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奇幻经典:三宝太监西洋记(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30 10: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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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罗懋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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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奇幻经典:三宝太监西洋记(二)

古代奇幻经典:三宝太监西洋记(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古代奇幻经典:三宝太监西洋记(二)作者:[明]罗懋登排版:辛萌哒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八回大明国太平天子薄海外遐迩率宾

诗曰:缥渺祥云拥紫宸,齐明箕斗瑞星辰。三千虎拜趋丹陛,九五飞龙兆圣人。白玉阶前红日晓,黄金殿下碧桃春。草莱臣庶无他庆,亿万斯年颂舜仁。

却说金碧峰长老吩咐那些妖精,要个身里变。原来那些妖精正待要卖弄他的本事高强,机关巧妙,等不得这个长老开口哩。长老一说道:“你们变个身里变来看着。”那众妖精响响的答应道一声:“有!”才说得一个“有”字,你看他照旧时一字儿摆着,说道:“怎么样变哩?”长老道:“先添后瘸。”众妖精说道:“看添哩!”你看他一班儿凑凑合合,果真就是一个添。怎见得就是一个添?原来旧妖精只是三个,新妖精也只是三十三个。一会儿一个妖精添做十个妖精,十个妖精添做百个妖精,百个妖精添做千个妖精,千个妖精添做万个妖精。本等只是一个山头儿,放了这一万个妖精,却不满眼都只见是些妖精了!把个非幻吃了一惊,说道:“师父,还是哪里到了一船妖精么?”把个云谷吃了两惊。怎么云谷又多吃了一惊?只因他学问浅些,故此多吃了一惊。他又说道:“想是那里挖到了个妖精窖哩!”长老看见他添了一万个妖精,又说道:“再从身上添来。”又只见这些妖精咭咭呱呱,一会儿一只手添做十只手,十只手添做百只手,百只手添做千只手。只见一个妖精管了一千只手,一万个妖精却不是管了万万只手?这也真是三十年的寡妇,好守哩,好守哩!长老又说道:“再从身上添来。”又只见这些妖精嘻嘻嗄嗄,一会儿两只眼添做四只眼,四只眼添做八只眼。长老道:“把眼儿再添些。”众妖精说道:“你也没些眼色,只有这大的面皮,如何钻得许多的珠眼?”长老道:“再从身上别添罢!”又只见这些妖精口奄口奄哒哒,一会儿一寸长的鼻头添做一尺长,一尺长的鼻头添做一丈长,一丈长的鼻头添做十丈长。本等只是一个精怪,带了这等十丈长的鼻头,委实也是丑看。长老道:“忒长了些,不像个鼻头。”众妖精齐声说道:“不是个象鼻头,怎么会有恁的长哩?”长老道:“再从身上添来。”又只见这些妖精卟卟吧吧,一会儿一个口添做两个口,两个口添做三个口,三个口添做四个口,四个口添做五个口,五个口添做六个口,六个口添做七个口,七个口添做八个口,八个口添做九个口,九个口添做十个口。长老道:“添的都是甚么口?”众妖精说道:“添的都是仪秦口。”长老道:“怎么添的都是仪秦的口?”众妖精道:“不是仪秦的口,怎么得这等的多?”长老道:“再从身上别添罢。”又见这些妖精嗞嗞响响,一会儿一个耳朵添做两个耳朵,两个耳朵添做三个耳朵,三个耳朵添做四个耳朵,四个耳朵添做五个耳朵,五个耳朵添做六个耳朵,六个耳朵添做七个耳朵,七个耳朵添做八个耳朵,八个耳朵添做九个耳朵,九个耳朵添做十个耳朵。长老道:“可再添些么?”众妖精说道:“就是你要减我也不听你了。”

长老道:“添便是会添,却不会减了。”众妖精道:“有添有减,既会添,岂不会减?”长老道:“你减来我看着。”只见这些妖精一声响,原来还是原来。旧妖精还是三个,新妖精还是三十三个;一个妖精还是一双手,一个妖精还是一双眼,一个妖精还是一个鼻头,一个妖精还是一张口,一个妖精还是一双耳朵。长老道:“你再减来我看着。”众妖精依旧是这等捻诀,依旧是这等弄耳。一会儿没有了这双手。长老道:“没有手省得挝。”一会没有了一双眼。长老道:“好,眼不见为净。”一会儿没有了一个鼻头。长老道:“好,没有鼻头,省得受这些污秽臭气。”一会儿没有了一张口。长老道:“好,稳口深藏舌。”一会没有了一双耳朵。长老道:“好,耳不听,肚不闷。”一会儿没有了一个头。长老道:“好,省得个头疼发热。”一会儿没有了一双脚。长老道:“好,没有了脚,省得个胡乱踹。”一会儿这些妖精要转来了,恰好的不得转来了。你也吆喝着,我的手哩!我也吆喝着,我的脚哩!东也吆喝着,我的头哩!西也吆喝着,我的眼哩!左也吆喝着,我的鼻头哩!右也吆喝着,我的口哩!我的耳朵哩!长老只是一个不讲话,口儿里念也念,手儿捻也捻。原来长老的话儿,都是些哺法,口兼他去下头,去了手,去了脚。那些妖精只说是平常间要去就去,要来就来,哪晓得这个长老是个紧箍子咒,一去永不来了。

