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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05: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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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西泽保彦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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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替身试读:

RENDEZVOUS 1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怎么说呢,我已经看开了。嗯。”

说完,那个男生害羞地笑着,不断地点了好几下头。银框眼镜之下的双眼皮圆眼睛像女孩子一样,使他原本就略显稚嫩的容貌给人感觉更为年轻了。“嗯,大概就是这样。”

由于大家在学校都“曾洋”“曾洋”地叫他,导致祐辅虽然觉得这个姓氏很少见,却也以为他真的姓“曾洋”,没想到这其实是他从小学时就有的外号,真名是曾根崎洋。

去年曾洋刚进入国立安槻大学的时候,也曾经常与其他新生一起参加祐辅举办的酒会,但暑假过后就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了。等到过完年,别说是酒会,他连学校都不来了。

原因不知为何,只知道那个时候曾洋一直在学生公寓里闭门不出。朋友担心他患上抑郁症,便联系了他的家人,甚至还让家人来探望,可见事态确实十分严重。在班主任、心理辅导员和他父母的共同商讨之下,他于今年四月正式提交了休学申请。

他回老家住了一个月左右,然而可能是因为和父母同住有些拘束,又在五月回到了学校附近的公寓。关于曾洋,祐辅掌握的信息大概就是这些了。

八月十七日,暑假已过半。

回老家和去旅游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回到了校园。这么说来,已经好久没有举办酒会了。仿佛看穿了祐辅的心思,一位学弟来找他搭话。“边见学长,今晚要不要大家一起热闹一下?”“就是说嘛,当然好了。”祐辅想着,时隔许久重操旧业,在校园里兜兜转转,找看起来很闲的人搭话,并在老地方“三瓶”预订了位置。这次连曾洋也来了。“哟,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顺利吗?”

祐辅发问之后,对方的回答便是开头的那几句话。他还说道:“再这么磨磨蹭蹭地消极下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就此把自己能做的全做了,好做个了结。”

在祐辅眼中,曾洋的表情十分开朗,不像是在强颜欢笑。说到底,如果他还没有恢复正常,应该也不会想来参加酒会。这样看来,复学也应该指日可待了。那时的祐辅还如此乐观地确信着。“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来,喝,给我尽情地喝,大口大口地喝。”

在祐辅为曾洋的杯子里倒啤酒时,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学长。”“嗯?”回头一看,原来是狮子丸。这也是个外号,来人的真名[1]叫石丸尚之。

他就是那个向祐辅提议“今晚要不要大家一起热闹一下”的人,今晚酒会的发起者。“哦!狮子丸。过得好不好啊?”“别这么叫我啊。”

他拥有与年龄不符的禁欲风范,还拥有仿佛是“质朴刚健”一词完美体现的强壮躯体,而他那可怕的长相就像是一头即将怒吼的狮子,与他的外号再相衬不过。然而他本人的性格却意外地软弱,而且他是真的很讨厌这个外号。“我只求您别再用那个外号叫我了。”“搞什么搞什么?连酒杯都没拿?还是说你不想喝啤酒,想喝清酒啊?”“不是,那个……”狮子丸突然变得一脸纠结,悄悄对祐辅咬起耳朵,“今天,那个,就是……那、那谁,不、不来吗?”“不来?你问谁?”“就是、那个、高、高,”他不知为何一脸窘迫,支支吾吾,“高、高濑小姐……”“难道……你是问高千?”“是哦,说起来还真是。喂,学长,高濑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突然插进了一个听起来醉得不轻的粗哑声音,“喂喂,高濑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只是今晚,最近都完全没看到她啊。”

是小池先生。其实小池先生也是个外号,原因是这位仁兄的外貌就像是漫画名作《小鬼Q太郎》中登场的那个随时随地都抱着碗吃拉面的谜之大叔“小池先生”3D化了一般。鸟窝般的自来卷、矮小的身材,以及一双无法判断在看哪里、在想些什么,犹如鱼糕的剖面图一般的眼睛,甚至连眼镜边框都与那个角色一模一样。不管怎么看,他都是小池先生本人,所以最后甚至没人在意他的真名到底是什么了。

小池先生提出的这个问题似乎也是其他人关心的话题,之前一直分散在各处、自顾自聊得热火朝天的小团体几乎同时安静了下来。没有意识到大家都在侧耳倾听的小池先生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了下去。“不像是回老家了啊。更何况连小兔也不在。更令人震惊的是,连那个匠仔也不见了。对对,搞不好匠仔不在才是最令人吃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不管出什么事都绝不会缺席酒会的家伙竟然不在。”“他在疗养啦。”祐辅把小池先生贴过来的大红脸嫌弃地推开,点上烟,慵懒地从鼻子里“呼”地吐了一口气,“疗养。”“啊?疗养?你说谁啊?”“匠仔啊,匠仔。”“你是说,他生病了?”“不是。那家伙也是人,偶尔也需要让肝脏休息一下啊。”“我怎么觉得对匠仔来说,不让他喝酒才会对身体有害啊。那高濑小姐和小兔呢?”“都说了在疗养啊,疗养。”

祐辅当然不打算在这个场合详细说明在那个关键的日子,七月二[2]十八号,他们三人在白井教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到底,连祐辅自己也没有完全搞清楚,这也是一个原因。

