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刀下的笑容(一部触动中国人内心深处的抗日史!)(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3 13:5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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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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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刀下的笑容(一部触动中国人内心深处的抗日史!)

屠刀下的笑容(一部触动中国人内心深处的抗日史!)试读:

神州上的绝望

“你不是畜牲,你能活下去吗?”第一章 乱世*******************************“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

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写的虽是朝鲜之境,道是中国又有何不可?*******************************

一个大饼子,什么时候可以换走一个大姑娘?

如今在韩家屯,足矣。

远方山上还有一点红霞,但已成弩末,黑暗正如海啸般吞噬着大地。

一只蚂蚁大的身影正向韩家屯这大海中的孤岛爬去。

血迹斑驳的脸上,是一双茫然的眼睛。散发随着腥风飘扬,下颚长满了颓唐的胡渣。破烂不堪的号衣下,是无尽的伤口和疲惫的躯体。

他叫岳冬。一个十八九岁,相貌平凡的清兵。

前方,应该是上百支洋枪。枪眼,应该是对准着自己。白天看见是这样的,只是天黑看不见吧?

回头,兄弟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死寂的黑夜里。

汗流浃背。听见的,只有自己紊乱的呼吸声。

岳冬当然知道,之前两个去劝降的,尸首早已被挂在村口上。

但他不能不去。

岳冬背着一个插着白旗的包,轻轻地仰着脸,咬紧牙关,高举双手,只有四根指头的左手紧紧地捏着一封信函,拖着沉重而抖颤的脚步步向韩家屯——一个如今附近村民闻之色变的地方。

叱咤一时,曾经走遍大江南北,官府多次围剿无果,连慈禧太后也过问的匪首赵西来,如今正虎落平阳,被困于奉天金州以东两百里的这个小城寨里。

数千清兵把韩家屯围个水泄不通,但就是不攻进去。里边的人,包括上千个村民,也不许出来。

就是这样——耗着。

当然,官府的说法是——村民都被赵西来挟持了。

屯外放着两大堆尸体:一堆散落一地,是双方厮杀过后剩下的胡匪尸体。另一堆在屯的旁边堆积如山,是屯里饿死的被人扔出来的尸体。

三个月过去了,盛夏已至,一些已经腐烂见骨,血水一地。

苍蝇如云,岳冬不停地用手和信函在耳边乱拨。“狗贼!我操你祖宗!……哇……”

看见地上的尸体,岳冬再次想起,那些旗兵是怎样处死那些已经缴械投降的胡匪……

从山坡上往下面远处的空地看去,人都像蚂蚁般小。岳冬只勉强看到有二十多个人跪着,全都被勇兵按住身体,辫子则被另一人往前拉,伸出脖子好让刽子手干活。

无论胡匪们如何挣扎,如何喊叫,他们的头,始终一个一个地离开其身体。

余下的,开始连喊也放弃了,认命似的跪着,仿佛在盘算,早点投胎是否更划算。

没人喊了,一切都归于寂静。

时间久了,谁都没有表情,如屠房里宰杀畜牲一样。

鲜血,不过像捏破柚子肉所喷出来的那丁点的汁液。一切,仿佛都是可有可无。“他们……不是都投降了吗?”作为新兵的岳冬声音嘶嗄,双目放空地看着远方。

旁边的奉军副统领慕奇眼睛斜了斜,像是不屑他的妇人之仁:“投降就不是贼了吗?几百人哪!要是都把他们都关进大牢,谁给他们饭吃?”咬一口馒头又说:“何况,他们是赵逆的人,压根不可能有活路。”

岳冬心有不忍,扭头对着慕奇说:“但杀了他们,以后还有谁会投降?”

慕奇不以为然,但略带感概道:“但不杀死那些想吃饱的……以后还有谁愿意乖乖地挨饿啊?”接着把最后一口馒头放进嘴里,放眼远方在看热闹但又呆若木鸡的百姓。

岳冬心头一震。

这三个月来,岳冬咬紧牙关,冲锋陷阵,死里求生,为的,就是回去见那日夜思念之人。

但,为什么条件竟然是——把只求一条活路的人杀死?!“我求你了!我求你了!不要让我们回去行不!”“我跟你磕头!我跟你磕头!”“里边都没吃的了!”“给我吃的,我把我儿子给你也行!”

那晚村民向着包围他们的官兵跪地哀求一幕,再次在岳冬的脑海里浮现。“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见官兵们始终不说话,但又不让自己离开,一个村民终于力竭声嘶地喝问了一声。“谁让你投胎到这儿?!”一个官兵终于回答,接着就是用枪托狠狠地砸下去。

岳冬虽然在远处,那句话听得不太清楚,但已经深深地扎在他内心深处。

谁,让我们投胎到这儿了?……

在养父口中,岳冬不知听过多少遍,当兵,就是要“保家卫国”、“爱民如子”。的确,岳冬这几年来都是跟随养父驱赶胡匪、保卫百姓、赈灾施粥、修桥补路……但,经历了这三个月,如人间炼狱的三个月,岳冬开始明白,为什么百姓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怪异,为什么他们总是诚惶诚恐,为什么他们会箪食壶浆以迎赵西来,为什么赵西来每次把官兵杀掉,把尸首高悬示众,有百姓要乐得放鞭炮……

其实,寻父十多年的他哪会忘记,当年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就是在他小时候被官兵捉走?

但他此刻绝不会想到,只要能把那些贪官污吏杀掉,只要能让百姓不再受官府劳役和压迫,只要能让百姓吃上口饱饭,不管什么人,千百年来只有天下,没有国家的中国百姓,都会照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包括,半年后踏上这片土地的——日本人!第二章 当兵*******************************“……顾今日之中国,有治法而无治人……国势陵夷至此,绝非偶然之数也。以今日之势占卜中国之前途,早则十年,迟则三十年,必将支离破碎呈现一大变化。此四五年来,民心叛离最甚,似已厌恶朝政,草泽之豪杰皆举足而望天下之变。”*******************************

半年前。

旅顺口东大街。一耶稣教堂。“你的神……一点也不灵……”声音出自一个年已及笄的少女。其肌肤白皙,淡雅脱俗,虽没打扮,但在人丛一眼就能辨出。颦蹙的柳眉下是一泓深潭般的美眸,既迷人又难以捉摸,仿佛藏着万缕思绪,也害怕让人探知。其一言一词,一瞬一瞥,都如淡淡落下的飘雪,散发着隐隐的忧伤。“神不会有求必应的……有求必应,对人来说,未必是好事。”一个五十来岁,坐在少女身旁的洋人牧师以不纯正的中国官话应道。

此人名叫杜格尔德,中国名字叫司督阁。由于他常以赠医施药来传教,当地人都叫他做“司大夫”。当然,也有时候戏称他做“士大夫”。“他回不来……也是好事?”少女黛眉轻蹙,气若幽兰,纤指紧捏着白色的手帕。银白色的回回条状耳饰、雪白色的镶边短袄、素色带有排须的云肩,无不显出少女的凄楚。“神自有衪的安排……神会保佑他的。”司督阁看着远处雄伟的耶稣受难像。

少女沉默一会,站起来,深深地呼吸一下:“我还是去医院帮忙。”

司督阁正想劝少女回家歇歇,门外突然有人大喊:“电报!”