却说这些妖精没有了头,也只是个不像人,还不至紧;没有了手,却便挝不住;没有了脚,却就站不住,恰像个风里杨花,滚上滚下。长老口里念得紧,这些妖精益发叫得紧。长老手里捻得紧,这些妖精益发滚得紧。越叫越滚,越滚越叫。长老看见他恁的滚,恁的叫,心里想他这会儿收拾也。举起杖来,一个妖精照头一杖,一个个返本还原,一宗宗归根复命。长老叫声:“非幻!”只见非幻应声道:“有!”长老又叫声“云谷!”只见云谷也应声道:“有!”长老道:“你两个近前去看他一看,且看这些妖精原身是个甚么物件?”非幻走近前去看了一看,云谷也近前去看了一看。长老道:“你两个看得真么?”非幻道:“看得真。”云谷道:“看得真。”长老道:“你两个数得清么?”非幻道:“数得清。”云谷道:“数得清。”长老道:“还是些甚么物件?”非幻道:“一个是一只禅鞋。”云谷道:“一个是一个椰子。”非幻道:“一个是一个碧琉璃。”云谷道:“这其余的都是些真珠,光溜溜的。”长老道:“你们拿来我看着。”非幻拿将那只禅鞋来,问声道:“兀的敢就是蛇船精么?”长老道:“便是。”非幻道:“这是个甚么禅鞋,会这等神通广大哩?”长老道:“这却不是个等闲的禅鞋。”非幻道:“怎么不是个等闲的禅鞋?”长老道:“你便忘却也,补陀山上北海龙王的人事。”非幻道:“哎,原来是个无等等天君。”长老道:“便是。”云谷拿将那个椰子来,问声道:“兀的敢就是葫芦精么?”长老道:“便是。”云谷道:“这是个甚么椰子,会这等神通广大哩?”长老道:“这却不是个等闲的椰子。”云谷道:“怎么不是个等闲的椰子?长老道:“你忘却了补陀山南海龙王的人事。”云谷道:“哎,原来是个波罗许由迦。”长老道:“便是。”非幻又拿将那个碧琉璃来,问声道:“兀的敢就是鸭蛋精么?”长老道:“便是。”非幻道:“是个甚么琉璃,会这等神通广大哩?”长老道:“这却不是个等闲的琉璃。”非幻道:“怎么不是个等闲的琉璃?”长老道:“你又忘却了补陀山西海龙王的人事。”非幻道:“哎,原来是个金翅吠琉璃。”长老道:“便是。”云谷又盛将那些珠儿来,问声道:“兀的敢就是天罡精么?”长老道:“便是。”云谷道:“这是个甚么珠儿,会这等神通广大哩?”长老道:“这却不是个等闲的珠儿。”云谷道:“怎么不是个等闲的珠儿?”长老道:“你又忘却了补陀山东海龙王的人事。”云谷道:“哎,原来是三十三个东井玉连环。”长老道:“便是。”原来这四处的妖精,都是四样的宝贝,这四样的宝贝,都是四海龙王献的。金碧峰长老原日吩咐他南膳部洲伺候,故此今日见了,他各人现了本相。后来禅鞋一只,就当了一双,在脚底下穿;椰子剖开来做了个钵盂,长老的紫金钵盂就是他了。碧琉璃随身的杭货,那三十三个真珠,穿做了—串数珠,掼在长老的手上。

却说这五台山附近的居民,却不晓得他这一段的缘故,又且看见这个长老削发留髯,有些异样,人人说道有这等降魔禅师,也有这等异样的长老也。一人传十,十人传百,百人传千,千人传万;一邻传里,一里传党,一党传乡,一乡传国,一国传天下。执弟子的无论东西南北,四远八方,哪一个不来皈依?哪一个不来听讲?碧峰长老无分春夏秋冬,起早睡晚,哪一时不在说法,不在讲经?这时正是永乐爷爷登龙位,治天下,圣人作而万物睹。有一首圣人出的乐府词为证,词曰:圣人出,格玄穹。祥云护,甘露浓。海无波,山不重。人文茂,年谷丰。声教洽,车书同。双双日月照重瞳。但见圣人无为,时乘六龙,唐虞盛际比屋封。臣愿从君兮佐下风。

这个万岁爷登基,用贤如渴,视民如子,励精图治,早朝晏罢。每日间金鸡三唱,宫里升殿,文武百官,济济跄跄。有一律早朝诗为证,诗曰:鸡鸣阊阖晓云开,遥听宫中响若雷。玉鼎浮香和雾散,翠华飞杖自天来。仰叨薄禄知何补,欲答赓歌愧不才。却忆行宫春合处,蓬山仙子许追陪。万岁爷坐在九重金殿上,只见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

左班站着都是些内阁:文渊阁、东阁、中极殿、建极殿、文华殿、武英殿这一班少师、少保、少傅的相公,和那詹事府、翰林院这一班春坊、谕德、洗马、侍讲、侍读的学士;又有那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的尚书,带领着各部的清吏司的司官;又有那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一班的大九卿;又有那太常寺、光禄寺、国子监、应天府、太仆寺、鸿胪寺、行人司、钦天监、太医院一班的小九卿;又有那十三道一班的御史;又有那六科一班的给事中;又有那上江两县杂色分理一班的有司。一个个文光烨烨,喜气洋洋。有一律李阁老的宰相诗为证,诗曰:手扶日毂志经纶,天下安危系此身。再见伊周新事业,却卑管晏旧君臣。巍巍黄阁群公表,皞皞苍生万户春。自是皇风底清穆,免令忧国鬓如银。

右班列着都是些公候、驸马、伯和那五军大都督;又有那京营戎政;又有那禁兵红盔;又有那指挥,千、百户。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有一律唐会元枢密诗为证,诗曰:职任西枢著武功,龙韬豹略熟胸中。身趋九陛忠心壮,威肃三军号令雄。刁斗夜鸣关塞月,牙旗秋拂海天风。圣朝眷顾恩非小,千古山河誓始终。

传宣的问说道:“文武班齐么?”押班官出班奏道:“文官不少,武将无差,班次已经齐整了。”传宣的道:“各官有事的引奏,无事的退班。”道犹未了,只见午门之内,跪着一班老者,深衣幅巾,长眉白发,手里拄着一根紫竹杖,脚底穿着一双黄泥鞋。鸿胪寺唱名说道:“外省、外府、外县的耆老们见朝。”传宣的说道:“耆老们有何事见朝,可有文表么?”耆老们道:“各有文表。”传宣的道:“是甚么文表?”耆老们道:“俱是进祥瑞的文表。”传宣的道:“是甚么祥瑞?”耆老们道:“自从万岁爷登龙位之时,时畅时雨,五谷丰登,百姓们安乐,故此甘露降,醴泉出,紫芝生,嘉禾秀。小的们进的就是甘露、醴泉、紫芝、嘉禾这四样的祥瑞。”传宣的道:“哪个是甘露文表?”班头上一个老者说:“小的是潞州府耆老,进的是甘露。”传宜的道:“接上来。”潞州耆老当先双手进上了表文,后来双手捧上甘露。那传宣的转达上圣旨看了,文武百官三呼万岁,稽首称贺。有一律甘露诗为证,诗日:良霄灵液降天衢,和气融融溢二仪。瑞应昌期浓似酒,香涵仁泽美如饴。雾滚寒透金茎柱,错落光疑玉树枝。朝野儒臣多赞咏,万年书贺拜丹墀。

传宣的道:“哪个是醴泉文表?”班次中一个老者说道:“小的是醴泉县耆老,进的是醴泉。”传宣的道:“接上来。”醴泉耆老当先双手进上了文表,后来双手捧上醴泉。那传宣的转达上圣旨看了,文武百官三呼万岁,稽首称贺。有一律醴泉诗为证,诗曰:太平嘉瑞溢坤元,甘醴流来岂偶然。曲蘖香浮金井水,葡萄色映玉壶天。瓢尝解驻颜龄远,杯饮能教痼疾痊。枯朽从今尽荣茂,皇图帝业万斯年。

