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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0 01:4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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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立远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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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物无声

润物无声试读:

最忆和畅堂

》、《高考前夕》、《那一年 这一天》、《成长之中》、《一位兄长》等等这些散文,深情地抒发了自己的内心情怀。他凭着自己深切的感受,深沉的思索,展现出一个丰满而纯洁的内心世界。而且,这些散文的主题都积极向上,具有光彩的“亮点”。

对我来说,对开篇的《最忆和畅堂》深有感触。文中人物形象生动活泼、学校景物清晰可见,提到的那些人、事、物,我多多少少也有所了解,像王德林、沈贻炜、何仲生、张理明等也是我的老师。读到这些名字,我的内心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其实“最忆”的意思,应该也是难忘的一种。这让我想起了梁实秋先生的散文《忆清华》:“我在清华读过八年书,由十四岁到二十二岁,自然有不可磨灭的印象,难以淡忘的感情。”这就是散文讲究的真本色,也就是抒发了自己的真情实感。

可以这样说,父爱和母爱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之一。古往今来,许多作家都写过关于自己父母的文章,鲁迅的《父亲的病》,胡适的《我的母亲》,朱自清的《背影》,莫言的《母亲》,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等,这些文章都蕴含了深厚的感情和丰富的韵味,平淡中见深情,令人回味无穷。

马立远出生在嵊州一个叫小崑的山村,那里自然风光秀丽,但交通闭塞,一条简陋的山路,弯弯曲曲地从山上通往外面的世界。马立远就是从这条山路里走出来的,他读中学时,每次回家的日子,他的父亲或者母亲就会站在村口,眺望山路的尽头。仿佛每一个在眼中出现的身影就是日夜牵挂的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一种深深的父爱和母爱。所以,马立远在这部散文集中有许多篇章写到了父亲和母亲,如《高考前夕》、《父亲的情怀》和《

慈母之心

》、《妈妈的奇遇》等。马立远用深情的笔尖,抒发出自己对父母的感恩之心。同时,也写出了他父母的纯朴和憨厚。

在《父亲的梦》一文中,马立远写到自己高考被录取后,父亲在言语上似乎很平静,但他的行动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喜悦和激动——有一天,我随大伙儿在一处叫“下西白”的田间栽种玉米。夕阳西下,晚风送爽。一位从村里走到田畈来的邻居说,高音喇叭里在播高考上分数线的名单,有我!……我走在回家路上,当走到长丘的尽头,见父亲和一些伯伯叔叔们还在田里给玉米浇水。父亲看我走近了,只是憨厚地一笑,然后继续低头浇水,只是觉得父亲浇水的节奏明显加快,步履也更加迅捷。

在这部散文集中有多篇文章是写“易忆”的,如《写给青春的信——致易忆》和《写给青春的信(续篇)——致易忆》,这个名叫易忆的女孩子就是马立远的女儿。在父亲的书里,也收录了女儿易忆写的《易忆自述》,这是易忆2009年留学澳大利亚不久后写的,至今已经近十年了。那个时候,易忆十六岁,是父亲眼里的花季少女,是父亲心里的宝贝女儿,是父亲梦里的灿烂阳光。当时,易忆被澳大利亚的FM88堪城之声广播电台录取为主播,她在自述中用像少女一样单纯青涩的文字,记下了当时的心情:“第一次走进电台,看到电台的大家,虽然兴奋,却也带着一丝迷茫。一起工作的大家都充满着热情与朝气。”这是一个十六岁少女热情奔放中带着一丝羞涩的情怀,也是一个少女自立自强的开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曾经对我说,一个人事业的成功算不了真正的成功,只有培养出优秀的子女,人生才算得上是成功。从这一点上来说,马立远无疑是成功的。培养出优秀的子女,不是靠金钱,不是靠关系,也不是靠吹牛拍马,靠的是家风、家传、家训。说白了就是,什么样的家庭就有什么样的孩子,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马立远在《致易忆》中对女儿说:“在你十六岁生日之际,虽相隔万里,心默默地为你祝愿着,祝你健康快乐地成长,有个健美的身体,也有美丽的前程。”这是一个父亲的心声,也是父女之间心灵的交流。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而女儿心里的父亲是一个既平凡又伟大的男人:老爸今天是你的生日/没啥能送的/就送你一首诗/在阳光下的农夫山泉/在月光下你给我讲的故事/我伟大的老爸……

有人说,散文是最世俗化的文学作品,散文写的就是身边的人,身边的事情。如张爱玲就说自己是一个小市民,她在散文里写到:“我喜欢听市声。”。她从不满怀激情地高歌或赞美生活,她用笔客观细致地写出生活的喧嚣和本色,把灰暗切换成温暖,然后照亮读者的心灵。所以,马立远在散文集中描写的一些人生磨难和生活琐碎,通过他平淡平静的叙述,让人感觉到了他内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让读者看到了光亮和希望。

如他在《启蒙老师》中写到:“因为受老师的影响,令我在纷杂的时世里也能保持着真诚和执着。虽然,也没有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可每当有一点小小的收获,总会想起老师,特别是这位永在心中的启蒙老师。”还有,写他岳母的《恩情怎能忘》,写得情真意切,“自此,我在离开家门、离开父母之后,又拥有了一个新家、一对爸妈。特别是这位妈妈,是一位功底深厚的绍剧艺术家妈妈,一位一直以来视我为己出,疼我、鼓励我、器重我、赞赏我的妈妈,一位当我有失敬时从不指责、抱怨,总是包容、勉励的妈妈。”

还有马立远写家乡越剧的文字,记友人的文字,以及自己是一个旅人的感受。其实,这些就是生活的市井,就是身边难忘的人和事,他们都是平凡的人,他们的事也都是平凡的事,生活原本就是这样,这是马立远笔下的本色,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平静平凡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不太喜欢闲逛闹市,喜爱漫步小巷;不在乎游走都市,喜欢穿越乡村”的人。

读完马立远的这部散文集,2018年的春节临近了,正值严冬腊月,期待的纷纷飞雪如约而至,旧梦已远,新梦未解。或许,我们每一段岁月的远去,都像是送走了一位难以再见的友人。当某一天我们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已经走在风烛残年的路上。“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人生似乎就是一段伤感的旅途,来的来,去的去,最终肉体和岁月一起远走高飞,但我们曾经丰沛的内心,必然以文字留存于世上。这是我写这个序的其中一层意思,也是我满怀情感的向往。

岁月静好,润物无声。2018年元月26日于隔离斋最忆和畅堂

我的母校在和畅堂,那是心中的圣殿。

可是,当时的校园何其简陋。刚从攒宫农场迁入和畅堂的所谓鲁迅故乡唯一的一所高校,有校无园,不成规模,还不如一些中专、技校布局合理,井然有序。在秋瑾故居附近,那浅浅的池塘边上,矗立着一幢新建的主楼五层、两翼四层的大楼,这便是校园的全部。没有设施完善的食堂,买菜打饭后须带回拥挤的宿舍;没有体育运动场地,出操和上体育课须走进附中小小的操场;没有热水和电扇,也没电视机,我们里外三层站在外语系教室的课桌上,伸长脖子,饶有兴味地观看电视连续剧《排球女将》,已是我们的至美享受。