是杨大妈的声音。

声音在教堂里回晃着,四周正在做礼拜的耶教教徒纷纷静下。

只见杨大妈穿过教徒跑了进来,停在少女跟前,把一张电报译文递给少女。少女没有立刻接过,只看着,尽是一副难以致信的样子。

教堂里只剩下杨大妈的喘气声。

少女抬头看着杨大妈,杨大妈则把电报再往前送,喘着气地说:“是……是岳冬……那小子……平安!……一切平安!”

是岳冬。

少女忙把电报抢过翻看,杨大妈继续说:“他到了四川迷了路……后来又遇上山贼……人无事但钱财掉了……沿途得靠居民接济……跌跌撞撞的走了一个月才到重庆府……找到张大人后就立刻给咱们捎信……”擦擦汗水又说:“他正赶去山东,说登州还有一个……”

少女如释重负的坐下,什么也听不进去,不停地翻看着岳冬的电报,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恨不得马上飞去与岳冬相会。

在岳冬身边如此关心岳冬的,除了其养父左宝贵外,就是如今已经亭亭玉立,蕙质兰心的左心兰了。

这年,是甲午年。*******************************

登州一客栈。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和一对夫妇对桌而坐。“真的像吗?”那少年左边脸上有两条长长的疤痕,一深一浅,头载回回白帽,身穿市井布衣,挽起了袖,正吃着一个肉包子。

那对夫妇看着少年,那个男的先说:“像!像极了!尤其是那对眼睛……那个眼神儿呀!说你不是你父亲的儿子也没人信!”

那青年冷笑一声:“我当然是我父亲的儿子了!”“对……对……”夫妇二人尴尬地笑了笑。

那妇人又说:“不光那眼神,就看你的大耳朵、国字脸、大鼻子、大嘴巴……压根和你爹是一个模儿!”

这时少年把口里正嚼着的一口肉包子吐了出来,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肉?”“猪肉吧!”夫妇二人同声同气。

少年扔下包子道:“我不吃猪的呀!”“好好好……不吃猪吃别的!”那个妇人把小二叫来,问少年想吃什么。“羊肉串有吗?”少年将右脚踏在凳子上。“有!”小二应了一声便去了厨房,不一会就拿了几串羊肉来。

少年把手搁在膝盖上,吃着羊肉串问:“我爹有没有说,当年为什么把我扔下了?”

夫妇相互一瞧,男的先说:“还不是穷嘛!”

妇人又道:“谁舍得把自己的孩子扔下?那时候不把你卖了,你和你爹都得饿死!”

少年一直没答话,待吃完最后一串羊肉后,仰头叹了口气,站起来擦擦嘴,问:“茅厕在哪儿了?”夫妇二人一指,少年便往那方向走去,左转右拐的走到街上,自言自语道:“又是蒙的……”接着舔了舔嘴唇:“幸亏那羊肉串还不错!”

少年牵着马走过两条街,到了人较多的市集,从背包拿出一大堆纸来,然后东黏西贴。不少途人开始围观,只见上面写着:

寻人

寻男子一名,年四、五十,名岳林,光绪初年与妻儿失散。

寻得此人或有此人消息者,请告奉天旅顺口高州总镇都督府岳冬,或函或电。

重酬。

此少年正是岳冬。

岳冬没有理会途人的反应如何,贴完了上马便走,就如例行公事一般。见远处有群小孩正围观一布袋戏,岳冬悠然一笑,想起在上海买给情人的礼物,双脚磕了磕马肚子向码头奔去。*******************************

旅顺口。左军门府前亲军教场。“砰砰砰……”五十个勇兵身穿整齐的奉军军服,裹着头,单膝跪在地上,抬着枪瞄着前面靶子放排子枪。哨官马乐正在旁监督着。

这些年不时来左宝贵家中作客的叶志超在后面看着操练。虽然年近花甲,但养尊处优的他比十年前还要胖,双颊胖得与鼻子形成两条深深的沟,脖子也快没有了,而且白发也不多。毕竟官已至直隶提督,平平安安多过两三年就可以安享晚年了。

看腻了沉闷的操练,叶志超步入身后的鼓楼,只见一人正托着额头俯首沉思。

是左宝贵。和十年前相比,现在的左宝贵不单两鬓已白,胡子的根也白,深深的鱼尾纹里仿佛藏着千思万绪。

见左宝贵心情不太好,叶志超故意打断他的思绪:“明日之战……如何?”

左宝贵愣了一下:“不就是胡匪嘛……”“这回……该拔他了吧?”

左宝贵出神地看着远方,半晌声音沙哑地说:“不瞒你说,有时候……我真后悔向他们许诺。”“你打算食言?你看兰儿帮他补军服那样子,你要是不成全,可是要了她的命!”“那小子,就是为了娶我的兰儿才当兵!”“嘿!咱男人嘛!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女人!”叶志超仰头向着前方训练的勇兵又道:“这些崽子难道是为了保家卫国进来的?你我当初也不过为了糊口才当兵的吧?别太强求了!”“但进来久了就得知道,当兵,不是单单为了分口粮……”“对,还有女人嘛!”见左宝贵对自己的笑话没反应,叶志超叹口气又说:“你要个好兵当你的东床,还是要个好小子来当东床呢?好兵像武兰……”见左宝贵脸色顿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不说了……”“砰砰砰……”又是一阵枪声。

过了一会,左府一下人领着一个人前来求见。

那人递上一喜帖道:“我家主人的小女儿于下月十五成亲,主人请左军门您到时候能赏脸光临!”

左宝贵和叶志超一看那帖子的署名,正是他俩的好友尹钖崧。“一定一定!”左宝贵十分客气,又命勇兵把那人送走。

叶志超故意叹了一大口气:“老马嫁完女儿才几天,老尹的小女儿也成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咱们兰儿了……”

左宝贵马上激动起来:“我不急吗?!那小子……你瞧!说好初八能到,今天都十四了,连影儿也见不着!这还要是他第一次当棚头呢!”“几百里的路程,谁说得准呢?”“他压跟儿就没这个心!”“岳冬那小子嘛……胆子是小了些,但总算是去过武备学堂啊!”

左宝贵立刻反问:“他毕业了吗?”

叶志超当然知道岳冬去了武备学堂后,因为老是旷课跑去耍布袋而被洋人教习赶走的事,稍微尴尬的又道:“哎!他之前当探弁,虽是初历战阵,但总算有点表现啊!还有,他的枪法好啊,就这几年他毙的胡匪,当个外委绝不为过吧!”“用枪打没事,用刀呢?”

叶志超立刻回不了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吞到肚子里。“砰砰砰……”

沉默一会,叶志超看着前方的勇兵,双手背在身后,叹息一声,怪责似的道:“其实……他这性子……你干嘛就让他当兵了?”“他不当兵能当什么?让他耍一辈子布袋不成?”“当就当呗,又何必逼迫他每战必先?当个幕友师爷也好吧!”

左宝贵立即苦笑道:“我不让他每战必先……”但随即便慢了下来,变得一脸怆然,空洞的目光搁在地上:“以后还有谁替我卖命?”