传宣的道:“哪个是紫芝文表?”班次中一个老者说道:“小的是香山县耆老,进的是紫芝。”传宜的道:“接上来。”香山县耆老当先双手进上了文表,后来双手捧上了紫芝。那传宣的传达上圣旨看了,文武百官三呼万岁,稽首称贺。有一律紫芝诗为证,诗曰:气禀中和世道亨,人间一旦紫芝生。谢庭昔见呈三秀,汉殿曾闻串九茎。翠羽层层从地产,朱柯烨烨自天成。疗饥却忆庞眉叟,深隐商山避姓名。

传宣的道:“哪个是嘉禾文表?”班次中一个老者说道:“小的是嘉禾县耆老,进的是嘉禾。”传宣的道:“接上来。”嘉禾耆老当先双手进上了文表,后来双手捧上一本九穗嘉禾。那传宣的转达上圣旨看了,文武百官三呼万岁,稽首称贺。有一律丘阁老的嘉禾诗为证,诗曰:灵稼生来岂偶然,嘉禾有验吐芳妍。仁风毓秀青连野,甘露涵香绿满田。九穗连茎钟瑞气,三苗合颖兆丰年。文人墨客形歌咏,写入尧天击壤篇。

却说这四样的祥瑞,挨次儿进贡了,龙颜大悦,即时传下了一道旨意来,赏赐耆老们,给与脚力回籍。又只见午门之内,跪着一班儿异样的人。是个甚么异样的人?原来不是我中朝文献之邦,略似人形而已。头上包一幅白氎的长巾,身上披一领左衽的衣服,脚下穿一双牦牛皮的皮靴,口里说几句侏离的话。鸿胪寺报名说道:“外国洋人进贡。”传宣的问道:“外邦进贡的可有文表么?”各洋人的通事说道:“俱各有文表。”传宣的说道:“为甚么事来进贡?”洋人通事的说道:“自从天朝万岁爷登龙位之时,天无烈风绾雨,海不扬波,故此各各小邦知道中华有个圣人治世,故此赍些土产,恭贺天朝。”传宣的道:“进贡的是甚么物件?”各洋人通事的说道:“现有青狮、白象、名马、羱羊、鹦鹉、孔雀,俱在丹陛之前。”传宣的道:“一国挨一国,照序儿进上来,我和你传达上。”只见头一个是西南方哈失谟斯国差来的番官番吏,进上一道文表,贡上一对青狮子。这狮子:金毛玉爪日悬星,群兽闻知尽骇惊。怒向熊罴威凛凛,雄驱虎豹气英英。已知西国常驯养,今献中华贺太平。却羡文殊能尔服,稳骑驾驭下天京。

第二个是正南方真腊国差来的番官番吏,进上了一道文表,贡上四只白象。这白象:惯从调习性还驯,长鼻高形出兽伦。交趾献来为异物,历山耕破总为春。踏青出野蹄如铁,脱白埋沙齿似银。怒目禄山终不拜,谁知守义似仁人!

第三个是西北方撒马儿罕国差来的番官番吏,进上了一道文表,贡上十匹紫骝马。这紫骝马:侠客重周游,金鞭控紫骝。蛇弓白羽箭,鹤辔赤茸鞦。发迹来南海,长鸣向北州。匈奴今未灭,画地取封侯。

第四个是正北方鞑靼国差来的番官番吏,进上了一道文表,贡上了二十只羱羊。这羱羊形似吴牛,角长六尺五寸,满嘴髭髯,正是:长髯主簿有佳名,羵首柔毛似雪明。牵引驾车如卫玠,叱教起石羡初平。出郊不失成君义,跪乳能知报母情。千载匈奴多牧养,坚持苦节汉苏卿。

第五个是东南方大琉球差来的番官番吏,进上了一道官表,贡上一对白鹦鹉。这白鹦鹉:对对含幽思,聪明忆别离。素衿浑短尽,红嘴漫多知。喜有开笼日,宁惭宿旧枝。白应怜白雪,更复羽毛奇。

第六个是东北方奴儿罕都司差来的番官番吏,进上了一道表文,贡上一对孔雀。这孔雀:翠羽红冠锦作衣,托身玄圃与瑶池。越南产出毰毸美,陇右飞来黼黻奇。豆蔻图前频起舞,牡丹花下久栖迟。金屏一箭曾穿处,赢得婚联喜溢眉。

却说这个进贡的都是有名有姓的番王,还有一等没名没姓的进贡金珠、宝贝、庵萝、波罗、熏萨、琉璃、加蒙绞布、独蜂福禄、紧革呈兜罗、琥珀、珊瑚、车渠、玛瑙、赛兰、翡翠、砂鼠、龟筒;还有一等果下马,只有三尺高;八梢鱼,八个尾巴;浮胡鱼,八只脚;建同鱼,一个象鼻头,四只脚;长尾鸡,长有一丈;蚁子盐,是蚂蚁儿的卵煮熬得的;菩萨石,生成的佛像;猛火油,偏在水儿里面猛烈;万岁枣,长了有千百年;笃耨香,直冲到三十三天之上;朝霞大火珠,火光照到七十二地之下;歌毕佗树,点点滴滴都是那蜜;淋漓金颜香,树上生成的,香香喷喷直透在凡人身上。这些进贡的都不在话下。只文武百官三呼万岁,叩头称贺,都说道:“遐迩一体,率宾归王。”万岁爷见之,龙颜大悦,即时传下旨意,着四洋馆款待洋人;着光禄寺筵宴,大宴群臣。宴罢,大小官员各各赏赐有差。这正是:宴罢蓬莱酒一厄,御炉香透侍臣衣。归时不辨来时路,一任颠东复倒西。

却说明朝早起,宫里升殿,百官谢恩。谢恩已毕,传宣的说道:“文武两班有事出班引奏,无事卷帘散朝。”鸿胪寺唱说道:“百官平身,散班。”百官齐声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拥而退。只见班部中一个老臣,戴的朝冠,披的朝服,系的朝带,穿的朝鞋,手执的象板,口儿里呼的万岁,一个儿跪在金阶之下,不肯散班。

却不知这个老臣姓甚么,名字叫做甚么,乡贯科目又是甚么,跪在金阶之下,口儿里还是说些甚么,心儿里还要做些甚么,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回张天师金阶面主茅真君玉玺进朝

