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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4 23:3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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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武和平

出版社:黄河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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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案疑踪

血案疑踪试读:

内容提要

为了破获一起抢劫杀人案,公安局的步法追踪专家祁凡出马了。通过察看脚印发现了凶犯的踪迹。但是,凶犯为迷惑公安人员的视线,却推出两个和被害人有过纠纷的人作替死鬼。可是,有着丰富对敌斗争经验的祁凡却不上这个当。他在局党委领导和同志们的协助下深入群众调查,察看脚印,分析指纹。拨开层层迷雾,终将真凶捉拿归案。小说故事情节曲折、紧张、惊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描写了公安人员的机智勇敢和凶犯的凶残狡诈。塑造了祁凡、鲁平生等公安人员的光辉艺术形象。谱写了一曲保护人民、打击敌人的颂歌。##第1卷血案疑踪

第1章

一仲秋夜景

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七日,一年一度的农历仲秋节,本来是阖家团聚,共赏圆月之时,可这天天气却偏偏不遂人愿,从傍晚起,细濛濛的秋雨就笼罩了整个平原市。入夜之后,位于繁华市中心的那些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和沿着建筑物边缘镶缀的彩色灯泡,开始明亮起来。它们争妍斗艳,不停地变幻闪烁着光彩,在这层由细雨织成的薄雾轻纱似的帷幕中,显得迷濛而奇异。

市中心广场向东是平日十分热闹的中山大街,路面不太宽的大街两边,有着旧式门面的商店,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此时,从街中段一家新换上金宇匮额的糕点店内,正步出一位精神矍烁、留着雪白长胡须的老人。他把几位顾客送到店门口的石阶下,笑吟吟地用敲钟似的嗓音说道:“月饼全部售完,请各位多加包涵,多加包涵!”

顾客们似乎不愿马上离去,就不约而同地围拢在店门旁边那扇有着雕花木框的大橱窗前。橱宙内,摆放着一个一公尺多高的米黄色大月饼。饼面上精刻细印着嫦娥奔月的瑰丽图案。那嫦娥怀抱中的玉兔栩栩如生,毛发可见;月中的桂树和宫殿楼,在云蒸雾绕中。显得巍峨而壮观。在这块月饼的四周,簇拥着各色竞相开放的菊花盆景。月饼的上方,悬垂着两盏玲瑰精巧的八角玻璃宫灯。宫灯闪耀着玫瑰色光辉,正映在橱壁上一副醒目的对联上。那对联的上联是:“香味远溢海外”;下联是:“精美巧夺天工”。

在距离橱窗不远的人行道边,此时正有一对青年男女立在那里窃窃私语。由于小伙子手中擎着一把黑色布伞,加上他们头顶斑驳树影的遮挡,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孔。“瑞嫒,你一定有事瞒着我。”男青年低沉的声音里含着一股焦灼和痛苦。说活的当儿,他已把姑娘的一只手紧紧攥住,“快告诉我——是不是又因为他!…”“你真多心……”姑娘有些不耐烦地嗫嚅着。伞篷下露出姑娘那修长苗齐的身形。她那两条长长的乌黑发辫上,还结着雪白的绸结。不知为什么,她说话声音有些象发寒战似地颤抖。她说,“……我还得赶紧结帐,十点钟你来接我的时候……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姑娘说完,急切地将青年握着的那只手挣脱出来,扭身登上了家糕点商店的青石白阶;随着两扇安有狮形铜把手术门的开合,她那美丽的身影。顿时就消失了。

小伙子万分惆怅。他抬头望了望隔壁一家百货楼顶部的四面钟楼上的大钟,时针正指在八点三十分处。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返身沿着人行道向回走去。

现在正是千家万户的人们在家吃团圆饭的时刻,又由于细雨下个不停,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随着商店的陆续关门,马路上的灯光也渐渐朦胧起来。一阵风儿吹过,把人行道边老槐树上的积水哗哗地抖落下来。这响声使这位匆匆行走的年轻人呆愣了片刻,用戒备而又恐惧的目光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就急忙拐向了道边另一条路口。当他刚进那条街,迎面走来两个青年人。大概这两个青年喝醉了酒,他们互相搀扶着,哼着含浑不清的流行歌曲,摇摇晃晃,蹒蹒跚跚。