嗯,总之“在疗养”这种说法倒也不完全是谎言,至少从精神层面来说。“啊?三人一起?都在疗养?什么嘛,这算什么事啊?”“你这家伙还真是,高千和小兔也是人,怎么能一年到头没完没了地喝酒呢?偶尔也要让她们休息一下肝脏啊。”“真是搞不懂。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你指什么事?”“哎呀就是,嗯,我也说不好。比如,对了对了,像是电视里经常有的青春偶像剧那种,彼此产生了误会之类的。”“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尴尬到无法来参加酒会。”“他们仨之间?怎么可能啊。倒是你这家伙,可是连话都开始说不利索了。”“真是的!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不过说到底,我什么都不知道。估计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参加酒会了。你要是真那么在意,就直接去问他们本人吧。”“对了,说到发生了什么事,学长你是不是也产生了什么心境上的变化?”“咦?这话怎么说?”“哎呀,就是那个……”小池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捋了一下他那自来卷的鬓角,“头巾啊,红色的那条。明明是你的标志物,最近却没有戴,是不想戴了吗?”“不,是不知道在哪里弄丢了。”“真的?难道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想通过改变形象来转换一下心情吗?啊,原来是这样,我懂了。”“你又懂什么了?”“学长,你是被甩了吧?被高濑小姐。这次终于被甩了个彻底。”“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祐辅冲着小池先生的脸“呼”地吹了一口烟,又“哼”地耸了耸肩,“我可不是吹,你可知道我至今为止被高千打击过几百次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甩不甩的。”“不过,真遗憾。”插话的是昵称为小南的女生,本名写作平假[3]名的“阳南”,“真的太遗憾了”。“嗯?什么事,至于遗憾成那样?”“我还期待着来边见学长组织的酒会,搞不好能见到那位高濑小姐呢。是不是?”“嗯!嗯嗯嗯!”昵称为南子的日南子两眼放光地应和着,“就是说啊,真的好遗憾哦。我还想和高濑小姐聊天呢。”

顺便一提,据说日南子在上大学之前的昵称也一直是“小南”,后来和毕业于另一所高中的阳南认识并成为好朋友,两人几乎整天都黏在一起,使周围的人对如何区别二人的称呼十分头疼。鉴于总要有一人放弃“小南”这一昵称,大家便暂且把日南子叫作“南子”,但目前还没有最终确定,所以把她们俩统称为“双小南”的情况比较多。“我说,你们两个。”祐辅叹息着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夸张地张开了双臂,仿佛在说“来吧,快扑到我的怀里来”,“有什么可难过的,真是麻烦。看看,这儿不就有一个水灵灵的大好男人吗?”“哎……可是……”“我们才不要呢,是吧?学长的话,有点……”“是啊,只想说‘No,thank you’。”“双小南”牵着彼此的手,笑得前仰后合。“为什么啊?如此完美的我到底哪里‘有点……’,又怎么‘No,thank you’了?能不能详细地告诉我一下?”“哎呀就是——对吧?”“非要说的话,学长你太邋遢了。看看你那头发,还有络腮胡。你说是不是?”“好嘞,那我这就去理发店弄干净,再来诱惑你们。等看到变身后性感得令你们眩晕的我,再后悔我可不管。”“不不,绝对不会。是吧?”“嗯。要是被高濑小姐诱惑,我倒是会认真考虑一下。”“啊啊,我也是我也是!我会立刻……改变性向……嘿。”“我也要我也要!”小南尖叫着抱住了南子,似乎比看起来的还要醉一些,“要是被高濑小姐这样紧紧地抱着……啊啊!”“哎呀,她想对我做什么事都行!”“双小南”仿佛双胞胎一般,同时眼神迷醉、脸颊染上粉红色,开始神游太空。虽然大部分是酒席上的戏言,但似乎也不全是玩笑话。“哈……简直是世界末日啊。”祐辅一边往男生们的酒杯里倒啤酒,一边叹了口气,“你们几个,就不能争气点吗?快去把她们俩拿下啊。”[4]“哎呀。”一边道谢一边举起酒杯的男生外号为早田队员,他挠了挠头说道,“我可没有自信。和高濑小姐竞争,我还早了十年,十年哪。真的不行真的不行……”

给早田队员起这个外号的人正是祐辅。第一次与人家见面时,他坚称“嗯?仔细一看,你长得跟奥特曼里的那个角色一模一样哎”。被评价为长得像早田队员,他的心情似乎很复杂,不知是否该高兴。总之,最后参加酒会的其他学生也都渐渐开始这么叫他,这个外号就彻底确定了下来。“但是总觉得……真意外啊。”外号为尼采的男生停下了正往嘴里塞炸鸡的手,歪了歪头,“关于高濑小姐有那种兴趣的传言,我原来还以为完全是说笑,但似乎也不全是?”[5]

顺便一提,他的真名叫贽川。从他的名字读音出发,硬要以“这么说来,你真长了一张哲学家的脸”为由给人家取了“尼采”这个外号的人,不用说,还是祐辅。“谁知道。她本人也没有否定,现在简直一提到她就会蹦出那个词来。”“你的意思是,其实她不是同性恋?”“谁知道呢。”“学长你不知道吗?明明你们成天待在一起。”“要是你那么想知道,下次见到她的时候直接问她本人不就行了。”“那、那怎么行。”尼采发出有些卑微的失笑声,“那么可怕的事情,我可做不到。是吧,早田队员?”“是啊,所以才会向学长打听嘛。等等,喂,你这家伙居然想趁乱蒙混过关,我又不是科学特搜队的。”“真是的,一个个都是这副德行。”“啊,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发出与在场气氛略微不符的漫不经心的声音的是曾洋,“是三角关系啊,肯定是。”“啊?你说什么?”“小兔是指羽迫同学,对吧?大三的羽迫由起子。”“是啊。”“匠仔就是匠同学,记得也是大三的吧?名字叫千晓,却是个男生。这两位我应该都见过。”“嗯。他们俩一般都会来参加酒会,去年你应该见过。”“是吗?果然,羽迫同学在和匠同学交往,对吧?”“哈?”