诗曰:孤云无定鹤辞巢,自负焦桐不说劳。服药几年辞碧落,验符何处咒丹毫?子陵山晓红霞密,青草湖中碧浪高。从此人稀见踪迹,还因选地种仙桃。

却说文武百官谢恩已毕,各自散班,独有一个老臣跪在金阶之下,口称“万岁”。万岁爷道:“阶下跪的甚么人?”这老臣奏道:“臣龙虎山正一嗣教道合无为阐祖光范领道事张真人某。”万岁爷道:“原来是张天师,不知卿有何事独跪金阶?”天师道:“臣蒙圣恩,天高地厚,有事不敢不奏。”万岁爷道:“有事但奏不妨。”天师道:“昨日诸番进贡的宝贝,都是些不至紧的。”万岁爷道:“哪里又有个至紧的么?”天师道:“是有个至紧的。”万岁爷道:“朕父天母地而为之子,天下之民皆吾子,天下之财皆吾财,天下之宝皆吾宝,岂有个至紧之宝之理?”天师道:“这个宝不是天下之宝,都是帝王家里用的宝。”万岁爷道:“若求生富贵,除是帝王家。朕缵承父王基业,西华门里左首,现有广惠库、广积库、承运库、甲字库、乙字库、丙字库、戊字库、两座丁字库,共是九库。内殿另有宝藏库,真珠、琥珀、车渠、玛瑙、珊瑚、玳瑁、鸦青、大绿、猫睛、祖母,颠不剌的还有许多,怎么又有一个帝王家里用的至紧之宝?”天师道:“万岁爷赦臣死罪,臣方敢奏,若不赦臣死罪,臣不敢奏。”万岁爷道:“赦卿无罪,但奏不妨。”天师道:“陛下朝里的宝贝,莫说是斗量车载,就是堆积如山,也难以拒敌这一个宝。”万岁道:“敢是个骊龙项下的夜明珠么?”天师道:“夜明珠越发不在话下了。”万岁爷道:“似此稀有之宝,可有个名字么?”天师道:“有个名字。”万岁爷道:“是个甚么名字?”天师道:“叫做个传国宝。”万岁爷道:“这传国宝可载在典籍上么?”天师道:“就载在《资治通鉴》上。”万岁爷道:“三教九流,圣经贤传,诸子百家,哪一本书朕不曾过眼,怎么不曾看见这个传国宝哩?”天师道:“帝王之学,与韦布不同,故此不曾看见。”万岁爷道:“怎么帝王之学,与韦布不同?你说来与我听着。”天师道:“帝王之学,只讲一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与夫古今治乱兴衰之所以然,岂肯下同于布衣寒士,寻朱数墨,逐字逐句,斗靡夸多?故此陛下不曾看见这个传国宝哩!”万岁爷道:“既如此,卿说来与朕听着。”天师道:“当原日三皇治世,五帝为君,唐尧虞舜,三代夏、商、周,传至周末,列国分争,叫做个秦、楚、燕、魏、赵、韩、齐。却说楚武王当国,国中有一个百姓,姓卞名和,闲游于荆山之下,看见一个凤凰栖于石上。卞和心里想道:璞玉之在石中者,这块石头必定有块宝玉。载之而归,献于武王。武王使玉人视之,玉人说道:‘石也。’武王说和欺君,刖其右足。文王即位,献于文王。文王使玉人视之,玉人说道:‘石也。’文王说和欺君,刖其左足。卞和抱着这块石头,日夜号哭,泪尽继之以血,闻者也酸。楚武王听见他这一段的情事,方才把个石头解开来,只见里面果真是一块娇滴滴美玉无瑕。后来秦始皇并吞六国,得了这玉,到了二十六年上,拣选天下良工,把这块玉解为三段,中一段,碾做一个天子的传国玺,方圆约有四寸,顶上镌一个五龙交纽,面上李斯镌八个篆字。是哪八个篆字?是‘受命于天,富寿永昌’八个篆字。左一段,碾做一个印形,其纽直竖,直竖纽上有两点放光,如人的双目炯炯。右一段,碾做一个印形,其纽横撇,横撇纽上霞光灿灿。这两段却不曾镌刻文字。到二十八年上,始皇东狩,过洞庭湖,风浪大作,舟船将覆。始皇惧,令投横纽印于水。投迄,风浪稍可些。又令投竖纽印于水,投迄,风浪又可些。遂令投传国玺于水,投迄,风平浪静,稳步而行。最后三十六年,始皇巡狩,到华阴,有个人手持一物,遮道而来。护从的问他是甚么人。其人说道:‘持此以还祖龙。’从者传与始皇。始皇看来,只见是个传国玺。始皇连忙问道:‘还有两颗玉印,可一同拿来么?’护从的跟问那个人,那个人已自不见踪迹了。故此只是传国玺复归于秦始皇。始皇崩,子婴将玺献与汉高祖。王莽篡位,元佑皇太后将印去打王寻、苏献,崩其一角,以黄金镶之。光武得此玺于宜阳,孙策得此玺于新殿南井中妇人死尸项下,曹操得此玺于许昌,唐高祖得此玺于晋阳,宋太祖得此玺于陈桥兵变之中,元人得此玺于崖山之下。”

万岁爷道:“这传国玺现在何处?”天师道:“这玺在元顺帝职掌。我太祖爷分遣徐、常两个国公,追擒顺帝,那顺帝越输越走,徐、常二国公越胜越追,一追追到极西上叫做个红罗山,前面就是西洋大海。元顺帝止剩得七人七骑,这两个国公心里想道:‘今番斩草除根也!’元顺帝心里也想道:‘今番送肉上砧也!’哪晓得天公另是一个安排。只见西洋海上一座铜桥,赤碐碐的架海洋之上,元顺帝赶着白象,驮着传国玺,打从桥上竟往西番。这两个国公赶上前去,已自不见了那座铜桥。转到红罗山,天降角端,口吐人言说话。徐、常二国公才自撤兵而回。故此这个历代传国玺,陷在西番去了。昨日诸番进贡的宝贝,却没有个传国玺在里面,却不都是些不至紧的?”万岁爷道:“第二颗玉印现在何处?”天师道:“现在三茅山元符宫华阳洞正灵官处职掌。”万岁爷道:“这颗印是怎么的来历,现在三茅山?”天师道:“句容县东南五十里有一个山,形如‘句’字,就叫做个句曲山,道书为第八洞天第一福。汉时有个姓茅的兄弟三人,原是茅蒙真人的玄孙,长的叫做茅盈,恬心玄漠,遍游天下名山,遇着王真君点化他,传他道篆符水。汉初元中,过句曲山,升高而望,心里说道:‘这山有异样的形境。’遂入其山,炼丹于华阳洞。丹成,有一白发老者来谒,口称有物相赠。茅盈举手接着,只见是一个锦囊。茅盈开口问他锦囊中是甚么物件,已自不见了那个白发老者。及至开发锦囊,中间是个朱红小匣。扭开金锁,只见是一颗玉印,方圆有四寸,其纽直竖,竖纽上有两点放光,恰像人的双目炯炯。面上却没有镌刻文字。茅盈心里说道:‘此莫非是山灵授我以印章?’后来募化良工,把个印面镌了‘九老仙都之印’六个字,就占住在句曲山第一个峰头上,道号太元真君。这个真君姓茅,因此上句曲山改名茅山。”万岁爷道:“怎么又叫做三茅山?”天师道:“茅盈第二个兄弟,叫做茅固,官居武威太守;第三个兄弟叫做茅衷,官居上郡太守。闻知道茅盈得道成仙,那两个都弃了官职,寻到茅山来。见了哥哥,日夜修炼。后来俱成地仙。茅固道号定篆真君,占住第二个峰头上;茅衷道号保命仙君,占住第三个峰头上。因此上传到如今,叫做个三茅山。”万岁爷道:“这颗印后来何人职掌?”天师道:“自从三茅真君现化之后,广招天下道士,崇祠香火,分为上下两宫。历代钦赐田地约有万余亩,俱是下宫职掌,上宫世袭。灵官这颗印,俱是灵官轮流职掌。”

