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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05:5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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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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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传(下)

瑶华传(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瑶华传(下)作者:丁秉仁排版:HMM出版时间:2018-01-01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三十回秀士家风诚古朴 龙阳妩媚忒新奇

调倚《西江月》词曰:

方叹孔门气象,忽闻盗窟龙阳。居然脂粉学闺房,别有春情鼓荡。谁个拓开幻境,敢同鸟道驰张。也都眇师逞猖狂,女色而今绝响。

话说瑶华方才睡下,忽叫了一声啊哟,众人急进房中看问,瑶华亦即坐起,对众人道:“我师有三个神针在身,方才臂上这一针浮动,想是催促起身前进之意。我们明日即打算起身,你们且安歇了罢。”众人才退。

一到次晨,写信与梅影,即打发三对夫妻回庄。正在料理得发晕,忽听见庵门前嚷成一片,不知什么情事,差人出去看了,回来说道:“就是止岩的兄弟,因他妻子陆氏与人通奸,将奸夫、奸妇都杀了,提着两颗人头,到城里来报官。先来寻他阿姐,回去替他管家。不想奸夫有个儿子,打听得他父亲与陆氏有奸,是潘秀才的阿姐得了铜钱,私下撮合的,如今被潘秀才双双的在被窝里拿住杀了,他儿子气苦不过,悄悄地跟着。潘秀才来城,在这庵前寻见了阿姐,正要那里托付他家事,那奸夫之子,猝然在人丛里跳出,把止岩杀了七八刀,立刻气绝了。现在要候县官来相验。方才喊嚷之时,正是杀止岩的时候。”瑶华听了,心中已自明白,因思凡人做了作孽的事,上天再无不报应的。我同止岩皆是上天罚为报应之人。不胜感叹。续又打发阿巧,意欲只带阿新、三姐两个同行。阿巧只是啼哭不肯,三姐又为说情,只得勉强允许带着。

当下雇定船只,在扬子江分路。到了那日,发下行李,与庵内众尼叙别,又送了房金、香金,一概从厚。只把个阿小哭得死去活来。瑶华心上好生不忍,只得另外与他些银两,许他拜在名下做干女儿,阿小才安稳了。遂即下船而去。到得船中,将苏州所置的一切衣服首饰,概行收起,仍旧穿上裈衣裈裤,并拴上铁条。途次悄对三对夫妻道:“你们回庄去奉承梅影,如我一样,切不可生二心。倘若露出破绽,被王爷、粉侯知道,在梅影不打紧,就阻了我的行踪。要紧,要紧。”众人都各依从。

不数日已到扬子江边,将要分开,把白于玉等三个哭得昏晕倒在船仓里,瑶华也难忍,再四劝慰方止。江允长等三个,也自哽咽不止。到得中流,大家分路,茫茫烟水,一望无极,瑶华不觉又伤感起来,那阿巧、阿新、三姐又来劝止。

风帆顺利,顷刻已到扬州,遂令阿新上岸,拣僻静处赁下一个寓所,然后发上行李住下。又令打听前途光景,再定水旱两路从那一路走。阿新打听了两三日,前途未有凶险的信息。瑶华遂放了心,拿定了起早,遂对阿新等道:“我们四个人,照这样高髻云环的打扮,恐途中惹事,不如都妆扮做公差样子,弓箭、弹弓都随身带着。若雇驴马,恐怕合不算上。万一中途梗阻,驴夫岂肯等候。莫若竟买了四匹驴子,好好的喂养精神,遇有事故,也可得其脚力。”阿新道:“甚好。”遂令阿新买办布匹、靴帽,并托驴行代找好驴子。

不数日俱已办齐,瑶华每日在寓,点拨三姐拳棒,阿巧喜欢学弹弓,亦为教导。在寓耽搁了月余,打听前途宁静,择日起程,竟打扮做公差,夹着弓箭,捎上行李,遂各启行。不过三四月,就到淮安,却不见有甚事故,探问路人说:“大盗真珠泉为倭寇暗约其到京口接应,故此全伙都在江中。”瑶华得免此难。

再过五六日,就到黄家营子,隔着黄河,望前一看,风沙满目,不由你不凄惨上来。当晚歇宿。瑶华因真珠泉全伙窜入海中,未得立此功行,甚觉纳闷。阿新从旁略知其意,遂道:“立功立行,都要随遇而成。若有意强为,必致所功为罪。公主何必深为焦虑?”瑶华听了,道:“我非为此,我初意欲反身到海上,收拾那厮,又闻与倭寇连结。我想那厮始终是个草寇,容易扑灭若倭寇他倾国而来,又加那厮作为向导,如虎添翼,其势可知,岂我们这几个可以抵挡的。”阿新道:“国家气运使然,原可不必计论。”当夜无话。次晨启行,往山东进发。且按过一边。

单说这三对夫妻,船行至浦口就登陆路。江允长等三个男子,各雇驴子,白于玉三个女人共坐了一乘驴轿,直雇到庄上。在路晓行夜宿,不过十余日,已抵王庄。长史、令史们同各佃户等,都道师父回来了。及问,只有他们六人回来。其时福王领同赵三姑也来庄上,会这些诗友。遂进见了福王,各各请安毕。福王问:“无碍子都回来了么?”江允长等回称:“师父同梅影到峨嵋山去游玩了。”福王道:“他们的游兴实在真好。”又到寝宫见了梅影,呈上书子,梅影看了,不免坠泪。众人问起,仍以住峨嵋山回答。梅影令白于玉等仍管职事。黄家的知赵三姑住在艺圃大楼下,又同白于玉等过去见了。各各问了无碍子同梅影的情由,又见花园内的周文鸾、周彩鸾及李御史之女李扬清,并尚有不认识的诗客,都在花园内住得满满的。三个小厮办理庄务,个个都能干了,惟梅影除在福王那边早晚定省之外,只陪伴这几个诗客,饮宴做诗顽耍,家中事略不顾问,俱委三个小厮们夫妻管理。其时正秋收之时,佃户完租,长史、令史及管事等收仓,又出粜米石收银入库。每日一家人忙个不了,也还同无碍子在庄时相仿。到得晚间,就看出来了,福王年纪虽有了些,而淫兴不减,但非房中术帮衬,则不能举。故此庄上另设合药局,日日以此事为最要。而且乱及女客,至小厮们亦皆效尤,彼此相妾。只身宫女亦皆各处赶骚。在庄之人,俱在浑水惯了,倒不觉得。白于玉等初然到家,耳闻目睹,甚为诧异。这三对夫妻私下说道:“看这庄上气象,甚属不佳。师父又不能回来,无人清理其事,这便怎么了?”白于玉道:“还是对那个讲讲才好。”黄金钏道:“我方才听周青黛说,他如今房中藏着个人,只知取乐,连驸马有三个多月不召进宫了。恐怕说之无益,只好由他们去。”

其时收割完逡,即值过年了。福王要进京朝贺,年底就带了赵三姑,往汴梁安顿,即便进京。岂知这年自冬至春,雨雪全无,杂粮麦子不能入土,粮价高贵,外边渐有不靖之势。三个小厮商量,禀知福王,开仓平粜。幸而有此一着,近处尚不哄乱。而河南西北一带,及山陕地方,流贼相聚,动辄数万。这年过了三伏,还是赤地千里,人民乏食,四方响应。蕉叶记起无碍子之言,招集近处村落居民,给发口粮,收集保庄,赖以无恙。柳枝也记起无碍子所嘱,暗暗装塑佛像龛子,藏在艺圃大楼上,以备不虞。后得秋霖沾足,民心稍安,而流贼之势日炽,所幸还不到河南这边来,不然庄也难保。不在话下。