持伞的小伙子看到这种人,就闪身路边避开他们。可是,当他刚迈过这两个青年时,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哨声,那两个青年人就把他前后堵住了。当他还没有弄清这是怎么回事时,一只带着风响的拳头早已狠狠击中了他的耳部。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重重摔在了地上。紧接着。他感到喉头一阵热辣辣的窒息,肋下和腹部也在纷乱地撞击下,剧烈疼痛起来……

这时,他还隐隐听到一个粗哑嗓门在叫着:“快走,到糕点店,叫那女人也尝尝哥们儿的历害!”接着,疯狂的袭击突然停止,急促的脚步声从他身边响过,在远处消逝了。

被击倒的年轻人惊得从地上陡然爬了起来。由于他头昏目眩,站立不稳,便又重重摔倒在地上。就在这时,迎面开来一辆吉普车,雪亮的车灯光柱照在了他的身上。

司机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年轻人。便一急刹车,将车子停在了他身边。车上的几个人随即跳了下来。当为首的那位穿灰色中山服的中年人奔过来。把浑身泥水的青年人起时,突然发出了一声惊讶地呼喊。“陈华一—是你?!”

这声呼叫,把青年人从昏沉中惊醒了。当他睁开眼看清了眼前这位中年干部的脸庞时,立刻象发疯似地抓紧了对方的双臂,好象在大祸临头时找到了有力的支撑和依靠一样,嘴里发出一阵求救似地呼喊:“肖书记一一他们……他们果真下手了呀…”“快!扶他上车!!“被称做肖书记的中年干部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焦急万分地向旁边几个人吩咐着。

几个人把青年人扶到车上,吉普车便鸣着喇叭飞速行驶,转眼功夫,就到了刚才那家糕点店的门口。

车子刚刚停稳。那个年轻就挣扎着跃出车门,摇摇晃晃朝店冲去。随着两扇木门不停地大开大合,大股大股的浓烟从店内翻卷而出,同时还传出木物烧裂的哔剥声。其他人刚进入店里,就传出了当先闯入店里的那个青年人撕裂人心的呼喊:“有人被杀了一一快救人呐!”

在这冷雨霏霏的黑夜里,凄厉悲怆的声音传到空荡荡的大街上,更令人毛骨悚然。这喊声刚刚传出,那个年轻人便跌跌撞撞冲出店门,一个踉跆从台阶上一头栽倒在泥泞的人行道上。

随着那个青年人冲出的,是那位中年干部。他飞快地甩掉头上燃着火苗的帽子,朝倒在人行道上的青年人望了一眼,便奔向隔壁那家百货商店,在那里很快拨响了通往公安局的电话。“……喂!我叫肖诚…我们这里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杀人纵火案。地点在中山大街老味美糕点店。对。老味美糕点店,快……”

不一刻,几台红色的消防车和深蓝色的警车。拉着刺耳的警报,便风驰电掣般向老味美商店驶来。

二惨象疑迹

老味美店内浓烟滚滚,烈焰腾腾。头戴安全盔、身着战斗服的消防队员奋不顾身地闯入店内在救火。顿时,急促的口哨声,水龙的喷射声和木物的燃烧声便响成了一片。在这纷乱嘈杂之中,一个洪亮雄浑的声音不时在火场内响起。随着这个声音,消防队员们由开始的手忙脚乱,渐渐变得紧张有序。所有的水龙和灭火器械全集中在了店内火势最强烈的地方进行扑压和喷射。不多时,熊熊的火焰很快便被扑灭了。就在火焰刚刚扑灭,一团团黑灰色的残烟还不时地从门窗处翻卷而出时,刚才那人的声音又在味美店门口响了起来。“刑警大队、派山所的同志,马上在现场五十公尺外设立警戒线。除勘查人员,任何人不许进入!治安大队、各分局到达的车辆立刻出动。严密控制全市要道路口,注意发现可疑人员!”