万岁爷道:“第三颗玉印现在何处?”天师道:“现在小臣府中。”万岁爷道:“这颗印是怎么的来历,现在卿的府中?”天师道:“小臣贵溪县西南八十里,有一座山,其峰峭拔,两面对峙,如龙昂虎踞之状,故此叫做个龙虎山,道书为三十二福地。臣祖名唤张道陵,乃汉留侯八世的孙,生长在浙之天日山,自幼儿学长生之术,遍游天下名山,东抵兴安云锦溪仙岩洞,炼丹其中三年,青龙白虎旋绕于上。丹成饵之时,年六十,容貌益少。又得秘书,通神变化,驱除妖鬼。登蜀之云台峰,拿住一个鬼王,乞命不得,遂出一物自赎。臣祖开视,只见是一颗玉印,其纽横撇,纽上霞光闪闪。臣祖自从得了这颗印,虽不曾篆刻文字,他的术法益神,汉朝孝章皇帝封为天师。遂将玉印开洗,在上面有‘汉天师张真人之印’八个字。后于龙虎山升仙而去,如今飞升台遗址尚存。所遗经篆、符章、印剑传与子孙。龙虎山下有个演法观,古松夹道,后来盖造做个天师府。臣家世袭真人,居于此府。宋江万里有诗为证,诗曰:凿开风月长生地,占却烟霞不老身。虚静当年仙去后,不知丹诀付何人?”

万岁爷道:“这颗印却在卿的府中?”天师道:“是在臣府中。”万岁爷道:“既是卿府中有此玉印,何不进来与朕?”天师道:“印虽是在臣府中,臣等但能用,却不能职掌。”万岁爷道:“怎么能用不能职掌?”天师道:“臣祖上这颗印,却收在天上老天师处。”万岁爷道:“老天师在天上哪里?”天师道:“现在兜率天清虚府的便是。”万岁爷道:“怎么用这印来?”天师道:“臣府中从山下有一条小路,直到飞升台上,已前的真人,俱从那飞升上天取印来用。”万岁爷道:“这如今怎么?”天师道:“后来世远事乖,到于唐末,听着一个风水先生指教,把那条路径儿凿断了,故此传到如今,不得上天去了。”万岁爷道:“既不得上天,怎么得这颗印用?”天师道:“臣祖遗下有一个指甲,臣等急要用印之时,焚起香来,把那个指甲放在香烟之上熏一熏,名唤做烧难香。臣祖就在半天之中现身显化,凡有奏疏,一印可管万千张纸。这就是臣等用印的机缘。”万岁爷道:“朕用的须是传国玺来。”天师道:“传国玺已经远在西番去了,怎么得来?”万岁爷道:“既有番人走的路,岂无我中国人走的路?朕即时调动南北两边人马,五府侯伯,四十八卫指挥,千、百户,竟往西洋去征战一番,有何不可?”天师道:“西洋道路遥远,崎岖险峻,南朝的人马寸步难行。”万岁爷道:“要知山下路,须问去来人。天师,你好意差意了,你又不曾到西洋去走过,怎么晓得西洋的道路是这等样儿难上难?”天师道:“臣仰观天文,俯察地理,陛下问臣,臣不敢不以难奏。”万岁爷道:“你把那难走的路儿说与我听着。”天师道:“难走的路儿倒肯说,只恐怕万岁爷吃惊,臣该万死。”万岁爷也略略笑了一笑,说道:“朕在北平镇守之时,到边墙外去砍鞑子,砍得他尸积如山,血流成沟,朕只当扫了几只雏鸡儿。朕在百万军中取大将之首,如探囊取物,神色自如。就是饶他会摇天关,摧地府,朕也只当个儿戏一般,怎么郅个吃惊的地位?”天师道:“请下了旨意,赦臣无罪,臣才敢说。”万岁爷道:“不必太谦,只请说下。”天师道:“府、州、县、道、集场、埠泊一切,赦臣不说了。”万岁爷道:“正是要找捷些。你只把那险峻关津,崎岖隘口,说与朕知便罢。”