刚要点上的香烟从祐辅的嘴里“唰”地掉了下来。他与同样一脸猝不及防的小池先生呆呆地对望了一眼。“双小南”对他们两人毫不理会,反倒对早田队员和尼采十分有兴致。

只有狮子丸一人不知为何,用余光尴尬地瞟了曾洋一眼。“不过,高濑同学对羽迫同学也是真心的,对吧?所以现在,高濑同学和匠同学形成她展开了三角斗争关系……”

半张着嘴的祐辅又与小池先生对望了一眼。“第、第一次听说这种人物关系图啊。”“怎么说呢,真是个、崭新的构想啊。”“我连想都没有想过。”“那三位今天没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因为他们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所以才不想看到对方。”“不、不是的。不是不是。”祐辅终于把烟捡起,点上了火,“曾洋啊,不用担心,不管怎样也不会是这个原因,绝对不会。”“学长你说得肯定,但这种事可说不准哦。鉴于对高濑同学来说,这是一场得不到回报的禁忌之爱,处于劣势的肯定是她,所以搞不好她会因为想不开而对匠同学出手,酿成流血事件——”“高千……对匠仔出手?”祐辅想象着假定加害者和假定被害者连身高差都实在过于不平衡的戏剧性场面,忍不住笑了出来,“那、那种事,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都说了这种事说不准了。高濑小姐平常不是很酷吗?越是那样的人,越容易在想不开时走极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肯定没人比她更极端,这点我承认。但是曾洋,真的不会的,只有你说的那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是什么高千和匠仔围绕着小兔的三角关系,那、那种……”一瞬间恢复了严肃表情的祐辅“噗”地吐出一个烟圈,又立刻捧着肚子大笑起来,“那种、那种像漫画一样的情节……还什么高千对小兔,哈哈,哇哈哈哈哈。”“啊——学长真是的,你这样对她们二位不会有些失礼吗?”小南半开玩笑地鼓起了腮帮子,然而眼神里却没有多少笑意,“羽迫同学多可爱啊,对不对?她真的好可爱哦,我好想抱抱她。”“嗯!嗯嗯嗯!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要是她和高濑小姐在一起了,很般配啊。”“嗯,真的很不错。如果真是那样,我会为她们俩加油的。”“我也是我也是,我是第二号支持者。”“喂喂,不管你们说什么,我也不允许这种犯规行为。说到底,就算是三角关系,也应该是高千和小兔她们俩围绕着我展开对决嘛。这才是应有的情节啊。”“呜哇——居然如此厚颜无耻。怎么样?大家怎么看?”“小南,对学长就随便上手吧,我批准了。”“好——啊!学长你这家伙!”“啊好疼!不不不,这也是对受欢迎的男人的考验,你们几个也加油啊。”“我们就免了吧,是不是,早田队员?”“是的。等等,喂,我又不会变身。”

大家就这样边喝着酒边狂欢,眼看就快到晚上十一点了。“好,接下来要去第二摊吗?地点是我家,好处是可以免费喝酒哦。请大家踊跃参加。”

为了确保能够容纳尽量多的参与者,热衷于聚会的祐辅虽然还是学生,却租了一幢独栋二层小楼。不过鉴于这幢房子已经旧到仿佛马上就要倒塌,所以租金便宜到近乎不要钱。“啊,我得走了。”曾洋站起身,低下了头,“我有约……不,我好像得了夏季风寒,所以就先告辞了。”“哦,下次见。”“那么各位,”尼采从店员那里接过账单,“来付一下今天的账吧。”

传说中很擅长计算的他立刻算出了精确到一日元的每人应付金额,自然也就被任命为收钱的角色。他把自己那份放在桌子上,其他人也纷纷把纸钞和硬币放在了他面前。

曾洋也拿出了钱包。祐辅无意中朝他手上看了一眼,只见他正在搜集千元纸币和所有硬币。感觉付完平摊到每人头上的金额,他的钱包就要空了。“要是手头紧张,就下次再给吧,我先帮你垫上。”“不,那怎么行。”曾洋一脸无忧无虑地笑了笑,“我这个人的性格是这种事必须当天算清,不然就不舒服。”“这样哦。”“因为,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啊,必须得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好。啊,学长。”他吐了吐舌头,害羞地笑了一下,“刚说完大话就提出这种要求,真是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一两根烟?我的抽完了。”“好嘞。”

祐辅把还剩五六根的烟盒豪爽地递给了他。

曾洋滑稽地做了个叩拜的姿势道谢。他走在最前面,其他人也都陆续站起身,走出了“三瓶”。“我走啦。”背对着大家的曾洋仰望着夜空接连点了好几次头,手里拿着刚才那包烟,一个人迅速地离开了。

祐辅一边看着他的背影,一边歪了歪头……咦?

