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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0 05: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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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迪斯·内斯比特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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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好孩子

想做好孩子试读:

作者介绍

伊迪斯·内斯比特,英国著名作家。

伊迪丝是一个充满想像力的儿童文学作家,一生共出版了四十多部儿童文学作品,其中大部分都是世界儿童文学中的经典之作。

伊迪丝的儿童文学作品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小说,代表作有《铁路边的孩子们》《闯祸的快乐少年》《想做好孩子》和《寻宝六人组合》等,主要描写现实的冒险故事,对儿童性格刻画鲜明,家庭生活描写真切;另一类是童话故事,代表作有《五个孩子和一个怪物》《魔堡》等,这些故事悬念重重、曲折离奇、想像力丰富。

伊迪丝的绝大部分作品都发表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然而,直到今天,她在一百年前写的那些作品仍然经久不衰,在世界各地拥趸众多。伊迪丝被公认为“英国儿童文学史上第一个黄金时代的巨星,也是20世纪儿童文学的伟大源泉”;她也是“哈利·波特”系列作者J.K.罗琳最为欣赏的儿童作家。“小孩子就像果酱,在他们该在的地方很好,要是无处不在,到处碰到的都是他们,那就叫人受不了啦……”

这句可怕的话是我们那位印度叔叔说的。它让我们觉得自己幼稚无知,惹人生气;可我们又不忍心暗地里骂他,像听到讨厌的大人说讨厌的话时那样,因为他不讨厌,当他不生气的时候,还正好相反。他说我们像果酱,我们也不能认为他说话粗鲁,因为正像艾丽丝说的,果酱实在是好东西——只要别弄到家具和诸如此类不得当的地方上面去。我爸爸说:“也许最好把他们送进寄宿学校。”这话太可怕了,因为我们知道爸爸反对寄宿学校。他看着我们说:“我真为你们害臊,孩子们!”

碰到你们的爸爸要为你们害臊,你们的日子就不好过。我们全都知道这一点,因此我们觉得,就像囫囵吞下了整个煮鸡蛋。至少奥斯瓦德感到是这样,可爸爸有一回说过,奥斯瓦德是长子,是一家孩子的代表,那么自然,其他孩子也是这么感觉。

接下来大家半晌不言语。最后爸爸说:“你们可以走了——不过记住……”下面的话我就不跟你们说了。这些话说了也没有意思,你们都知道——他们在学校里也说这样的话,这种话你们已经听到过不知多少次。反正事情一完,我们就走。两个女孩在哭,我们男孩拿出书来读,这样就没有人可以说我们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这件事一直在我们内心里,特别是奥斯瓦德,他是长子,一家孩子的代表嘛。

这件事我们特别想不通,因为我们并不想做错事。我们只是想,这件事大人知道了也许不高兴,不过这和有心做错事完全不同。我们原打算这件事情做完以后,趁没有人发现,马上把东西都放回原处。不过我不该一上来就讲这件事(这等于故事还没开头就讲结尾。我告诉你们这个,只因为我们实在太难受了,憋不住说出了你们刚开始读这个故事还摸不着头脑的事)。

好吧,我们是巴斯塔布尔家的孩子——奥斯瓦德、多拉、迪基、艾丽丝、诺埃尔和霍·奥,如果你们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把我们的小弟弟叫做霍·奥,你们可以读读前面那本《寻宝的六人组合》,那你们就明白了。我们正是那几个寻宝的孩子。我们曾经千方百计地寻宝,因为我们实在穷,急于要寻到点宝。可到头来,我们宝没有寻到,倒让一位好心的印度叔叔把我们给寻到了。他在生意上帮了我们爸爸的大忙,这样爸爸能让我们大家搬进黑荒原这儿的一座红砖大住宅,不再住在原先的刘易沙姆路,当我们是贫穷但诚实的寻宝孩子时,我们是住在那里的。可当我们贫穷但诚实时,我们一直以为,只要爸爸有生意做,我们不缺零花钱和不穿破衣服(我自己对穿破衣服倒一点不在乎,可姑娘们在乎),我们就会快快活活,非常非常乖,非常非常好。

当我们给带到黑荒原这座美丽的大住宅那会儿,我们想,现在一切好了,因为这住宅有葡萄园和松林,有煤气和自来水,有灌木林和马厩,有种种现代化设备,就像地产公司房产目录上说的,是令人称心满意的房产。我将整个目录读过,还一字不差地抄了一遍。

这真是一座美丽的房子,所有的家具都结实耐用,椅子的小脚轮没有脱落的,桌子没有刮痕,银器也没有凹陷;仆人很多,天天吃好菜——零花钱也不少。

说也奇怪,对环境我们很快就习以为常,不感到心里怀着愿望,哪怕是你本来最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比方说我们的挂表。我们本来想挂表想得要命,可是到手一两个星期,发条断了,拿到村里本内特表店去修好以后,我难得再去关心它,它不再让我感到满心欢喜,不过,要是从我手里把它拿走,我又会很不高兴的。对于新衣服、好饭好菜和样样满足也是一样,你很快就会对一切习以为常,它们不再让你感到特别快活,虽然它们要是给拿走了,你又会非常沮丧(这是一个好字眼,这字眼我以前还没有用过)。这样都习以为常,就像我说过的,于是你会想再要些什么。爸爸说这就是人们所谓的财富使人贪婪,可艾伯特的舅舅说,这是进步精神,而写诗的莱斯利太太说有人称之为“神圣的不满足感”。有一个星期日吃饭时,奥斯瓦德问大家对此有什么想法。印度叔叔说这是废话,我们需要的只是面包、水和一顿打。不过他说这是开个玩笑。这是在复活节假期里。

我们是在圣诞节住到这红房子的。过了圣诞节,姑娘们上黑荒原公立中学,我们男孩上私立学校,在学校里我们得用功读书。在复活节我们知道了财富使人贪婪,这时候没有什么消遣,没哑剧什么的看。接下来又是读书,读得更加刻苦。夏天里天气热极了,老师们脾气变得暴躁。姑娘们一向希望天气冷时再考试,我想不出她们为什么不这样希望,可学校并不考虑这种明智的办法,他们在女子学校还教植物学,要求大家懂得气候。

接下来放暑假,我们又可以呼吸了——不过也只快活了几天。我们开始觉得像是忘掉了什么,却又不知道忘掉了什么。我们希望有些事情——却又说不清是什么事情。因此我们很高兴听到爸爸说:“我请福克斯先生让他的两个孩子到这里来过一两个星期。你们知道——这两个孩子圣诞节来过。你们必须对他们好,让他们过得高兴,明白吗?”

我们太记得他们了——是些白白的、胆小的小家伙,像些白老鼠。圣诞节以后他们没来过我们家,因为丹尼——两个孩子中的男孩——病了,他们在拉姆斯盖特和姑妈一起过。

艾丽丝和多拉恨不得马上给贵宾准备好卧室,可是一个真正好的女仆有时候说出“不可以”的速度比一个将军还要快。因此姑娘们只好打住。那位女仆简只让她们把花插在客人壁炉架上的花瓶里,于是她们只得去问园丁,哪一种花她们可以摘,因为自己花园里种着花,用不着到外面去采。

客人的火车十二点二十七分到。我们全去接车。后来我才想到这是一个错误,因为他们的姑妈和他们一起来。这位姑妈穿黑连衣裙,上面有珠子,戴一顶很紧的女帽。当我们摘下我们的帽子时,她说:“你们是什么人?”她看上去一副很凶的样子。

我们说:“我们是巴斯塔布尔家的,来接戴西和丹尼。”

这姑妈十分粗暴,当听她问戴西和丹尼这句话时,我们简直为戴西和丹尼感到难过:“是这些小家伙吗?你们记得他们吗?”

