

程少臣的这位姑姑是他在云楼市唯一的血亲,逢年过节他们俩都会去例行拜访一下。从家里出发,近一小时的车程。

傍晚,天空阴霾,云层极低。开到半路时稀稀落落地下起了小雪,落地即化。天黑前,两人终于到达了。

程爱华女士长相端庄,气质很好,程少臣的眉眼有几分似她。但是每当她一开口便气势惊人,给人的第一眼优雅印象顿时烟消云散。

电梯门一开,程姑姑已在门口等候,先是将安若一把拥入怀中,“安若,怎么还是这么瘦?”又摸了一下她的肚子,“怎样,近来有情况吗?”顾不上看安若羞窘的反应,她又转身搂住程少臣,揪着他的耳朵拍着他的背,“少臣,你这个臭孩子,多久没来看姑姑了?”

两人好不容易摆脱姑姑的蹂躏进到客厅,安若便看到上周才见的齐绍棠投给她不同于工作场合的更加慈爱的笑。

晚餐在家吃,厨房里有人在忙碌,安若有心帮忙但插不上手,只好回到客厅陪姑父聊天。闲不住的程姑姑则厨房、客厅两边转,每回一次客厅便发言几句:“少臣,你都多久没回家了?是想气死你爸吗?”

一会儿又回来,“安若,你不能再瘦了。如果工作累就不要做了,赚钱的事让男人来。”

一会又问:“少臣,你公司运作得如何?年轻人有志气当然好,可是家里也需要你的帮忙呀!你爸年纪大了,你大哥管理公司不是长项。”

齐绍棠直赶她,“快去厨房做你的监督工作,让他们做得清淡点。”等爱华姑姑奉命走开,他摇头又叹气,“你姑姑这辈子就这脾气,改不了。小敏也像她妈妈,没半点文静气质。”话虽这么讲,但眼睛里分明全是溺爱的笑意。

安若其实很喜欢这位姑姑。她见过的程家多数人都是一副端着的姿态,不爱笑也不会闹,和他们一比,程姑姑就像个异族人,反而让人松口气。而且,他们老夫老妻的相处也令她十分羡慕。

门铃又响起,齐绍棠刚说一句“应该是小敏他们回来了”,程爱华已经一路小跑亲自去开门了。

程少臣问:“今天还有客人?”“算不得外人,是小敏的朋友。安若也认识的。”

沈安若心里一沉,只希望自己的预感不要那么灵验才好,但这个念头才刚从脑中滑过,就听见齐敏之脆生生的声音传来:“爸,妈,我们回来了。哥,嫂子,好久不见。”

沈安若起身回应,只见齐敏之如芭比娃娃一般亭亭玉立地站在客厅门口,而站在她旁边的那名斯文儒雅的男子,果然是江浩洋。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一桌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只是大家吃得都不多。齐绍棠出于身体原因吃得小心,沈安若因为最近频频犯胃病也放了筷子,那一对可爱母女则只顾说话忘了吃。一桌人里只有程少臣与江浩洋两人吃得斯文优雅又专心致志。

沈安若坐在程少臣旁边,江浩洋的斜对面,稍一抬头便看得到他,躲都躲不开。恰好江浩洋也抬头,视线对个正着。他面容平静,一个无奈又无辜的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以至于安若疑心那是自己的错觉,她面无表情地再度低下头。江浩洋倒是泰然自若,不时与身边的齐敏之说笑几句。安若只能自认修为到底不够。这种场合很需要演技的,表情管理、语气控制都挺重要。早知有今天,学生时代就该去报名戏剧社。

亏得齐敏之与她的母亲一样健谈,笑声如银铃,妙语如珠,从小学时代跟男同学打架一直讲到在法国留学时的街头艳遇,转移了大家很多的注意力。她把自己讲得毫无形象,以至于她的父母连连叹气,连听得最津津有味的程爱华都忍不住开腔:“你这丫头一点也不矜持,小心将来没人娶。看看你安若嫂子,人家只不过大你几岁,怎么就这么沉静?”“嫂子若不是独一无二的,少臣哥怎会心甘情愿跌进婚姻的坟墓?”齐敏之朝程少臣挤眉弄眼,“至于我未来的老公,放心吧,如果他不来追我,我就去追他。”