就是这样的一所看似名不副实的学校,却让我念念不忘,许多旧事,

记忆

犹新。

忆和畅堂,最忆老师的不倦教诲和睿智哲思。有时,老师们刻意为之或随意而发的话语,让学生终生铭记,成为人生导向。当时教师紧缺,工作清苦,地位低下,学校谆谆教导学生要立志成为一名合格的中学教师。在新生报到后的第一天,谢德铣老师笑容可掬地发表着训词:“你们刚刚进入校门,入学分数都差不多,但到了毕业时候,优秀的学生可以成为落后学生的老师,关键是看平时努力的程度。”说者娓娓道来,听者震耳发聩。在庆祝第一个教师节大会上,时任副市长的陈祖楠手持一张卡片回校作报告,在一番铺垫之后,他突然提高嗓门说:“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崇高的事业,每一个在一百步以外,就要向他脱帽致意……”台下所有学生都面露惊愕之色,以为不太可信。陈老师接着朗声说:“这不是我说的,是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说的!”顿时,全场掌声雷动。陈老师在鲁迅研究之外教授教材教法。自担任副市长之后,仍利用星期日或夜间坚持回校上课。上课到最后一节课的最后时刻,他又热情洋溢地说:“教师是教育家,也是艺术家,在教师这一职业上,是大有可为的。”让听者刻骨铭心,给予很大的激励和启迪。在毕业晚会上,一个个任课老师热情地寄语学生如何成材。记忆最深的是年轻的鲍贤伦老师简洁而富有哲思的话语:“你们自小学到大学,见识过许多老师,知道什么样的老师才是最优秀的,心中定有一个优秀老师形象,这个形象就是你们的努力方向,希望你们个个实现这一心中的理想。”虽寥寥数语,却一直视为人生指南,镌刻在心底。

忆和畅堂,最忆老师的严格要求和精深学养。城乡之间教育环境和条件相差悬殊,同学入学成绩相近,但素质有别,来自城镇的学生见多识广,素质优秀,而乡村学生本色自然,更需要启蒙和引导。如城里孩子不需要训练普通话,对农村学生却是难题。吴子慧老师讲授语音课,这位柔美的老师也有铁石的一面。她拎着一台如砖块般的单录机走进教室,让每一位学生录一段《海燕》,然后说毕业前再让每一位同学自己听,比较有否有长进。当时的老师十分珍惜教育的春天,个个心无旁骛,不浮躁、不趋利,潜心研究学问,看重教学效果。当时职称评审恢复不久,学校缺乏教授让我们心存遗憾,而从教学效果和科研成果看,这些讲师都有着教授层次的讲课水准和科研能力。印象较深的是王德林主讲文艺理论文思缜密,李秀实解读字词句功底深厚,邹志方赏析诗词意境引人入胜。袁傲珍、鲍贤伦讲授古代汉语,儒雅而平实的教学风范,使古汉语课化晦涩枯燥为生动活泼。在现代文学课堂上,顾琅川、吴国群学识涵养深厚,年青的蒋益才华横溢,他们或严谨、或潇洒、或奔放的教学风格赢得学生的敬仰。钱茂竹的古代文论,王德林的电影文学和吴国群的教学语言发声原理等选修课也让学生视专业课一样去研读。在老师的引导下,我试着学习训诂学,特意去报考自学考试作为成果检验。考试通过后,袁老师说:真不错。

毕业不久,学校主体部分从和畅堂迁至风则江畔。新老校园虽一箭之遥,却真正告别了有校无园的窘境。学校拥有了现代化的教学楼、图书馆、运动场,呈现出大学校园的宏伟气象。可是,忆母校,还是最忆和畅堂,因为在这里,滥觞于攒宫,勃兴于和畅堂的教育内涵仍在积聚和滋长,办学范式在发扬光大,逐步走向湟湟大观。我边学习,边工作,自以为在中文系的这一段历练是人生中的美好时光,见证了中文系的许多经典创意和精彩瞬间,教学、科研和创作高潮迭起,硕果累累,呈现兴旺发达的态势。如顾琅川、邹志方聘请杭州的吴熊和等一批名家担任兼职教授,邀请作家萧军、诗词曲学研究专家万云骏等来校讲学,开展了一系列学术讲座和研讨活动,让师生大开眼界。沈贻炜、鲍贤伦邀请上海的陈思和、王晓明、毛时安等著名学者作学术报告,精心策划举办全国性学术研讨会,还特意安排考察当时无人问津的鲁迅外婆家——安桥头,令参观者印象深刻。此时期,中文系老师的学术研究成果令人眼目。陈祖楠、谢德铣、王德林、吴国群、陈越从事鲁迅研究形成团队优势,在省内外享有盛誉,成为学校的一大特色和品牌。邹志方的陆游研究,佘德余的张岱研究,顾琅川的周作人研究,吴国群的茅盾研究在各个领域占有一席之地,负有盛名。陈越在光明日报上通栏刊发学术文章,一时引起轰动,学界反响强烈;王松泉以板书学研究独树一帜,享誉中小学教坛;沈贻炜教学、科研和创作硕果颇丰,一部部小说发表和被改编成影视剧,让学生不知有多崇拜,身后紧跟着一大群文学青年;何仲生、王挺和张理明以不同的教学风格将源远流长、绚丽多姿的世界文学园地呈现在学生面前。他们时尚而亲和,或潇洒、或清纯、或超然的风采让学生津津乐道。在鲍贤伦的书法理论和创作引领下,学生学习书法蔚然成风,书法之乡也真正从传统走向现代,开创了一个气象万千的大场面。在与师生的朝夕相处中,结下了深情厚谊,获得了许多老师们关爱和厚护。在心里,许多德高望重、学养深厚的老师是我尊敬的长辈,而许多青年才俊更是我的兄弟姐妹。柯岩寻野趣,三山觅诗魂,泛舟古纤道,沉醉五泄湖……一个个好时光都珍藏在心里。所以,特别留恋学校,特别珍惜与老师们相处的朝朝暮暮,牢记着其中的点点滴滴。当从副市长岗位回到学校任校长的陈祖楠老师在校庆十年庆祝大会上,激情澎湃,以诗化的语言描绘了校庆二十年时的美好愿景时,也是热血沸腾,豪情满怀,没有想过会离开校园。当与同学一起在校园内栽下一棵棵小树苗之后,以为将伴随它们一起长大,成为参天大树。只是几年后的那个夏日,懵懂地走出了校门。二十年过去,梦牵神绕的常常是这一个精神家园。