天师道:“天覆地载,日往月来,普天之下有四大部洲:一个是东胜神洲,一个是西牛贺洲,一个南膳部洲,一个是北俱芦洲。陛下掌管的山河,就是南膳部洲。陛下命将出师,由水路而进,先从洋子大江出,到孟河口上,过了日本扶桑,琉球、交趾,前面就有吸铁岭,五百里难行。过了吸铁岭,前面又有红江口,千里难行。过了红江口,前面又有白龙江,三百里难行。过了白龙江,前面一步也去不得了,一步也去不得了!”万岁爷道:“怎么一步也去不得了?”天师道:“前面就是八百里软洋滩,却怎么去得?”万岁爷道:“怎么叫做个软洋滩?”天师道:“九江八河,五湖四海,那水都是硬的,舟船稳载,顺风扬帆。惟有这八百里的水,是软弱的,鹅毛儿也直沉到底,浮萍儿也自载不起一根,却怎么会过去得?”万岁爷道:“过了这个软水洋,前面是甚么去处?”天师道:“软水洋这一边还是南膳部洲,过了软水洋,那边去就是西牛贺洲了。”万岁爷道:“西牛贺洲何如?”天师道:“到了西牛贺洲,说不尽的古怪刁钻,数不了的跷蹊惫懒。”万岁爷道:“你只把那有头绪的说来。”天师道:“有头绪的,头一个是个金莲宝象国,第二国是个爪哇国,第三国是个西洋女儿国,第四国是苏门答刺国,第五国是个撒发国,第六国是个溜山国,第七国是木葛兰国,第八国是个柯枝国,第九国是小葛兰国,第十国是个古俚国,第十一国是个金眼国,第十二国是吸葛刺国,第十三国是木骨都国,第十四国是忽鲁谟斯国,第十五国是个银眼国,第十六国是个阿丹国,第十七国是个天方国,第十八国是酆都鬼国。这十八个大国,各国有谋士,各国有军师,各国有番将,番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各国有番兵,番兵有遮天掩日之能。也有一等妇人女子,也会调兵设策。还有一等丫头小厮,也会舞棒飞枪。还有一等草仙、鬼仙、人仙、神仙、地仙、祖师、真君、中品、天尊,一个个都会呼雷吸电。还有一等番僧、胡僧、圣僧、禅僧、游脚僧、喇抹僧、靠佛僧,一个个都解役鬼驱神,只杀得翻江搅海,地动天摇。这正是强龙不斗地头蛇,南朝人马怎么去得?”万岁爷道:“厮杀的事不在话下,只是为着这块石头,亦不发勤兵于远。”天师道:“传国玺终是不得来了。”万岁爷道:“传国玺已是求之不得,卿府玉印,又在兜率天清虚府,不知茅山的印,朕可用么?”天师道:“凡夫修到神仙地位,三朝天子福,七辈状元才,天子神仙,一而二,二而一,岂有三茅祖师之印,陛下用不得之理?”万岁爷道:“传下道旨意,发下一面金牌,差下一个能达的官员,前往三茅山宣印见朕。”连问了三声:“哪一个官去得?”阶下并没有一个官员答应。只见姚太师站在万岁爷御座左侧说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就差张真人前去。”奉圣旨是。万岁爷退朝。张天师赍了这一道圣旨,领了这一面金牌,带了这一班校尉,星夜奔驱,不敢违误。出这通济门,过了高桥门,竟奔句容县去。这九十里路上,心里想道:“姚太师分明是个出家人,做了这许多勾当。今日看见我们儒、释、道本是个屡世通家了,他就把这个宣印的差栽陷我,好没来由哩!”转想转恼,不觉到了句容。句容县官来迎,天师道:“旨意在身,不及施礼。”竟往三茅山而去。

却说三茅山的正灵官也是从八品的官,副灵官也是从九品的官。这一日正是三月十八日洗殿之日,两个灵官领着两班当值的道士,收拾了殿宇,锁钥了殿门,各自下山,各归各宫安置。哪晓得睡到半夜三更,只听得外面的人吆吆喝喝,都说道:“山顶上发了南方丙。”哪一个道士不起来?哪一个灵官不起来?及至跑到山顶上,却又不见了火光,转到上宫、下宫,又只见火焰焰。众道士说道:“不好了,想必有甚么祸事临门。”灵官道:“火发敢是主大贵人至?”道犹未了,金鸡三唱,曙色朦胧,只听知说道:“圣旨已到,快排香案开读。”把这些道士吓得慌上慌,一个个都到小酒店里去讨法衣,把逸灵官吓得忙上忙,一个个都到徒弟床上去摸冠儿。天师捧了圣旨,校尉捧了金牌,竟到山顶大殿之内开读。开读已毕,天师参见三茅祖师,金鼎内捻了一炷明香上来。天师参见祖师,不行跪拜礼,只得把个手儿举三举,把个牙齿儿叩三叩,竟出前殿坐下。那个灵官捧着那颗玉印,装在蟠龙匣里面,付与天师。天师心忙意急,抽身便转南京。正是:急递思乡马,张帆下水船。流星不落地,弩箭乍离弦。天师捧了这个蟠龙盒儿,径进通济门会同馆住着。等到五更时分,万岁爷升殿,文武百官进朝。正是:临轩启扇似云收,率土朝天极水流。瑞色含春当正殿,香烟捧日在高楼。三朝气早迎恩泽,万岁声长绕冕旒。请问汉家功第一,麒麟阁上谁识侯。

万岁爷升殿,文武百官进朝。传宣的问道:“文武班齐么?”押班的官出班奏道:“文官不少,武将无差,班次已经齐整了。”传宣的道:“各官有事的引奏,无事的退班。”道犹未了,黄门官说道:“张天师在门外听旨。”万岁爷道:“宣他进来。”只见三宣两召,宣至金銮,天师五拜三叩头,三呼万岁。万岁爷道:“着卿宣印,印在何处?”天师道:“现在午门,不敢擅入。”万岁爷道:“宣玺进朝。”天师听知宣印进朝的旨意,忙忙的走到午门上,举起个蟠龙盒儿,奉与礼部尚书接着,奉与掌朝的阁老。掌朝的阁老接着,奉与司礼监的太监。司礼监太监献上龙案。龙颜见之,果真这颗玺霞光万道,瑞气千条。龙颜大喜。只是上面还有六个字,不合辙些。第十回张天师兴道灭僧金碧峰南来救难

诗曰:璠屿琢就质坚刚,布命朝廷法制良。宝盒深藏金缕钿,朱砂新染玉文香。宫中示信流千古,阙下颁荣遍四方。却忆卞和三献后,到今如斗镇家邦。

却说万岁爷看了这颗玉玺,龙颜大喜,只是印面上是个“九老仙都之印”六个字。万岁爷道:“这玉玺委实是精,只不知朕可用得么?”天师道:“陛下用得。”万岁爷道:“朕富有四海内,贵为天子,用了这个‘九老仙都之印’,朕却不反又做了个道士也?”这句话儿虽是万岁爷盘驳的,不至紧,天师心里想道:“似这等说来,反为欺侮朝廷了。”吓得他魂不附体,慌忙的五拜三叩头,说道:“臣启陛下,这颗印朝廷可用,只是玉玺可用,非是‘九老仙都’之字可用。”万岁爷道:“既是这个字不可用,去待怎么处分它?”天师还不曾回话,只见那个姚太师又在御座左侧说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这个字不可用,也在天师身上哩!”万岁爷道:“这个字不可用,须在天师身上。”天师道:“臣有一计,伏望天裁。”万岁爷道:“你说来与朕听着。”天师道:“这印面上篆文,当原日也不过是个镌刻的。这如今伏乞陛下传出一道旨意,拣选天下良工,镌刻上朝廷爷的字号,便是朝廷爷用的,有何不可!”万岁爷道:“天师之言有理。”即时传出一道旨意,着尚宝寺正堂钱某朝夕守护。又传出一道旨意,着工部正堂马尚书管理镌刻。又传出一道旨意,着文华殿掌中书事中书舍人刘某篆与“奉天承运之宝”六个字。