叶志超凝视着左宝贵。虽然觉得他很是固执,也很想劝他,但深知其性格的叶志超知道压根就劝不了。见其难以释怀,也只好装笑道:“嗐!你也得替人家想想!人家不喜欢砍人,你硬是要人家每战必先,到人家在前方立功了,你又说人家开枪打的不算,然后又理直气壮的不让人家成亲……他心里舒服吗?”接着拍了拍左宝贵的臂膀,头也不回地远去。

左宝贵听见再答不上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上的喜帖……*******************************“今天来看病的人多吗?”左宝贵像平时一样和女儿吃饭聊天。

心兰吃着羊肉泡馍,无精打采地说着:“忙死了!今天金州又来了一帮流民,也是慕司大夫之名而来的,还未说那些来戒烟的越来越多,我也是刚回来不久……”“流民?”左宝贵正想把手中的炸回头放进嘴里,听见也打住了:“又是乞丐是吧?”“是乞丐又有什么问题呢?岳冬也不是乞丐吗?也给你抱回来了!”“爹不是这意思!……就是一个女孩子,好好的在家不行,非得要去当什么助护……”左宝贵开始有些动气,但话未说完就被更动气的心兰打断:“爹!”

看着女儿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左宝贵也知道,再说下去女儿只会提醒自己这是第几次重复着同一遍话了,遂将话像手中的炸回头一样,一口吞进肚子里。

心兰没有忘记明天有重要的事情,以试探的口吻问:“明天的胡匪……凶吗?”“就是牧羊城那边有村民的牲口老被人偷去,又有人说看见十几个胡匪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左宝贵的语气像是抗议女儿刚才对待自己的态度。

见父亲不主动说话,心兰又忍不住再问:“就不能延宕一下吗?”

左宝贵瞥了女儿一眼,边嚼边道:“不是先前下大雨,早就去了!还等明天?人家还盼着咱们去救他们的牲口呢!”但见女儿闷闷不乐,又安慰道:“胡匪有的是!尤其是近几个月,金旅一带老是有小股胡匪出没,你怕得着他没机会?何况……”此时迟疑片刻:“拔不拔他,还是我说了算!”话毕眼珠子往下端起碗咂了口肉粥。

心兰听后脸色更是灰黄难看,脸儿就如被捏皱了的纸,毕竟这几年来两人因拔岳冬的事情已闹僵了好几次了。第三章 寻父*******************************“2月17日。雪。午后2时抵刘家沟。气温仅零下几度,龙河也快结冰了,没多久,雪下了。见前方有缕缕炊烟,后悉为左宝贵开的粥场。昔左宝贵驻奉天,每年十二月至明年二月在全城数处施粥与贫苦大众,如今在旅顺亦复如是。一般人皆谓其活菩萨,然人们早已忘记其早年弹压农民起义时之残暴。伊赎罪乎?抑或真心乎?”*******************************

五年前心兰还是十三岁的时候,左宝贵就知道养子岳冬和女儿早已互生情愫,一直很疼爱岳冬的他其实也有想过撮合两人,就是觉得两人年纪还小还未合适。谁知道有天两小毛孩竟然突然十指紧扣,跪在自己面前说要成亲。被吓着的左宝贵虽然没有答应,但望子成龙的他还是借此鼓励岳冬,说要是日后他能在战场上有点成绩,自己就会把心兰许配给他。

的确,堂堂高州镇总兵,获御赐头品顶戴和黄马褂,统领数千奉军的左宝贵,对于自己将来的女婿有点要求绝不为过。虽然自己从没有期望岳冬有自己的能耐,但天性善良,连杀鸡也不敢的岳冬却是不断地让自己失望。随着女儿的年纪越来越大,左宝贵也越来越为难,毕竟自己早已许诺,而俩人也早已意属对方……“不过……”这时左宝贵放下了碗,装着若无其事,声音放轻道:“我想也快了吧……”话毕还鬼祟的瞥了女儿一眼。

心兰整个人也凝住了,夹起来的羊肉也停在空中,圆乎乎的眼珠子仿佛也转不动,费劲地把脖子一扭,才能把惊异的目光投向父亲。“只可惜那小子到如今还见不着影儿……我好人难做呀!”左宝贵说完端起了碗,把剩下的肉粥喝个底朝天,顺便把心兰的目光挡着。

父亲最后一句话心兰已经听不清楚。此刻的她只感受到自己心房强烈的跳动,身体每一寸的肌肤也仿佛被苦尽甘来的喜悦所刺激而起粟。因为她知道,父亲已经答应了,答应了她这些年来苦苦央求的事情,答应了她的——终身幸福。“砰砰砰……”突然从大门方向传来微弱的叩门声。

两人同时想到——是岳冬?!

没想到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左宝贵差点把口里那口肉粥也喷了出来,勉强吞下后马上咳嗽连连。

心兰则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身在梦中。

这时又仿佛听见远方有人喊:“兔崽子回来了……”

喊声似乎是在回答两人的疑问。“来喽!来喽!”下人们纷纷兴高采烈地奔去开门。

心兰听见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岳冬回来,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了。

左宝贵见状便说:“去吧!”

心兰本来也想跟上,但一想到岳冬令自己担心了几个月就一肚子气,现在还要自己出去“迎接”他,这叫自己的脸儿往哪儿搁呢?想到这里,柳眉倒竖的心兰站起了身,低着头一声不发的急步往后院走去。

下人们一开门只见岳冬带着大圆墨晶眼镜,加上门前灯火不足,一时间也没把他认出来。

岳冬则看不清眼前是谁,低头露出眼睛,见是自家的下人,笑道:“大伙好啊!”下人们看见真的是岳冬,登时起哄:“好喽!”“回来了!”“等你哪!”

这时其中两个少年穿着不整不齐的亲军号衣从人堆里钻了出来,大喊了一声“岳大哥!”岳冬则咧着嘴对着他们喊:“黑子!三儿!”

两人迎上去手搭岳冬肩膀,又把他上下大量一番。三儿帮岳冬拿着背包道:“还好吧?大伙都很担心你呀!”黑子则把岳冬的墨镜摘下,拿着墨镜左看右瞧的:“三个月了!咱们还以为你回不来呢!”

岳冬拍了一下黑子的头,白眼道:“你小子才回不来呢!”然后夺过墨镜迈步入门。

一些新兵也从兵房中跑了出来。一大伙人嘻嘻哈哈的围着岳冬说个不停,穿过亲军教场往大门走去。还未到大堂,岳冬已看见左宝贵在里边正远看着自己,便大声喊:“左叔叔!”然后跑过去跪在左宝贵跟前磕头。

左宝贵扶起岳冬,双手搭在岳冬肩膀上,把他好好打量一番,除了衣服破了些和脸上多了条不太深的疤痕外,基本上都是完好无缺,又见岳冬咧着嘴看着自己,才放心地坐下。

岳冬还未吃晚饭,杨大妈便马上热了刚才剩下的饭菜。岳冬边吃着,边兴高采烈地说自己如何碰上劫匪大难不死,又讲如何白吃那些蒙他找到他父亲的人的酒菜。

左宝贵都一一听了,到岳冬再想不到要说什么的时候,才问:“有线索吗?”“哪有呢……”岳冬浅笑一下,放下啃了半口的炸回头,然后笑容渐渐消散:“我想……我以后也不找父亲了……”“为什么?”左宝贵很是愕然。

岳冬呼了口气,看着地上道:“我知道,这些年来为了这事,我已经给左叔叔您添了很多麻烦了。就像今次,本来说一个月的时候,已经有人说三道四了,如今我走了三个月,他们肯定又不知会说什么话了……”“没事的,你甭管他们,你去不去他们也会说三道四的!”