忆母校,最忆和畅堂,因为在简陋而清苦的和畅堂期间,与许多老师的朝夕相处之中,让我知道为人处事应真诚坦荡,为人师表;让我知道学无止境,学习应成为一种爱好和习惯;让我知道人格也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大气包容,宁静淡泊。二十年过去,当年栽下的小苗已长成挺拔而伟岸的大树。当年的这些讲师、助教们早已功成名就、业绩非凡,涌现了许多著名的专家、学者和作家、书法家。二十年来,他们的胸襟、视野和气质滋养着我每一个前行的脚印,无论获得成绩还是遇到难题,总是能坦然面对,宁静致远,执着前行。(写于2015.01.27)

恩情怎能忘怀

那一年,在父母的热望下,我背着行囊离开了家门,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只以为这只是求学,不会扎根。没想到自此以后,与这座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这因为自己留校,更是因为有了一个家,还有一位敬爱的妈妈。

毕业没几年,我遇上了杨子,一个酷爱读书和创作穿着红裙子的神仙般的姑娘。于是,向往杨家也成了一个小小心愿。在一个过大年前的周末,学校虽还没有放假,但也觉得无所事事,于是与杨子相约去作客。我穿上吴子慧老师伴我去百货大楼选来的羽绒衣,斗着胆儿,飞向时时向往着的杨家门。按着杨子告诉的线路,从儿童公园转向马弄,再向右进入一条窄窄的小弄,便是杨子说过的纺车桥河沿了。那一个井台边上的小门,便是杨子的家。

开门的便是杨妈妈,她个儿不高,胖胖的,皮肤白晰,仪态端庄,一脸笑容如春风拂面,温暖袭人。杨妈笑盈盈地招呼着,把我引到里边的客厅去。进门前的忐忑,进入后的紧张情绪即刻消释了一大半。

小门右边是搭建的厨房。那位站在热气弥漫的炉子前,瘦瘦高高,肤色黝黑的长者,是杨爸爸。杨爸手里点着一支烟,见一个陌生小伙进门来,微微一笑,道声“里边坐”便继续忙他手中的活儿。

走进客厅,只见杨妈今天在裹粽子。过年裹粽是一大习俗,体现一种年味,杨家也不例外。看桌上、板凳上放着一大团筐糯米,一迭迭粽箬,还有切成一片片的一大碗瘦肉……看来今天裹粽子的任务并不轻松。

客厅再里边是厨房改装的小书房,掩着门。杨子利用星期天在书房里复习功课,因为马上就是期终考试。听到我进入客厅的声音,书房门开了,杨子走了出来,见她穿得厚厚的,戴着一顶手工编织的线帽,手捧着一个热水袋,朝我莞尔一笑,算是招呼。杨爸端来了一杯茶,杨妈说:“你们到里边去吧。”她自己继续麻利地裹着粽子。

书桌上满是教材和资料,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名词和数字,足见复习有多用功。我觉得坐在书房里帮不上什么,反而是影响她的复习,可又不甘心刚进来就离开。见客厅里杨妈独自在忙着裹粽子,心想,家里过年时也裹粽子,自己跟着母亲学过几招的。只是家里裹的是“四角粽”,这儿是“横包粽”。母亲说过粽子的形状主要靠控制粽箬的左手掌控,心想自己肯定也可以裹好“横包粽”的。于是,我走向客厅自告奋勇地向杨妈提出要参与裹粽。杨妈开始一脸惊异,转而欣喜:“读书人也会裹粽子?”

我洗净了手,先看杨妈示范,然后自己动手:先折粽箬做成兜形,然后装上浸胀了的糯米并揿得实实的,中间嵌入一条浸过酱油的瘦肉后,合上粽箬。这时候要特别注意粽角的形状,还有表面的光洁度。最后绕上线,打好结。如此,自己首裹的“横包粽”诞生了。杨妈见之喜形于色:“读书人裹粽也象模象样的。”此时,从厨房端水进入客房的杨爸也绽开了笑容,续了茶水后又上厨房去了。

一个人裹粽子变成两个人一齐动手,进度也加快了许多。杨妈打开了话闸子,问长问短的,拉起了家常。杨家的点滴故事,杨子已讲过许多,今天听杨妈妈饶有兴味地聊起来仍觉得十分新鲜、生动。杨妈说她是浙江绍剧团老旦演员,年轻时饰演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那个白骨精的母亲,是饰演唐僧的著名演员筱昌顺的徒儿。前几年在《于谦》中饰演太后一角在上海连演二十九场,场场爆满。晋京演出后受到阳翰笙的接见,还有梅兰芳夫人的宴请……这让酷爱戏曲的我肃然起敬:眼前这位围着胸爿正在裹粽的杨妈却是一位与六龄童、十三龄童同台演出的绍剧名角,她便是许多绍剧经典剧中的皇太后(《于谦》)、佘太君(《百岁挂帅》)、李母(《智取威虎山》)、崔大娘(《奇袭白虎团》……虽是一片绿叶,却光彩夺目。

杨妈说,杨爸也是科班出道的绍剧乐队成员,后来为照顾孩子才放下乐器离开剧团。现在,杨家三个女儿中,杨大已成家,外孙女满月不久。杨二今天上班,杨子是小女儿。杨爸杨妈都曾教她们学表演或乐器,最后都放弃进剧团而去了企业……

杨妈十分健谈,时而细语,时而发出爽朗的笑声,客厅内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氛,完全忽略了冬日的寒冷和彼此的陌生感觉。不知不觉中团筐里的米只剩下一小半,时间也临近中午。我想应该返回了,可裹粽还没有结束,临阵离开也不好意思,还是把任务完成再说吧。当然,初次登门是决不能留下吃饭的。裹粽终于完工了,满满两大盆粽子似两座小山,那是今天的劳动果实。我刚想告辞,但见杨爸从厨房里端上一碗碗冒着热气的菜,说“可吃饭了!”我站起来就要离开,杨爸妈却一齐热情地挽留:“太迟了,就吃了饭再走吧。”我一时不知怎好,这时杨子从书房里出来,轻声说:“那就留下吃饭吧,回去食堂也关门了的。”我就不再推辞。不一会儿,杨二也下班回家吃饭。

这是自己第一回走进杨家,也是第一次在杨家吃饭。而且,这不是人生的插曲,而且崭新的开端。

忘不了杨妈送出家门,在井台边上的叮嘱:以后常来玩,星期天没有事就到这儿来吃饭……

从此,我自由地进出这井台边上的小门,杨家成了我离开父母之后的一方乐土。常常与杨子漫步到小河边,信步跨过那座小小的纺车桥,徜徉在东双桥、八字桥和广宁桥畔,留连忘返。

有时留下吃饭,杨妈后来发觉我爱吃鱼,每一回总是煎好鱼,放在我面前。

寒去暑来,这一年的暑假,在杨子期待的目光下,我又走在求学路上。此前,已与许学刚老师一起二下福建龙岩读书,这一年华东师大把学习地点安排在芜湖安徽师大,而许老师因身体原因申请休学,不能同往。这个盛夏,持续高温,还没有台风迹象。杨妈得知我要孤身去芜湖既兴奋又担心。出发前的晚上,又在杨家吃晚餐作为送行。如每一次离家时,父亲总是叮嘱“有否忘了带上钥匙、手表、钱包?”一样,此时的杨妈也是不停地嘱咐着、唠叨着。我起身要回校了,杨妈也送我出门。杨妈跨出客厅,见客厅门外有杨爸刚带回家的六罐可口可乐,随手拿起其中一罐塞在我手里:“带着,路上可喝的。”