你看旨意已到,谁敢有违?只见尚宝寺卿领了旨意,捧着这颗玉玺,朝夕不离;工部尚书领了旨意,即时发下了许多的文书,写下了许多的牌票,就仰五城两县拣选碾玉匠人,眼同考校,精上要精,强上要强。每城限取五名,五五二十五名;每县限取五名,二五一十名。拘齐火速赴部听用毋违。不觉的五城两县带领着一班儿碾玉的匠人来见,尚书道:“解官销缴文书,各回本职,众匠人叫上纪录司取过纪录簿来,把这些匠人的名姓逐一计开,以便有功者赏,有罪者罚,纪完发放街下俟候。”原来这个玉玺,不敢轻自碾动,又不敢发落。该房径在工部大堂上陈设了两张公案,公案上衤因铺锦绣,褥引芙蓉。又且关会钦天监,择取吉日良辰,马尚书朝衣朝冠,焚香拜告天地。拜告已毕,转身又拜了玉玺,方自到尚宝寺,手里请出玺来,安在个公案衤因褥之上。众匠人各各拜天礼地,烧纸拈香,方才走近前来。只见这颗玺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欲待不动手,却是圣旨不敢违拗;欲待动手来,这玺好怕人也。只听得堂上一声云板响,尚书道:“辰时已到,众匠人兴工。”众匠人只得动手,原来这些匠人不是胡乱的动手,先前分定了上、中、下三班。匠人九名三班,共三九二十七名,余八名,两名添砂,两名换水,两名补空,两名提点。周而复始,序次而行。每日间也不是时时刻刻用工。寅时匠人进衙,卯时还不动手;辰时兴工,巳时又兴工;午时正是磨洗,未时还磨,申时歇斫。一日间怎么有这许多分派?原来寅、卯时日初出,太阳尚斜,辰、巳、未,太阳居顶,申牌时分,太阳西坠,故此一日之中,有用工时,有不敢用工时。

马尚书心里想道:“这个玺若是磨洗得工成,还有衣锦还乡的日子;若是磨洗不成,却不知怎么是好哩!”众匠人心里想道:“磨洗这个玺,若有功果,羊酒花红;若有疏虞,祸来不测。”一个个拎着脑袋儿在手里,一个个挂着心胆儿在刀上。却不觉的光阴迅速,时序催迁,转眼就是三十个日子。一个月日已周,工程圆满。尚宝寺卿眼睁睁的看看这玉玺上“奉天承运之宝”六个字。马尚书眼见的玺面上是“奉天承运之宝”六个字。两家儿一同欢喜,叫过把总来,权插一对金花,权挂一匹大红缎子;叫过众匠人来,权且散些赏赐,俱待等圣旨看来,另行重重颁赏。

尚宝寺仍旧捧了这颗玉玺,马尚书径到朝门外来复看旨意。只见五更三点,万岁爷升殿,文武百官进朝。传宣的道:“文武班齐么?”押班的官出班奏道:“文官不少,武将无差,班已齐整了。”传宣的道:“各官有事的引奏,无事的退班。”道犹未了,黄门官说道:“现有工部马尚书听宣。”圣旨道:“宣进朝来。”三宣两召,宣至金銮。马尚书五拜三叩头,三呼万岁。圣旨道:“烦卿开工,用工何如?”马尚书道:“万岁爷的洪福齐天,开玺的工程已经完备。”圣旨道:“现在何处?”马尚书道:“现在午门,请旨定夺。”圣旨道:“宣玺进朝。”尚宝寺听知宣玺进朝,双手举起,奉与礼部尚书。礼部尚书接着,奉与掌朝阁老。掌朝阁老接着,奉与司礼监太监。司礼太监献上龙颜。龙颜见之,果是“奉天承运之宝”的篆文。圣旨道:“着司礼监将玺用纸上我看着。”秉笔的太监慌忙里刷上朱砂,司笺的太监慌忙里展开茧素,一连用上两三颗玺。圣旨掀开看时,原来又是“九老仙都之印”的篆文。圣旨已自有三分不宽快了,故此不宣尚宝寺,止是传出一道旨意,宣工部尚书,另行开洗。

马尚书领着这颗玉玺,转到本衙,悲悲切切,两泪双抛,心里想道:“空负了我十载萤窗之苦,官居二品之尊,今日断送在这个玺上。”没奈何,只得唤过该房来,写了飞票,用了印信,仍旧拘到原旧的碾玉匠人。这些匠人听知这段事故,也都哭哭啼啼,怕遭刑宪。却又官差不自由,只得前来,分班的仍旧分班,添砂换水的仍旧添砂换水,补空提点的仍旧补空提点。每日间寅时进衙,仍旧进衙;卯时不动手,仍旧不动手;辰时兴工,仍旧兴工;巳时又兴,仍旧又兴;午时磨洗,仍旧磨洗;未时还磨,仍旧还磨;申时歇斫,仍旧歇斫。今番比着前番做的更加烧辣些,故此不及一个月日,已经完备了。马尚书仔细看来,明明的是“奉天承运之宝”六个字,却又进朝复命。

只见万岁爷在谨身殿议事,马尚书心忙意急,投谨身殿而来。黄门官道:“工部尚书在殿外听宣。”圣旨道:“宣他进来。”尚书也不待三宣两召,径自进来。圣旨道:“卿来何事,这等促迫?”尚书道:“开玺工完,特来复命。”圣旨道:“玺在何处?”尚书道:“玺在门外听宣。”圣旨道:“宣玺进来。”即时宣进玉玺,到于谨身殿内。龙颜观看之时,委是“奉天承运之宝”六个字,忙刷朱砂印在纸上,掀起看来,依旧又是“九老仙都之印。”圣旨已自有七分不快了,又宣工部尚书领出去重造。尚书仍旧点起匠人,匠人仍旧用工开洗,尚书挨着这个二品的官,众匠人挨着这个一条的命。尚书道:“今番要把旧字洗得清,却才新字开得明。”众匠人都说道:“理会得了。”旧字洗得清,新字开得明。只说着“洗得清”三个字,就把个玺洗薄了一半,岂又有不清之理?只说着“开得明”三个字,却在那新半个上镌刻了字,又岂有不明之理?分分明明是个“奉天承运之宝”。不觉的工程又满,明日五更宫里升殿,尚书进上玺来,忙刷朱砂,印在纸上,掀起看时,仍复又是“九老仙都之印。”万岁爷一时间怒发雷霆,威摧山岳,举了此印,望九间殿丹墀之下只是一掼,骂说道:“纵是能者,不过草仙而已,怎敢戏弄朝廷!”即时传出一道旨意,宣上锦衣卫掌印的堂官,到于午门之外,押将玉印,重责四十御棍,永不叙用。锦衣卫都指挥领了圣旨,喝令校尉五棍一换,四十御棍,换了八个校尉,把个玉玺打得—命归泉,不中重用。怎么一个玺叫做一命归泉,不中重用?原来这块玉玺是个活的,夜食四两朱砂,一印千张纸。自从打了四十御棍之后,不食朱砂,一印只是一张纸,却不是个一命归泉,不中重用?到如今这颗印,还是茅山侍奉灵官收管。