大家一阵笑,齐敏之又说:“江浩洋,给我包个菜卷吧,你包得比我好。”

齐绍棠大笑,“浩洋,我这闺女从小被她妈惯坏了,你可别惯她。”

程爱华使劲瞪他一眼,却把话题又转向了安若,“安若,你今天都没怎么吃。少臣呀,多照顾着她点。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没有,姑妈。菜很好吃,只是最近我胃不太好。”“胃不好……啊,是不是……啊?”程爱华面露喜色。

唉,又来了。这位姑姑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了。为了回应姑姑的关怀,安若只好往嘴里夹菜,又听得对面的齐敏之说:“江浩洋,我想起来了,嫂子是你的学妹呀,你们以前应该认识吧?”

安若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没留心里面有辣椒丝,顿时感到一团火进了喉咙,掩嘴侧身咳嗽起来。

程少臣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端了汤凑到她嘴边,柔声说:“看看你,怎么不小心点?想吃什么?我帮你夹。”声音很轻,但恰好能让满桌人听见。这般装模作样地体贴,只令沈安若头更大。

齐敏之在对面放肆地大笑,“啊,少臣二哥哥简直是妻奴啊。你也有今天!可是怎么连嫂子爱吃什么你都不知道?你这丈夫做得还是不够称职啊。”

程少臣不理会她的挖苦,一味努力地给安若夹菜,一会儿工夫便把她盘子里的菜与肉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程少臣与江浩洋都以开车为由拒绝喝酒,两位长辈也没喝多少。国人的饭桌上若是少了酒,就总觉得少了很多的味道,尤其是齐敏之,坚持认为这顿饭吃得太不完整,竟在饭后提了一瓶号称她独家珍藏的法国葡萄酒,招呼他们几个小辈一起玩猜牌喝酒游戏。

她笑容明媚,让人觉得如果拒绝了她,就好像在欺负她。两位长辈立即给他们让了场地,而那两个男人也没第一时间反对,就这么一个不留神,他们四个人居然就围了一圈坐到客厅成了牌友。

安若夫妻一组,另两人一组,规则就是哪组输了哪组就罚酒。四个人里有两个男人都不喝酒,每组当然只能由女士代表认罚,也算是这小年夜里的奇观了。

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配合不佳,安若夫妻组频频地输,那已经下了大半瓶的红酒,竟多数是被安若喝掉的。她虽然不怎么喜欢酒这种东西,但用来掩饰尴尬和提升勇气倒是刚刚好,所以喝得也算畅快。“嘿,二哥哥,刚刚才夸你老公做得好,转眼就原形毕露。作为一名优秀老公,哪有让老婆代喝酒的道理?你也快来喝,过会儿让人送你们回去。”

程少臣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家夫人能力强,酒量好;第二,我得时刻保持清醒才能更好地照顾她。”这番无耻言论一出,齐敏之立即做呕吐状,连江浩洋都笑了。

又玩了一圈,这次是齐敏之他们输了。待他们认了罚,江浩洋指指手表对敏之说:“今晚我还得回单位处理点事情,改日再玩怎么样?”

安若立即表示赞成,起身时倒是一个没站稳歪了一下,被程少臣及时地抱住了。其实就算他不扶她也不会摔倒,顶多姿势不好看,但他动作这么夸张,倒像是她真的喝醉了一样。果然听他顺势说:“安若好像喝得有点多,你们看她都站不稳了。一起走吧。”安若心头一时冷热交替,不知该谢他还是该骂他。

在他们准备向长辈辞别之前,齐敏之声称有礼物要送安若,拉了她到楼上房间。如此一来客厅里只留了程少臣和江浩洋那两人,安若上楼拐弯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本以为他们会趁机坐得远一些,却见他们俩宛如多年老友,程少臣递了烟给江浩洋,而江浩洋取出打火机先给程少臣点上。男人跟女人的确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他们回家时,雪下得大了。先前的雪边下边化,现在已经上了冻,路面铺了一层薄薄的冰。窗外飘雪,车内寂静,玻璃窗蒙了一层水汽,车子开得颇慢。