当时,只在电视里观看女排比赛暂停间隙,姑娘们在喝各种饮料,总以为那是至高享受。夜里,我把这罐可乐放在旅行包里,想着不能随便喝掉,应该在最需要的时候。

第二天,我乘车至杭州。杭州大学同学多,去前已写信请学新闻的钱渭南预订校内的招待所,买一张去芜湖的车票。此时,学哲学的积夫已毕业留校在人口所,耀鸿回嵊党校任教。学中文的国祥正在等待毕业分配,所以仍待在学校。午后,大家坐着闲聊。看国祥留着短发、光着背,看上去肌肉很发达,象个练武中人,有同学“祥子、祥子”地称呼他。因为高温,大家聊的话题也是如何消暑。积夫说:“有一次去一位老师家里,老师从冰箱里拿出西瓜,切成片让大家享受,一口吃下去,透心的凉,那个爽啊!”如望梅止渴,大家也觉得凉爽爽的。此时,我想到了旅行包里这罐可乐,心想自己还不知可乐的滋味是咋样的,以前只喝过汽水。当然,这个时候还不是喝可乐的时候。

住招待所同室的是一位来自北师大中文系研究语言学的教授,这次他来杭大授课。他坐在床沿上,先听我叙述,然后如同给弟子上课般地教导我:如何选定方向,如何研究地方文史,如何做到一步一个脚印,不好高骛远……觉得受益非浅,有着许多启迪。最后,我要他签了名。

第二天清晨,骄阳如火,我坐上了去芜湖的长途班车。临行前,我把这罐可乐从旅行包里取出放在随身书包里,心想在路上把它喝掉。又将搪瓷茶杯盛上水,把毛巾浸在杯里,以便随时可擦汗。当时的汽车没有空调,公路也是沙石路面。在烈日和高温下,客车向湖州方向进发,车行时有风吹进车厢,感觉凉快,一停靠就闷热难受。几次想取出这罐可乐,又想到中午阳光更炽热,再留着吧。临近中午,气温明显升高。车过长兴进入浙皖交界地带,道路更加崎岖,窗外人烟稀少,有点荒凉。这时,我取出这罐可乐,想打开喝下去。可汽车“吱”的一声,停下了。原来车停在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偏僻之地,让大家下车吃午餐。我就不再打开这罐可乐,点了个豆腐羹加一碗饭,努力吃下。午后客车继续赶路,进入了安徽地界,气温也越来越高,心想把可乐再留着,万一中暑了再饮用。

临行前查阅过地图,去芜湖须经过宣城,是盛产宣纸的地方。宣城停靠之后转向芜湖方向,总以为傍晚才会到达。不料四点过后,客车就进了站。我下了车,想擦一把汗,就取出搪瓷杯,打开盖子,手指触到毛巾,水是滚烫的,毛巾也是滚烫的,哪可擦脸?这时又舍不得喝可乐,留着再说。

走进安徽师大,一棵棵苍劲的参天大树,一条条幽深的林荫小道,一幢幢掩映在绿荫里的欧式教学楼,显现着这所学校的悠久和底蕴。而室内设施却非常简陋,学生放假宿舍腾空让我们入住,五六人合住一室。同室的有南通师专研究楚辞已有一些知名度的周建忠老师、泰安的闵军,还有与我年岁相仿的镇江赵永源等。当天晚上开班仪式后,第二天就要考试,这一夜大家就早早入睡了。室内只一台立式摇头电扇,放在靠窗的中间,整夜让它摇头送风。室内高温难耐,这电扇一扫到自己身上,还没过瘾,已摇到他人方向。一夜似睡非睡直到天亮。第二天,大家一起笑谈这一夜享受电扇的体会,便匆匆上教室参加考试去了。

平时考试时,习惯泡上一杯浓茶,这一次带着这罐可乐放在桌上。华师大的考试有它的独特个性:不出难题偏题,题量也不大,就是四五个题,让学生选其中之二三,主要考核学生答题的质量,而且给足时间,时间规定为四小时,可让尽致发挥。当天上午、下午各考一门。试卷发下来了,只是薄薄一页纸,外加数张八开答题白纸。试卷共四个题目,要求选二题作答,看似简单却又一时无从落笔。沉思片刻,慢慢进入了考试状态。接近四个小时时,我才完成答题,其间只喝了几口茶,没有打开可乐罐头,想到下午天更热,考试更辛苦,留给下午吧。

下午考试,我进入状态快,下笔如有神,不到三个半小时就可以交卷了,也只喝茶,没有打开这罐可乐,又带回到宿舍。傍晚我去买来了一个西瓜,大家共享着时候,周建忠老师提议:每天轮流买一个西瓜,不论大小,不要攀比,一个就行。大家一致赞同,这一规矩直到学习结束。因为天天吃西瓜,我把这罐可乐忘记了。

不同于二下龙岩读书期间,第一次只有万云骏先生带着助手赵山林老师唱独角戏——万老一人讲课为主,赵老师中间插上几节课,一个夏天灌输的全是诗词曲比较研究;第二年是方正耀和马兴荣老师演出二人转——方老师讲明清人清小说研究和马老师授元明清文学。而这一回华师大派遣一个专家团队粉抹登场:中文系主任徐森华携高足谭帆授古代戏曲与曲论,高建中讲唐宋词研究,周圣伟激情演说词学理论,听者如饮佳酿,印象深刻。不知不觉中学习结束了,大家结伴上黄山观光。整理行李时,才知道这罐可乐还在,可仍舍不得喝,就带上黄山去吧。

我没有去买登山鞋,也不用持拐棍,自信穿这双后跟有点高的凉鞋也可以登上黄山。随身包上只放着这罐可乐和茶杯,经过屯溪来到黄山脚下,就开始登山了。黄山不愧为“天下第一奇山”,此时觉得不是奇在拥有奇松、怪石、云海,而是攀登天都峰时山道的险峻、窄小。翻过那个闻名于世的“鲫鱼背”时更觉得奇险无比。这时有点后悔不买登山鞋了,可登黄山没有退路,只有继续前行。来到迎客松位置,那是黄山上看“五绝”的最佳看点,也是到过黄山的标志。因为要住在黄山上,这个时候没有也不想喝掉可乐,留待明天吧。

山上昼夜温差大,夜宿高山,盖着厚厚的棉被子听寒风呼啸,松涛阵阵,如进入隆冬季节。清晨没有租棉大衣去观日出,也没有与周建忠老师他们一起登莲花峰,一则觉得凉鞋后跟过高,下山不太舒适。再则,心想留一处观光点,以后与杨子一起上莲花峰吧。于是,一人继续在山上转悠着。又临近中午了,在一处休息区吃饭,又摸到随身包里的可乐罐头,心想午后就要下山返回芜湖了,总不能带回绍兴去。此时,仰望蓝天,白云竞渡;俯瞰群山之外,点点村落,隐约可见,我小心地拉开易拉罐扣子,品着其中滋味,想到了小时的汽水之味,想象积夫所称的第一口冰西瓜味道,也想起杨妈送给这罐可乐时的爽朗笑声。一时觉得这滋味格外爽口,更格外甜蜜,美在心头。