那家伙,不是住在学生公寓吗,却在往相反的方向走,而且他没有丝毫犹豫,急匆匆地朝着大路走去。看起来是接下来还有事要办啊。然而,在这个时间?看他脚步稳健,应该不是因为喝醉而辨不清方向。这到底是……

还有,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像啄木鸟一样微微点头?看起来像是在打节奏,但他没戴耳机,并不是在听音乐。

大概是喝醉了打晃吧。让他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吧?“曾洋呢?”对正在担心地想着“要是他能顺利回家就好了”的祐辅发问的,是最后一个出店的狮子丸。“回去了。他说不参加第二摊了。”“是吗……啊,学长,小票怎么办?”“没事,扔了就行。”“那么我也……”把小票递给祐辅后,狮子丸一脸忠诚,甚至可以说是硬派地对每个人低头道别,“就此告辞了。”随即快速地向学生公寓方向走去。

看着手里的小票,祐辅歪了歪头,却说不清哪里不对劲。他没有多想,把纸片揣进了口袋。

原本作势要回去的早田队员和尼采在知道“双小南”会留下后,也恬不知耻地跟到了祐辅的家里。“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俩?”祐辅嘲弄着两人,“不是说与高千竞争还早了十年吗?”“不不不,不肖之才贽川也想努力精进是也。是吧,早田队员?”“正是。鄙人也想借此良机,以求与小南和南子更加亲近。啊,喂!都说了我不是科学特搜队的了。”

到头来,没参加第二场聚会的就只有曾洋和狮子丸。

在祐辅家重新干了一次杯后,气氛又高涨了起来。六个人打牌打得兴高采烈,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觉得有点饿了。”祐辅把冰块摇得哗哗响,啜饮了一口加冰的威士忌,“喂,匠仔,给我做点什么吃的……啊,对了。”使唤人的话刚说到一半,他就颓丧地垂下了头,“那家伙……不在啊。”“总觉得,学长,有点……”小池先生一脸打趣的表情,“像是被糟糠之妻抛弃的没用的丈夫一样。”“是吧。不对,喂!你这家伙,谁是糟糠之妻啊?谁又是没用的丈夫啊?不要说这种恶心的话。”“这么看来,其实是围绕着匠仔发生了三角关系?咦?要是这样的话,和学长竞争的情敌该是谁呢?开玩笑的啦,哇哈哈哈哈。那种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啦。”“我来做点什么吃的吧。”笑着对正在痛殴小池先生的祐辅开口的是小南。她站起身,打开了冰箱。“让我看看。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全是啤酒。”

试图以打下手为借口接近小南的早田队员和尼采同时作势要站起身,却都慢了一步,被南子抢先。“真的欸——”无视那两个跌坐回去的男生,南子也在冰箱中翻了起来,“啊你看,有冷冻乌冬,还有不少呢。”“蔬菜呢?有大葱,还有圆白菜。哼哼,要是有肉就好了。不过这个要求可能太奢侈了。嗯,有肉馅?算了,这次用这个代替也行。好了,想吃炒乌冬面的人——”

包括正把小池先生的头夹在腋下的祐辅在内,四个男生全都“哦——”的一声举起了手。“说起来,学长。”尼采突然降低了音量。可能是因为不太能喝兑水威士忌的缘故,到了祐辅家之后,他连第一杯里的酒都还没怎么喝。“关于刚才曾洋说的话……”“你指哪句?”“就是围绕羽迫同学的三角关系那件事。”“都说了那种离谱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要是男人们围绕着高千互相残杀的话还可以理解。那样的话光是三角可不够,得是十三角关系那种规模壮大的混战。”“不,我不是说这个。你不觉得明明那话题很无聊,曾洋却格外来劲吗?就是从他的语气来看。”“是吗、有吗?”“我想了一下,他是在就着高濑小姐的话题借机讽刺吧?”“讽刺?什么意思?”“讽刺刚才回去的狮子丸啊。”

曾洋和狮子丸同是来自叶世森町的,据说两人在当地的县立高中曾是同学,再加上两人的母亲关系很好,两家人之间常有来往。“从去年开始,曾洋不是一直情绪很低落,连学都不上了吗?我听传言说,可能是因为失恋。”“哦,失恋啊,年轻人最常见的挫折啊。”“还不仅仅是单纯的失恋,据说那个前女友是因为移情狮子丸,才与他分手的。”

正煮着冷冻乌冬面和正用平底锅炒着碎蔬菜和肉馅的“双小南”同时发出“哎——”的声音。“原来如此。所以他才说三角关系什么的啊。更何况对方还是家族之间都有往来的朋友,这还真是残酷啊。”

虽然点了点头,但祐辅心里其实并不太同意这一说法。他试着回想刚才在“三瓶”时曾洋和狮子丸的样子。确实,两人显得有些疏远,但难道不是单纯因为座位离得比较远吗?至少他没感觉到尼采口中那种情敌间的紧张气氛。“可是,要真是那样,也太那个了……不是吗?不过在今晚,不对,是昨晚,在昨晚的酒会上,他们俩是一起过来的啊。”“是啊。”伴随着辣酱油甜甜的香气,盛满了乌冬面的盘子被南子一个接一个地端了过来,“曾洋同学看上去还挺开朗的。”“是啊是啊。”小南一边拿来装在一次性小袋里的木鱼花和众人的小碟、筷子,一边赞同道,“反倒是狮子丸同学给人感觉不在状态。”“我猜他是因为虽然出于无意,却夺走了朋友的女朋友,导致心里有种罪恶感。”“说起来,那个女朋友到底是谁啊?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肯定不是吧。”“我觉得不是哦,萨特。”插嘴的是早田队员,“据我听到的情报,似乎比他年长,已经是个职场女性了。”“你的情报不一定就是真的啊。而且,我不是写《辩证理性批判》的那个,我是写《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哎哟,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年长的职场女性……啊。”祐辅抱着手臂陷入了思考,“像这种成熟女性,会与年仅二十岁的学生交往吗……当然这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但移情的对象居然也是个年轻的学生,你们怎么看?”