我们也许是不很整齐,因为我们刚才在灌木林里玩捉强盗,反正一回去就要洗一下吃饭的。不过还是……

丹尼说他记得我们。戴西说:“当然是他们。”接着她好像要哭了。

那姑妈这才叫了一辆马车,告诉车夫把车赶到哪里,让丹尼和戴西上了车,接着说:“你们这两个小姑娘高兴的话,也可以坐车去,不过你们这些小男孩子得自己走。”

于是马车走了,我们也跟着走起来。那姑妈回头还对我们说了几句话。我们知道不外乎是要梳好头发戴上手套什么的,因此奥斯瓦德趁她没有再说下去,对她说了声“待会儿见”,傲然转过了脸,其他男孩子也一样。只有那种穿镶珠子的黑色紧身连衣裙的太太才会说“小男孩”。她就像狄更斯小说《大卫·科波菲尔》里的那个默德斯通小姐。我真想告诉她这件事,不过她不会懂的。我想她只读《马卡姆史记》和《曼格纳尔问题》等说教类的书。

我们到家时,只见坐马车回来的四个人已经坐在我们的起居室里——我们现在不叫它儿童室了——他们看上去洗得干干净净,我们那两个姑娘正在问两个客人有礼貌的问题,对方只说“是”或者说“不是”,或者“我不知道”。我们男孩一声不响,站在窗口朝外看,直到敲锣叫吃中饭。我们感到接下去一定很别扭——的确是很别扭。新来的小客人永远不合适当骑士游侠,或者骑马穿过整个法国送红衣主教的密信;他们陷入险境时也不会想到说什么话来甩掉敌人。

他们只会说“是,请,不,谢谢”。他们十分整洁,喝东西以前还有喝东西以后,总要把嘴擦擦,嘴里有食物时从不说话。

中饭后越来越没劲了。

我们把我们的书全拿出来,他们说声“谢谢”。却不好好看。我们把我们的玩具也全拿出来,他们也只是对每一样玩具说声“谢谢,这很好玩”。越来越没劲,到了吃下午茶点时,大家话也不说了,只除了诺埃尔和霍·奥——他们俩自个儿在谈板球。

吃过下午茶点,爸爸进来了,他和客人还有姑娘们打牌,这样好过了一些;可到吃晚饭时——这件事我永远忘不了——奥斯瓦德觉得像一本书中的人物——“几乎到了他智穷才尽、无计可施的地步”。我想我以前从来没爱过就寝时间,可这一回我爱。

等到客人上了床(多拉告诉我,戴西得要人替她解开所有的带子和纽扣,虽然她都快十岁了,而丹尼说不开灯他睡不着),我们到姑娘们的房间去开了个小会。我们全坐在大床上——这是张有四根床柱的红木大床,挂着绿色床帘,当帐篷正好,只是管家不许——奥斯瓦德说:“现在就我们几个很好,不是吗?”“他们明天会好些的,”艾丽丝说,“他们只是怕羞。”

迪基说怕羞也没什么,可不该像十足的白痴。“他们吓坏了。你要知道,对他们来说,我们全都是陌生人。”多拉说。“我们可不是野兽,又不吃人。他们吓什么呢?”迪基说。

诺埃尔说,他认为他们是中过魔法的王子和公主,曾经被变成两只小白兔,后来身体变回来了,可内心没变回来。

可奥斯瓦德叫他住口。“犯不着拿他们来编故事,”他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假期可不能让这两个哭鼻子的小家伙给搅了。”“不会的,”艾丽丝说,“他们不会一直哭哭啼啼下去。也许是由于那位默德斯通姑妈他们才弄成了这种习惯。这位姑妈足以让任何人变得哭哭啼啼的。”“反正我们最好不要再有一天过得像今天这样,”奥斯瓦德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从这种哭哭啼啼状态中醒过来……”“我们一起来捆住他们,”霍·奥说,“晚上睡觉把被子箍得他们伸不直腿。”

这种话多拉连听也不要听,我承认她是对的。“假定我们想出个好玩的游戏呢,”她说,“就像我们寻宝那会儿那样。”

我们说,什么游戏呢?可她没说。“应该是玩很长时间的——玩一整天,”迪基说,“如果他们喜欢,他们肯玩的。万一他们不喜欢……”“万一他们不喜欢,我来读书给他们听。”艾丽丝说。

可我们全都说:“别别别,你别这么干……你一开头,就得一直读下去。”迪基又补充说:“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我本来要说:万一他们不喜欢这个游戏,他们会喜欢做别的事。”

我们一致同意,必须想出什么事情来做,可我们谁也想不出来,最后在毫无头绪的时候,会议被打断了,因为布莱克太太——她是女管家——上楼来关煤气灯了。

可第二天早晨我们正在吃早饭,两位小客人坐在那里,显得那么白净整洁,奥斯瓦德忽然说:“我知道了,我们在花园里布置一座丛林。”

其他人都同意,大家谈来谈去,直到早饭吃完。两个小客人只说了声:“我不知道。”不管和他们说什么,他们都是这句话。

吃过早饭以后,奥斯瓦德把他的弟弟和姐妹悄悄地叫到一旁说:“你们同意让我今天当队长吗,因为主意是我出的?”

他们说可以。[1]

于是他说:“我们来玩‘丛林故事’,我扮莫格利。你们其他人爱扮谁就扮谁——莫格利的爸爸妈妈或者任何一只野兽。”“我不相信他们读过这本书,”诺埃尔说,“他们看上去什么书也不读,除了上课。”“那么他们可以扮野兽一直走来走去,”奥斯瓦德说,“扮野兽走来走去人人都会。”

事情就这么定了。

现在奥斯瓦德——艾伯特的舅舅有时候说他安排事情聪明老练——开始设计这座丛林。日子实在选得好。我们的印度叔叔出去了,爸爸也出去了,布莱克太太这就要出去,女仆下午休息也要出去。奥斯瓦德第一件想到的事是摆脱掉两只白老鼠——我是说那两个乖乖的小客人。他对他们说,下午要玩个游戏,他们爱扮什么就扮什么,还把《丛林故事》给他们,让他们读他指给他们看的几个故事——全是讲莫格利的。他把小客人带到菜园一个僻静的地方,让他们待在一盆盆海甘蓝当中,然后离开了他们,接着他回到其他人那里,我们在雪松树下商量了一个上午,等布莱克太太走了以后我们该做什么。她吃完了中饭就走。

当我们问丹尼他打算扮戏里什么角色时,结果他根本没有读奥斯瓦德指定给他读的那些故事,只读了书中《白海豹》和《里基·蒂基》两个故事。

于是我们决定先布置丛林,以后再穿上我们所扮角色的服装。奥斯瓦德对小客人一个上午自己待着有点不放心,于是说丹尼可以做他的助手。丹尼也实在很有用,他的手十分利落,做事一点不拖沓。戴西也可以一起来,可她想继续读这本书,我们就由她去了,这是对客人最好的态度。不用说,丛林就是那片灌木林,雪松下的草地是林中空地。然后我们就开始布置。雪松草地从窗口看不到。这一天十分热——是阳光很白、阴影深灰的日子,影子也不像傍晚那么黑。

我们各想各的事。当然,我们首先用兽皮把枕头裹起来,放在草地上,尽可能让它们看上去像真的野兽。然后我们找来平切儿,用石笔粉搽在这只狗身上,让它符合“灰兄弟”的颜色。可它把石笔粉抖掉了,这样搽来搽去花了很长时间,后来艾丽丝说:“噢,我有办法了!”她说着跑到爸爸的浴室,拿回来一管法国护手油膏,挤到平切儿身上搽,然后再搽上石笔粉。这一来,石笔粉在它身上黏住了,它照它的老规矩在垃圾桶里打滚,结果颜色正好。它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狗,可接下来很快就走掉了,直到下午很晚了才又找到它。丹尼帮忙给平切儿化装,等到给平切儿的事做完,他说:“对不起,我可以做些纸鸟放在树上吗?我会折纸鸟。”

我们当然说“可以”。他只有红墨水和旧报纸,可是很快就做出许多红尾巴的纸鸟。它们给安置在灌木林边上,看上去真不坏。

他在做的时候忽然说,或者不如说叫起来:“噢?”