岳冬摇了摇头:“去了又怎么了……都十多年了……或许……他早就在天国了……何况呀……我也不可能找他一辈子。”

左宝贵则淡淡一笑:“看着吧!说不定某天你爹自己找上门来!”

岳冬也勉强地笑了笑,叹气又道:“算了!我想好了!找了他十多年,也算对得起我娘了……以后呀!我就好好的在这儿……和兰儿……好好的侍候您!”接着眼睛骨碌的啃了一口炸回头。

左宝贵马上笑道:“你不用我侍候我已经要谢你喽!”

两人哈哈大笑。

这时传来打更声。左宝贵忙道:“对!时候不早了,你赶紧洗个大净,然后听听马乐明天的部署!早点休息,明天还得起早!”

岳冬应了一声,立刻咬着个炸回头动身,走了几步才猛然想起一个人,忙道:“我得先找兰儿呀!”“快去快去!”左宝贵做手势示意。

但岳冬走不了几步就被左宝贵叫住。岳冬回过头来,听得左宝贵说:“还记得你明天是你第一次当棚头吧?”“当然记得!”“记住,用心一点!也小心一点!”“知道左叔叔!”岳冬响亮地应了声。正欲再动身,又被左宝贵喝住,又再回头。

只见左宝贵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方道:“如果……明天你有点表现,我或许……就拔你为外委……”

岳冬听见也如心兰一样,睁着圆乎乎的双眼,手脚也似乎僵硬了,凝视着左宝贵良久也说不出话来,直至左宝贵示意让自己离去,才回过魂来向左宝贵跪下磕头,差点喜极而泣的高声喊:“谢左叔叔!谢左叔叔!”见左宝贵微笑颔首,便立刻飞奔进了二堂找心兰去了。

看着岳冬鲜蹦活跳的背影,左宝贵吁了一口长长的气。毕竟,他终于放下了压在他心头多年的大石。

心兰离席后步入宅门,听见从教场传来欢笑声,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绕到官厅,在微弱的月色下,从门缝中窥看岳冬。见他和众人有说有笑的,完全看不出有半点牵挂自己,便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房间待了一会,看见墙上满是岳冬这些年来送自己的布袋木偶,又忍不住走了出来,坐在后园的秋千上。

明月洒下亿万屡银丝,微风吹得四周的竹树沙沙作响。

心兰在秋千上轻轻地晃着,看着皎洁的月亮,不禁回想起这三个月来自己如何替岳冬胆惊受怕,自己如何每天坐在这儿盼着他的音信。想着想着,想到眼下岳冬只顾着和别人谈笑风生,便不免顾影自怜,泪水便悄悄地落下。

这时身后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心兰忙把眼泪擦干。听见脚步声就身后,心兰转过身,只见眼前是一个小孩造型的布袋,布袋套在一个人手上。心兰抬头一看,正是岳冬。“兰儿……”岳冬刚才的兴奋还未平静下来,一脸乐颠颠的。

然而心兰却一脸冷峻,站起身便走,岳冬本能地抓住心兰的手,心兰则使劲甩开,退后了几步。

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岳冬知道心兰是抱怨自己太迟回来,但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的反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吱支吾吾地说:“……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想被劫的呀……”“你心里还有我吗?”心兰凄楚地说着,眼帘半垂的看着地上的落叶,泪水也把落叶变得朦胧。

虽然两人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但岳冬从来没有听过心兰把对自己的感情流露得如此直白,一下子也愕然了,呆了片刻才道:“有!当然有!”但立刻又说:“不!”

心兰忙瞪着岳冬。第四章 月下*******************************“又是一场初雪。虽然下雪勾起了思乡之情,但不知是否伊之缘故,在此愁绪中仍藏有淡淡喜悦。然而,伊今天还是一脸愁容。当孩童皆跑上街耍雪时,伊却从房间里慢慢步出,漫天雪花下独自在秋千上晃着晃着……”*******************************

只见岳冬一脸认真说:“我的心不仅有你,而是……只有你!”接着向心兰靠前一步。“你心里只有你的兄弟!”心兰知道岳冬又要耍他的嘴皮子,但心底里还是愿意看看他这次是怎样的一个耍法。

只听得岳冬又道:“我的心哪盛得下那么多人?你不是老说我小心眼吗?你说得对,我的心确实小了点,小得只盛得下一个人……那就是你啊!”

心兰虽知岳冬的意图,但最后一句“那就是你啊”还是让她怦然心动。

岳冬再踏前一步:“这三个月来我每天都想着你呀!在我被劫的时候,他们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当时我想到的人不是爹娘,也不是左叔叔……而是你呀!……当夜里又冷又饿的时候……我也是……也是想着你……才能熬得过来呀……”

说到这儿岳冬自己竟然也有点儿难为情,低下头不敢直视心兰,双手玩弄着打算送给心兰的布袋。

心兰也感觉到,这一刻的岳冬并有点不像平时的岳冬,他不像在逗自己,而是在——真情流露。

这时两人相距只有一尺。冷清的月光映在岳冬瘦削的脸上,心兰看见其左边脸上多了条血红色的疤痕,虽然不深,但再看他一身破旧的衣服和散乱的头发,令人感受到他这三个月的确实是历尽艰辛。

心兰低下了头,双唇紧合,试图忍着快将溢出的泪水。

岳冬这时才明白,心兰是被自己的说话感动了!但更令岳冬感受深刻的是,心兰是如此的担心自己,而且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回到家后最后一个才见她是对她的一种莫大的伤害!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惦记自己!

这时岳冬不禁说了声:“对不起啊……”

心兰的热泪也缓缓地淌下。

岳冬看见心兰一副惹人可怜的样子,心底里就有一股劲儿想把她一搂入怀。但他也深知,如果搂了被人发现了,自己就不知道要拿多少个时辰的大顶了。再说,根据他过往的经验,当他有类似的企图的时候,不论四周本来是多么的渺无人烟,往往也会杀出一个程咬金的。所以岳冬始终按兵不动,两手垂直,绷紧地紧握双拳,呆呆地站在心兰前面。

果然,这时从后传来一人的喊声:“冬儿快来食块喜饼吧!你刚才食得很少哪!”

岳冬转身一看,正是是杨大妈。心兰看见则赶紧擦掉眼泪。

岳冬的位置正好挡在心兰前面,加上光线微弱,所以岳冬这一转身杨大妈才看见后面原来还有个心兰,而且两人仅有一尺之距,从杨大妈看来两人仿佛正在干什么似的。

杨大妈呆了一呆,不好意思地道:“没碍着你们吧?”“说实话,是有的杨大妈。”

这么直接的答案让满眶热泪的心兰哭笑不得。“哦……没什么,就是拿点喜饼给你吃!”杨大妈笑着说。“谁成亲了?不会是你吧?”岳冬仍是一本正经。

虽然泪痕未干,但心兰还是扑哧笑了。“呸呸呸!你小子心眼真坏!好心拿东西给你吃你却跟我开这种玩笑!”杨大妈虽然口是这么说,但心里一点怒气也没有。“对不起呀杨大妈!我刚才吃饱了!你刚才做的炸回头……嚄!那味道也别提有多香,害得我差点连舌头都咽肚子里去!看来我这辈子也只能吃你做的菜了!”