再提瑶华进得山东界口,走那苦八站,满目荒凉。人烟冷落,问起土人,知为年景欠收。幸尔途中尚属宁静,一路打听,所设当铺,在济宁府城中,却是拗路。意欲不由济宁,直上大路而行,然盘费又在不敷,与阿新商量,阿新道:“公主可将号票付我前去支取,大众都在邹县城中等我,我从僻道赶来便了。”瑶华依言,遂捡出号票,交付阿新,就分路去了。瑶华等三人,赶到邹县,就在城中赁了一所寓所住下,等了三日,阿新才到,遂一同起身。行抵兖州,忽遇秋雨,时行途中,水深一二尺,泥泞难行,不能赶上站头,见有一所庄子,只得前去借宿。庄上走出一个秀才来,问知来历,即请入堂中。瑶华等浑身湿透,只得解除靴帽,改换女妆。那秀士见了都是女娘,即时告退,从内堂扶出一位老婆婆来陪话。瑶华已粗为安顿,即令阿新喂养牲口,又着阿巧、三姐烘焙湿衣,自与这老婆婆闲话。那老婆婆道:“请问要往何处去,为何都改妆行走?”瑶华道:“为投奔亲戚,闻得途中不靖,妇女难行,故尔遮人耳目。”又问那老婆婆道:“贵庄尊姓,这位秀才官人,是老婆婆何人?”那老婆婆答道:“寒舍姓孔,是嫡派圣裔,那一个就是小儿,名叫家骐。本有五经博士可袭,他不肯苟且袭职,仍旧应试,已经入泮了。因连年庄稼不收,家中不能养活工人,故止母子两人,相为依活。”瑶华道:“令郎乃有志之士,但年纪不小了,因何尚不娶室?”那婆婆道:“他已聘定下了,只等岁丰,就要完娶。”

正说间,只见那秀士自为搬馔出来,请瑶华用膳,又请他母亲坐陪,自家站着伺候。瑶华见了,甚不过意,忙向那婆婆道:“我们来庄吵扰,已属不当,今又动劳秀才官人操作,实在不安。我们现在多人,皆会烹庖,婆婆务必吩咐秀才官人自便。蒙赐饮食,可即说知下人,待他们料理。”婆婆道:“老妇龙钟,不能具膳,小儿尽庄人之谊,应当承值,何劳之有。”瑶华站起身来道:“若如此,我们不敢打搅了,秀才官人千万请便。”遂唤三姐道:“你到厨房去,代秀才料理。”那婆婆只得依允,令家骐进去主分与他,瑶华才坐下饮食。

那婆婆问瑶华道:“你的令亲在那里,几时就可到了?”瑶华道:“还在四川,路正远哩。”忽见家骐已在旁边听说,遂道:“此去四川,路上甚是难行,遍地皆是流贼,如何去得?”瑶华道:“也说不得。”那老婆婆问家骐道:“还有别路可通么?”家骐道:“若走长沙也可通达,但长沙一带,也有徭僮作乱,道路梗塞,女娘们更难过往。”那婆婆道:“如此为之奈何?”又问家骐道:“我家那个姓高的奴才,在那方作崇?”家骐道:“闻得他在陕西。”又问道:“四川去,可要那里走的?”家骐道:“是必由之路。”那婆婆对瑶华道:“若到陕西那里,我倒有个护身符,送与娘子,可以避上险恶。”瑶华道:“婆婆这里,如何倒存有此辈的东西?”那婆婆道:“有个缘故。老妇母家闻姓,世居长安,历祖皆为显宦,家奴有二千余人。这高家奴才,名叫迎祥,自幼先君豢养,长成匹配婢女,偶因路见不平,杀死人命,外窜江湖。那年也曾在近焚烧掳掠,独不敢犯孔家。且知我嫁在这里,戒饬手下贼人,为之防护。我恶其匪为,传唤来家面为呵叱:你若知感我家的恩养,快快改邪归正。若恐祸及,速速率领丑类,离我眼前,你若不依我吩咐,我就先死,即欲抽刀自刎,这奴才慌了,连说:太姑休如此,奴才即刻就去。但如今已成骑虎之势,不能遵命改邪归正。将到别处,另图事业。恐有人来冒犯,留下护身符十余张。我接来摔在地下,他也不顾,从此就去了。所以有这个存留在此。我们安居在家,谅这些匪类也不敢轻犯,要这个东西何用?正好送与娘子,存在身旁,或者有用,亦未可知。”遂令家骐捡出,送与瑶华收存。瑶华接来一看,是贼发的文檄,都有伪职官衔、姓名在上,遂即面谢收了。

饭毕,已见使女们在空房内铺设床铺,家骐就扶那婆婆起身,又向瑶华道了不安,遂进内堂去了。不一会书声响亮。瑶华见母子举动有礼,不愧孔门,心中十分敬重。因想,途中资用富足,何妨分送与他,早为完娶,可以伏侍老亲,以免只身兼顾,主意定了。次晨起身,见在晴霁,起紧梳洗,甫毕,那老婆婆拄着拐儿,同家骐已到堂中,桌上早膳已具,遂即坐下。膳毕,令阿新于驮于上解下银袱,捡出三百金,留于榻上。仍俱改了男妆,装好驮子,拉着驴子,再三申谢。那婆婆送到大门口,瑶华道:“盛承婆婆雅意,无可报答,榻上存有些微之敬,聊送与令郎,作婚娶之需,以免母子劬劳。”说罢,跨驴驰去。母子回到空房中,见榻上留三大包银两,意欲送还,苦不能赶上,只得收下,打算婚娶。母子两个,深为感念。不题。

再说瑶华等一起人,赶程而进,非止一月,将近泰安,择有大店,正在卸驮子,瑶华独自往门首闲看,只见北首也来了两个客人,直进店来。遂跟着进店,细辨那年轻的这个,不像似男子,一眼注定的看着。忽见那年轻的回过头来,也看瑶华,便一举手道:“尊客从那里来?”瑶华听他声口相同,又近前仔细一看,忽然诧异道:“你莫非庞雅宜么?”那年轻者赶上前来,将瑶华毡笠一掀,又上下一看,伏地拜倒曰:“我道是谁,原来是公主。”瑶华连忙扶起,道:“果是吾妹,那个是谁?”阿真道:“就是老父。”忙以手招呼道:“公主在此,可来叩见。”那庞希德趋上欲叩,瑶华忙令阿真阻住,道:“且请便,尚有隐衷,当说与令爱知之。”希德只得告退。瑶华遂将阿真拉入房中坐定,即令阿新整治晚膳,以佐夜谈。又问阿真道:“因何耽搁许久,才得南回?”阿真道:“那年护镖至西省又从西省揽了一镖到京师,利息颇好。本拟即欲回家,又有家乡一人,带有财帛,不能运回,他知我父女回籍,再四央托同行。我父亲不能拒绝,只得搭着同行。不意行至德州过来,遇着巨盗真珠泉的伙盗,突出行劫而去,并将家乡之人掳入贼营,旋将首级悬挂树梢,复又发骑,追拿我父女。幸而我父女弹弓利害,不曾着手。在路闻知其盗手下能事者甚众,保无别有他虞。今得遇公主,可壮愚父女之胆矣。”瑶华道:“我闻真珠泉同伙,皆在淮安,因结连倭寇,尽下海去了。故我安然而来,怎么这里又有此人?”阿真道:“婢子闻得他神通甚大,到处连结倭寇、流贼,皆其党羽。”瑶华道:“他究竟是何等样人,你可晓得他的底里么?”阿真道:“先还不知,今早上在打尖的饭铺内,有一人倒他的架子,想是他手下不得意的人。”瑶华道:“他怎么说?”阿真道:“他说这真珠泉,本是个盐商之子,颇有家业,因不务正,日以嫖赌为事,把家私败完,流入匪类。他足智多谋,所以这些匪类推他为长,都肯从他,故能坐地分赃。他手下人材甚众,凡有材艺者,不惜重价而罗致之。其居常行为甚为阴刻,且拥有巨资,施其贿赂。近日又得一异人,乃是徐鸿儒之门徒,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邪术高强。那真珠泉得了此人,可以施展其阴谋诡计,所以近日各处,都有真珠泉的名号,皆其化身也。远近贼匪无不被其笼络。今在德州要路上,设一庄子,与京师相近,易得朝中举动,好通知水旱两路贼寇,并可藉以掳掠行人,恣其快乐。若遇官兵收捕,势大不能抵御者,即多方贿赂,以寝其事。若畏葸不前者,即受其戕害,所以十余年来,安如磐石。婢子想,此人脱口而出,必其实事,自无假借可知。”瑶华道:“幸得途中遇着你,知其底里,否则从何打探?”阿真道:“公主大好受用,为何轻离闺阁,涉此险途?”瑶华道:“一言难尽。”阿真道:“王爷、庄上都好,师父还在庄上么””瑶华道:“我的行径你还未知。我师父自我四岁上,就来教导文才武艺,直至如今。道我有仙籍之分,但我前生孽债甚深,必须身偿,方能入道。所以令我遍游天下,以积功行。我不得不从。且富贵丛中,但能作威福,何能消罪孽。故我特遵其旨,妄冀仙踪。师父已上峨嵋山去了。王爷身子还好。”阿真听了,连忙稽首,道:“公主本是神仙降凡,岂是寻常之辈,婢子得以奉巾进帨,是必前生也有缘分。老父欲令婢子再寻匹配,今得途遇以主,此念顿消矣。惟请公主收录驱使,是婢子生平之愿,不愿还乡也。”瑶华道:“此意尚须三思,勿误了你的前程。”阿真道:“公主,你把庞阿真看得太低了。婢子立心一定,至死靡他。”瑶华道:“你父亲尚在,不可如此决裂,有亏孝思。”阿真道:“老父一身,颇不足虑,渠已另立有嗣。婢子虽系亲生之女,即侍奉终身,亦不能接续宗嗣。随公主得附仙籍,报亲之日正长也,何必拘拘于浅近哉?公主或有疑虑,婢子当引老父于公主之前,释明此义,以伸婢子之怀。”瑶华道:“且慢,我如今先欲歼除真珠泉,方能前进。你既有心,我岂无意,现在我手下本无多人,正欲仗父女之力,倘能灭此巨擘,为地方除害,你我功行皆非浅鲜。”阿真道:“婢子父女,但能用力,倘有驱使,虽死不辞。但如何布置,全赖公主妙策。”瑶华道:“我这里也带有三四人,武艺虽不如你父女,而别项差遣却还可以。你可与他们相见,待我想个法儿,除此大害,以便前进。”阿真即时罢饮而去。”