我们抬起头看,是只长着大犄角、一身毛皮的动物——有点像野牛,有点像牛头人身怪物——丹尼给吓了一跳我不奇怪。这是艾丽丝,化装得一级水平了!

一切情景直到现在还栩栩如生。毛病出在那只狐狸标本上——我很抱歉,不得不承认,这是奥斯瓦德想出来的主意。想出这样一个主意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能想出这样一个主意是很聪明的。不过他现在懂得了,未经他人同意,最好不要擅自拿走别人的狐狸标本或任何东西,哪怕你和他们住在同一座房子里。

正是奥斯瓦德打开大厅里玻璃柜子背面的门,把叼着那只灰夹绿的鸭子的狐狸标本拿出来,其他人一看到它放在草地上那么逼真,都赶着去把其他动物标本拿出来。这些动物大多数是他们射的——不过狐狸当然不是。还有一个狐狸面具,我们把它挂在一棵矮树上,让人看上去像是那只狐狸在朝外窥探。我们把鸟标本用绳子拴在树上。那只鸭嘴兽——它叫什么来着——蹲在它的尾巴上,一只水獭对它大叫。接着迪基有了一个主意,他虽然后来挨的骂没有标本挨的骂多,可我认为也同样不好,不过主意倒真是个好主意。他把水龙带拿出来,一头搭在雪松树的树枝上。然后他又去拿出擦窗子用的活梯,让水龙带的口放在这活梯顶上,把水放出来,水就成为一道瀑布。可水流到台阶上散开,洒得一塌糊涂。于是我们拿来爸爸的雨衣,还有印度叔叔的,把它们铺在台阶上,这一来水就直流而下,十分壮观。我们又挖了一条沟让水流走。这样水獭和鸭嘴兽似的东西就像在大自然的环境中了。我希望这些大家读来不太乏味。我们干起来倒是挺带劲的。总的说来,我还不知道我们曾经这样快活过。

我们从兔笼里拿出所有的兔子,在它们身上安上淡红色的纸尾巴,用《泰晤士报》卷出号角,吹着号角去追猎它们。可它们都跑掉了,等到第二天把它们捉回来,它们已经吃掉不少莴苣和别的东西。奥斯瓦德为此十分抱歉。他是很爱那园丁的。

丹尼也要在豚鼠身上安上纸尾巴,我们告诉他豚鼠没有地方可以拴纸尾巴。他以为我们骗他,直到我们让他看了,他才说了句:“那就算了,没关系。”可他让姑娘们把她们梳妆袍余下的蓝色碎布给他。“那我做腰带围住它们的小腰身。”他说。他做了,蝴蝶结打在它们的背上。有一只豚鼠给完全遮住看不到了。我们给一只小乌龟的壳上涂上鲜红的颜料,这乌龟爬走了,同样没有再回来。也许有人把它收藏了起来,还以为它是寒冷地带一个尚未被人发现的珍贵品种呢!

有了那些动物标本、纸尾巴东西和瀑布,雪松树下的草地变成了一个美丽的梦境。艾丽丝说:“我希望老虎不要看着我。”老虎皮里面塞枕头,你当然只能当做它睡着了,不会突然醒过来扑你。很难把老虎皮撑成活生生的模样,因为里面只有枕头和垫子,没有骨头。“啤酒架怎么样?”我说。于是我们到地窖里拿出来两个。我们把它们放在老虎皮里面,衬上垫子,捆起来——它们看上去棒极了。架子脚真成了老虎腿。绝了。

然后我们男孩穿上游泳裤和背心——这样就可以在瀑布下面玩而不打湿衣服。我认为这设想再周到不过。姑娘们只是卷起裙子,脱掉鞋子袜子。霍·奥用康狄液这种消毒水涂在他的腿上和手上——只是为了让自己变成棕色,好当莫格利,虽然奥斯瓦德是队长,公开说过他自己要当莫格利。其他人自然受不了霍·奥的样子。因此奥斯瓦德说:“好了。谁叫你把自己涂成棕色,不过既然涂了,就只好扮一只海狸,住在瀑布底下的洞里,直到颜色给冲掉。”

霍·奥说他不要扮海狸。诺埃尔说了:“别逼他了。就让他当御花园里喷泉的铜像吧。”

于是我们把水龙带交给他,让他举在头顶上。这就像个喷泉了,只是他还保持着棕色。接下来他开始要哭了,迪基和奥斯瓦德只好也涂成棕色陪陪他,并且用我们的手帕尽力把他的眼泪擦干。我们身上的棕色好几天都没褪。

奥斯瓦德当莫格利,我们就开始分配其他角色。地上的水龙带当岩蛇卡阿,平切儿是灰兄弟,可我们找不到它。当我们大多数人在商量的时候,迪基和诺埃尔去摆弄那只啤酒架老虎。

接下来马上发生了一件真正不幸的事,这件事实在不能怪我们,我们不是有意的。

戴西那姑娘整个下午待在屋里好好地读《丛林故事》,这时候她忽然出来,正好碰到迪基和诺埃尔钻到两张老虎皮底下,动来动去,你吓我我吓你。当然,这根本不是讲莫格利的那本书里的故事。不过他们看上去真像两只老虎。我实在不想怪那姑娘,虽然她一点不知道她的鲁莽举动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不过对她来说,我们本可把事情做得比我们处理的更好。

发生的事实在吓人。

戴西一看见两只老虎,一下子停下来,像火车汽笛那样尖叫一声,就倒在地上。“不要怕,温柔的印第安小姐,”奥斯瓦德叫道,惊奇地想,也许她终于真学会玩了,“我来亲自保护你。”他带着从印度叔叔的书房拿来的土人弓箭跳上前去。

可是娇柔的印第安小姐还是一动也不动。“大家到这里来,”多拉说,“我们到旁边去隐蔽着,让这位好心骑士为我们作战。”

多拉本该记起我们是野蛮人,可她不。多拉就是这个样子。戴西依然一动不动。

这时候我们才真吓坏了。多拉和艾丽丝把她抱起来,她的嘴唇泛着可怕的紫色,眼睛半闭。她看上去吓人极了,一点不像昏倒的美女。昏倒的美女只是有点苍白,可她脸色发青,像鱼摊上廉价的蛤蛎。