午后下山返回芜湖,再乘坐至上海的列车,然后转乘沪甬开车在凌晨时候回到绍兴。但见绍兴遭遇了一次罕见的强台风袭击之后,环城西路上不少梧桐树横躺在路边,呻吟着。

第二天,我又回到了纺车桥河沿那个井台边上的家门。杨妈见我返回了,看平安无事,连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杨妈担心的是台风来袭,一夜牵挂。杨妈当然不知道芜湖那边仍是艳阳高照,赤日炎炎。我向杨爸杨妈报告了一路走去,直到黄山上才把这罐可乐喝下的事儿。杨妈听后哈哈大笑,道一声:“真是呆大赳(意为傻得可爱)”脸上写满了欣慰的笑容。

这一回读书回报给杨妈的成绩单是:唐宋词研究、明清人情小说研究考试和词学理论的考查均为优秀。从杨妈的称赞声和杨子自豪的目光里,所有的疲惫一时烟消云散。因为学有所得,立即跑到柴场弄许老师家,要求他不要放弃,明年一起上华师大本部完成学业。

一年之后,我与许老师在华东师大完成最后的学习考试。结束这一天,杨子也专程到华师大,还有当时的校领导王文光出差到校。当夜,我和许老师拿着大小盆子和茶杯去食堂买几个菜,四个人围坐在宿舍的书桌上聚餐。因为一身轻松,大家开怀畅饮,载笑载言,好不开心。在随后的两天里,我携杨子先去吴淞小姑家,又去新闸路,走进鲍贤伦、王挺老师家里。那几天徜徉在长风公园、南京路上,享受着“罗马假日”般的好时光。

返回后,因为仍处于暑假,杨妈对我说,想去我家走走。我立即把喜讯告诉家中的父母,这让父母喜出望外。母亲喜滋滋地告诉邻居,邻居婶婶们又奔走相告。一位《三打》中的绍剧演员要到村里来的消息,很快从城隍山传到老屋台门,扩散到大半个村庄。

我先回家作些准备,再回到在县城里的大姐家。第二天,去车站迎接杨爸杨妈的到来。班车到长乐后,小姐夫驾驶三卡车接站,到太平乡政府二哥处休息片刻后,再由二哥陪同着一起向村里进发。山道蜿蜒曲折,坎坷不平,杨妈平时易晕车,而这回却精神饱满,信心十足地说:“这次不算辛苦,相比前几天到东白山军马场慰问演出,这次是享福了。这儿空气好,不会晕车。”到村了,小姐夫停下车,此时杨妈戴上太阳镜,只见此时的杨妈不再是裹粽子时的居家母亲,俨然是一位如王昆、郭兰英、徐玉兰那样的艺术家,端庄、优雅,颇具大家风范。因为家在村最高的城隍山,杨爸妈健步而上。闻讯而来的乡亲扶老携幼,齐刷刷站在路口或家门外,如夹道欢迎,向艺术家投之注目礼。杨妈总是报之以浅浅的微笑。

父母早已在家门外等候,父亲乐呵呵的,母亲笑嘻嘻的,把最珍贵的客人迎进了早已打扫干净的家门。

这是过年才有的氛围。二哥负责去镇采购鱼肉,父亲负责采摘新鲜蔬菜,母亲上灶烧饭菜。父亲难得休息在家,全心陪同客人。父亲生性豪爽豁达,年青时常翻山越岭下平水,过绍兴五云门外去余姚挑私盐,对沿途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加上熟悉戏曲又博闻强记,与杨爸杨妈两位绍剧人一见如故。他们聊家住楼房的建造过程,聊如何教导子孙读书,聊儿女如何孝顺……屋里充满着快乐的空气。

许多父老乡亲慕名而来,都想领略《三打》电影外生活中的绍剧艺术家风采。一时,乡邻接连不断、门庭若市,母亲总是热情招呼、乐此不疲。

第二天清晨,我陪同杨爸妈在村里游走。走进“老屋台门”,又登上画图山观赏村景,再下梯云桥畔看潺潺流水。最后,走进了马氏家庙。站在那精致的戏台前,曾在许多宗祠戏台上演出过的两位艺术家,也被这大气、恢宏、精美的家庙吸引住了。此时,敬爱的昌翰先生已从嵊州师范退休回乡。先生的父亲是重建家庙的发起者和主持人。先生作为长子,对家庙有着特殊的感情。先生闻讯进来,和蔼可亲的,说家庙往事更是娓娓道来,先生说用石材为主是为了建成永久性建筑。这一根根高大光滑的石柱取材于苍岩施家岙,先用竹排水运至太平,再由村里的大力士们抬进村再打磨而成;这戏台低平设计是为了让看戏人不必仰视,不易疲劳;戏台两根台柱子不用粗木柱而是用两支细长的铁柱,是为了不阻挡观众视线,影响欣赏效果。家庙的特色还在于砖雕、木雕,堪称二绝,都是当时当地和东阳的能工巧匠的杰作。先生还兴致勃勃地读起石柱上的一副副楹联……我是闻所未闻,杨爸妈也连声称道。杨妈对先生说:“小崑有这么大的村庄,这么美的家庙,这么好的民风,这么多的读书人,都是代代传承、发扬的结果,这样的村庄真的很少见。”

此时仍处暑假,已上学的侄子侄女和外甥们都放假在家。他们个个活泼可爱,又聪明好学,得到杨爸妈的喜爱。十年、二十年过后,他们已长大成人成材,杨妈仍能记得他们的名字,常常询问着,时时念叨着。

母亲一向热情好客,更是闻名的家务能手。这二天使出了浑身解数打理饭菜。母亲精心制作的炒榨面、煎豆腐,还有取材于湖塘塍的高山酱萝卜,让杨爸妈连声夸赞。自此,母亲与杨妈结下了深情厚谊。此后两位母亲间的互相牵挂和问候成了一个恒久话题。

第三天午后,杨妈要起程再回娘家——嵊州城南芭弄村。在村口,杨妈与母亲执手话别,杨妈说:“这儿夏日清凉,空气清新,亲友个个热情好客,真是个好地方,以后肯定还会再来。”

杨妈出生在艺术之家,父母兄弟都擅长吹拉弹唱。外祖父母是王金发的弟和弟媳。十六岁时,杨妈被考官慧眼识中,意外地考上浙江绍剧团。因父亲早逝,进剧团后没有几年母亲也与世长辞。作为家中长女,杨妈以微薄工资不时倾力接济家中兄妹。特别是把生病小妹带到身边抚养成人更被传为佳话。