瑶华遂唤阿新至前,道:“真珠泉的行踪,已据阿真备细说知,但究竟要探他穴内如何光景,才能用计。你就今晚飞腾入其营寨,探听的实,俟你回来定见。”阿新应诺而去。不一会阿真仍来陪话,道:“怎么,公主此来,哥儿、姐儿都不同行?”瑶华道:“子女们都留在家,保护庄子。启程来时,也带了三房仆妇同行,因路险恶,但不能分忧,反要保护他们。故渡江时,先打发他们回庄了。”阿真道:“这几位姐儿,想都是好武艺。”瑶华道:“好也未必然,而路途中亦赖其保护之力。”

正说着,忽见阿新从空飞身而下,瑶华道:“你可曾打听明白?”阿新道:“婢子飞腾到他庄内,仔细看了形势,又听他们在那里议论军机情事,悉知其底蕴。前次公主听三姐所言之杨静夫,也在那里。原来他手下有个桑二,虽是男子,与妇人无二,每日夜必要杨静夫与他干那后庭之事。他爱杨静夫如同掌上之珍,我看杨静夫也甚勉强。再听说桑二的邪术高强,所以真珠泉尊敬他得很。若无此人,也不过寻常草寇而已。”瑶华道:“他庄上约来多少人马?”阿新道:“人马有限,约来不过五六百人,想必定是劲旅住在他房屋四围。闻得说,这里远近啸聚之徒甚众,他有个令牌,可以调拨。这个人马就不知有多少了。”瑶华道:“据你这样说来,也还容易除他。”阿新道:“必得想一条好计策,散了这些人众,才可歼除。”瑶华低头着实打算了一回,忽然说:“有了。”阿新与阿真问有何计策?只见瑶华不慌不忙,说出一条计策来,管教杨、桑从此随行帐,父女将图建懋勋。要知如何?下面即见。第三十一回收桑二蟒妖衔术 盵珠泉父女殉身

长短句歌行曰:

你是人为妖,我却妖作人。我妖作为人之事,你人反似妖之身。我形是女,淫邪悉拒。你身是男,偏须淫侣。既男又作女行为,真把后庭当前户。何如截去毛骨,都索性与人做老姥。

话说瑶华说道:“我的意思,谅这真珠泉只仗得桑二的邪术,若除了桑二,那真珠泉的威风也就去了一半。我明日先令阿巧、三姐扮做行脚的道姑,故意在他巢穴边走过,必然被他们抢去,留在身边服役。叫他两个暗通杨静夫,用药迷倒桑二,潜逃出来。这桑二必然用邪术来追拿,你就放开本领,把他降住。有杨静夫在此,彼必不肯离开。那真珠泉已无可恃,再将他令牌盗出,令桑二往谕远近哨聚之徒,只说淮安危急,令其前往救护。把这些助恶的遣开,彼势必孤。就他这几百人,纵然劲旅,恐亦无能为矣。我们另出妙计收服,则不难扑灭也。”阿新道:“计虽好,但桑二非用药可能迷倒者。”忽然笑道:“据婢子意见,桑二即有后庭之好,何不用春药,令他们两个去弄他,倒可掩饰一时。那时婢子将杨静夫先行取回,再用法术缚住桑二。这些护卫虽然骁勇,可用别计,或叫桑二设想收除。”瑶华道:“好,春药我倒备得些在此,你在我行囊中取出。”交与他两个,并将计策说与知道,令其明早依计而行便了。”阿新领命而出。阿真道:“公主因有邪术的人在内,故如此设计。若收得此人,那些护卫的人,不要说这几百人,就有二三千人,婢子与老父两个,也可杀倒他们。”瑶华道:“我也为此,俟收到桑二,以下自然要仗你们父女两个,才能收功。你回去先将此事告诉你老父,务必要助我一臂之力。”阿真道:“这有什么不效劳的。”吃过晚膳,遂各回房安寝。

再说三姐、阿巧两个,听了阿新的言,清晨起来,一同前往德州大路行去。到得第二日午后,方遇见游兵,一声锣响,将他两个拿住,绑缚好了,同另外打劫物件,同解到寨里,送进真珠泉这边来献功。三姐见真珠泉是一个落腮胡,身子肥胖,坐在一把极大的圈椅上,两旁站立多少妇女,与他捶的捶,扒痒的扒痒。见了三姐、阿巧两个,道:“今日这两个面庞生得好,可重重赏那拿的人。”于是旁边走出一个后生,去拿了两个大元宝发赏。两个游兵叩头谢了,拿着元宝就走。真珠泉问起话来,娇音软语,知是苏州人,一发欢喜得了不得,叫人与他两个换了道妆,箱内取出多少衣裙、首饰,都是苏州款式,拿来穿着。又令擦粉梳头,把首饰插戴了,令他两个贴身服役。旧时这些女人,裁汰了一半。从此不离左右,有时也到桑二后边去闲话。见桑二竟同妇人一般,擦粉点胭脂,穿着一身艳丽的衣服,浑身薰得喷香,语言举动,俱学妇人的行径,只不见杨静夫在何处。

这一日,忽听真珠泉的手下人来禀道:“有一起富商,行李、辎重甚多,偏是武艺高强,敌他不过,要请桑爷出去方可取得。”真珠泉令人请出,只见桑二袅袅娜娜的走将出来,真珠泉恭恭敬敬的将此事告诉了一遍,桑二道:“这不过这两个有些武艺,拨几个将官前去,结果了他性命,还有什么拿不来的,要我去做什么?”那手下的道:“桑爷不知,这几个富商,不但武艺高强,且恐也有法术,叫将官也难结果他们。还是请桑爷出去一走,来得稳当。”那桑二勉勉强强的道:“我把你们累死了。”真珠泉连忙上前,安慰了一回,然后起身。那真珠泉直送至寨门口才回。