被祐辅以“想要问问同为女性的意见”为借口提问到的“双小南”一边把热腾腾的炒乌冬拉到面前,一边对望了一眼。“你是问可能不可能?那当然有可能了。是吧?和恋爱有关的事,什么都是有可能的。”“怪不得曾洋同学会抑郁呢。偏偏还是被那么亲近的朋友抢了女朋友,这可真是太沉重了。”“但是,”南子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一圈众人,“我觉得跟他本人的性格也有关系。”“性格?你是说曾洋同学?”

南子“嗯”地点了点头,舔去了沾在嘴上的酱汁。“去年,我在第二外语课上与他同班。记得是五月还是六月的事,那天,曾洋同学因为把罐装饮料带进了教室,被老师训斥了一通。”“被训了?”“有些老师对那种事不太介意,就不会多说什么,但那天偏偏是个很严厉的老师。”“谁啊?”“你问名字?我忘了,是个没怎么听过的名字。一位年长的男性,戴眼镜,小个子,有点像树袋熊。”“哦。”对于有数次留级和休学经历,已化身为学校牢头的祐辅来说,这点线索就够了,“是社下老师啊。”“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那位老师对曾洋说了类似‘不许拿着那种东西,给我扔了’之类的话,让人听着觉得又不是小学生了,不至于那么严格吧。”“谁叫他是个比较老派的人呢。”“虽然不知道曾洋最终有没有把饮料扔掉,但他那天拿着罐子走出教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种做法,怎么说呢,也有些孩子气。”“然后过了一阵子,就在大家都要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曾洋同学又在同一个老师的课上拿着一罐饮料进来了。”“哎呀呀。”“但这次不是真正的饮料,只是一个看着像是易拉罐的东西。不出所料,老师又严厉地批评了他一通。这次曾洋同学仿佛卖弄般地冲着那位老师,把手里那个假易拉罐‘啪’地掰成了两半。”“咦——掰成两半?”“其实那是个铅笔盒,是做成饮料易拉罐样子的铝盒,一个用来搞笑的小道具。”“这么说来,曾洋他是故意把那个道具拿进了教室……”“是的,大概是想对被老师训斥一事进行报复吧。那位老师也完全上了他的套。”“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应该说淘气吗?”鉴于外表与著名漫画角色实在过于相像,小池先生很讨厌在众人面前吃拉面,但貌似只要换成炒乌冬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正以惊人的气势嘶溜嘶溜地吸着面条。“这肉沫般的口感也真是,嗯嗯。”“你们怎么看?我是觉得不太好。看着老师难为情的样子,我都觉得很尴尬。那时曾洋看起来似乎很平静,或者说是一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一看就知道他其实得意得很,觉得自己干得漂亮。”“我也不喜欢。居然做出这种事,真够讨人厌的。”不知是不是食欲大开,小南不停地往自己的盘子里添面,吃了一盘又一盘,“简直像个小孩子。居然还特意使用那种道具,真是受不了。”“是吧。所以说,肯定是他那种黏糊糊的性格让他的女朋友感到厌烦了。”“如果是这样,”尼采露出一副“此话真是深得我心”的样子,冲南子笑着说道,“他很有可能是想借着三角关系的话题来讥讽狮子丸啊。”

然而南子的反应却很冷淡。“嗯,这个就不好说了。”

确实从曾洋身上可以看出他在精神上还有不够成熟的一面。虽然只是大致印象,但从刚才听到的轶事来看,他大概是那种很看重自己的自尊和面子的类型。祐辅拆开一包烟,想着。

如果是这种性格,不仅是男女关系,只要事情不能按照他的预想进行,他都会很难调整心态,容易把自己逼得太紧,甚至可能陷入抑郁状态。

然而,从今晚——已经是昨晚——的曾洋的样子来看,他应该是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了起来。用一个俗套的词语来形容,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

这时,祐辅确实这样相信着。“哎呀哎呀,不知不觉外面都亮了。”

小池先生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大哈欠。

结果,所有人直到天亮都在充满辣酱油香气的祐辅家里兴高采烈地打牌和聊天。“等到七点,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去‘I·L’。”“啊?”早田队员大叫一声,“我、已经、困了。”

尼采也频频揉眼睛。“你们可以不去,什么时候想回去都行。顺便说一句,那可是高千经常去的店。”“哇——我要去我要去!”“双小南”的响应使哈欠连发的男生们陷入不好脱身的境地。最终六人决定一起前往学校附近的咖啡店“I·L”吃早餐。

与“双小南”和祐辅的精神百倍形成鲜明对比,另外三个男生已经疲劳到了极限,只是默默地把吐司、咖啡和白煮蛋机械性地往嘴里塞。“那个……”结账的时候,祐辅悄悄问老板娘,“匠仔那边有没有什么联络啊?”“没,还没有。”

据老板娘说,在这里打工的匠仔只交待说这个月要请假,而他九月之后的班次还没有安排。“这样·啊。”祐辅道了声谢,离开了“I·L”。“喂喂,学长。”小南用手肘撞了撞祐辅的侧腹,“可以的话,我们要不要再去哪里聊一会儿天?”“好耶……我也要去……”

满心以为这次终于能回去了,身心都已松弛下来的早田队员和尼采听到这话,差点儿瘫在路上。“我没问题啊。那去国道旁边的家庭餐厅?”“耶!”“走吧走吧。”“我实在无法奉陪了。”看来还没有被“双小南”的魅力彻底俘虏的小池先生干脆地挥了挥手,掉转了方向,“我先走了。大家,晚安。”“怎、怎么办,早田队员?”用极其羡慕的眼神目送小池先生的背影远去的尼采呻吟道。他的眼睛下方已经出现了黑眼圈。“要死一起死吧,我也要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队长!”“嗯,你的气魄值得嘉奖。不对,什么时候我也成了科学特搜队的了,还是队长?”