我们尽力而为,完全吓坏了。我抚摸着她的手,用水龙带在她没有知觉的额头上轻轻地但不停地洒水。姑娘们松开她的衣服,虽然她的衣服只是件没有腰身的连衣裙。我们正在各自尽力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时,只听到前面院子门的锁嘎嗒一声响。这一点错不了。“但愿不管来的是谁,他会直接到前门去。”艾丽丝说。可不管来的是谁,他却没有这样做。小石子路上有脚步声,接下来是印度叔叔的声音,是他那种热情口气:“请这边走。请这边走。这么好的天气,我们会找到我们那些小野蛮人正在花园的什么地方玩。”

紧接着出乎意料的是,印度叔叔和三位绅士及两位女士出现在现场。

我们衣服也没穿——我是说我们男孩。我们全都浑身湿透。戴西昏倒在那里,说不定死了,我们谁都说不准是昏倒还是死了。所有的动物标本盯住印度叔叔看。它们大都水淋淋的,那水獭和鸭嘴兽似的东西完全湿透了。我们三个人全身深棕色。老样子,想躲也躲不了。

奥斯瓦德的快脑子一闪,看出来印度叔叔会怎样大吃一惊,他勇敢的年轻人的血管里发凉。他的心也停下不跳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啊……呃,怎么回事?”印度叔叔用他一贯的口气说。

奥斯瓦德硬着头皮,说我们是在玩“丛林游戏”,不知戴西出了什么事。他拼命解释,可说也没有用了。

印度叔叔手里握着一根马六甲白藤手杖,我们只能等着挨揍了。奥斯瓦德和霍·奥首当其冲。其他男孩在老虎皮里面。叔叔当然不会打女孩。丹尼是客人,因此也没他的事。接下来三天我们只吃到面包和水,给关在我们的房间里。我不告诉你们我们是想什么办法度过这乏味的囚禁生活的。奥斯瓦德想驯养老鼠,可找不到一只。不幸的囚徒真会发疯的,要不是有一条槽可以让我们从自己的房间爬到姑娘们的房间,不过我不把这件事说下去了,因为你们可以自己试试看,这样做实在是危险透顶。等到爸爸回来,我们挨了一顿训,我们说我们很难过——我们实在是难过——特别是为了戴西的事,虽然是她自己不明白,把事情搞糟了。接着就这样定下来,我们要到乡下去,住到我们变成好孩子为止。

艾伯特的舅舅正在乡下写书,我们要住到他那里去。这件事我们倒很高兴——戴西和丹尼也是。我们坦然地接受这个处罚。我们知道这是我们活该。我们全都为做过的事感到难过,决定以后做好孩子。

我们是这样决定了,可我说不准我们是不是能做到。奥斯瓦德现在认为,我们当时这样要一下子做好孩子,也许错了。做事总得一步一步来。

附言:结果戴西根本没有死。她只是昏过去了罢了——姑娘们就是这样。

注意:平切儿给找到了,原来在起居室的沙发上。

附记:关于丛林的事,我跟你们说的连一半都不到——比方说,我就没讲到象鼻子、马鬃的沙发垫子、印度叔叔钓鱼穿的靴子……

[1] 《丛林故事》是英国作家吉卜林写的儿童小说。

当我们被送到乡下去学做好孩子时,我们觉得很不错,因为把我们送走,只是把我们短期内打发掉了。我们很清楚,这算不得处罚,虽然布莱克太太说这是重罚,因为我们把动物标本拿出去放在草地上造丛林,还把花园水龙带也拿去了。不过一件事不能罚两次。这是英国的法律,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罚三次更是不可能。我们挨过白藤手杖的打,给囚禁过。印度叔叔很和气地跟我们说过,他对我们生的气,由于我们吃了面包和水的苦,已经一扫而光。我们吃面包和水,又被囚禁,在牢里又找不到老鼠驯养,我完全感觉到我们已经吃足了苦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从头开始了。

我自己暗想,对地点的描写通常总是乏味的,但我有时候又想,这是作者没有跟你讲你实在想知道的事。反正乏味也好不乏味也好,我还是得描写一下——我要是不告诉你们这地方是什么样子,你就什么也弄不懂。

我们去住的地方是一座围着壕沟的大宅。自古以来,这里就有一座房子。这是一个庄园,不管怎样,庄园就得有一座房子。这座围着壕沟的房子历代以来烧过两次——我也记不起是什么朝代了——可每次都重建新的,克伦威尔的士兵把它毁了后,它又重建起来。这座房子很怪:前门一进去就是餐厅,有红帘子和棋盘一样的黑白大理石地板,有一座秘密楼梯,不过现在已经不秘密——只是摇摇欲坠。房子不太大,周围有壕沟,一座砖桥通到前门。壕沟对面是个农场,有谷仓,有烘房,有马厩之类的东西。房子一边有块花园草地,直通到教堂墓地。教堂墓地和花园完全连着,中间只有一个小草坡。房子前面也是花园,屋后是个大果园。

房子主人喜欢新房子,他造了一座大房子,带有玻璃暖房和马厩,屋顶塔楼上有个大钟。他后来离开了这座壕沟房子,艾伯特的舅舅住进来了。我爸爸有时候来这里,从星期六待到星期一。我们这就要和艾伯特的舅舅住在一起,他写书,我们不去打搅他,他顺带照顾我们。我希望这一切我都讲清楚了。我已经尽可能说得简短。

我们到那里时已经很晚,但还是有足够的亮光看到屋顶上挂的大钟。钟绳从上面一直垂到屋子下面,通过我们的卧室到下面餐厅。霍·奥看到这根绳子,洗手吃晚饭时拉拉它,迪基和我让他去拉,大钟就庄严地响起来。爸爸叫他别拉,我们就下去吃晚饭了。可是很快小石子路上有许多脚步声,爸爸出去看。他回来说:“全村人,也许半村人都赶来看钟为什么响。只有失火或者来强盗才拉钟的。你们这些小鬼为什么就不能太太平平呢?”

艾伯特的舅舅说:“晚饭之后,等待他们的就是床,就像开花接下来是结果。他们今天不会再捣蛋了,阁下。明天我会给他们指出在这美丽田园要避免的几件事情。”

就这样,吃完晚饭就上床,这是我们那天晚上没看到很多东西的缘故。

可一早我们全起来了,我们好像醒来在一个新世界里,这里叫人惊奇的事比梦见的还多,就像老话说的那样。

这会儿我们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可到吃早饭时,我们觉得一半或者四分之一的地方还没有看到。我们吃早饭的房间完全像小说里描写的——黑色的橡木护墙板,瓷器摆在墙角玻璃门餐具柜里,玻璃门都锁上。房间里有绿窗帘,早饭吃蜜糖、蜂窝饼。吃完早饭爸爸回城,艾伯特的舅舅也和他一起进城去看出版商。我们送他们到火车站,爸爸说了一长串我们不可以做的事。这一长串事情从“千万别拉那根绳子,除非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开始,到“在我星期六回来之前帮帮忙,别捣乱”为止。这两句话之间说的东西太多了。

我们全都保证照办,然后看着他们离开,挥手挥到火车都快看不见为止。接下来我们动身走着回家。戴西走累了,奥斯瓦德把她背回来。一到家她说:“我真喜欢你,奥斯瓦德。”

这小妞不坏,奥斯瓦德觉得对她好是自己的责任,因为她是个客人。然后我们到处看。这真是个大地方。你简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看起。