这三姐见真、桑都不在面前,遂悄对阿巧道:“你在此按住了他们,我到后边去寻杨静夫去。”阿巧点头会意。三姐即转入后屋,各处寻找不见,以为诧异。又走到一个耳房内,一看杨静夫躺在一张床上,一见三姐,连忙起身,抱头哭泣。三姐恐怕真珠泉听见,忙忙揾住,问他在此还可安身么?这杨静夫把陷在贼巢,只与这个没廉耻的人,成天干这件肮脏的事。三姐道:“我们也陷在此,怎么能够与你逃去才好?”静夫道:“逃不得,这个桑二,他的法术好不利害。我前番也曾逃过,走了一夜,还在这间房里。第二日被他打了一顿,说若再逃走,就要杀我。”三姐道:“若过这样日子,倒宁可杀了罢。”静夫道:“我也这样打仗。”三姐道:“我如今随着一个大本领的公主,他手下也有好法术的人,他也有你在心上,你若脱离此地,包你有大好处。你若与他干事时,把我们两个的隐情,悄悄对他说知,他也必然要我们与他成事。我另有一种春药奉承他,你就这个空里,便可脱逃出去,回到泰安府外一个客店里藏身,少不得有人来接应你。”静夫听了,一一承命。

不一会,听见人声嘈杂,只见大担小担堆满一厅,都是打劫来的东西。这桑二进门,忙忙钻入自己房里去了,想怕静夫逃去的光景。那一晚,静夫十分奉承他,又说他两个是阴阳人,可以与女儿交媾,夸他战法高妙,说得桑二流涎,遂向真珠泉要这两个人。真珠泉又爱这两个女人,意欲不肯,但他法术高强,不依他恐怕生变,只得勉强送去。这桑二见了他两个,越发装出那窈窕样子来,他两个倒觉得好笑。三姐就令阿巧先与成事。三姐代静夫先算了出路,一俟阿巧换出,你就走脱了。不一会,阿巧出来,唤三姐进去。其时正是他们两个气脉调换的时候,也算凑巧。这三姐自会弄耸,把个桑二收拾得快活难当,真个昏迷过去。约半个时辰,才醒回来。两个情投意合,竟忘了静夫的光景。三姐也故意勾留住他,说静夫多少的不好。桑二也就说他多少不是。不知不觉,竟睡着了一觉。醒来方交四鼓,只见桑二起身,取出一盆水,在那里作法。三姐也起身来看他,问他为什么?桑二道:“这静夫可恶,又逃走了,待我拿他回来,杀掉他。”三姐道:“这种人逃去就罢了,要赶他回来做什么?”话犹未了,只见窗外红光一亮,有如闪电一样的一条红绳,从窗外穿入,把桑二綑缚,从空中提出去了。三姐忙把这盆水泼掉。少顷,又见阿新飞下,道:“真珠泉的三面令牌,也盗得在此,你两上闭着眼同我回去罢。”三姐同阿巧紧闭两眼,忽然腾起,只听得耳边风声若雷,一霎时落下地来,已是客寓里了。见桑二面如尘土,还綑在一边。三姐道:“他是救你出来,省得陷在盗窟,有什么好处?”桑二道:“既如此,你去对那位姐姐讲,我情愿降服,把我放了罢。”阿新道:“放你容易,要你倾心许我三件事,我就放你。”桑二道:“那三件?”阿新道:“第一件,要保我公主到峨嵋山,路上有险恶之处,都要听我使令用力,见了师父,还有些好处,你愿不愿?”桑二道:“愿依。”“第二件,要你持了真珠泉的令牌,哄说淮安寨营寨有失,拨他们救护,散去他的羽翼,你愿不愿?”桑二道:“也愿依。”“第三件,真珠泉手下这些护卫如何可以遣散他,着你身上,想一个计策来,你依不依?”桑二道:“都依,都依。”阿新听说,道:“你既允服,我就放你,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手。”遂念诵真言,其绳自解。桑二爬起来,向阿新道:“仙姑,你的法力我已尽知了,不敢再生二心,求你带领,引见公主,我保他上峨嵋就是了。”阿新说:“你且在这里等候。”遂到房中,将桑二依愿三件的话告诉了。瑶华遂令进见。阿新领着桑二进来,见了瑶华叩拜,令三姐们扶起,道:“阿新所说,你不可口是心非,我师父时刻来管顾我们,你邪心一动,他的飞剑利害,到那时,你的性命就难保了。”桑二连称不敢。瑶华把他仔细一看,本不像个男子,遂道:“你这个样子,倒不也如改了女妆罢。何苦不男不女的,倒触眼睛。”桑二道:“且成功了此事,再遵公主的令旨改妆……”瑶华道:“你先把如何遣散这些护卫兵将的法儿,速速想出来,说我们知道,我们自去办理,你也好去遣开那些助恶的伙党。”桑二道:“一些也不难。真珠泉最怕陕西的高迎祥,只消做一个假谕帖,说高迎祥现在私行涿州相待,叫他不必多带兵马,立刻起身,前来听谕。

再说真珠泉,这夜听见后屋内许多声息,心上也有些疑惑。次晨尚未起身,早有人来禀知,桑爷不知去向,连那新掳的两个女人都不见了。又见看守机密房的人来禀道:“昨晚有贼进房,将三面令牌盗去。”真珠泉听了,不觉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出厅,传齐手下得力的商议。众人道:“必是这两个女人,把桑爷煽惑,一同逃去了。恐怕我们追赶,并将令牌盗去。可速速分兵追赶才是。”真珠泉道:“若果把桑爷煽惑同逃,他的法术高强,断不能追回他的。但令牌盗去,恐把羽翼哄散,这倒紧要的。我们自应先发檄文,知会各处,说令牌被盗,若有所谕,不必遵行。俟我另制新样令牌到来,再行遵守。这最紧要,速速办来分发。”内中一个道:“桑爷有法术,想来赶不回的,但这两个女人,是否一伙同逃,还未见得。檄文也发,追兵也发,两路并行才知分晓。”真珠泉道:“也说得是,快些赶办。”这一伙的人,手忙脚乱的办这些事。到得午后,俱已办齐,文檄先发,点兵时恐手下人不认真,自家督兵追赶。不题。

再说阿真父女两人,在路行走,庞希德细问收捕真珠泉的计策,阿真一一说了。希德道:“会妖术的人,既已收服,还怕他什么,何必还要用计赚他,不如一刀一枪,还怕收他不下?”阿真道:“且到彼处,看何动静,再作计较。且公主也就起身来了,还与他商酌的为是。”希德也就息了此念。

到第二日午前,将近贼寨,见有一队人马,从斜里赶来,遥见认旗上有个真字。阿真指与希德道:“这队人马,既有认旗,只所真珠泉在内。我们何不就到前途投递?”希德道:“且近前,看何光景再处。”说是迟,那时快,瞬息之间,前部已到,不问情由,将他父子两个拿住。希德忙道:“我是高将军处差来下书的。”那前部闻知,忙索书转递入中军去了。不一回,传令出来,即时松绑。又道:“你们先回去,上覆高将军,说真某一准后起程,来涿州相会。不及回书,先缴降旗一枝为信。”希德接着,应了一声,遂同阿真出寨,仍回原路。于德州大路口遇见阿新,在那等候,就问投递了么?阿真道:“这厮上了道儿了。”遂一同到店内,将投递的情由回明了瑶华。瑶华道:“这厮后日一准起身,我们先要择个处所,才好收服他。”阿新道:“倒有个好处所。离此约有十五里。”瑶华道:“是怎么一个形势?”阿新道:“是一所大墓道,树木甚为茂密,且有墓道房屋可以藏身,更是曲折。”瑶华道:“却是一个好形势。我们今晚先去试探一回,好为布置。”阿真道:“此一行断不可少。”遂赶催晚膳吃了。一共七个人,骑上牲口奔驰而去。到得坟头,将有初更时分,那晚恰有月色,瑶华各处兜了一个圈子,觉对众人道:“这坟墓虽好,可惜不在大路上,不能叫他弯进来,受我们愚弄。如何是好?”庞希德道:“据在下主见,一些也不难。”瑶华道:“计将安出?”希德道:“这三姐同阿巧,是在那边逃出的,他必然认得。可叫他两上路口迎着。说桑二骗诱他们出来,无处栖止。只在坟堂内住宿,日食不周,又不许我们逃遁,只叫我们两上在外边觅食养赡。不依他就作法处置,非打即用刀挖肉,现在坟堂内,将军何不仍请他寨内帮助,免了我们两个受罪。他听见桑二在此,必然要见他,请回寨内。就叫他们引入坟堂来,路口掘一大坑,用高粱席遮盖,将土浮铺在上,内用两根大木搁起。他两个走过,即在那坑边站住,俟其将近坑边,招其速来,那马撒开,便不能收住,凭他有二三百人,都葬送在内。公主与阿真及能打弹弓、镖枪者,俱登树顶,见事成功,或有逃遁者,再加一弹一镖枪,休想逃回一个。那时枭了首级,再到他寨内,驱散他羽翼,不服者逐个结果了性命,这一方就平静了。”瑶华听了大喜,依计而行。遂嘱咐庞其德于明日雇了人夫,悄地行事。大众仍由原路回店安歇,以备后日举动,各各在店静养。