早田队员和尼采拼尽余力才跟到了家庭餐厅,却在听到祐辅刚一坐下就点了“五杯生啤,中杯”时,一同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学、学学学、学长?”“还、还要喝啊?从现在开始?”“你们俩不是要与高千竞争吗?”祐辅满不在乎地与“双小南”一起说了声“干杯”,“要是那样,像这种经典的流程可得轻而易举地过个一两轮才行啊。”“比、比起这个,我们没脸面对全国各地正要去上班的上班族啊。”“早田队员,现在正是你变成巨人的时刻。”尼采把手里的汤勺[6]“啪”地举向空中,“这样就可以把胃容量一下子扩大了。”“能量不够啊,队长。”[7]“都说了,我又不是小林昭二。”

好不容易喝掉了大约三分之一杯生啤,两人似乎到了极限,开始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虽然还时不时地回过神抬头看看,却在看见对方充满困意的脸后更加感受到睡魔的猛烈攻击。在这种叠加效应之下,两人最终一同趴在了桌上,真的进入了梦乡。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双小南”若无其事地又叫了一杯生啤,还说着“想吃点东西”“点个披萨吧,披萨”“我想吃点甜的”。连祐辅都有些被她们的气势压倒。“啊……不过真开心啊……”“嗯。学长,谢谢你。要是可以,下次也叫上我们吧。”“哦哦,我可是随时都非常欢迎啊。”“还有这几个人。”南子偷偷用手指了指正在打呼噜的男生们,“挺有趣,也挺上道的。”“算是吧,嘿嘿。”“什么啊?你这笑是什么意思?”“嗯……哎呀,就是觉得,有点是我喜欢的类型……”“欸?是、是哪个?哪个?”“双小南”互相偷偷咬了咬耳朵,随即“嘎嘎”笑做一团。“喂喂,你们两个。”祐辅苦笑着说,“这种事要在他们本人睡着之前说啊。”“不,那可……”“双小南”突然换上一副极其严肃的表情,“不行。”“嗯?为什么?”“因为,要是我们不小心流露出了一点好感,对方就拽起来了,那多讨厌啊。”

祐辅眨了眨眼。“哦。”“该怎么说呢,男人不是总是立刻就想越界吗?或者应该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想视界线这种东西为不存在。”“界线……是指?”“不管是多亲密的关系,哪怕是家人,不是都应该有一条个人需要守住的界线吗,对人类来说?”“你是说隐私?”“也包括在内吧。不管是彼此多么相爱的恋人也好,长相厮守的夫妇也好,不是都应该有一条彼此不能逾越的界线吗?”“那是当然。嗯。”“但是男人,尤其是被女方示好之后,就会表现得仿佛界线这种东西完全不存在一样。这就是令人讨厌的地方。”“说是得意忘形可能有些过分,但实际上的确如此。他们会在所有事上把自己的做法强加于人,只认同男人的理论和价值观。”“而且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是吧?我们当然也不是不想与男生交往,可是只要一想想将来的各种事情,就有点……是吧?”“嗯。太麻烦了,各种麻烦。”

看来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把这个理论摆到台面上了。“双小南”配合完美,祐辅只能暗自佩服,觉得她们俩组合在一起,搞不好可以成为与高千相媲美的辩论家,简直像在听立体声一样。“所以说呢,男人连跟女人认真吵架这件事都做不到。”“嗯?怎么讲?”“当意见出现冲突时,不好好理论到底,在中途就放弃的,不总是男人一方吗?他们还说什么是因为女人总是感情用事,无法理性思考,所以交谈才无法进行下去,真是太扯了。”“没错没错,就是因为他们是以女人应该无条件赞同男人这一前提来与女性接触的,交谈才进行不下去。那样一来,我们当然也无法保持理智了。”“明明从一开始就放弃争论的是男人,他们却说出谈话无法进行是因为女人太蠢了这种荒唐的逻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从出发点开始,男人就无视了与他人的关系中绝对不可缺少的那条界线,觉得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不可思议的是,与他人交往既麻烦又困难这一普遍真理男人是不可能不知道的。然而为什么一涉及男女关系,他们就觉得应该另当别论了呢?”“人们经常说,男人是在追求母亲的形象。基本上对男人来说,女人必须要像温柔的母亲一样,是不能有心理纠葛存在的。然而,那不就意味着从最开始就否定了对方的人格吗?”“你们的意思是,男人没有把和女人之间的关系看作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对吗?”“是的,学长,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们擅自决定女人是充满母性的,是治愈自己的港湾,所以一遇到矛盾,就只会得出问题都在女方的结论,才连吵架这种事都做不到。”“虽然我的经验没那么丰富,但这种现象确实存在。当我和男朋友起冲突时,我自己心里也想着为了这点小事不至于爆发到这种程度,并且也能看出对方心里正冷冷地想着‘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突然情绪化,所以说女人真是……’但是,那其实是因为没有被对方作为平等人格对待,日积月累产生的不满而导致的结果。”“这是男权社会的历史产生的构造问题啊。由于女人自己也很清楚正在为区区小事而失去理智,便会试图硬要找些理由来自圆其说,最终理论出现漏洞,陷入恶性循环。然而,那是因为她们被逼到了那个地步啊。”