走过澄潭江穿城一段的长长的木板桥后,前面就是芭弄村了。这时,杨妈告诫我:对家人可能出现的怠慢不要在意。我当然不会的。进入村里,迎面就是一个古朴的台门。左边住着大舅,右边是二舅家,二舅生病坐在椅子上,不时咳喘着,显得很难受。原来此行是看望生病的二舅来的。

晚餐之后,天下了雨,没有路灯,整个村子漆黑、安静,觉得这夜有点漫长。经舅舅和表兄弟们安排,杨妈住大舅家,我和杨爸睡二舅小儿子家。这是二舅新建的房子,勤劳的二舅也因此积劳成疾。大儿子住右边,小儿子住左边。走进房里,有二张床,北边靠窗大床是小儿子夫妻加尚在襁褓里的儿子的。南边床归我和杨爸同睡。五人同睡一室,此时想的是尽量早早入梦。只是熄灯之后,一次次被婴儿的哭闹声催醒。

早起后,见杨妈笑吟吟地进来,说就在二舅的大儿子家吃早餐。大儿沉默寡言的,而大儿媳妇热情招呼着。她早已起了个大早在灶头上忙碌着。她小心地端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肉丝面,喝一口汤,感觉挺鲜美的,而他们自己却吃别的,心想杨妈进村前的担心并不存在啊。

离开了芭弄,直接去北站。我先送杨爸妈乘车回绍兴,再回家去。排队检票之时,思想前后,加之这几天的伴随,一时觉得与杨爸妈难分难舍,情深意重。一向不善于称呼人的我,此时学着杨子的称呼爹妈的习惯,脱口而出:“阿爸、妈,你们慢走……”杨爸妈听后,先是一愣,转而相视一笑,杨爸只是微笑,杨妈说:“你放心吧,早点回来!”

自此,我在离开家门、离开父母之后,又拥有了一个新家、一对爸妈。特别是这位妈妈,是一位功底深厚的绍剧艺术家妈妈,一位一直以来视我为己出,疼我、鼓励我、器重我、赞赏我的妈妈,一位当我有失敬时从不指责、抱怨,总是包容、勉励的妈妈。

只是涌泉之恩,却再难以滴水报答。(写于2016.09.29)

父亲的梦

听妈妈说父亲曾在昆山初小读书。父亲虽不善言辞,但博闻强记,悟性很高,深受教员的喜爱。父亲读到四年级,因家中无力再供父亲读书,只好辍学了。当时的资深教员文瑞先生十分痛惜,恳求爷爷:“这孩子是块读书的料,希望让他再读下去,以后定会有出息的。”因日寇入侵,民不聊生,家里实在供不起父亲继续上学,酷爱读书的父亲只能憾别学堂,小小年纪就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从此,父亲把读书的希望寄托在后辈身上,也希望通过自己的辛勤劳作换来家庭衣食无忧,为家人创造读书的机会。

为了生计,父亲早年经历的两段历尽艰险的长征路,让父亲刻骨铭心,也让后人津津乐道。一段是在一个昼夜之间,挑着二百斤上下的西白山萝卜翻山越岭穿越东、西白山,往返二百四十里,去诸暨县城的卖萝卜路,另一段是更为冒险的往返余姚也是二百多里的挑盐路。两段漫漫长路,一样的翻山越岭,一样的长途负重挑担。所不同的是卖萝卜是在成年以后,而挑盐是在未成年之时。据说,在艰难时世,从盐产地余姚挑盐回来交易后,可赚点差价,作为家里的经济收入。前提是家里有强劳力,否则易透支身体,积劳成疾。父亲身强力壮,膂力过人,十八岁就加入了挑盐的行列。据说,父亲从家里出发,取道谷来,稽东,平水,过绍兴城再向余姚进发。父亲说,这一路如行走大道,仅一百多里,不算艰难。难在余姚挑上盐担后,就开始担惊受怕,生怕发生意外。因为当时禁止贩私盐,沿途关卡重重,一不小心在中途被抢夺,只好悻悻返回。为了躲避关卡不空手而回,父亲与伙伴们总是昼伏夜行,白天躲藏,夜里兼程赶路,不走大路走小径,不过村庄越峻岭。后来,父亲对从余姚到绍兴,到平水,稽东,谷来,崇仁、石璜一路的风土人情,山水村落都如数家珍,这也成了父亲青少年时挑盐历程的有力佐证,父亲见多识广的生动写照。

父亲在乱世中长大成人,他的辛勤劳动使家里生活有所改观,父亲希望家里不缺读书人的愿望也得以实现。这个时候,三岁的外甥方灿送到外婆家寄养。父亲一直带在身边,劳作之余,教他学语识字,俨然成了他的

启蒙老师

。方灿生性耿直,又天智过人,上学以后,每门功课全班第一,常常让父亲喜上眉梢,引为自豪。方灿智商高,悟性好,向长辈学下象棋,过不了多久,长辈们已不是他的对手。方灿小学毕业后,参加长乐中学升学考试,结果名列榜首,这是父亲年轻时的得意之作,包含着父亲的心血,也寄托着父亲的希冀。

新中国成立后,方灿父母定居在绍兴,方灿从长乐中学转学到绍兴一中,仍是班级中的佼佼者。放假之后,方灿总爱跑回小崑。夏夜的星空下,父亲与方灿在台门外细聊读书生活,父亲爽朗的笑声飘荡在老屋台门内外。这个时候,便是父亲的快乐时光。父亲对自幼带大的外甥方灿十分喜爱,如同亲生儿子。当方灿转学绍兴一中,又考上厦门大学之时,大哥二哥已经出生,后来全家又告别老屋台门搬进了新楼。而后,两位姐姐和我先后降生。家里人丁兴旺,经济虽不算拮据但也不富足,父亲满怀希望送一个个儿女上学。许多家庭对孩子的要求是读书识字,不误农事,而父亲的理念是读书成材,走出大山。大哥对文史饶有兴趣,讲起来也头头是道,而对数学却开不了窍,没有读完小学就停学,这有失父亲所望。可喜的是二哥聪明好学,读完小学后,又顺利考入长乐中学。时值文革时期,二哥初中毕业后再无升学机会,只好回家跟随父亲务农。这个时候,家里又发生了重大变故。当时的大哥青春作伴,又盲目幼稚,受人陷害后,接受监督劳动。大哥身负沉重精神枷锁,父亲也背负巨大精神压力。这个时候大昆办起了高中,大姐顺利升入高中。而父亲执意要求参加劳动二年的二哥一起上高中。于是,在大昆首届高中班里有一对来自孔村的兄弟同学,还有一对出自小崑的兄妹同学,就是我的二哥和大姐。此时,家里依靠父亲一人之力,解决全家七口的温饱压力和四个子女的读书负担。在巨大的精神和经济压力之下,父亲从不退缩、从无怨言,总是鼓励子女多读书、读好书,按父亲的话是:“人不能无知无识。”兄弟姐妹四人学习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在父亲眼里二哥最为优秀。我不知道二哥学习成绩如何了得,只记得小学时,我考了全班第一后,自我感觉良好,踌躇满志。可那位耿直的邢传中老师指缝里夹着一支点着的烟,慢悠悠地走过来,对我似不屑一顾:“读书好不好,要看每门课是否是满分,比比你二哥就差多了!”