到了这日,一交五更即起身,造饭吃了,各将器械带了,俱投入坟林中来,令阿真在树梢头瞭望,三姐同巧在大路上伺候。日高三丈,始见远远有一队人马,奔驰而来,约来不到百余人。阿真将号箭射下,众人会意,准备下手。不一会,人声马嘶,又一会儿,忽然间山崩地裂的一响,旋又听得发了一声喊,众人一齐下手,真个不曾走了一个。瑶华寻见了真珠泉的尸身,将首级枭了;捡那好的马,换了一匹骑了,并嘱令各换了马驰回,竟至真珠泉寨门口,大声高叫道:“真珠泉为害地方,已将他枭首。姑念尔等被其胁从,姑免深究,速速改过从善,违者即以真珠泉为榜样。”这一声喊,早惊动了寨内,诸人听见,也发了一声喊,都从寨内赶出,也有落荒走着,也有上前拒敌者,被这五四人围住,远者标枪,近者弹弓,打得落花流水,突然又突出一队人马,约有二三百人,竟围上前来厮杀。瑶华等只带有弹弓、标枪,却未带有长枪、大刀,见势头来得凶勇,只得将打倒的死人身旁有枪刀者,抢来拒敌。瑶华究竟上过大战场,奋勇杀出场,仍用弹弓四面开去,中者无不立倒。三姐同阿巧紧紧护着瑶华,庞希德同阿真左冲右突,苦战不能离脱。瑶华重又杀入,将阿真救出,回头又不见了庞希德。阿真不随瑶华出围,复又回马救父,见庞希德已伤了一刀,还在马上与贼人厮杀。阿真大喊一声,用劈刀将那贼人颅劈做两半,旁边又一贼大声道:“那婆娘休走!”嗖的一箭射来,正中阿真眉窝,翻身落马。希德见了,丢了接战之贼,连忙来杀那放箭的。瑶华纵出圈子,于高处望见阿真落马,即飞马入围,同阿巧、三姐将阿真救回,另放在树林下,复反身杀入,来救希德。斜刺里又来了一贼,是个黑面落腮胡,身躯雄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中持着一把板门大刀,飞马来敌住瑶华,两边阿巧、三姐三枝枪敌他一个,那里抵挡得住。那贼挥起板门刀,遮护得人马无一点空隙。瑶华好生着忙,幸希德将对拒之贼杀死,帮着瑶华来战。只见那贼将刀一逼,大喝一声,将希德砍死。三姐上前,被这贼的刀柄横来,又将三姐撞下马去。众贼人一齐围拢来,瑶华同阿巧招架不住,只得跳出圈子,败下阵来,且战且走。

却说三姐撞下马来,恐被贼人将刀砍死,将身往外一滚,就滚出围来,枪也掉了,手无寸铁,看见瑶华败阵下来,心上急了,路旁有一株半大不在的一棵树,用力一摇,却松动了一半,再用力一拔,连根都拔起了。忽见那持大刀的贼,不知怎样马闪了眼,突然跳出阵来,恰近三姐这边。那三姐逞势将那拔起的树,连根带土往前打去,正中那大刀的贼,连人带马一齐倒下。三姐见已打倒,复打一下,眼见人马都死。三姐逞着一时之勇,轮起那树干一味蛮打上去。这些贼将如何招架,只俱倒退下去。瑶华和阿巧见了,忙倚住了枪,挽过弹弓来,连连的将弹丸开去,打得这些贼抱鞍逃窜。三姐放下树枝,抢了那把大刀,赶着乱砍,也有连人和马砍死的,也有将马头砍掉的。没一个时辰,把这些贼砍死的砍死,逃走的逃走。瑶华不舍,同阿巧紧紧追去,又打死了二三十个,见逃者已远,只得回马转来,已见杨静夫、阿新将三姐扶着叫唤。瑶华同阿巧忙下马来,问是为何?阿新道:“用力太过了,所以发晕。”瑶华上前一看,只见三姐面色雪白,身子软做一堆,摸他心头,只是勃勃的跳,看来无事。遂又同阿巧赶入林内,看那阿真,见箭已拔出,流了一大滩的血,牙关紧闭,身子已僵了。于是放声大哭。阿巧道:“公主且慢哭,还有希德死在那里,我们把他聚在一堆,商量埋葬。”于是仍回贼寨门口,见三姐已醒过来,瑶华忙令阿巧同阿新、杨静夫将阿真尸身抬来,与希德尸身一并移入寨口空屋内,一面往寨内找取铁锅,烧起滚水来,与三姐吃了。然后齐至寨内,将财帛捡在一处,却不叫多。又捡那值钱的东西,也捡了些,分做两堆。一堆与阿真父女埋葬之用,一堆运回,就店之左近,分给穷苦之人。先令杨静夫回店,雇夫运回。随又令其买棺木来,收殓阿真父女。不一会收拾齐整,将贼寨放火烧了。就将阿真父女葬在寨基上。大家仍回店中,见桑二也回来了。仍请僧道做了七昼夜功德,另凿石表志,以为将来迁葬地步。又将贼寨里银钱俵散,穷苦之人莫不欢呼感戴。瑶华同众人想起阿真父女帮助之功,各各又痛哭了一场。不知不觉,耽搁了数天,三姐身子才能复旧,问及桑二解散羽党之事,桑二道:“真珠泉因失了令牌,他就另行文檄,知会各寨,有几处被奴子接住,有几处谅已知会。其羽翼尚多,此处亦不宜久住,万一知道被我们歼灭,恐有复伤之议。”瑶华惊道:“此必有之事,我们明日就走。”遂嘱咐收拾了行装,又令杨静夫,连夜往涿州过去,择个清静的下店,我们到彼,还要休息数日,方能前进。杨静夫当即起行,瑶华等亦即早歇。

第二日起个五更,用了早膳,将要启行,瑶华道:“啊哟,我几乎忘了一事。”众人道:“忘了何事?”瑶华用手一指,说出一件事来。看官们请猜猜,可猜得着否?第三十二回阴阳颠倒真堪异 婢仆尊崇非昔时

五言律诗曰:除暴安良事,全资将相才。满朝门户立,大地纪纲颓。气候违和矣,阴阳亦异哉。故明多失政,惹出剑仙来。

却说瑶华用手一指,说道:“阿真父女坟头,我们亦当备些酒浆纸帛,前往一祭。迁葬之期尚远,不可冷落了。”众人都道极应如此。遂赶紧办齐,一同到彼,哭祭了一回,然后就道。