我们找到那个堆干草的阁楼时,已经有点累了,可我们还是抖擞精神用一捆捆干草堆了个大堡垒——四四方方的——玩得很开心,个个开心。可忽然地板上的一扇活板门打开,一个脑袋伸了上来,嘴里还叼着一根干草。我们当时对于乡下一无所知,那个脑袋着实吓了我们一跳,不过,我们一眼就看到属于这个脑袋的两只脚踩在下面牲口栏的横梁上。那个脑袋说:“别让主人捉住你们在糟蹋那些干草,就这句话。”这声音很含混,因为它的嘴巴里有根干草。

想到自己过去有多么无知,真是件叫人奇怪的事。我们现在简直很难相信,我们以前真不知道这样是糟蹋干草,往后马就不要吃了。这一点一定要记住。

那个脑袋又解释了几句以后,不见了。我们转铡草机的把手,也没有人受伤,虽然那个脑袋说过,如果我们碰它,会把我们的指头都铡掉。

接下来我们坐在楼板上,楼板上满是很干净的碎屑,更像铡碎的干草末,通过活板门可以把脚垂下去,低头看农院。我们后来下来到那里去,它很泥泞,可是好玩极了。这时候艾丽丝说:“现在我们人都齐了,男孩已经够累,可以坐一会儿,我想开个会。”

我们问她开会讨论什么,她说:“我来告诉你们。霍·奥,你别那么扭来扭去,如果干草扎你的腿,你就坐在我的裙子上好了。”

你们看,他穿着短袜,干草扎腿,因此他没法像别人那样舒舒服服。“答应不要笑。”艾丽丝说,脸都红了,她看多拉,多拉的脸也是红的。

我们答应了,于是她说:“这件事多拉和我已经谈过,还有戴西,我们把它写了下来,因为这样比说容易。我来读好吗?或者你来读,多拉?”

多拉说没关系,艾丽丝读好了。于是艾丽丝读,虽然读得太急,有点含糊,可我们都听得出来。后来我抄了一份。下面是她读的东西。好孩子协会“我,多拉·巴斯塔布尔,和我的妹妹艾丽丝·巴斯塔布尔,身心健康,当我们在玩“丛林游戏“那天被关起来只吃面包和水时,我们对我们做过的许多淘气的错事想了又想,决定从今以后做好孩子。我们跟戴西谈了这件事,她出了个主意。因此我们要成立一个好孩子协会。这是戴西的主意,我们也赞成。”“你们知道,”多拉插话说,“当人们要做好事的时候,他们总是建立一个协会。有几千个协会——有传教协会。”“对,”艾丽丝说,“还有预防这样预防那样的协会,有青年共进[1]协会,有少知会……”“少知会是什么?”奥斯瓦德问道。“自然是叫人少管闲事。”诺埃尔说,他爱瞎猜。“不对,不是的,不过让我读下去。”

艾丽丝读下去:“我们建议成立一个协会,有一名会长、一名司库、一名秘书,还有一本册子,记下我们所做的好事。如果这样还不能让我们成为好孩子,那就不怪我了。”“这个协会的目标是要高尚美好,做伟大无私的事情。我们希望不成为大人的累赘,做真正的好事。我们希望张开我们的翅膀……”这时艾丽丝读得非常快。她后来告诉我,这一部分是戴西帮她写的,可她读到翅膀什么的时候,觉得听起来别扭,“张开我们的翅膀,越过不该做的好玩事情,而要做对大家有好处的事情,哪怕这些事情很微小。”

丹尼在仔细听。这时候他点了三四次头,说:

充满善意的几句话,

充满爱心的小小好事情,

让这世界成为雄鹰,

像那一只,飞在我们的头顶。

这话听着就不对,不过我们让它去,因为鹰倒是有翅膀的,我们急着听姑娘们写的下文。可是没有下文了。“就是这些。”艾丽丝说。

戴西问道:“你们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吗?”“这得看会长是谁,”奥斯瓦德回答说,“还有做好孩子你说的是什么。”奥斯瓦德本人对这主意没多大兴趣,因为做好孩子这种事他认为没什么可谈,特别是当着外人的面。不过姑娘们和戴西似乎喜欢,因此奥斯瓦德没有把他的想法明白说出来,尤其因为这是戴西出的主意。这是礼貌。“我想这可能不错,”诺埃尔说,“如果我们让它成为一种游戏。[2]让我们来玩《天路历程》吧。”

这件事我们商量了一阵,可是没有结果,因为我们全都要演慈善先生,只有霍·奥一个人要做狮子,可狮子又不能进好孩子协会。

迪基说他不想玩,如果玩这个游戏要读讲孩子死的书的话。他后来告诉我,他的想法和奥斯瓦德的一样。不过姑娘们看上去像是在主日学校,我们不想扫她们的兴。

最后奥斯瓦德说:“好吧,让我们来定出协会章程,选举会长,安排人选。”

多拉说会长应该是奥斯瓦德,奥斯瓦德谦虚地接受了。多拉自己担任秘书,丹尼担任司库,如果我们有点钱的话。

议定章程花了我们一个下午。章程如下:章程

1.本会会员要尽可能做好孩子。

2.要做好孩子无须多说(这一条是奥斯瓦德和迪基加的)。

3.每天一定要为受苦受难的人或动物做一件好事。

4.每天要碰头,或者想碰头就碰头。

5.对我们不喜欢的人同样尽量做好事。

6.未得大家同意不能离会。

7.协会对外绝对保密。

8.本会的名称是……

当我们讨论到协会名称时,大家七嘴八舌同时说起来了。多拉要把协会叫做“行善协会”。丹尼主张叫“坏孩子改好协会”,可迪基说这名字不好,我们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于是霍·奥说:“干脆叫它‘好协会’算了。”“或者叫‘做好孩子协会’怎么样?”戴西说。“就叫‘好孩子协会’。”诺埃尔说。“那太自命不凡了,”奥斯瓦德说,“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会那么好。”“你们知道,”艾丽丝解释说,“我们只是说,如果我们做得到,我们要做好孩子。”“那就好,”迪基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干草屑说,“就叫它‘做好孩子协会’吧,简称‘好孩子协会’,就那么定了。”

奥斯瓦德想迪基是不耐烦了,要斗斗气。如果这样,他注定要大失所望。因为大家一下子鼓掌叫起来:“就叫这名称!”于是姑娘们去把章程抄出来,把霍·奥也带了去,诗人诺埃尔去写诗放到记录簿里。协会秘书记载事情的本子就叫这名字。丹尼跟他走,去帮他。他诗歌读了很多。我想在太太办的学校里一定什么也不教,就教诗歌。他对我们很害羞,可就是跟诺埃尔亲热。我想不出这是为什么。迪基和奥斯瓦德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交谈他们对新协会的想法。“我说不准我们是不是一开头就不该插一脚,”迪基说,“我反正看不出这有什么意思。”“可这样做让姑娘们高兴。”奥斯瓦德说,因为他是个宽宏大量的好兄弟。“不过我们不能受叽里呱啦的这份罪,什么‘及时劝告’啦、‘姐妹般的好心忠告’啦。我告诉你怎么办,奥斯瓦德,我们得照我们的路子办,要不然对每个人都很可怕。”