那人的话音一停,一辆辆从各处赶到现场的摩托车,便打开雪亮的车灯,轰鸣着向四面八方的街道驶去;一个个武装民警井然有序地在味美店四周排列开来,形成了巨大的保护圈。

在街灯的照射下,只见这位指挥这场战斗的人,身材魁梧,体态微胖,宽大的胸脯把大号民警服撑得紧紧的。一副安全头盔下,他那张沾满黑灰和泥水的脸,由于帽带深深勒在多肉的腮部,加上愤怒和激动,冷俊得简直象块石头;只有在灰白眉毛下的两只眼睛,却象暗中的霜星一样烁烁发出亮光。待任务布置完毕之后,他大步跨下台阶,迈着和自己体重极不协调的急步,急急朝隔壁那家有着四面钟摆的百货商店走去。

百货商店内,刚才报案的那位中年干部和那个摔倒在行道上被人扶起拉到这儿已失去常态的年轻小伙子正在等侯。他们怀着不同的心情,呆呆地坐在靠柜台旁边的一条供顾客休息的长椅上。老公安人员来到他们身边,摘去安全头盔,一只手从宽大的衣袋中掏出手帕抹去面部的灰土,另一只手摸出一根香烟噙在嘴上。随着火柴耀眼的光亮,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眉宇间现出的一个“川”字形皱纹。

他,就是平原市公安局长李剑川。“老肖,你接着刚才的谈下去一”他坐下来,朝着中年干部点点头。看来,他们彼此之间早就十分熟悉了。“是这样。”中年干部面带着激忿,两只手用劲地揉搓着那顶被烧出几处破洞的帽子,口气十分激动地说:“就在我们进行全公司节日安全检查的路上,即中山大街附近的复兴路,正遇到被歹徒打例在地的陈华同志。”中年干部转过脸来,把深切同情的光投向紧挨着他坐着的那个目光呆滞、浑身泥水的年轻人。“他叫陈华,是我们食品公司的商品检验员。再过三天——就是国庆节,他就要和味美店的女会计楚瑞媛结婚了……嗨,怪只怪我们对一些看来不起眼的事情重视不够,以至酿成如此大祸!”

中年干部似乎已经推测出案件发生的原因。他摸了摸衣袋,从中掏出一个记事本,翻出一张字条递给了坐在他对面的公安局长李剑川。

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笔划粗重。“…我已有了女朋友,可我根本不爱她。我的一生全完了……我很清楚谁是造成这一切的罪人。我发誓要在她最幸福的时候执行对她的惩罚!……”

这些话的末尾,是一个画成匕首形的感叹号。“这是被害人楚瑞嫒一个月前接到的恐吓信,我们已经向公安分局备过案。”说这话时,肖诚眉头紧皱。由于过度的气愤,他的脸色涨得通红。最后。他几乎是下结论式地说到;“联系今天这起惨案的发生,十有八九与写这张纸条的家伙有关!”

李剑川认真地看过纸条,不声不响地站起身,走到柜台边,掂过暖水瓶给那位悲痛欲绝的青年人倒了一杯开水,然后问道:“陈华同志,你和小楚分手时是几点钟?”“……八点半…”“老肖,发现案件的时间呢?”“大概在八点四十分。”“这么说,整个作案时间是在十分钟之内……”

李剑川沉吟着,开始在柜台处来回踱步。走了几个来回,他向肖诚和陈华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在他两人离开之后。他又面对纸条沉思起来。直到他发现手中的香烟早已熄灭,才把烟蒂扔在地上,把纸条装进口袋里。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橐橐的皮鞋声。

门开处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是被刑警们称为“博士”的法医郭文渊,一个是刚从省公安警察学校受训结业的刑警兼警犬训练员鲁平生。李剑川还没来得及向他们打招呼,就听那位法医嚷遭:“李局长!”法医郭文渊说着用纤细的小拇指抵了抵夹鼻的咖啡色宽边近视眼镜,“两名死者伤痕惨重。这是一个情况十分复杂的现场。急需进一步加强勘查力量。”“因为救火,现场全部被破坏。”鲁平生急切地接着说,“根本无法分辨出作案者的足迹,警犬在夜雨中也不能进行追踪!”