沈安若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图。先印下一个侧拳印,再按上五个小圆点,就成了一只小脚丫的形状,画了五六个,布满整面侧车窗。眼角余光里程少臣似乎正歪头研究她画的是什么,她用手掌快速地将玻璃抹成大花脸。这个行为成功地让他把脸又别了回去,即使玻璃冰冷,冻僵了她的手,也觉得十分快意以及真是好无聊啊。突然想起,这在雾玻璃上画小脚丫似乎是从江浩洋那儿学来的。

想起这个名字,就忆起了这一整个晚上装模作样的辛苦,心里突然就犯堵,头也有点犯晕了。车内空调开得很热,安若全身冒汗,酒意上涌,索性打开车窗。冷风立即卷着雪片钻进车内。“关上窗,你是故意想把我冻感冒吧。”一直没说话的程少臣突然开口了,他上车后就脱了外套,里面衣衫单薄,看起来的确很冷,“还有,别把胳膊放到车窗上。”“今天喝得多了,头痛。”沈安若没理会他的要求,而是把他挂在座椅上的外套扯下来给他重新披上。在等红灯的时候,程少臣把她的胳膊从窗边拉开,关上车窗,又把身上的外套扯下来丢到了后座上。

连这种小事他都不肯输。安若瞪了他一眼后,又重新把车窗开了个小缝,“我头痛,想吹风。你若嫌冷就穿上衣服。”“你确定你的头痛、不舒服与喝酒有关?”程少臣微微斜眼看着她,很悠闲地笑了。他的笑容总是有些高深莫测,有时候他明明在笑,却眼神冷淡;有时他板着脸看似严肃,眼睛里却全是戏谑;他微笑或者抿唇时会露出右边脸的酒窝,笑意加深或者唇线紧抿时酒窝会更深,那个小洞洞很能隐藏情绪,迷惑人心,所以判断他是真笑还是假笑,其实是个费神的活。比如现在,他的酒窝就深深地忽闪着,安若用眼睛余光都看得到,碍眼得很,只想用手指狠狠戳上去。“别阴阳怪气的,我都要错意地以为你在吃醋了。”头痛已经够难受了,懒得跟他捉迷藏。可这话一出口安若还是后悔了,因为,自取其辱那简直是一定的。“阴阳怪气,有吗?还有,谁吃谁的醋呢?应该是某些人吃我的醋才对。”程少臣连语气里都带了笑意。“你少来了,人家感情、事业两得意,有必要吃你的醋吗?”打住打住,别跟他斗嘴了,反正斗不过。安若心里这么想着,却没管住嘴。酒真心不是好东西。“吃醋的既然非我又非他,难道是程夫人你吗?”程少臣笑出声来,似乎十分愉悦。

沈安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又中计入坑,而且这坑还是她自己挖的。她索性扭过头不理他,任他说什么都不再回应。因为这样一直侧着头,正好见到了路边属于自家公司的一块广告牌似乎出了点问题。“停车,停一下车。”安若喊。“你至于吗?这么几句话就要翻脸。”程少臣非但没停车,反而踩了一脚油门提速行驶。“谁跟你翻脸了?我要下去看看那块广告牌。”

因为已经开出够远,只能在下个路口拐弯。因为天黑才开始下雪,路政尚未来得及处理路面的冰雪,转过180度的大弯时,轮胎险险地打了个滑。

她刚才没看错,公司花了大价钱的广告牌,才装上不足两周就坏了。安若当场就给广告商打了电话,又拍了照片传过去,限时让他们修好。她下车查看的那会儿正是雪最大的时候,又忘了戴帽子,身上落满了雪,上车后头发都湿了。“不知该感动还是该嫉妒,我怎么就没遇上这么敬业的员工?”“少挖苦人,拿人薪水替人做事而已。”安若抽了面纸擦头发。这么一折腾,头痛的症状倒是轻了。“我也愿意付你工资,但是好像也没赢得你多少重视啊。”他幽怨的语气可以去当演员了。安若虽然没看他,但也知道他一定是在笑。

不知该怎么应答就干脆不说话,这是安若对付程少臣最有效的方法,她再度把头扭向窗外。沉寂,又是沉寂。“刚刚听姑姑说你升了职,恭喜。”程少臣再度打破沉寂,“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也好帮你庆贺一下?”“跟程总您的大事业比起来,不值一提,有什么好庆贺的?”