岳冬见心兰转嗔为喜,又开始耍起嘴皮子来。

杨大妈受不了岳冬,说:“你小子就是这样!一句骂人一句逗人,不知道哭好呢还是笑好呢!”“那你就先把喜饼拿回去再决定是哭好还是笑好吧!”“好!我早知道你小子没良心!就是嫌杨大妈嘴碎!”杨大妈有些动气,转身便走。

这时心兰拉一拉岳冬的衣服,轻声说:“我有点饿……”

岳冬双目一瞪,忙扭头向杨大妈喊:“留步呀杨大妈!”

杨大妈略略一停,没回头一直走。

岳冬把手上的布袋交给心兰,追到杨大妈跟前,双手拉着她的袖子,挤眉弄眼地说:“我的杨大妈!喜饼就留下吧!兰儿她肚子饿……”

杨大妈故意刁难岳冬:“我忙着哪!我还要决定哭好还是笑好哪!”“这个容易!我替你拿主意,就笑好喽!”

杨大妈鼻子吭气道:“你小子就是这样!没正经!拿着!”接着把喜饼递给岳冬,岳冬则连忙谢过。

杨大妈看了看心兰,又看了看岳冬,凑过去轻声道:“兰儿这三个月等你等苦了!每天就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的等你的信儿!你小子最好给我好好的哄她,不然就唯你是问!”见心兰害羞的低着头,又道:“你左叔叔像是心软了,你小子懂事的话明天就给我打狠点儿,到时候拔你一个外委不就万事大吉了呗!”

杨大妈就像长辈一样训斥着岳冬,而岳冬则拿着喜饼唯唯诺诺的应着,但却是出神地看着心兰。

杨大妈见岳冬好像没什么反应,训斥一声:“听见没有!”

岳冬连忙打千道:“喳!”又等到杨大妈说了声“去吧!”岳冬才乖乖地回到心兰身边。

两人坐在后院的石阶,向着后园的竹子,皓月下乘着凉风吃着喜饼。“杨大妈跟你说什么了?”心兰刚才见杨大妈看着自己跟岳冬说话,早已猜到她和岳冬大概说了些什么,但仍是故意问问。“她说喜饼不够吃,叫我想个法子。”岳冬嚼着喜饼,身子前后的轻轻晃着。

心兰一时听不明白:“喜饼不够吃?”“对!你说,我有什么办法令左府上下的人都能吃得上喜饼呢?”

心兰终于知道岳冬想说什么,讪讪的避开其目光:“这话可不像你说的!”然后低头含笑啃了口喜饼。“我看呀!是你爹终于心软了……也可能……是你爹老吃人家喜饼觉得磨不开,想请人家食一回吧!”

心兰听见又扑哧笑了。“究竟是谁家嫁女儿了?”“马家呗……不单是马老先生的千金出嫁了,尹家的千金下月也出嫁了……”“尹家不是有两个女儿吗?”“你忘了?大的那个早就成亲了,你不在时候还生了个女儿,现在嫁的是小女儿。”心兰把最后一口喜饼放进嘴里,然后双手抱膝,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岳冬知道心兰心里想些什么,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拍了拍手,说:“呵!下个月嘛……那咱们还有机会!……这次如果顺顺利利的话,而你爹又够痛快的话,咱俩比她早几天成亲也是可以的!”

心兰瞟了岳冬一眼:“想得美!”又道:“爹能成全咱们已经很不错了!”

岳冬也没在意心兰说什么,竖起食指继续说:“不光咱们要比他们先成亲,而且还要比他们先……”接着拿起心兰身上的布袋:“生孩子!”“谁跟你生孩子了?”心兰脸上倏然一红。“我看是你吧?……你不愿意?”“羞不羞你!”心兰把头侧到一边去。“有什么羞的?”岳冬把头靠过去:“你不愿意我找别人也行啊!”“你敢?!”心兰马上瞪着岳冬。第五章 守望*******************************“6月28日。阴。是日和兰儿同往教堂做礼拜。目睹街上之布袋戏,兰儿又不禁思念岳冬,说着说着,言及当年两人是如何相识。从兰儿之表情可知,即便岳冬是如何窝囊,其芳心始终都在他身上。当言及那破席之时,吾心有一种莫名的难受,那不仅是因其令人同情的童年,而是因为命运之神还在戏弄他……”*******************************

岳冬立刻敛起笑容,把布袋还给心兰:“不敢!你叫我去我也不敢!”

心兰白了岳冬一眼,啃了口喜饼,没再理他。然而过一会,岳冬又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生了个儿子……我一定会叫他做……岳兰!”“你还说!羞不羞你!”

岳冬擦了擦嘴上的饼屑说:“帮孩子改名字羞什么?改个坏名字才羞人呢!”又轻轻地推心兰:“你说,岳兰这名字好不好?”

心兰扭着头对岳冬说:“要是男的怎么办呢?……哥已经因为这‘兰’字而仅耿耿于怀了……”“我想有你的名字嘛……”

说到这儿,两人都有点沉重。

心兰率先打破沉默:“今次出去有消息吗?”“还不是这样……”岳冬眼睛往上看着头顶的月亮,待了一会,突然又说:“以后我再也不去了。”“为什么?”心兰很是诧异。

岳冬叹了口气:“都找了这么多年了,也算对得起我爹娘吧?”此时扭头凝视着心兰,眼神甜腻腻的:“也是时候……成亲……生孩子吧?”

听着岳冬这话,虽然轻啐了一声,但心兰已是桃腮带靥,心里就如春意盎然的花朵。每看岳冬多一刻,心里就仿佛多了一分幸福,但又多了一分害羞,最后还是抵挡不住,目光讪讪地闪开了。“这布袋你喜欢吗?”

心兰低头看了看布袋,淡淡地莞尔而笑:“喜欢。谢谢。”“这布袋挺不简单的,嘴巴可以开合,看来我也得多练习才能控制好。”接着岳冬拎过布袋,伸左手进去,弄了一会把布袋的嘴巴张开。“对!我也有东西给你。”心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香包。上面以回回十字绣绣上淡黄色的经文,香包头顶还连着一个小小的方胜结。“写的是什么呢?”岳冬拿过香包,在月亮的微光下仔细察看,看了一会又嗅一下,只觉香气沁人心脾。“就是保你平安!是宋阿訇给我取的……”这时心兰以责怪的眼神看着岳冬:“你走了三个月,音信全无,也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你……”然后脸色红晕的把头轻搁在膝盖上。

见心兰如此关心自己,岳冬放下了香包,脸儿稍稍地仰起,得意地笑了。

心兰听不见岳冬回话,瞟了他一眼,见他这模样便怒从心起:“你还笑?!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说着欲抢回香包,然而岳冬则用另一只手接过。“还给我!”“不给!”

争了一会,见岳冬陡然慢了下来,心兰便往岳冬看去,只见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这时微风渐息,四周寂静。两张脸相距不足一尺,两人四目交投,就是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心兰开始有点难为情,脸上渐热,正想将目光移向别处时,岳冬却呆呆地问:“我能亲你一下吗?”