这一点奥斯瓦德很清楚。“我们必须想想办法,”迪基说,“只是这非常非常难。不过还是一定有什么事情,既有趣,又不是错事。”“我想也是,”奥斯瓦德说,“只是做好孩子太像做笨蛋了,一般情况是这样的。反正我不想给病人抚平枕头,给可怜的老人读书读报,或者做《助人为乐的孩子们》这本书里的那些傻事。”“我也不想。”迪基说。他在嚼一根干草,就像那个伸出来的脑袋的嘴里叼着干草那样,“不过我想,既然是玩这个游戏,我们必须照规则玩。让我们一开头找件有用的事情做做吧——比方补补东西,打扫打扫,不仅是装装样子,卖弄卖弄。”“书里那些男孩子劈木柴,积起钱来买茶叶和书。”“那些傻丫头!”迪基说。“我说,让我们讲点别的事情吧。”奥斯瓦德很高兴换个话题,因为他实在已经开始觉得很腻烦了。

吃茶点时我们全都很安静,吃完茶点,奥斯瓦德跟戴西东拉西扯,其他人打哈欠。我想不出傍晚我们什么时候这样沉闷过。人人彬彬有礼,“请”和“谢谢”说得比必须要说的多。

吃过茶点以后,艾伯特的舅舅回家了。他很快活,给我们讲故事,可他注意到我们有点闷闷不乐,问我们说,我们的年轻人生活出什么毛病了。奥斯瓦德本可回答说:“全是那个好孩子协会。”可他当然没有说,艾伯特的舅舅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在姑娘们上床时,他上楼去亲了她们,问她们有什么不对劲。她们以信誉担保说没有。

第二天早晨奥斯瓦德很早就醒来。清新的晨光照在他狭窄的白床上和睡着的亲爱的弟弟们和丹尼的身上。丹尼用枕头盖着头,打呼打得像水壶里的水滚滚开似的呼噜呼噜响。奥斯瓦德一上来想不起他怎么啦,慢慢才记起好孩子协会的事,真希望没想起它来。他起先觉得实在无事可做,甚至想是不是向丹尼的头上扔枕头。可他马上想起不可以。于是他扔他的鞋子,正好扔在丹尼的背心上,这样一来,这一天开始得比他原先想的开心些。

奥斯瓦德没有做什么事是因为昨天晚上说的“做好事”,在没有人看到时,他用他的一只袜子擦亮了姑娘们房间的铜烛台。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做,因为上午女仆们又把它擦了一遍,那只袜子他接下来再也找不到了。女仆有两个。其中一个叫佩蒂格鲁太太,不像叫简或者伊莱扎什么的。她烧饭兼管家。

吃过早饭,艾伯特的舅舅说:“我正想在我的书房图个清静,很怕你们一点半前打扰。侵扰免不了流血,也会有人这样做——可能是孩子——但我定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于是我们知道,他急需安静。姑娘们决定我们应该到室外去,免得打搅他。天气这么好,我们是该到室外去玩。

正要出去时,迪基对奥斯瓦德说:“我说,你到我这里来一下好吗?”

于是奥斯瓦德到他那里,迪基把他带进另一个客厅,关上了门。奥斯瓦德说:“好了,说吧,什么事?”他知道这样说话不客气,只有对自己弟弟才这么说。

迪基说:“这是一件十分恼人的麻烦事。我告诉过你会怎样的。”

奥斯瓦德对他很耐心,说:“什么事?不要整天老想那件事。”

迪基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这个嘛,我这个人说到做到。我一直在想做点有用的事。你知道牛奶室里的那个窗子吗,它一直打不开的——只能打开那么一点儿?好,我用铁丝和鞭绳把窗钩修好了,现在它能开大啦。”“我怕他们是存心不让它修好。”奥斯瓦德说。他太清楚了,大人有时候让东西保持老样子,跟我们想的完全不同,你换一个样子,可就要挨骂了。“我可不管这个,”迪基说,“因为他们只要说一句,我轻而易举就把装上去的东西全重新拆掉。不过碰到了傻瓜,他们把一个牛奶锅子靠在窗子上,却不肯看看我已经把窗子修好了。结果他们把那该死的东西放到那里,窗子给顶开,锅子落到外面壕沟里去了,他们生气得不得了。所有的人在外面田地上干活,他们又没有多余的牛奶锅子。我要是农民,我一定多存一两个牛奶锅子。有时候难免出事故的。这真是太小气了。”

迪基用很凶的口气说话。奥斯瓦德可没那么不开心,第一因为这不关他的事,第二因为他有远见。“别放在心上,”他好心地说,“你放心好了。我们会把那该死的牛奶锅子给弄上来的,没问题。我们去吧。”

他急忙跑到花园,轻轻吹了声口哨,其他孩子一听就知道有了什么事。

等大家一围住他,他说了。“众位乡下人,”他说,“我们有得乐了。”“不是淘气的事吧,对吗?”戴西问道,“像上一回你们那个乐子似的?”

艾丽丝说:“嘘!”奥斯瓦德装作没听见。“一个宝贝,”他说,“被我们当中一个人不小心弄到下面壕沟里了。”“是那该死的东西自己滚下去的。”迪基说。

奥斯瓦德摇摇手说:“反正它在那里。我们有责任把它交还给那些伤心的主人。我说,看下面……我们要在壕沟里捞。”

大家一听来了劲。这是我们的责任,也很好玩。这太不寻常了。

于是我们到壕沟对面的果园那里。那里矮树丛有醋栗和别的果子,可是我们没问过能不能采。艾丽丝去问了。佩蒂格鲁太太说:“规矩!我想是这玩意儿。你们可以吃它们,别管准不准。”

她不大知道巴斯塔布尔家的光荣传统。她有许多事情还要弄懂。

果园斜斜地通到壕沟的黑水边。我们坐在那里的太阳底下,商量在壕沟里打捞的事,丹尼说:“你们怎样打捞呢?”

我们说不上来。我们虽读过许多在壕沟里打捞失踪的继承人和丢失的遗嘱等事,却从来没有想过到底是怎样打捞的。“我相信用抓钩正合适,”丹尼说,“只是我不相信农场里有。”

我们去问了,他们连这个名称都没听说过。我想是叫别的名字,可丹尼一口咬定是这个名字。

于是我们从奥斯瓦德的床上拿来一条床单,大家把鞋袜都脱了,打算试试看用床单是不是可以在沟底打捞,壕沟那一头水很浅。可床单老是浮到水面上,我们于是在它的一头拴上石头,它沉下去了,却钩住了沟底什么东西,我们把床单硬拉上来一看,它扯破了。我们很难过,床单简直弄得一塌糊涂,可是姑娘们说,她们一定能在她们房间的盆里把它洗干净。我们想,反正它已经扯破了,还是打捞下去吧。洗也洗不好了。“藏在黑湖的财宝,”诺埃尔说,“人们连一半都不知道。”

我们决定在那一头再打捞一下,于是慢慢向牛奶锅子原先所在的牛奶室窗子底下打捞过去。那地方我们看不大清楚,因为房子下面的壕沟的石头缝里长着小树,给挡住了。那窗子对面,谷仓的底部也一直伸进壕沟。这很像威尼斯的风景画,可反正到不了窗子对面。

我们用绳子把床单缺口扎好以后,又把床单放到水里。不一会儿,奥斯瓦德说:“好了,我的好伙伴们,一起拉吧,使劲拉!一,二,三……”

忽然,多拉放掉她抓住的床单,尖声大叫:“哎哟!水底全是蠕虫!我感觉到它们在扭来扭去。”她还没说完已经出了壕沟。其他姑娘全一窝蜂地跟着上岸,那么突然地放掉床单,我们来不及站稳,其中一个跌到水里去了,其他人湿到半腰。