约莫行了三四日,忽见杨静夫迎将上来,一同下店。此番歼除真珠泉,是一桩非同小可之事,无人不有倦色,整整的静养了三五日,才得服帖。瑶华提起那日鏖战时,十分危险,怎么阿新倒不显些神通来帮助,却葬送了阿真父女两条性命。若非三姐把那黑贼打死,恐怕我们这几个也不能生全。阿新道:“前日鏖战的事,因接联的事多,婢子还没有细禀公主知道。自庞希德中了刀,阿真中了一箭,公主同三姐、阿巧亦在危急之时,婢子看着不好,急急纵上云头,意欲将这些贼子提在云中摔死。那知师父已在云头上,见了婢子,便问:你待要怎么?婢子说:现在公主危急,手下俱已受伤。意欲助阵。师父道:我也在此,难道不会助阵么?今晨乃庞希德父女及这些贼子毙命之期,公主们亦应受此危难,皆上天注定之数。你又何须助阵?故尔不敢举动。后见三姐拔起树来,将黑贼打死,贼围渐解,才送了师父,然后落下云头。如此危急,岂有袖手旁观的理。”瑶华听了,向空拜谢,谢毕,又对三姐道:“我见你拔的那棵树,却也不小,你有多大气力?就能拔起这棵树来?”三姐笑道:“这也是发了急,连自家也不望拔得起的。”阿新道:“拔棵树也还能够,到是举起树来打人,更了不得。若无千斤之力,休想动它一动。”三姐道:“若此时再要我拔起一棵树来,也断断不能。”瑶华道:“也是我们命不该绝。”桑二道:“人之生死,自有定数,也不能强为的。”瑶华又问桑二道:“你所学的法术,最利害的是那几桩?”桑二道:“奴子所学,皆是白莲教,只可掩人一时耳目,不能悠久。如撒豆成兵,止有六个时辰,过了时刻,就仍为豆子。其余移山倒海,皆是虚假,凡夫俗子见或骇异,若大富贵人,就能看出破绽。其最利害的是移人魂魄,使其颠倒,压镇八字,用刺其心。只此两端,算是利害的。至骑木鸢上天,控草龙入海,皆仗真言咒诵,稍停半刻,即时堕落。若千里以外,算人来往,对面相逢,倒人囊橐,此更下乘而不惜为者。”瑶华道:“若据你来说,此教甚属平平。”桑二道:“多半受人愚弄。”阿新道:“本朝唐赛儿如此强盛,亦未见成事。婢子知他们法力,总无实济。故那晚只将公主的流星绳索,运了些灵气,便能缚来。可知其伎俩矣。”瑶华见桑二说话时,还是袅头袅颈的,遂道:“你这样子,竟依我改了女妆,倒还看得。不然,男不成男,女不成女,像什么规模。”遂令三姐与桑二改妆。

又见阿巧,自出路以来,身面皆胖,且习学了弹弓、拳棒,渐有纠纠武夫的气象,因对阿巧道:“路上只有杨静夫是个男的,似乎还少一个,你竟改做男妆。”遂令阿新,将他两个的衣服掉换过来。一时打扮好了,大家一看,真个相像。瑶华道:“即妆扮得相像,索性把他两个做一对颠倒夫妻。”众人听了,都笑说:“很该这样。”瑶华道:“今晚我备个喜筵。替他们做花烛。”众人又各高兴起来,真个忙忙碌碌,备办筵席。杨静夫又去买了香烛,并画就的和合二仙的神像,供设起来。

不一会,收拾齐了,杨静夫扶了阿巧,三姐扶了桑二,在和合二仙前拜了。又请瑶华正中坐下,齐齐叩拜。又令夫妻两个对拜过了,然后才入房中坐床,一面外边铺筵席。瑶华道:“你们少不得也有一席。”阿新道:“有的。”瑶华道:“你们三个人,虽不是公亲,也算个大媒。把筵席也设在旁边陪坐。”各人照依铺设。将要入坐,杨静夫道:“他们两个结为夫妇,是公主主婚的,公主应上坐,他们两上对面坐。”瑶华道:“果然如此。但主婚人就要坐主位,如女儿出嫁之日,女儿是第一位,其母氏反坐主位,就是这个道理。应令他们两个上坐,我在旁坐,才为合式。”众人都道:“公主这个议论不错。”遂将椅子挪转,各各坐下,于是开怀畅饮。瑶华对阿巧道:“你如今是男子了,也该放些丈夫气概出来,多多敬你令正一杯。”各人听了又笑起来。三姐道:“他两个今日做新人,自然都文文雅雅,待我这个旧时媒婆,与他们送个合卺。”遂斟上两杯酒,与这两个新人交互而饮。阿新也斟个大杯,送与瑶华道:“公主是主婚,少不得也要陪一杯。”一时觥筹交错,哄笑满堂。寓主人听见,不知何事,大小男女都来窥视。见一对男女坐着,又设香烛,供着和合二仙,才晓得与男女配合,不好冷淡,送了四盒贺礼来,瑶华令收两色,余者璧还。俟来人去后,大家又笑不止。瑶华对阿巧道:“明日你还要备席,请人吃喜酒哩。”阿新道:“收了人家东西,这倒免不了的。”不一时酒兴畅足,遂各散席。

那晚六人作三对而卧,阿巧与桑二同床,三姐和阿新同床。大家暗令杨静夫只在瑶华门口伺候,一俟入衾,即便挨身上床。瑶华渴想已久,方遂私愿,自然比寻常不同。而静夫亦大展其本领,是必加意奉承。这晚的乐境,自然推瑶华为最。

次日瑶华起身,回想昨宵之乐,虽身入仙境,大约不过如此,满心欢喜。三姐进房,瑶华唤令:“今日要陪客,你来替我梳个好头。”又令阿新将在苏州所制衣裙、首饰,检点出来,打扮如花似玉。令各人都打扮了,好待女客。

当日备了两席酒,一席请寓主人男客,一席邀他们女客。打算停妥,即令备办。瑶华在房想道:离京师不过三日路程,京师中曾在那里阅过兵,恐认识者多,不便似行脚打扮进去,也须如今日装束,好遮他们的眼。主意定了,遂写信与荷香道:

我游道出门,匆匆五载。今日来此,不可以旧日面貌对人,可备后挡车一辆,交与来人带回涿州,以便乘坐来京。毋使长史、令史们迎接,恐主上知之也。尔在京况味如何,仍在赐第内居住否?为我拂拭数间,暂歇游足。倘人问及,以我为梅影对之可也,不可破我行踪。

写毕封固,遂唤杨静夫入来,道:“我有一信,尔可星驰进京,投在十四长公主坤德侯钦赐府第,守取回信,并讨一辆后挡车来,以速为妙,不可耽搁。”静夫接了信,即便启行去了。

瑶华这里到得下午,寓主人女眷们来,瑶华接入,仍令阿新等打扮一对新人,出来拜谢。见女眷们共来了三个,一个老的,两个中的,问是婆媳两个,一个是寡居女儿。他家姓于,有两个儿子,大的儿子与他丈夫居守田园,第二个儿子常在外间做客,现因患病在家。瑶华也把假话来谎说一遍。不一会,两个新人出来拜谢了,也就端端正正的坐陪。那两个中年的,把两个新人看个仔细,但见桑二耳上没有环,又见新郎耳上倒有环眼,两个在那里私语,似乎有疑惑的意思。瑶华觉了,就着他两个告退。随后也就摆上酒席来,老的上座,中年两个左右坐,瑶华在主位上坐陪,三姐同阿新往来伺候。这两个中年的一眼不眨的把瑶华细看,那老的问道:“这两个配合的新人,是娘子何人?”瑶华道:“是家下常有的小厮丫头,因长大了,途中不便,故索性与他配合。”那老的道:“很该这样。”又问,娘子是那里人?”瑶华道:“是河南。”那寡居的女儿道:“娘子的打扮,不像河南人。就是尊使们一个个都讲的苏州话。”瑶华道:“舍下用人,都半是苏州人,所以衣妆都是苏州款式。姐姐,你那里晓得是苏州来的款式?”那寡居道:“是家君讲的。”瑶华道:“却也不错。”那老的道:“娘子如今要往何处去?”瑶华道:“到京城投奔亲戚。”那老的道:“这也近了,可以多住两天再走。”瑶华道:“今日已差人前去讨车辆,恐怕还有两日耽搁哩。”那媳妇道:“我婆婆还要奉屈娘子,到我们里闲坐坐,吃杯水酒。”瑶华道:“在此打扰已不当,千万不要费心。”那老的道:“也不成什么,无非坐坐,说个闲话,省得寂寞。”瑶华正要劝酒,那老的已立起身来告止,瑶华又留坐吃了一杯茶才回去。遥华送出便回,一夜无话。