关于这件事,要是男女的立场倒过来,不是也有可能发生吗?祐辅想着。不,不仅是男女关系,两代人之间也好,不同人种之间也好,所有情况下,少数的一方都容易被强加以特定的标准,这是人际关系中与权力平衡相关的普遍问题。然而,就算明白这个道理,“双小南”肯定还是会继续宣泄平时积累的不满,所以祐辅决定还是不要不识趣地擅加提醒,以免被误以为是在找事。“就是因为这种事情反复发生,才会让女人都不够理智、无法理性思考这种荒唐的言论像既定事实一般传遍街头巷尾。原来如此。”“所以,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女人主动对男人表示出好感,真是再愚蠢不过了。这样只会让男人得意忘形,没有任何好处,绝对是这样。”“哎呀哎呀,作为男人中的一员,这话听着还真是刺耳啊。”“哎呀讨厌,学长。”刚刚还在愤慨激昂地控诉的“双小南”一下子转怒为笑,“你没关系啦,没关系。”“什么没关系?”“学长你是那种即便被女性告白,也绝对不会误会的类型。”“怎么会!”祐辅不禁喷了出来,“怎么可能,我可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极其极其普通。不,搞不好我才是最麻烦的那种,会自作多情到暴走的类型哦。”“我不觉得啊。”“我也是。”“为什么?”面对态度过于认真的“双小南”,祐辅的心情变得有些奇妙,“你们把我捧得也太高了,有什么依据吗?”“毕竟不管怎么说,学长是那位高濑小姐的朋友嘛。”“高千的……欸,那个,稍等,所谓依据,就只有这一个?”“当然,我们还没有和高濑小姐直接说过话,但是从听到的种种英勇事迹来看……是吧?”“嗯。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会与不懂如何与别人保持恰当距离的人做朋友的人。”“英勇事迹啊。”

虽然祐辅也想听听是什么英勇事迹,但还是决定放弃了,毕竟那可是高千。在她本人不知道的地方,一定诞生了无数荒谬绝伦的超凡传说。要是祐辅每件都去纠正,说与事实不符,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不,说到底,祐辅对高千的事情也并非无所不知。有些怎么听都过于夸张的事迹,反而可能是真的。要是以为光凭自己就能判断与她有关的流言和传说的真假,那才是不自量力的表现。

并非无所不知啊……

对高千,也就是高濑千帆这名女性,祐辅都知道些什么呢?

现在她不在,并且和匠仔在一起,这些祐辅是知道的。

然而,就只有这些。他们两人现在在哪里,何时回来,都是未知数。

当然,祐辅也没有问过。唉,也许在这点上,祐辅就像“双小南”所说的,与高千“保持着距离”吧。所以……“所以,我才不行啊。搞不好是因为这个原因。”“什么?”“嗯?啊,没没没,没什么。”

上午十点,趁两个男生终于睁开了眼,五人离开了家庭餐厅,晃晃悠悠地结伴走向学校。“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你是老爹啊。”“老爹?”尼采冲着亲昵地拍了拍自己肩膀的祐辅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啊?为什么是我?”[8]“你不是小林昭二吗。一提到小林昭二,不就是老爹吗?”“哎哟,学长你总是只记得住这些事。说到底,说我长得像哲学[9]家的不也是你吗?请别擅自把别人进行格式塔转换啊。”“格式塔转换吗?”“双小南”嘻嘻地笑了起来,“你在遣词造句上似乎也有点像哲学家啊。开玩笑的。”

祐辅与这四个人的关系已经十分融洽,互相拌着嘴在学校正门前分开,祐辅独自回到了家中。

屋里还微微飘着辣酱油的香气。祐辅斜眼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空易拉罐和脏盘子,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

痛饮了一口啤酒的祐辅嘴边冒出白沫。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环视了一下室内。

要是在以前,这里会有彻夜大闹后醉倒在地的匠仔和高千,还能听到小兔他们的鼾声,然而现在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哼!”祐辅把剩下的啤酒喝干,一个人自言自语,“我才不寂寞呢,开玩笑。唉,我这是在说什么呢?我是傻瓜吗?”

他一下子躺倒在排成排的坐垫上。“我是傻瓜吗?”他恋恋不舍地咕哝着,进入了梦乡。

电话铃声使祐辅睁开了眼。一瞬间他还以为是闹铃响了,急忙慌张地用手摸索着,想按掉闹钟,同时坐起了身。

原本以为只是小睡了片刻,一看表才知道已经傍晚了,还有约十分钟就到下午四点了。

他一边说着“来啦来啦”,一边拿起了听筒。“学长。”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小池先生。“哦,怎么了?”“晚、晚报,你看了吗?”“没有。”地方晚报一般都是四点前后送达,“出什么事了吗?”“昨晚曾洋同学……”“他?怎么了?”“他、他好像,做了,不得了的事,就在那……那之后。”“那之后?你是说与我们分开之后?不得了的事又是指什么?”“那个……”

小池先生的声音被盖了过去,玄关大门处传来“咚咚”的敲门声。“等一下,有人来了。”“啊,可、可能是警察。”“啊?”“刚才,也来我这里了。”“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祐辅暂且挂断电话,应了一声“来了”,打开了拉门。

门口站着一位貌似三十多岁的女性,一头短发配上一身深蓝色的西装长裤套装,身材乍看之下很瘦削,其实是肌肉紧实的运动员类型。

单眼皮,文雅的日本式容貌,配上亲切得恰到好处的微笑。无论是外表还是举止,若拿高濑千帆来做比较,应该被归于完全相反的类型。然而不知为何,祐辅看到她后联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高千。也许是由于从她那微冷的眼神中渗透出的冷静透彻,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与高千相似的缘故。“贸然拜访,实在抱歉。”她保持着难以看透心思的微笑,出示了警察手册,“我是警察。”