静默了片刻,程少臣又问:“我出差时你都是回原来的地方住?那里现在是不是不太安全?前阵子听说出过事。”

安若婚前所住的小区离公司很近,那里住着不少单身的群租人员,因为制造业公司居多,所以倒班工作制的人也多,直到深夜小区里也不乏行人,秩序上感觉就有点乱。但其实还好,比起现在那个地段优越的家,她更习惯那里。“你消息很灵通啊。”安若挖苦他。“不如你灵通。我偶尔去趟夜总会都能被你第一时间发现。”

安若沉默无应答。“给你在你公司附近换套房子吧,新小区管理更好一些。你喜欢高层还是多层?离海近一点?”程少臣问。“你想收买我啊?”“哎呀,被你看出来了。”“我不卖!”安若没好气。“我用得着买吗?你本来就是我的了。”程少臣语气也不太好,“喂,我说,为什么每次跟你友善地讨论问题,你都非要泼冷水不可?”

安若张了张嘴,正想说句什么,程少臣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闲闲地说:“算了,就当我没说。”

本来五十分钟的路程竟然开了近一个半小时。因为最后那场交谈不欢而散,他们就一直保持沉默到最后。安若在车上昏昏欲睡,还好,终于到家了。

电梯里,她盯着液晶数字逐个地向上跳,程少臣突然出声:“我事前确实不知道。”

正专心看数字的安若被突然的声音吓一跳,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是说江浩洋出现在他姑姑家那事。安若没想到他会解释,心下释然了几分,应了一声:“哦。”

进屋后跟往常一样继续各做各的。安若去厨房喝了杯酸奶,打算给书房里的程少臣也送去一杯,本以为他在办公或者看书,去了却见他正在用电脑看《猫和老鼠》。安若十分无语。

她洗过澡早早躺上床,红酒的后劲慢慢涌上。其实今天喝得不算多,但是状态不佳,喝的时候虽然没什么,现在却觉得床仿佛在原地慢慢旋转。

安若睡得不安稳,一会儿梦见求学时代终于盼到放假回家,在候车大厅里苦候几小时正轮到她要上车时,火车却启动了,分明开得很慢,可她就是追不上,向列车员求援却喊不出声,而路人们的视线穿过她,仿佛她是隐形人;一会儿又回到考场,卷子发下来,每一道题都不会做,急得想哭;恍惚又回到更小的时候,躺在游泳圈上浮在海面看着蓝天,游泳圈漂漂荡荡如儿时摇篮,突然忘记身在何处,一翻身便落入海中,无边的黑暗袭来,水从鼻子、耳朵里灌入,巨大的水压让人喘不过气。然后她突然就惊醒了,出了一身汗,口干舌燥。

安若起身摸黑找水喝。屋内完全没有光线,十分安静,连钟声都没有。摸到手机看了一眼,快一点了,想来程少臣今晚不会回卧室了。他们俩的作息时间不太一样,为了不影响另一人,彼此约定若是过了一点还不睡,就去自己的书房或者客房睡,免得吵醒已经睡着的人。程少臣经常下半夜回家,沈安若也常常加班、上网或者看影片熬到半夜。说起来,两人有一半时间都各睡各的。

再次躺下就不那么容易入睡了,明明大脑十分疲累,闭上眼却好似能够看到无数绵羊在奔跑。安若数着绵羊自我催眠,蒙眬间,有人拉开被子,在她身侧躺下。她侧身向外,没有动。

过了半晌,程少臣从背后拥住沈安若,将她扣在自己怀中,手指隔着薄薄的睡衣,轻轻抚弄着她的胸口,沿着柔软的曲线游移,下巴也靠上她的肩,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窝里。安若仍然斜卧着装睡。

身后不再有动静,程少臣的呼吸频率也渐轻渐稳。安若侧卧许久,胳膊有些麻,她轻轻翻身,生怕惊醒了他,不想刚转身便有两片灼热的唇贴了上来。

程少臣轻轻一翻身便将她压到身下,他的吮吸渐渐用力,一路贴着她的耳垂、脖子、锁骨、胸口直至小腹,她那层薄薄的睡衣也在纠缠时褪至腰间。当他轻轻啃噬她时,安若感觉到一股细弱的电流击中了自己,她轻喘一声,张开双臂环抱住程少臣的肩膀,将手指深深插进他微湿的头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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