次日午后,那边令他寡居的女儿来请瑶华并这两个新人过去用酒。瑶华接进来谢了,请他坐下道:“既承盛意,我自然要领情的,他们不消了。”那寡居也就依允,催促起身。瑶华遂入房中稍为修饰,加上外罩大衫。阿新、三姐跟着,一同到后堂来。那老的早在庭前等候相迎。瑶华一到,十分恭敬,礼毕献茶,又论些家常。只见那媳妇同这寡居出来,拜见了,就摆上菜疏,请瑶华坐了,仍是他们三个来陪,劝酒送菜,殷勤倍至。忽见那男的寓主人,扶着一个病人出来,跪下叩头。那男老儿道:“这是二小儿,因染了一种怪病,一切细底拙荆自当奉告。我知娘子非凡人,可以有法处治,务望救他一命,也是娘子积德。”那瑶华三不知的立起身来,忙忙请起,那男的老儿说了这两句,也就扶了进去了。大家仍请瑶华坐下,瑶华不知头脑,遂细问那老女人是何缘故?据那老的说道:“这个二小儿,今年尚止二十二岁,三四年前,偶然出去闲游,想来少年性情,据他说,途中遇见一个美妇人与其同路,两相问答,就在田野中成了好事。知道他未有家室,情愿随他,遂一同回来,藏于室内。我们一家初不知道,那知日渐瘦瘠,竟成劳瘵。我们再四盘问,方才晓得,我们一家人都不能见,遣之不去,并深恨二小儿将他实情说出,时复诟詈。二小儿不与同寝,他又能于梦中与之交合。这几年始终病体恹恹,不能出外生理。前日娘子们来赁居,那怪物再四叮嘱,不许容留。二小儿不睬他。及娘子们进门,他就恐惧异常,辄思藏躲,因知内堂房舍狭窄,没有可躲之处。看他坐臣靡宁,只得携了些零星物件逃避。临去时指着二小儿道:“你不听我话,少不得来结果你的性命。忿恨而去。故知娘子非凡人,若娘子们去后,这怪物必来图害,务必要求娘子们救他一命。”说罢流泪。瑶华笑道:“那怪物既然去了,恐亦未必再来。然我并无拿妖捉怪的武艺,如何搭救?”那老的道:“我们何敢必定要娘子捉拿?看那怪物的光景,必有可惧之处,娘子不能,尊使中必有能人,亦望吩咐一声。若能追求踪迹,灭去根株,二小儿才得生活。”说罢,立起身来要拜求。瑶华连忙阻止,道:“且待回去商酌,若可以为力,断无不尽心之理。”这三个都谢了,然后殷勤劝餐。

瑶华因有此事在心,亦即告止。散席而回,卸去衣服,便悄问阿新道:“此妖你可能除他么?”阿新道:“据他说来,这怪物不待我们入门,心已惧怯,亦非大有法力者。不必我去,只令桑二略施小术,可以制缚矣。”瑶华即令阿新传知桑二,令其收除。阿新去了。瑶华酒后醺醺,横躺于炕上,不一会阿新来房对瑶华道:“桑二已将此妖算出,乃是黄河鱼精,尚不成气候,容易收除。他现在房中作法。”瑶华道:“他施什么法儿?”阿新道:“他把个面盆盛了水,在那里念咒。他说先要钉住他,俟钉住之时,用桑木剑便可刺死。”瑶华道:“必与他们些效验,才能放心。”阿新又去说了。

瑶华不觉沉沉睡去。桑二这边,已用法术将鱼怪刺死,同了阿新来报瑶华知道。只见瑶华睡梦中号啕大哭,阿新恐其梦魇,忙去轻轻唤醒,又与他拍着肩背,遂渐渐醒来。桑二便问瑶华道:“公主为何如此?”瑶华睁开了眼,喉咙里还哽咽不止,三姐已烹了茶来,阿巧也来了,瑶华饮了茶,才觉苏醒,便道:“此梦不祥。”众人都问做的什么梦?”瑶华道:“我睡去时,似乎又在路上,见四境荒凉,人烟断绝,已觉凄凉之极。不知怎样的,模模糊糊又到了一处,也不知是什么处,但见上面摆着祭具,自顾身上,穿了一身重孝,在那里哭拜。我如今想来,要穿重孝,除非王爷有些不妙,才穿得上身,可怜我王爷,只生我一个女儿,虽然留个替身在那里代我,何如亲骨血在眼前的好?”说罢又哭。众人道:“此是梦寐之事,难认真,公主休得如此。”三姐道:“梦中事是相反的,梦凶则吉,或者王爷又受皇上大恩典,正在那里欢喜,你倒反去诅咒他了。”瑶华听了这番话,方才止哭,遂问桑二拿妖之事如何?桑二道:“已刺死在黄河滩上,约莫离这里不过四五十里路,叫他们沿滩寻去,自然有得。”瑶华也觉欢喜,遂令阿巧去报知寓主人。其时已有二更多天,瑶华又吃了些夜宵,才解衣而寝,留三姐伴宿。

次日起身,听见寓主人家中言笑喧哗,正不知为何事。膳后,寡居来道谢,并言今早在黄河滩上寻着一个白鱷鱼,胸口有一道剑伤,死在那里。昨日你们那位来报知,已除怪物,说在黄河滩上。今日寻着,想来就是此物了。我父亲竟叫人抬了回来,好大一个鱼,约来有整百斤重,现在我们堂中,请娘子过去看看。”瑶华听了,倒觉稀奇,遂同阿新、三姐走过来,看那死鱼。真个粗大如猪身,长有五六尽,仰卧在堂中。果见胸前有剑痕一道,而胸之两旁,隐隐高起,宛如妇人之乳,看之肚下,居然有阴,与妇女无二。据那老妇人道:有人说这鱼肉甚好吃,且可疗病人之疾。瑶华应答了几句,略坐一坐,即理回转。又住了一两天,无事可述。

这日天已将黑,忽听见寓主人报进来道:“外面有京中来的一位官人在此,你们那位去引他进来?”瑶华想,必是荷香来。遂令阿巧引进来一见,果然是荷香,已是峨冠博带,伏地叩拜。瑶华令其起来,彼此掩面而哭。荷香道:“公主将来的大道自然有成,只是受这番辛苦,叫奴子们心上实是不忍。”瑶华道:“我承师父十余年的培植,不敢负他的期望,那还顾得辛苦。你如今升官了?”荷香道:“托公主提拔之恩,已升授兵部车驾司。主上时常念及公主的勋劳,几番下旨宣召。梅影已奏明,产后病发了。然目下四方多故,恐还要宣召哩。”瑶华道:“我如今已是闲云野鹤,即有征召,亦只令梅影袭职赴京。”说着,杨静夫也来了,荷香道:“公主旧时的人,怎么一个也不见了?”瑶华道:“途中险恶异常,临出门时,也带了白于玉、黄金钏、黄家媳妇三对夫妻,从江南就打发回去,因不能助我之力,反要保护他们。若不是这几个人,也不能到此。”遂令荷香且暂歇宿,明日也不必随行,竟先自回去,一来恐招人耳目,二来主上得知,必然阻我行踪也。荷香道:“车子已备来了,仍在于赐第内收拾洁净,且过了这个年头,俟春融时,再往前进。”瑶华道:“且到都中再定行止。”荷香退出至门首,瑶华忽又唤回,道:“我到不曾问你,王爷这几年身子可好,常时到京么?”荷香道:“每年元旦、万寿节必然到京朝贺,惟因流贼出没无定,往往赶不上,误了时日,主上也深知,却不见责。”瑶华问道:“王爷可曾有庶子么?”荷香道:“近今闻得有喜,不知可能是个庶子?”瑶华道:“王爷身上还是这么肥胖么?”荷香道:“也还如常。”瑶华又道:“你先回京,吩咐下边这些官儿们,只称我为乡君就是了。进了府第,另开一个门儿在僻静处,以通出入,大门上仍用你的封条封好,免人知觉。”荷香一一答应,才走出门来。寓主人另备处所,请荷香安歇,手下人都称为祁老爷。不题。