心兰知道,岳冬近年血气方刚,老是想碰碰自己的身体,虽然最多也是偷偷的抱自己一下,而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每次给父亲看见就必然会受罚。所以现在岳冬如此直接地说想亲自己的脸,心兰难为情之余也感到十分愕然。

然而,从岳冬的眼神中,心兰看不出半点歪念,相反,感受到的只有岳冬对自己的爱惜和难舍之情。因为心兰明白,明天等待着岳冬的,毕竟是场战斗。再看到岳冬脸上长长的伤痕,更让心兰想到这几年他为了达到自己和父亲的期望而吃了不少苦头,而心兰对岳冬的不舍之情也油然而生。

此时心兰缓缓地闭上双眼,头稍稍仰着,身体放松,等待着岳冬的行动。过了半晌,心兰感到岳冬双手轻轻地扶着自己的臂膀,同时听到岳冬的鼻息越来越重,而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脸蛋也越来越热。

心兰这时想起五年前她与岳冬私定终身的一幕——黑夜降临,雨雪纷飞,两人趁着左宝贵不在,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到后院取火取乐。后来岳冬更从后紧紧地抱着自己,双脸紧贴地聊天……“你抱过我,你可要娶我咯!”心兰被岳冬从后抱着,两人在一火堆前取暖。“不是吧?这么便宜?”岳冬的身子和心兰一起前后轻晃着,两只大手掌包着心兰那双柔软的纤手,不停地擦着。“不然你还想干嘛?”心兰歪着头蹙着修眉说。“我不是说我便宜,我是说你便宜……”“你!”心兰忙扭头瞪着岳冬,见他在窃笑,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使劲地拍了拍:“讨厌!”而自己也憋不住笑了。

过了一会,岳冬呆呆地皱着眉头看着火堆说:“其实……为什么男人……就是喜欢抱着女人呢?”岳冬其实很享受这一刻,毕竟能够抱着兰儿,他脑袋里也不知想过多少回了。“哪有人这么问的呀!”心兰忸怩地低下了头。“我想不明白嘛……”“……男人不喜欢抱着女人……难道喜欢抱着男人吗?多恶心……”“是啊!”岳冬听见傻傻地笑了。呆了一会又问:“那……人,干嘛一定要结婚生子呢?”“你问这么多题干嘛呀?”其实心兰最喜欢就是岳冬跟自己说一些无聊的话题,因为往往就能逗得自己很开心的。“想不明白嘛……”“那人不结婚生子,那……那干什么好呢?”

岳冬眉头稍为放下,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满脑子疑惑:“……但人结婚生子……就是因为想不到干别的……这……好像……有点……那个……什么的……”

心兰眼睛骨碌一下,也觉得有些道理,人结婚生子如果真的只是单单因为这个,似乎真的有点儿肤浅,便问:“那你说呢?”“我觉得……”岳冬装着一脸正经,俨然地竖起了食指,像是要发表什么伟论似的,眯起眼看着火堆说:“人穿得好,吃得好……我看呢,咱们应该是积了好几辈子的福才能投胎为人的。说不定,你对上十世都是头牛,而我对下十世下呢,都是只蟑螂……”

听到这里心兰已忍俊不禁,抿嘴而笑。“……所以呢,既然咱们这么难得才能投胎为人,我觉得……咱们应该干一些……一些……”“一些什么呀?”“一些……”岳冬倒抽了一口寒气说:“牛和蟑螂都干不了的事情!”“那是什么呢?”心兰一脸疑惑。“比方说……”岳冬一时想不出来,又苦苦地思索,半晌放松了脸上那绷紧的肌肉,很有诗意地说:“玩石头剪刀布!”“无聊!”心兰听见哧地一声笑了,又拍打岳冬,而岳冬也惬然地笑了。

心兰就在这回忆中含笑着等待岳冬。然而过了良久岳冬仍没有亲自己,却听见岳冬在自己耳边轻声笑道:“等我回来吧!这次我一定能亲到你的脸蛋的!”接着双手一松,“走喽”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跋腿往大堂跑去。

心兰立刻站起,走到门坎前看着岳冬的背影,即使背影完全消失,心兰还是将头轻轻地依在门框上,呆呆地看着大堂那方向。过了许久,回过头来,只见远方的秋千在冷冷的微风下独自晃着,而在灰溜溜的台阶上,则放着岳冬送的布袋和那盛喜饼的空盒子。*******************************

亮更时分,四周乌蓝色一片。

亲军教场上烟尘滚滚,五十个奉军亲兵整装待发。

像每次出征一样,虽然马儿按捺不住不停地自转,但岳冬的目光始终都盯着大门那儿,希望能看见心兰在那儿看着自己出征。但每次都一样,大门那儿始终是空无一人。然而岳冬万想不到,当每次自己盼着心兰在大门出现的时候,心兰其实都从旁边官厅的门缝里窥看自己……第六章 冒险*******************************“傍晚到达普兰店。沿着安子河放眼西看,斜阳下是一望无际如黄金般的罂粟。不管是城内抑或城外,随处皆可看见烟馆,连妇女儿童也有吸食……城内也普遍贫穷。国家积弱,列强欺压,官府贪婪,横征暴敛,百姓怨声载道,揭竿而起,是为关外近年胡匪为患之因也。”*******************************

旅顺以西。牧羊城东。郭家村北口。

十几个勇兵们正在帐棚外休息闲聊。

道路难行,一行人到达郭家村已经是下午两点。用过午饭,三个棚共三十人便往牧羊城出发,留下余下的两个棚在村里保护村民。

这时已经五点多,斜阳把大地照得一片金黄,但远方的乌云却在蠢蠢欲动。

三儿和岳冬正靠着村头一房子的墙上,两人皆双手抱洋枪,下巴搁在枪托上。三儿面向村里,一口一口花生米的吃着,而岳冬则面向村口对出的一片树林发呆。

三儿手肘撞了撞岳冬,嚼着花生米说:“你说那个女孩漂不漂亮?”双眼一直发光盯着不远处一个年龄和自己相约的卖菜女孩。

岳冬顿了顿,扭头看了看:“还行吧……”话毕又把头扭回去。“不是吧?你看她的笑容……多甜哪!”三儿摇着头的赞叹着。但见岳冬没有答话,歪头看一下,见他还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的树林,便问:“干嘛了你?”“没什么。”岳冬还是目不转睛。“干嘛不说话了?”“干嘛说话了?”“嘿!”三儿放下了手中的一颗花生米,转过身对着岳冬:“你今早还是好好的,干嘛从帐棚出来就不说话了?”

见三儿死盯着自己,岳冬无奈道:“我不想呆在这儿……”“不呆这儿呆哪儿了?”“……我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岳冬往树林那边仰仰头。

三儿听见干笑两声,摸了摸岳冬的额头:“生病呀你?”

岳冬拨开三儿的手,正色道:“我认真的!老实跟你说……左叔叔像是答应我了!”“答应你什么?”“他昨晚跟我说,如果这次剿匪我要是能有点表现的话……他就答应拔我为外委!”“真的?!”三儿不敢相信,又拍了拍岳冬的肩膀:“守得云开见月明哪!”但见岳冬始终闷闷不乐,便问:“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去呢?”“马乐说我这棚人新兵多,又说胡匪这个月来已经有两三次在附近打食,叫我留下保护村民……”

三儿点了点头:“你第一次当棚头嘛,不让你去冒险也很正常啊!”