小池先生猜中了。祐辅呆愣愣地感叹了一下,随即“咦”地歪了歪头。等等,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啊,对了。“是七濑警官,对吧?”“咦?”一脸讶异、眯起了眼睛的她似乎立刻回忆起了祐辅,“你是……啊,对了。”她的表情有所缓和,点了点头,“去年圣诞节的那个。”

去年安槻大学发生了一起男讲师坠楼事件。若判定为自杀,疑点过多,再加上有杀人未遂的可能,与死者认识的祐辅他们当时便接受了审讯。虽然没有直接交谈过,但这位七濑警官当时也在场。“这可真是奇遇。或者该说,你居然还记得我。”“在与女性有关的事上,我的记忆力可是格外超群的。”刚要摆出一副骄傲模样的祐辅又慌张地调整回严肃的表情,“先不管这个。那个,其实我刚才接到了朋友的电话,莫非是与曾洋有关的事?”“曾洋?啊啊,曾根崎洋。没错。这么快就听说了,那就好办多了。”“不,一点也不快,我还什么事都不知道呢。我的朋友只在电话里问我有没有看晚报,但我一直睡到刚才才起床。”“宿醉加上午睡啊。”不知是不是残余的酒臭味的缘故,七濑露骨地吸了一下鼻子,“过得还真是滋润。”“啊,总、总之,请进。请进来吧。”“不,在这里就行,马上就好。你的名字是边见祐辅,对吧?我听说昨晚你和曾根崎洋在一起,能不能把详细情况告诉我?”“我们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叫‘三瓶’的居酒屋一起喝酒来着。来的全是学生,一、二……嗯,一共有八人。从八点开始。”“曾根崎洋也从一开始就一直和你在一起?”“对。他是和他的朋友狮子丸,啊,不对,和石丸一起来的。”“一直待到最后?”“到第一摊结束,是的。”“后来呢?”“从十一点开始,我们在这里喝了第二摊。不过他没来,我们在居酒屋门口分开了。”“他没来参加第二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知道啊,他本人说的是患了夏季风寒什么的。”“缺席第二摊的只有他一个?”“石丸也在第一摊之后就回去了。”“那时他与曾根崎洋在一起吗?”“没有,分开回去的。”“你确定你们分开的时间是十一点左右?”“应该是,您可以再问问其他人。”

虽然祐辅这样回答,不过看起来警察已经把参加了昨晚酒会的成员都问过一遍了,祐辅是最后一个被问到的。刚才七濑会说出那句仿佛把祐辅看穿了一般的“宿醉加上午睡啊”,应该也是因为对昨晚的来龙去脉已有耳闻。

这时晚报正好送到了。祐辅直接在玄关门口翻开报纸,七濑用手指了指上面的一则报道。

一名年轻男子袭击女性,不慎刺中自己造成重伤,至今意识不明——这行标题跃入祐辅眼中。

昨晚午夜十二点前,一位路人在洞口町的儿童公园听到悲鸣声,赶到现场后发现一名女性正被一名年轻男子袭击。他正要上前阻止,男子遭到女性的反击,被弹起的刀刺中了腹部。

男子是住在市内的大学生(二十岁),虽已送医,但仍处于意识不明的重伤状态。

被害女性当场离去。警察正在调查包括是否防卫过当在内的详细情况,为此正在寻找这名女性的踪迹。“这个年轻男子……就是?”“对。从他持有的学生证和驾照,可知他就是曾根崎洋。”“洞口町……”

祐辅在脑海中粗略地画了一幅市内地图。那是距离学校所在地十分遥远的地区。为什么曾洋会在那个时间段去那里?“那、那个……曾根崎洋呢?”“很遗憾。”七濑摇了摇头,“由于出血过多,刚才已经确认死亡。”“死……了?”

祐辅感到一片茫然。

死了?昨晚,就在刚才,真的就在不久前,还和自己一起喝酒的他?死了……死掉了?

不,等等,就算是那样……可这……“怎么回事,这篇报道?说他袭击女性?这到底是……”“貌似他持刀威胁被害者,还试图施暴。”

施暴……听到这与昨晚曾洋开朗的样子完全不符、阴暗又没有现实感的词语,祐辅只能哑口无言。“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住在案发现场附近的男性在回家途中偶然路过犯罪现场,并上前施救。那时曾根崎洋正跨坐在那名女性身上,一副当场就要拿刀刺向女性的架势。大概他一开始的目的是施暴,后来由于遭到女方意想不到的激烈抵抗,就怒上心头了吧。”“他……做出了那种事……”

我是不是仍然在睡梦中?祐辅真心祈祷着,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然而,施暴的目的究竟是不是性侵犯,目前还只有目击者的主观印象。持刀威胁那名女性的目的也有可能是出于抢夺财物。”

要真是这样,或许还好一些……发现自己这么想时,祐辅感到一阵近乎绝望的自我厌恶。浑蛋,还在比较动机的好坏,他可是连命都没了啊。“昨晚他的样子如何?有没有什么言行不自然的地方,或者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不……我跟他也没有那么熟。”祐辅并没有说谎,却因这样一来好像对死者漠不关心一般,出于内疚又改了口,“至少没熟到能把他昨晚的样子与平时的样子做比较的地步,所以实在不好说什么。我与他见面一般都是在酒会上。昨天才是我们第四次还是第五次见面。”“原来如此。”“不过,他似乎从去年起就有什么烦恼,今年四月还提交了休学申请。”“这我听说了。”“但是昨晚他显得很开朗。不仅是我,在一起喝酒的其他人应该都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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