跌到水里去的是霍·奥,可多拉大吵大闹说全都怪我们。我们也告诉她们我们是怎么想的。最后姑娘们把霍·奥带回去换衣服。她们走后,我们又吃了些醋栗。多拉走时十分生气,不过她不是个性格忧郁的人,虽然有时候很急躁。等到她们回来,我们看到她们没事了,于是我们说:“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艾丽丝说:“我看我们不要再打捞了。下面有蠕虫。多拉感觉到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再说那牛奶锅子在水上露出了一点,我在牛奶室窗口看到了。”“我们不能用钓鱼钩把它钓上来吗?”诺埃尔说。可艾丽丝说这会儿牛奶室已经锁上,钥匙拿走了。

于是奥斯瓦德说:“听我说,我们来做一个木筏。反正早晚要做的,我们可以现在就做。我看到角上那马厩里有一扇旧门板,他们已经不要了。你们知道,他们要把它劈做柴火烧的。”

我们就把那门板拿来。

我们从来没有做过木筏,谁也没有做过,可怎么做木筏,书上写得多了,因此我们会做。

我们在农场花园找到些很好的小木桶,它们挂在栅栏上,当时似乎没有用,我们就把它们拿来了。丹尼有一盒生日时人家送他的工具,都是些破玩意儿,不过手钻很好,我们就用它在木桶边上钻洞,用绳子把它们拴在旧门板的四个角底下。这花了我们很长的时间。吃中饭时,艾伯特的舅舅问我们在玩什么,我们说是个秘密,不过不是件错事。你们知道,我们希望及时把迪基的错误掩盖过去。这房子没有窗子对着果园,没有人看得见我们。

当我们最后把木筏放到水上时,下午的阳光正照射在果园的青草上。它一漂就漂到从岸上用手够不着的地方。奥斯瓦德下水去把它拉了回来,他是不怕蠕虫的。不过他如果知道水底还有别的东西,他就不会脱掉他的靴子。其他人也不会脱,特别是多拉,这你们以后就会知道。

最后,漂亮的木筏在水上漂走。我们驾驶它,不过不是全部人马,因为超过四个人,水就要淹到我们的膝盖,我们怕超重了木筏会沉掉。

戴西和丹尼不要上木筏,他们是白老鼠嘛,这样倒很好,霍·奥已经湿透过一次,他也不要上。艾丽丝答应诺埃尔,只要他不上木筏,她把她最好的画笔给他,因为我们很清楚这一次航行有很大的风险,虽然在牛奶室窗下等着我们的真正危险是什么,我们甚至还一无所知。

就这样,我们四个最大的小心翼翼地上了木筏。虽然只有四个人,可每次一动,水就涌上木筏打湿我们的脚。不过我还是必须说,这是一个非常可爱的木筏。

迪基当船长,因为是他闯的祸。我们从果园那边的啤酒花藤栽培园弄来些啤酒花藤杆子。我们让两个姑娘并排站在木筏当中,互相靠拢不要动。接着我们给这漂亮木筏起名字。我们按照迪基的大名给它取名“理查德号”,这名字是为了纪念大诗人丁尼生的长诗中的那位海军上将。

这时候岸上的人拼命挥动他们的湿手帕,高高兴兴地向我们告别,这些手帕是我们要用来擦干我们的腿和脚好穿上袜子回去吃中饭的。这只很棒的木筏稳稳地、慢慢地离岸,漂过水面,好像波浪是它的天生伴侣。

我们用杆子把它撑走,同时让它稳定,不过我们不能让它一直足够稳定,也不能让它一直顺风行驶。也就是说,它有时漂到我们不要它去的地方。有一次,它还碰到了谷仓的墙,使全体船员一下子坐下来,免得翻到外面去葬身水中。当然,这时候水冲过甲板,等到我们重新站起来,我们说我们得把全部衣服换过才好去吃中饭。

不过我们勇敢地坚持了下来,最后我们这艘漂亮的船到了目的地,到了那牛奶室的窗下,眼前就是那个牛奶锅子,静静地斜躺在那里,正是为了它,我们才受了这么多罪。

两个姑娘不等船长下命令,便只管大叫着:“噢,它在这里!”就双双伸手去够它。任何一个有航海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一来船当然要翻。转眼之间人像站在屋脊上,接下来船已经翘起来,全体船员落到黑色的水里去了。

我们男孩子会游水,没问题。奥斯瓦德曾三次横渡莱迪韦尔游泳池的浅水区,迪基游得同样不赖,可这件事没有料到:万一水深就糟了。

奥斯瓦德擦掉眼睛上的泥水,一张开眼睛就看到了这样的可怕情景。

迪基站在墨水一样的水里,水直到他肩膀;木筏已经恢复原来的样子,正慢慢地向房子前面那座桥漂去;多拉和艾丽丝正在深水里站起来,头发全披在脸上——就像拉丁古诗里写的维纳斯。

水拍得噼里啪啦响。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从牛奶室的窗子朝外看,尖声大叫:“主啊,保佑这些孩子吧!”

这是佩蒂格鲁太太。她转眼不见了,我们觉得很难过,我们已经处在这种情况,她竟抢着去报告艾伯特的舅舅。不过后来我们就不那么难过了。

有关我们这种绝境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多拉在水里走了一步,忽然大叫起来:“哎呀,我的脚!哎哟,是条鲨鱼!我知道这是鲨鱼……或者是鳄鱼!”

岸上的人听得见她大叫,却看不清楚我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诺埃尔后来告诉我,他再也不想那画笔了。

我们当然知道不会是鲨鱼,可我想到狗鱼,这种鱼很大又总是很凶,于是我抓住多拉。她叫个不停。我把她推到有条砖头横档的地方,把她推上去,让她坐在那上面,然后她把她那只脚伸出水面,嘴里仍旧在大叫。

实在可怕。她以为是鲨鱼的东西跟她的脚一起上来,原来是个边上弯弯卷卷的讨厌的空罐头,她把脚踩到它里面去了。奥斯瓦德把它拿下来,他刚一拿掉血就从伤口流出来。罐头的边把她的脚划破了几个口子。血的颜色很淡,当然,因为她的脚是湿的。

她不叫了,脸发青,我想她这就要昏过去了,跟戴西在玩“丛林游戏”那天一样。

奥斯瓦德尽力把她搀起来,这真是他一生中最倒霉的时刻。因为木筏已经漂走,她又不能再涉水走回去,我们可不知道这壕沟其他地方水有多深。

可佩蒂格鲁太太也没闲着。她人实在不坏。

正当奥斯瓦德在想,他是不是能游水追上去把木筏弄回来时,一只小船的船头从房子下面不远处的黑暗拱门下冲出来。那是船屋,艾伯特的舅舅弄了一条小船,把我们接回去。我们重新进拱门回到船屋,上地下室的楼梯。多拉得背着走。

那一天的事没什么可多说的。我们被吩咐上床——没上木筏的也一样,因为他们也认了错,艾伯特的舅舅是正义的化身。

第二天是星期六。爸爸给了我们一番大道理——还谈了别的事。

最糟糕的是多拉不能穿鞋,于是请来医生,多拉得躺好些日子。运气实在不好。医生走了以后,艾丽丝对我说:“真倒霉,不过多拉很高兴。戴西一直告诉她,我们大家会带着我们小小的快活和苦恼去看她,还告诉她,全家都感到这病床带给大家的美好印象。多拉说她希望她躺在病床上这会儿对我们会是件好事。”