岳冬又搔头抓耳,自怨自艾地说:“我也是,说什么渡河有危险……”“什么渡河?”“树林里不是有条河嘛,前些天下大雨河水暴涨了,水又深又急的,我说不好过去,说走到下游的一条桥才好渡河,他们则说太远了,我就说,勉强渡河有危险,他们就笑我了。”“拿一根渡河绳不就行了呗!有什么危险?”三儿又吃一颗花生米,转过身继续盯着那女孩。“他们也是这么想,但……”这时岳冬面有难色:“水既然又深又急的……我就多口说了,有人偷袭咋办呢……”

三儿听见“有人偷袭”也马上捂着嘴巴笑了:“怪不得他们笑你了!”

岳冬也没怪三儿,继续看着远方的树林:“左叔叔都答应我了,我小心点也应该吧?”岳冬当然知道,这些年来,除了三年前金丹教一役,若不是走投无路,压根就没有胡匪敢主动袭击官兵,不然自己连一点小功也可能也立不了。“也是……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愁嘛!关外胡匪多的是,最要紧的是你的左叔叔答应你嘛!”“也是……”岳冬轻轻点头。

见岳冬心情好点,三儿又色眯眯地说:“来了来了!快看啊!她又笑了!”

岳冬转过身来,和三儿一起看着那女孩,见她正和她的姐妹又说又笑。

三儿开玩笑地说:“刚才你心情不好不算,现在请你用平常心重新品评品评!”“你小子不是喜欢小莲吗?怎能如此三心两意了?”小莲是在旅顺专做官兵饲料生意的一个商人的女儿,每次亲军要买饲料都是三儿抢着要去的。

三儿听见“小莲”脸色骤变,把头侧到一边说:“谁喜欢她了?”

岳冬嗤笑一声:“你小子就是不认!”

三儿耸了耸鼻子说:“怕什么认?好看的姑娘谁不爱看呢?现在就不是在看吗?她不过是我众多喜欢看的女孩的其中一个而已!什么三心两意?!”话毕白了岳冬一眼。

岳冬也懒得理三儿的辩解,凝视着那女孩片刻说:“那,这女孩和小莲比,谁好看?”

正用指头剔牙缝的三儿头也没有扭过来,不冷不热地道:“小莲……其实也不是这么好看!”

岳冬眯起眼睛盯着三儿:“是吗?”扭头又看着远处那姑娘:“我看哪,这女孩长得虽然标致,但廋了点儿,还不及小莲丰满,可以给你生十个八个孩子!”

三儿听见马上用剔牙缝的指头戳进岳冬的腰间:“笑我是不?!”

岳冬猝不及防,“哇”的一声喊出来。

声音大了一点,那女孩像是有所察觉,往两人的方向看去。

三儿见状忙低下头,而岳冬则毫不顾忌,坦荡荡的与其对视,顺道欣赏一番其芳容。“她发现了?”一脸通红的三儿拉扯着岳冬的衣袖,目光只管放在地上。“是吧……”岳冬呆呆地看着那女孩,而那女孩也呆呆地看着岳冬。“她还在看吗?”三儿还是不敢抬头。“没有喽……”见那女孩像是有点害羞的低下了头,岳冬的目光也移向别处了。*******************************“朝鲜民变呀……”左宝贵在家里身穿便服,戴着眼镜,双手拿着一份报纸,有意无意的对旁边的表弟杨建胜说。“民变又咋哋?”杨建胜拿着另一份报纸,无精打睬地翻看着。

过了一会,左宝贵看完一段,才说:“朝鲜与我省相邻,我等对那儿的事又岂能充耳不闻?何况朝廷替其平乱早有先例,说不定这次可能会找上咱们。”

扬建胜连连点头:“对!不过还是你读给我听好了,这玩意儿我等赳赳武夫不好对付,看多了头晕!”接着放下报纸,站起欲走。“走了?不吃晚饭?”左宝贵也摘下眼镜,放下报纸。“不……”杨建胜语音未落,只听得门外一人喊着“军门”的跑进来。那人跑到门前正想跟左宝贵说话,看见旁边还有个杨建胜便打住,连忙低头行礼,呼哧呼哧的直喘气,一脸油汗,表情拘谨。

两人一看,正是在左府看马的回回青年石玉林。

杨建胜看见石玉林的反应,皱眉道:“干嘛呀玉林?近来很少见你,出门了?”“没有……”石玉林还是低下头。

杨建胜也习惯了石玉林的拘谨,也不在乎,笑了笑头也不回就走了。

石玉林扭头看着杨建胜的身影消失,才迈步进门,站到左宝贵跟前行礼。“有消息了?”看见石玉林,左宝贵也骤然凝重起来。“军门还记得十年前的血洗锦州吗?”汗珠从石玉林脸上不停滑下。

左宝贵没预到他一来便说十年前的事,随便地应道:“记得……”但片刻就脸色顿变。

石玉林此时抬起头,脸有忧色道:“……他压根就不是什么农民……他是……”“赵西来……”左宝贵的语气也变了。“对!军门,亲军今早都出去了?”

左宝贵凝神地看着石玉林,没有眨眼,屏住呼吸,久久说不出话来。第七章 中伏*******************************“一月过去,还没佳音。不许打食,老二看着众人整天无所事事,而粮食和银子越来越少,兄弟们皆食不果腹,今天再次按捺不住,再去说服老大率众突击市街。老大当然不肯,两人再度争执,最后虽能稳住老二,但入夜后老二仍带走了其上百的人马。看来老大忧心之事终要降临……”*******************************

一众勇兵继续在郭家村北口守着,等待着其余三个棚回来。“胖子佟……胖子佟他……”这时黑子跑过来,喘着气的对岳冬说。“怎么了?”“他喝醉了酒,抢了村里一间店铺的东西……人家问他要钱……他还把人家的铺子砸了!”

岳冬眼珠子往下沉了沉:“这事我回去跟左军门说吧!”看见胖子佟正从黑子身后走来,轻声道:“别说了!他来了!”接着把一单筒望远镜套在眼上向着远方的树林,其他人则赶紧提起洋枪装样戒备。

胖子佟是个老旗兵,本来功至哨长,但因为老不守军纪,而且老不服左宝贵这回回而不断被降级,最后被降到仅仅带着十个勇兵的棚头,和年轻的岳冬平起平坐。

此时胖子佟有些步履不稳的走到岳冬身边坐下,脸儿红红,一脸油汗的,一手搁在膝盖上,一手拿着酒瓶。见岳冬正聚精会神地看守着,喝一口酒道:“你真他妈的怕他们遇袭了?”然后冷笑一声。

岳冬怔了怔,然后又往望远镜里看,没有答话。“喊你哪!”胖子佟用手肘撞了撞岳冬的腿。

见胖子佟没礼貌,岳冬也不跟他客气,眼珠子往下一撇说:“你这样子回去又得受罚了!”“嘻嘻……没关系啊!都棚头了,大不了就当个散勇呗!”见岳冬又不理自己,又用手肘撞了撞岳冬的腿:“你装什么装?”

岳冬轻轻地说了句:“我只做我应做的事儿!”接着又往望远镜里看。

胖子佟听见嗤的一声笑了:“做应做的事儿?”接着往脖子抓抓痒:“如果你会做你应做的事儿,那左回子也用不着揪着你去杀人吧?”接着又喝一口。

听到如此挑衅的说话,身边的勇兵也放下了枪,看着二人。

岳冬缓缓地放下瞭望远镜,眼看着远方黯然不语。

黑子这时壮起胆子说:“岳头不是不能也,是不为也!是仁善!”