再说那阿巧、三姐、桑二们,在旁见了荷香如此规模,都不知瑶华究竟是何等样人。杨静夫回来后,一个个的来问他所到处所是何样子,所见的是何等样人?他说他的父亲是王爷。是何等王爷?杨静夫遂把瑶华曾经十六岁上就领兵出征,灭了反叛,曾封过侯爵。他同当今皇帝是平辈的兄妹,他家有多少金银库藏,这京中府第,是皇是钦赐的。他有个师父,叫无碍子,有飞剑可以千里外取人首级,十分了得。如今传了道术,要去峨嵋山修仙,所以孤身前往,要我们这班人护卫,将来都有好处。他家里还有一个面貌相同的丫头,叫做梅影,替着他出名。今日来的这个官儿,是他的家生子,自幼伴读大的,如今已做了大大的官了。他家像这样的官有五六个,小些的还有七八个哩。众人听了十分钦敬。当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先是荷香进来,辞了先行。瑶华即令众人收拾行李,装好驮子,辞了寓主人,一同进京。行抵良乡住宿,行李铺设停当,瑶华唤阿新取件衣服,各处找寻不见,大家以为诧异,正要令桑二算其何往,三更后始见其回,瑶华问其何来?阿新笑而不答,知其有异情,悄令其来房,再四盘问,阿新才实告瑶华道:“婢子虽蒙师父化成人体,究竟是假的。京师乃至尊坐镇之地,都有神灵护卫。婢子入到京城,恐被驱逐,故先往探视,如可去则去,否则暂避远处,俟公主启行,再来随侍。方才纵在云头,细看皇城以内,只有些少神光,而妖氛反盛。当即下到城中,遇见一个蛇精,问其缘故。据云:本朝气运已衰,正大之神,俱往北边卫护真命天子。此间因尚有些微余运,只拨手下神将在此保护,不久亦将散去。故妖魅得以出入无忌。婢子更不须回避了。”瑶华听了,叹上一口气,道:“天命使然,难以回避。”盖追忆无碍子嘱咐时所言,也遂各寝息。

第二日赶个早,星驰入城,到得府第,已将傍晚,早有荷香在彼接进,进门后仍将大门拴锁。到得第二进,见素兰率领一班妇女来接,瑶华竟到西洋楼

下坐定,一个个的叩见了,独与素兰执手,欷歔哽咽不止,大家劝定。又见荷香来禀道:“两名令史、一名副史及管事、护卫人等,都来请安。奴子已宣示他们,并非公主到来,乃是顾乡君奉公主遣来,盘查此间库藏的。已吩咐他们去了。”瑶华道:“很好。”那八个职事宫女,都代收拾行李,安排夜膳。瑶华到此,心神始安,与素兰讲讲旧日情事,并询庄上光景如何。素兰摇头道:“光景大不好。”瑶华道:“如何不好?”只见素兰慢启朱唇,说出几句话来,要知端的,下回即见。第三十三回重来赐第藏行迹 再叙前缘话夙因

调倚《虞美人》词曰:

天涯飘泊人情异,重到繁华地。当时气概欲凌云,脱去兜鏊甲胄尚何云。

偶思隔世何其丑,萍遇鸾交友。浅斟细语忆前因,惟尔身经其事好规人。

话说素兰慢启朱唇,道:“光景不大好,连年荒欠,租子并无颗粒,反复给发口粮赈济近庄佃户居民。上半年邹桂娃、吕良珍两对夫妇移家来京居住,到婢子这边,据他们说,旧日积存粮食已用去大半,库藏亦俱动用了。庄子上男女个个淫秽不堪。桃红已得了弱症,裘素蟾脱阴身死,梅影整个月不宣召粉侯相见,庄务全然不管。外边还亏蕉叶、柳枝和这些长史、令史们把持,内里亏了白于玉等四五对夫妻料理,不然还不晓得怎样哩。”瑶华道:“这些事王爷可晓得么?”素兰道:“王爷只知是公主,那里还有疑心。自续娶了赵妃娘娘,恣情快乐。因近来年岁荒欠,无租可收,也懒得到庄上。听说张其德、周青黛两个十分焦虑,时时劝谏梅影约束大众,到有一片忠心。”彼此嗟叹一回。瑶华道:“我已浮沉世外,那里还去顾恋这许多,只好由他们了。你们两个还在此间住么?”素兰道:“初到京时也曾暂住,自他推升后,有这此寅僚往来,在侯府出入似觉不便,故又另置了一所房屋居住。”瑶华道:“如此,你另自有家,也不免要主持家务,我在此已安然乐逸,自有职事人伺候,你只管回去。”素兰含泪道:“自与公主相离,已将第六个年头了,皆因公主欲证大道,心上有许多言语不能出口。然思念之苦,时刻在心,好容易得以依傍些时,所以昨日已先搬来了。”瑶华亦垂泪道:“难得你这片美意。”遂名散去。但瑶华淫心甚炽,且不肯听人劝谏,素兰也略知大概,也不便絮舌。

这日长史赵宜夫妇也来京了,荷香带领来见,还只认做梅影。瑶华问道:“好好在庄管事,怎么来了?”这两夫妇道:“庄上乱得不成样子,公主全然不管,有什么话回上去,只有答应,并不剖断。前几个月林绿环、潘桂儿的丈夫在外边引诱这些村庄上不堪的妇女,藏在庄内奸宿,被本家知道,上门来索人,还不肯发回。一村人不服,几乎逼反。周皇亲家的两位小姐,带了两个男扮女妆的人,来到庄上,整半年的耽搁。内中一个死在里边,将尸首从花园水门里放出,可怜这家是个独子,父母气苦得了不得,直告到部里,必要拘人偿命。幸而两家的声势好,部中代为弥缝,费了整万两两银子才得完结。现在流贼横行,已来庄上抢劫过两次,皆赖焦叶们杀退,然伤的人,也不少。我夫妇两个受惊不起,担不住这样的干系,只得辞了长史之职,回到京中,将就过个平安日子。”说罢辞回。瑶华心上按捺不住,遂写信与梅影道:

尔我两人,体虽各授,貌则相同。故吾师特为造就,以冀代我虚名,成我大道。临行谆嘱之言,言犹在耳。我已游至都中,叠闻庄上情事甚异昔时,且知遇事颟顸,了无分剖,甚而所为乖谬,迥出寻常。犹忆同在闺帏,举动皆称得体,何未经数载,辄易初心。吾师声容虽渺于目前,而神气当蹑乎人后。双丸锋利,独尔未知耶?应速改前非,亟为洗涤庶口,庄园尚不致化为乌有。俟罪消功满,当有以合我影形。毋怠毋忽,余不尽。

下首写坤德侯手泐。写毕封固,即交荷香,遣人赍去。

是晚,瑶华觉右臂沉湎针浮动,不敢逗留,择日启行,一面令荷香于库藏内拨出一百万两号票,分做十张,对半裁发。收拾行装,即便启行。荷香、素兰俱送出一站,瑶华即对遣回。

前进一路,探听流贼都在陕西,故得坦然而行。由保定、真定、潞安至山西太原府,探听所设典铺,左近赁房住下,将号票捡出二十万两,令典中赴京师运来收贮。瑶华见山西风俗谆朴,欲于此游玩,令阿巧去唤寓主人内眷来一问。忽闻里边有人唤凤姑名字。瑶华听见,甚为熟悉,一时竟想不起来,好生纳闷。不一会,阿巧同一个中年妇人走来,瑶华接入,坐定,茶毕,问了些闲话,看他身上褴褛,不像富足的,而面容其为清秀。那妇人听见阿巧们在里面说话,便问道:“尊使们都是江南人么?”瑶华道:“正是,娘子那里晓得?”那妇人道:“我母家也是江南,因先君作官在此,身后不能还乡,遂尔流落,就与此间人婚配。”瑶华道:“令先君尊姓?”那妇人道:“姓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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