奥斯瓦德说但愿如此,可是他不高兴。因为这类话正是他和迪基不愿听到的。

我们最伤脑筋的是从花园栅栏拿走的那些小木桶。它们原来是晾在那里的黄油桶。

不过正如丹尼说的:“弄上过那壕沟的烂泥,什么香料也不能使它们再用来装黄油了。”

我承认这件事情很不好。不过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乐子,而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可是爸爸回到这里时照样责罚我们,一点没有两样。我知道,这种错误以前也有过。

[1] 原文是字母缩写,译者给改为“少知会”——少年知识协会的简称。

[2] 《天路历程》是英国作家约翰·班扬(1628—1688)的作品,写朝圣的故事。

路上常有些兵骑马一对一对地走过。是马一对一对,不是人一对一对。因为每一个人骑一匹马牵一匹马。这是为了训练它们。这些兵从查塔姆兵营来。我们全都爬上教堂墓地墙头,当他们经过时向他们[1]致敬,虽然那时我们还没读过《托迪·莱昂爵士奇遇记》。我们后来才读了。《托迪·莱昂爵士奇遇记》的作者就写出了这么一本好看的书。他写的其他书都不行。不过很多人喜欢它们。

带这些兵的只是一位中尉,他并不向我们还礼。他吻吻自己的手,向姑娘们抛吻,他后面的许多兵也吻吻他们的手。我们招手还礼。

第二天我们做了一面旗子,是用手帕和白老鼠戴西当时不穿的红法兰绒裙子做的,还加上到村里买的蓝缎带。

接着我们等那些兵来。过了三天,他们来了,照旧是一对又一对。

我们摇我们的旗子大叫。我们欢呼三声。奥斯瓦德叫得最响,当第一个人(不是前卫,而是队伍第一个人)走到我们面前时,他叫道:“为女王和英军三呼万岁!”

于是我们挥舞旗子欢呼。奥斯瓦德站到墙头上好叫得更响,旗子由丹尼挥舞,因为他是客人,礼貌让我们使他享受一切事情的乐趣。

那天那些兵没有欢呼,他们只咧开嘴笑,吻吻他们的手。

第二天我们全都学那些兵的打扮。霍·奥和诺埃尔佩上铁皮剑,我们求艾伯特的舅舅答应,让我们穿上挂在餐厅墙上的真铠甲。他说“好的”,只要我们用完把它们擦干净。可我们还没用就先用布鲁克牌肥皂、砖粉和醋把它们擦了一通,擦时还用上擦刀剂(这是不朽的伟大的威灵顿公爵在跟拿破仑作战的空闲时间发明的。为我们这位铁公爵三呼万岁)、砂纸、擦洗皮和漂白粉。奥斯瓦德佩上一把带鞘马刀。艾丽丝和白老鼠在腰带上插着手枪,很大的旧燧石火枪,燧石后面挂着法兰绒红布条。丹尼拿一把水手弯刀,有非常漂亮的刀刃,它年代[2]久远,可能是特拉法尔加战役用过的。我希望它是。其他人拿着法国刺刀,是法德战争时用的。擦过以后它们非常亮,不过刀鞘很难擦。每把刺刀刀刃上有当时使用它的战士的名字。我真想知道他们如今在哪里。有一些人也许战死了。可怜的人!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真想当个兵。这比上最好的中学然后上牛津大学棒。奥斯瓦德希望当个号手,可爸爸不会让他当。真的,奥斯瓦德还根本不会吹号,虽然他用一分钱一个的哨子能吹步兵的“前进号”、“冲锋号”和“休息号”。是艾丽丝按照爸爸的表兄在军队时的那本红书弹钢琴教他的。奥斯瓦德不会吹“就寝号”,他根本不屑吹这个号。不过我想:当一个号手,要他吹什么他就得吹什么,不管这个骄傲的年轻人对要他吹的号何等不喜欢。

第二天我们全副武装,穿上想得到的所有红的、白的、蓝的衣装——睡衣是白的,你不试就不知道红袜子和蓝套衫有多好看——我们在教堂墓地墙头等那些兵来。当前卫(或者在炮兵里称为别的什么——我知道在步兵中就叫这名称)走过时,我们做好准备,等第一支队伍的第一个人来到,奥斯瓦德用他那一分钱哨子吹起了“前进号”和“冲锋号”——然后大叫:“为女王和英军三呼万岁!”

这一回那些兵带着大炮。队伍里每一个人也欢呼起来。真是壮观。这让你浑身发抖。姑娘们说这让她们想哭——不过没有一个男孩会承认这一点,就算他们真想哭。哭太娃娃腔了。不过的确壮观感人,奥斯瓦德以前从来没有感到这样过。

这时候前面那位军官忽然说:“全体立定!”所有的兵一下子勒住了他们的马,那些大炮也停下了。接着军官说“稍息”什么的,中士重复他的口令,几个人翻身下马,点他们的烟斗,几个人握住马缰坐在路边青草上。

我们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所有的武器和装备。

接着那位军官走到我们面前。那天我们全站在墙头上,只除了多拉,她得坐着,因为她脚不好,不过我们让她佩着那把三刃长剑,同时握住一把老式大口径短枪——这有一个铜枪口,跟考尔德科特先生那幅画上画的一样。

这军官是个美男子,像个北欧海盗,又高大又英俊,有两撇长长的小胡子,一双闪亮的蓝眼睛。

他说:“你们早。”

我们也说了。

他又说:“你们看来是一群军人。”

我们说我们希望是。“而且爱国。”他说。

艾丽丝说她想是的。

接着他说,他注意到我们在这里好几次了,他让队伍停下来,因为他想我们会看看那些大炮。

天啊!像这位杰出又勇敢的军官那样有远见有脑筋的大人实在太少了。

我们说:“噢,是的。”接着我们从墙头上下来,那位善良高尚的军官指给我们看拉动炸药的绳子和炮栓(如果把它拿掉,敌人就算拿到大炮也没有用)。他让我们看大炮里面的膛线,又干净又亮。他又让我们看弹药箱,不过里面什么也没有。他还告诉我们大炮怎样从牵引车上卸下来并做好发射准备,这件事做得有多快——不过他没叫他的人示范,因为他们都在休息。一共有六门大炮。每一门在牵引车上写着白字十五磅。“我本以为大炮怎么也不止十五磅,”多拉说,“如果是牛肉可能是十五磅,不过我想木头的大炮也许轻一些。”

军官很客气很耐心地向她解释,十五磅是指这大炮可以发射重十五磅的炮弹。

当我们告诉他,看到士兵们那么经常走过有多么开心时,他说:“你们不会再看到我们几次了。我们接到命令要开赴前线,我们星期二启航出发,大炮将漆成土黄色,兵士穿的衣服也是土黄色,我也一样。”

那些兵很好看,虽然他们没有戴着他们的毛皮高顶帽,只戴着普通军帽,戴的样子也不一致。

我们很舍不得他们走,不过奥斯瓦德,其他人也一样,用羡慕的目光看他们很快就能去为国家打仗——他们长大了,不用再为读书的问题操心。

接着艾丽丝忽然跟奥斯瓦德说了句悄悄话,奥斯瓦德说:“得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于是艾丽丝对那上尉说:“你们下回经过可以停停吗?”

军官说:“我怕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

艾丽丝说:“你可以的,有一个特殊原因。”

他说:“什么?”这是句自然的回答,对孩子说也不算粗鲁。

艾丽丝说:“我们要给这些兵一点纪念品,但要写信问问我的爸爸。他这会儿不在这里。我说……你们经过时如果我们不在这墙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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