二哥和大姐高中毕业后,只能回家参加劳动。后来,我们小姐弟俩也读上大昆高中。一家有四人读上高中,这是父亲建造新楼以外的又一成就。在这期间,大哥在身心遭受沉重打击和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读书成了他的唯一寄托。大哥与二哥学哲学、谈文学、讲历史、议时事,又赋诗作文,成了我们读书的榜样,也是我们幼时的家庭教师。在艰难岁月,家外苦寒袭人,家内却书香沁人。

父亲希望家里人不要断了读书之人。当我就读高中之时,侄女可以入幼儿园,也算是读书识字,让父亲喜笑颜开,以为家里没有中断书脉。这个时候,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大哥的冤案也得以平反,在扬眉吐气的时候,让父亲对子孙读书成材怀有更多的期待。父亲认为高考是一个擂台,一定要有打擂比武的胆略和勇气。

那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高考结束后我回家参加集体的“双抢”。有一天,我随大伙儿在一处叫“下西白”的田间栽种玉米。夕阳西下,晚风送爽。一位从村里走到田畈来的邻居说,高音喇叭里在播高考上分数线的名单,有我!许多人都听到了!我一时语塞,同行的都投来赞赏的目光。我走在回家路上,当走到长丘的尽头,见父亲和一些伯伯叔叔们还在田里给玉米浇水。父亲看我走近了,只是憨厚地一笑,然后继续低头浇水,只是觉得父亲浇水的节奏明显加快,步履也更加迅捷。父亲在一次次的浇水举止里,尽情地渲泄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夜色渐浓,知了欢歌,一家人为收获了一个读书成果而备感欣喜。其实,这只是一个新的开端。

在父亲的目光下,晚辈们在茁壮成长。他们获得了更优的教育条件和读书环境,志向也更高更远。他们以读书成就梦想,以知识点亮人生。如外甥志雷考取了清华大学,让父亲和外甥的爷爷昌翰先生如喜从天降,十分自豪。他们在北京、天津、上海、重庆、广州、株洲、杭州和绍兴留下了求学和创业的足迹。他们还走向海外,不断获得硕士、博士学位,在教学、科研、贸易、设计等领域取得不小的成绩。

我常常在发问,父亲以怎样的灵丹妙药,让读书之梦深深地融铸在子孙的心灵深处?寻思前后,得出父亲教导子女的几副良方:一是父亲崇学至上。他偏爱专心读书的学生,不太喜爱机灵却贪玩的孩子。如有孩子进城之后,不是买回书籍却是鱼网之类颇有微词。二是以读书为乐。父亲长年累月早出晚归,待到雨雪天气无法出工时,才是他的休息天。每到这一天,父亲总是沉睡到午后,早、中饭也由子女端到床前。午后父亲起床,精神焕发,谈笑风生,午后到傍晚便是父亲的读书看报时间。父亲总是披着外衣,端坐在台门间,什么书都饶有兴趣,看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在一年时间里断断续续通读了《邓小平文集》,让村里人特别是年轻人既惊讶又敬佩。三是以知识启蒙。夏夜里,星空下,父亲总会常常向孩子们讲述神奇的童话故事,启发孩子识字造句,猜谜语,找同义词、反义词。如父亲笑谈最美味的应是羊肉和鱼肉,因为“羊”和“鱼”构成“鲜”字,让孩子们识字兴趣大增。这台门外的石板地便是我们幼年的乐园。四是长见识开眼界。父亲从不信邪,不迷信,严禁儿女参与赌博,厌恶庙堂里的烧香拜佛,喜爱学校里的书声琅琅。他总是对孩子们讲些科学道理,说现象看本质。有时举例说明,妙趣横生。父亲还会带领孩子去观察事物,增强见识和记忆。如在我七岁时候的春节,父亲牵着我的手,从水力发电加工厂的渠道走过,再登上画图山顶,全村面貌顿时映入眼帘。父亲说整个村庄就象一只报晓的公鸡,也象一幅中国地图。几十年过去,父亲的话语仍在耳边,这儿时特别的记忆更化为心底里挥之不去的乡愁。又如八岁上学时,父亲带上我去高山湖塘塍,登上西白山顶峰,父亲指点江山,侃侃而谈。让我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直到现在仍似有领悟。又如横台门这座百年古宅,一夜之间化为灰烬。父亲抱着三岁的侄女踏看现场。许多年过后,侄女记忆犹新。五是关爱学子。父亲独具慧眼,对孩子是否有读书天分眼光独到,对村里有天赋的孩子了如指掌,特别希望为有潜质的孩子创造良好条件。二哥迫于经济压力在城里设摊供应冷饮,侄儿帮着张罗。父亲心急火燎地劝他们别再设摊,生怕影响孙子的身体和读书。而且,对别的家庭的优秀学子,如有放弃学业的可能,就会急匆匆地上门劝导,希望孩子坚持,家庭支持,耐心戏说他们只要不放弃就会有出息,认为读书才是最好的投资。如此,父亲更加受人敬仰,让人传诵。

近些年间,曾有不少亲朋好友走进村里,也会聊及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一些父老乡亲会这样告诉他们:他们叫爹称“父亲”,是个书香门庭。只是这独特的称呼“父亲!”已转入我们的心里,时现在我们的梦里。而父亲倡导的一脉书香,一定会代代相传,发扬光大。(写于2014.06.12)

高考前夕

记得,在高考前的一段日子,学校放了假,让考生在家里作迎考的复习。

那是一段初夏的时光,昼很长,夜好短,极符合惜时如金的考生心意。每天,总是随着鸟儿的鸣叫声起来,到屋后的山上,坐在一棵挺拔的香榧树下早读。呵,“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不过所处的不是清晨的校园,而是参天的大树之下。这个时候,勤劳的父亲也总早早起来,上自家地里干早活。当旭日东升,阳光照耀在香榧树下,也照射到我脸上的时候,就下山回家吃早饭了。这个时候,母亲已备好了早餐,父亲也肩扛锄头,手里拎着满满的一篮子蔬菜,从小溪对面的地里归到家门。在将满盛着新鲜蔬菜的扁篮送到妈妈灶台边上的时候,父亲脸上写满了笑意,那是父亲辛勤种植获得收获的喜悦心情。

父亲与妈妈生来似有一种男耕女织般的默契。一个上山劳作,一个操持家务。久之,就造成了术业有专攻般的分工:父亲专于农事,不会家务,偶然做了,也是成不了模样的粗活;妈妈精于家务,也不太上山,如上山了,也不如别的母亲那样能干。但父亲和妈妈一个相同点就是特别重视教育,特别希望子女读好书。

一段紧张而宁静的居家复习日子过后,我又回到了镇上的中学参加高考。

那时,大家普遍不够富裕,用以读书生活的费用当然不会很多。自己也不会在乎读书的清苦,只会珍惜读书的机会,生活将就着过得去就行,绝不会想到吃什么花什么的。与许多学生一样,平时以自带干菜为主,不太去排队买菜。那时,在学校食堂里排队买菜只有“居民户口”的学子才可能拥有的待遇。高考几天,能不吃蒸熟的干菜,得以加入排队买菜的行列,已是一种莫大的改善。

那天午饭后,与往常一样,习惯在食堂前的橱窗上看报。忽然听到了一个亲切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啊,是父亲来了,正站在我的背后,亲切地注视着我,微笑着。一时觉得好意外,因为父亲虽极其关心读书,但从不到学校里来,或在老师前问这问那的。

父亲仍是平时上山劳作时的装束,带着笠帽,打了补丁的白上衣,黑裤子。

问父亲,怎么来学校了?