却说万岁爷撤座,文武百官散班。正是:青天白日,撞着一个显歹子,莫道无神也有神。

到了半夜二更,三茅祖师见说打了他的玉玺四十御棍,兄弟们心怀忿恨,一个人一拳,一个人一脚,把个华阳洞踹沉了。当原先这个华阳洞,洞里坐得百十个多人,丹灶丹鼎、石床石凳,各样的奇异物件,不计其数。只因三位祖师踹沉了,故此这如今只留得一个洞口在了。这三位祖师踹沉一个华阳洞不至紧,即时间驾起祥云,霞光万道,竟奔金陵建康府而来,实在有个不良之意。只见万岁爷正在乾清官龙床之上鼾鼾的熟睡,头顶上现出真身,三茅祖师才知道万岁爷是玉虚师相玄天大帝临凡。原来玄武爷比着三茅祖师还大几级,不是个对头。好三茅祖师,知己知彼,袖手而归。不觉的金鸡三唱,曙色朦胧,宫里升殿,文武百官进朝。正是:钟传紫禁才应彻,漏报仙闱俨已开。双阙薄烟笼菡萏,九成初日照蓬莱。朝时但向丹墀拜,仗下应从紫殿回。圣道逍遥更何事,愿将巴曲赞康哉!

万岁爷升殿,文武百官进朝,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圣旨一道,特宣龙虎山正一嗣教道合无为阐祖光范领道事张真人见朝。天师见了旨意,忙来朝谒,五拜三叩头,三呼万岁。万岁爷道:“昨日三茅山的印,已经打了四十御棍,不中用了,卿府的玺,又在兜率天清虚府,不能用了。朕到今日,还把那个玺来用?”天师道:“陛下用的还是传国玺。”万岁爷道:“依卿说起来,传国玺又去得远哩!”天师道:“西番路途遥远,险隘崎岖,一时往来不便。”万岁爷道:“须得一员能达的官,往西番去走一遭。”天师还不曾回复,姚太师站在御座左侧说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须就着在张真人身上要也。”万岁爷道:“张真人,这玺却在你身上要也。”天师心里想道:“这个姚太师,我和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苦苦的计较我们,忒来得紧了。我怎么也设一个计较,也还一个礼儿。”好个天师,眉头一蹙,计上心来:“姚太师他本是个僧家,我今日就在这个取玺上,要灭了他的僧家,教他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日噬脐,悔之无及。”因是万岁爷着他要玺,他就回复道:“臣有一计,要这个传国玺,如探囊取物,手到擎来。”万岁爷道:“卿有何计,说来与朕听着。”天师道:“臣有一事,依臣所奏,然后才敢献上计来。”万岁爷道:“依卿所奏,钦此钦遵。”天师道:“陛下要用取玺之计,先将南北两京一十三省庵庙禅林里的和尚一齐灭了,方才臣有一计,前往西洋取其国玺,手到玺来。”万岁爷只是取玺的心胜,便自准依所奏,即时传出一道旨意,尽灭佛门。该礼部知道。礼部移文关会两京十三省,晓谕天下僧人,无论地方远近,以关文到日为制,俱限七日之内下山还俗。七日以内未下山者,发口外为民;七日以外不下山者,以违背圣旨论,俗家全家处斩。四邻通同,不行举首者,发边远充军。

自古道:“近火者先焦”。这个金陵建康府近在辇毂之下,礼部发下了告示,五城兵马司追销。天下名山僧占多,南朝有四百八十座寺,无万的僧人,龙蛇混杂,一例儿都要撵他下山。况兼圣旨的事重,又岂可容情得的?众僧人哪一个敢执拗,只得收拾行囊包裹,一个个高肩担儿挑着,哭哭啼啼。也有师父哭徒弟的,也有徒弟哭师父的;也有师公哭徒孙的,也有徒孙哭师公的;也有师父、师公哭着别个房头徒弟、徒孙的,也有徒弟、徒孙哭着别个房头师父、师公的;也有张和尚帽子,李和尚戴了去的;也有李和尚的驴,张和尚骑了去的;也有到私窠子家里无限别离情的,也有到尼姑庵里去抱娃娃的。正是:“削发又犯法,离家又到家”;“袖拂白云归洞口,杖挑明月浪天涯。可怜树顶新巢鹤,辜负篱边旧种花。”

却说这些僧人下山出乎无奈,哪一个不致怨一声?人多怨多,却就惊动了五台山清凉寺里的那一位讲典的碧峰长老。长老正在升座玄谈,信风到了,长老便知其情,心里想道:“摩诃僧祗果真有此厄会,我若不行,佛门永不得兴起。我原日为甚么来住世也?”即时按住经典,吩咐提科的殿主上来:“你可对众僧人说,好好的看守祈场,我往南京去走一遭来。”只见左善世、右善世、左阐教、右阐教、左讲经、右讲经、左觉义、右觉义、正提科、副提科、正住持、副住持、正僧会、副僧会、正僧科、副僧科、正僧纲、副僧纲、正僧纪、副僧纪,个个说道:“老爷经典正讲在玄妙之处,弟子们实指望拔离苦海,永不蹉地狱之门,怎么今日要去?”又只见一切比丘僧,一切比丘尼,一切优婆塞,一切优婆夷,四众人等,人人说道:“老爷经典正讲在玄妙之处,弟子们实指望拔离苦海,永不蹉地狱之门,怎么今日要去?”又只见徒弟非幻、徒孙云谷也说道:“走千家不如坐一家,怎么又向南京去?”碧峰长老道:“你们不须挂牵,我快去快来也。”众人说道:“老爷此去几时来?”长老道:“往还只好两三个日子。”怎么五台山走到南京,往还只要两三个日子?原来碧峰长老是个古佛临凡,金光起处便行,金光按下便住,故此与凡人不同。众人说道:“老爷若去,弟子们度日如年,两三日也难捱了。”长老终是去的心胜,更不打话。你看他头戴着圆帽,身穿着染色直裰,腰系着黄丝细绦,脚蹬着暑袜禅鞋,肩掮着九环锡杖,金光起处,便早已离了五台山,顷刻里就到了南京上清河。举头一望,好个南京,真个是龙蟠虎踞,帝王之都。有一曲《帝京瞻望词》为证,词曰:

汉室金陵吴建业,盘囷百里帝王国。三山二水壮皇图,虎龙蟠旺地脉。钟陵佳气郁葱葱,万岁嵩呼遗剑弓。紫雾寒浮山月晓,红云晴挟大明东。巍峨阙殿隐灵谷,星列辰分环辇毂。天上清虚广寒宫,人间玉藻琼枝屋。阅江楼下抚红泉,鹳鸟台上眺青天。分服不殊周镐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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