见自己棚头被人欺负,三儿等几个新兵也跟着附和:“对!”“仁善!”不过声音还是有点小,毕竟对方是连哨官马乐也得给脸的胖子佟。

胖子佟抬头看了看岳冬,然后站起身来,盯着黑子等人,黑子等则忙往后退一步。

胖子佟一手拿着酒瓶,另一只手摇了摇,打口酒嗝道:“甭怕……甭怕!”拍一拍身上的灰尘,又凑到岳冬耳边说:“当兵的仁善?哈!那就甭叫兵了!……而且这也不叫仁善,而叫……懦弱!”虽就在岳冬耳边,但其声音足以让所有勇兵听见。

再看岳冬,还是垂下双手,低头不语。

胖子佟见岳冬没什么反应,便对一众在岳冬棚里的新兵说:“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呀!可能还没听过你们棚头的威风事儿,那就让我来跟大家说说!”接着喝一口酒,缓步绕着岳冬道:“就说刚才的那件事。话说……两年前,咱们……岳头,性格仁善,从不挥刀砍人。但作为一个勇兵,不砍人哪成?左……军门屡劝无用呀!最后逼得他揪着咱们岳头到了刑场,逼他砍掉一个死囚!”

勇兵们这时都看着岳冬。虽然不少新兵早就听说过此事,但现在再听一次还是感慨良多。毕竟作为一个新兵,他们全部都没有杀过人,也害怕杀人。“当时的天色就像现在这样,日落西山,皓月初升。左军门早就把刀放在咱们岳头手上,可是他呢?看着那死囚,双眼被绑,低着头的跪在他的跟前,也不用那死囚哀求,他手上的刀已经掉到地上喽!”胖子佟见底子也没了,便哔啷一声把酒瓶扔到身后去。

岳冬出神地看着地上,想起自己最亲的,对自己最好的义父竟然逼着自己杀人,又想起了这些年来为娶得心兰所受的辛酸和委屈,终于眼泛泪光。

胖子佟见状很是满意,提起脚步继续道:“这下子可怄死了咱左军门呀!左军门一怒之下便把刀架在咱岳头的脖子上!说:‘你不砍他我就砍你!’”这时胖子佟还作势往岳冬的头上劈去:“奈何咱们仁善的岳头还是不为所动呀!左军门忍无可忍,终于挥刀往岳冬砍去!……但试问左军门哪啥得杀自己那么仁善的养子呢?不过左军门还是气上心头呀!所以还是用刀在他脸上留下磨灭不了的疤痕!那就是今儿大家所见咱岳头脸上的疤痕喽!”接着把手摊向他身后的岳冬。

此时岳冬的脸已稍稍的侧向一边。他不想人家看到的,不只他脸上的疤痕,还有泪痕。

众人神色肃目。黑子三儿等人虽同情岳冬,但这时候也实在难为他说些什么了。

胖子佟看见笑了笑,醉醺醺的手搭其肩膀,一阵酒气往他脸上吹:“真不明白,就你这熊样,能入赘左家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啊!还凭什么拒绝人家呢?可怜左心兰呀!真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嫁人哪……”

终于说到了最痛处。虽然左宝贵许诺两人的婚事,但自从儿子左武兰不在后,左宝贵也担心自己无后,曾希望岳冬能入赘左家,也不讲什么战功了,毕竟入赘是委屈了岳冬。心兰那时候听见曾喜出望外,但偏偏岳冬就是不从,两人并因此大吵一架。但随着时间过去,自己始终拔不了外委,心兰继续望夫成龙之余,身边也越来越多像胖子佟这样调侃自己的窃窃私语了。故岳冬这一两年来,虽然在心兰和左叔叔面前笑脸依旧,但底下的,却是越来越压抑的心情……

但,就是没有过如此直接的当众挑衅。

忍无可忍,就如小时候曾在大街上被人写上“我是小偷”的几个字。岳冬紧握拳头,骨骼脆响,正欲将怒目掷向胖子佟,而身边的人都以为“大战”一触即发,但就在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连绵不断的枪声——“砰砰砰砰砰……”

听上去像是几十人在交火一样。

声音从树林里传来,在山谷里回响着。

众人忙往树林看去。“鸦……”百鸟惊鸣尽散。

拴在村里的战马也连连打着响鼻,不安地转个不停。

岳冬马上拿起望远镜往里看,自言自语道:“他们应该还未到牧羊城吧?”“砰砰砰……”枪声还在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做声。

在大街上的村民争相返回屋子里躲避。

胖子佟呼吸渐重,目光慢慢地移向岳冬。虽是满身酒气,但此刻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慢慢地醒过来。岳冬也像其他人一样看着胖子佟,盼着他发出号令,毕竟他在这里是最有经验的老兵了。“拿洋枪!上马!”呆了一会,胖子佟终于大喊。

岳冬听见也跟着喊:“上马!拿洋枪!”

众人听见忙背着洋枪和背包向马匹狂奔。

众人正欲动身,只听见身后响起微弱而急促的马蹄声——“蹄塔蹄塔……”“哇……”“胡匪来了……”村民的叫喊声接踵而至。

众人忙扭头看——

远处五十来骑正往这儿猛冲!“娘的……”胖子佟神色茫然。“那是……”面无人色的三儿眯着眼看着胡匪手上的兵器,看上去不像他们平时惯用的冷兵器。“洋枪?!”岳冬一脸愕然。自从金丹教一役以来,很少有胡匪以洋枪作武器,即使有也是两支三支,而且还是要旧式的洋枪。现在眼见对方每人手上皆有洋枪,众人心里不禁发毛。

胖子佟暗自咽了口唾沫,喊道:“上马!上膛!”“上马!上膛!”岳冬也跟着喊。

还未到马匹处,突然“砰砰”几声,跑在前头的几个勇兵和一匹战马便中枪倒下!

其他勇兵见状马上作鸟兽散,一些躲到附近的房子后边,一些则以街上的杂物作掩护,一些更是无影无踪!

为了能亲自训练新兵、老弱士兵、和战斗力较弱的旗兵,左宝贵习惯将这些士兵尽量编到亲军中去,而战斗力较强的士兵则分派到旅顺以外的营去,所以亲军的整体战斗力尤其是在刚招募新兵后是比较弱的。现在这两个棚二十人里就有不少新兵,即便是老兵也有几年没经历大战。加上本来大家都估计只是十几个胡匪而已,现在突然从后杀出五十来个,而且手持洋枪,所以不论老兵新兵都无不胆战心惊,手足无措。

岳冬正和三儿等几个棚里的勇兵躲在一巷子里。虽然心也快跳出来,冷汗冒个不停,岳冬还是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一次立功的机会,向身后的其他人喊:“快上膛!放枪!”

众人立刻上膛,“咔嗟咔嗟”之声响个不停,岳冬自己也抬枪瞄准。“砰砰砰……”岳冬那棚开始放枪,同时胖子佟那棚的几个老兵也在街道的另一边放枪。双方加起来近六十人在交火。“砰砰砰砰”的枪声响个不停,就像人家过年烧鞭炮似的。“哇……”双方开始有人中枪。枪声、吆喝声、呻吟声、喊叫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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