父亲说,与别人一起来镇上为集体销售一批“燥茶”,茶叶销售完毕,就来学校看看我。边说着,边从上衣口袋里挖出五元钱来,塞在我的手里,笑着说:“就要考试了,能买菜吃,吃得好一点!”

心里当然明白,妈妈已将家里仅有的钱让自己带来了,也知道这肯定又是父亲向集体预支来的。

现在看来,这五元钱,真的不算多。可那一刻,手里觉得沉甸甸的。对父亲说:“有从家里带来的钱,足够了。”可嗓子里感觉塞塞的,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父亲仍是一脸笑容,没问复习迎考上的事,只说了声:“要回去了。”就转身离去。

我说不出什么话儿,只望着父亲远去的,那高大的、微微有点儿躬了身的背影,缓步向着学校大门走去,又消失在大门边,踏上归家的长路。

父亲走了,我转过身子,把脸朝向长长的报栏,佯装继续阅读墙报。其实,是为了不想让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水流下来,也不想让同学看见什么。

这是那一个高考前的午后,父亲留给我的一个背影,一个铭记于心的记忆,现在仍如在目前。(写于2009.09.17)记忆

许多事都如过眼烟云,而有些事却铭心刻骨。许多年前,二哥和姐拍摄高中毕业合影情景,记忆犹新,仿若昨天。

那时不满十岁,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家里刚陷入磨难之中。此时,大昆办起了高中。当时姐刚初中毕业,而二哥好几年前在长乐中学读完初中。父亲送姐读大昆高中以外,还竭力让二哥与姐同上高中。此举让众乡邻迷惑不解,但父亲却坚定不移,只是七口之家,供养四个子女上学的重担全压在父亲肩上。

俊逸云集的首届高中班,给二哥和姐提供了珍贵的学习机会,也为全家打开了一扇充满温情和清亮的窗户,更让背负精神和生活重压的父亲不时露出爽朗而欣慰的笑容。这些来自大昆地区各村和沃基、坎流、南庄等村的许多青年学子成了我们家的常客。他们成群结队,串门走户,意气风发,构成了一道十分亮丽的风景线。他们常挤在楼上小小房间里,或研讨作业,或指点江山,或操琴放歌……这一方寸之地,成了他们的作业园地、文学沙龙、青春诗会。楼上房内青春激扬,楼下灶间热气腾腾。有这样的同学到家里,父母总是喜形于色,乐此不疲,台门内外洋溢着快乐的空气。父亲对学子们总是乐呵呵的,他们也跟着我们叫“父亲”,仿佛全是自家的兄弟姐妹。我也慢慢熟识了这些哥哥姐姐,叫得出许多人的名字,如孔村的岩袁、油竹潭的金钗、上园的水娟、留王的小明、水口的岳汀等。认得岩贵、福苗这样气宇轩昂的帅小伙,梅飞、小飞那样才情并茂的奇女子;知道有两位活泼开朗的“华娟”,两个沉稳内敛的“立元”,还有一位几乎与红楼女子同名的小才女——“静文”。后来还知道不少同学兴趣广泛,多才多艺,如二哥和同村的永兴、樟贤他们能撑起一支有实力的篮球队;永良擅长打乒乓球,听说有过不俗的战绩;先看到娴熟地拉着悦耳的二胡,后又很有范儿地拉起当时十分稀罕的小提琴,还能写一手好字的正琪,让我们好生崇拜。

有时,如有老师到来,让一家人视为无上荣光。父母把每一位老师奉为上宾。印象最深的是渔樵老师和善敬老师。渔樵老师是大昆本村人,在小崑有亲戚,当走访了亲戚后,总会拾级而上,到我家坐上一会儿。被父母兄弟姐妹迎进门的渔樵老师温文尔雅,笑容可掬,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告诉父亲一对儿女在校的表现。这时候,父亲面含笑意,一脸的虔诚。渔樵老师娓娓道来,细说着二哥如何的优秀,姐又是如何的聪慧……父亲听得笑哈哈的,妈妈喜滋滋的。这时候,窗外的一方天空似乎渐渐清朗起来。

善敬老师是长乐人,经历丰富曲折,富有传奇色彩。他是哈工大的毕业生,曾是抗美援朝时的随军记者。善敬老师真诚坦率,博闻强记,每次坐定后,他总是侃侃而谈,聊经历、道人生、说诗词,激情四溢,在台门外便能听到善敬老师的清脆嗓音。一些邻居会寻声而至,倚在我家门边聆听着善敬老师的倾情谈笑,仿佛我家的厅堂也是他的三尺讲坛。一家人与他亲密无间,在我们孩子心目中,他便是家里一位可敬的长辈。

不知二哥和姐邀请过多少老师和同学进过家门,只记得当老师或同学到来了,家里不再有苦闷,而是心情舒畅;不再有阴霾,而是阳光灿烂。有一回,大概是春节后,云飞和静文两位姐姐到家作客。第二天,她们要返回了,妈妈不肯放行。在房门和天井间的沿界石上,妈妈紧紧拉着静文的手,夺着她的阳伞,不让她们离去。机灵的静文此时无以应对妈妈的盛情,只有咯咯地笑着:“哪会噶客气来!”

冬去春来,那一天家里又来了一群同学,为首的是岩袁。他总是满面春风,特别亲和,老少都能打成一片。他家与我家有些相似,他与岩贵这对兄弟和二哥与姐这对兄妹同班读书,在班级里也是一个奇观。他家兄弟五人与我家兄弟姐妹五个人数年龄也相仿,所以平时交流时也多了一些有趣的话题。这一回,听他们说就要毕业了,明天到中学拍摄毕业集体照,今天先到小崑聚会。我还没有去过大昆,听说他们要去拍毕业照,心里直痒痒的,希望能跟随他们去大昆看热闹。二哥和姐没有反对,可妈妈没有答应。还是岩袁说服了妈妈:我是大“Yuan”,他是小“Yuan”(名字中都有一个Yuan音),我带他一起走吧。这时,对岩袁心存特别好感。自此以后,当有人故意逗我,问岩袁岩贵兄弟谁更帅一点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倾向于岩袁。其实,岩贵是班里公认的帅哥之一。

第二天清晨,同村的和外村来客共二十来位同学组成了一列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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