鲁平生颀长身材,大沿帽下是一张清秀英俊的面庞。在他身边依偎着一只纯种德国狼犬。狼犬浑身毛如漆炭,目若流星,头高尾低,近似狼形。

李剑川听完二人的汇报,眼睛里射出了一束令人可怕的亮光。眉宇间的川字纹深陷得简直如同斧砍刀刻一般。他默不做声地又点燃一支香烟。随着大团大团的烟气从他嘴里喷出,他的身子却一动也不动,好象一尊云雾中的石刻雕像。

从刚才对现场的初步勘查和报案人提供的情况,他已经意识到这个案件,几乎可以算得上他当公安局长二十多年来遇到的最大凶杀案件。而且此察的特点是,凶手来去时间短暂,目标明确,看来是早有预谋;杀人后焚毁现场,足见对手的凶残和狡猾。更严重的是,案件还未开始侦破,就丧失了起码的侦察条件——整个现场,竟未发现作案者的足迹!

正当李剑川愁眉不展地又点燃一根香烟时,在一旁的法医郭文渊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现出转忧为喜的神色。他转身俯在李剑川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没想到,郭文渊的这句话对老局氏李剑说来,却恰似一剂灵丹妙药。只见他登时眉头舒展,双目放光,“啪”地吐去呐在角处的烟蒂,朝门口一个高个子刑警大声喊到:“‘黑马’,快,开我的车。火速到解放路八号楼,接祁凡同志来现场!”“黑马”叫马臣光,是刑警队个子最高、力气最大、皮肤最黑的中年刑警。又是全公安局公认的第一流的司机。他闻听命令,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一声,迈开两条长腿便向门外走去。

这当儿,鲁平生悄悄扯了一下法医的衣裙,急切地问道:“喂,‘博士’,这祁凡到底是干什么的?”。“嘿,那是当年咱刑警队的宝贝疙瘩一一全省闻名的足迹鉴定专家。九年前他被‘砸’出公安机关。一直在百货公司当采购员,今天下午才正式报到归队。真乃是‘鼙鼓响而良将至’,这下子不愁破不了案啦!”

鲁平生听后没说啥。现在他正在脑海中给这个将要到来的人物构勒出一副想象中的肖像。他觉得此人起码必定有着福尔摩斯式的颅相和眼睛,并兼有着拳击家的体格和力量;不然的话,号称‘博士’的法医郭文渊,是绝不会用这样口气来称誉他的。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了吉普车的刹车声响。在被称作“黑马”的马臣光走进来的同时,一个陌生人也随着走了进来。鲁平生料定陌生人就是祁凡无疑。便定睛仔细打量一下,顿时他不觉地笑了,因为此人太出乎他的想象了。

来者五十多岁年纪,中等偏瘦的身材,穿一件褪了色的蓝布褂。大概由于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他的面孔黧黑,皮肤粗糙,并且布满了蛛网似的纹略,在高高突起的眉脊下面,一双并不太大的眼睛倒显得有几分神彩,象是两洼清潭,闪着平易而质朴的亮。不过,大煞风景的要算他那向一边歪扭的腰部,走起路来显得左右摇晃,因此不得不借助手中的一根米黄色拐棍保持平衡。这根拐棍似乎因为用得久了,表面光滑明亮,象打了一层蜡,正随着他脚步的移动,在地上笃笃作响。

李剑川早已迎了上去,一边紧攥着那人的手用力摇动着,一边向大家介绍。最后,他用拳背轻轻叩击了几下对方的肩头,笑着说:“老伙计,刚回家门就摊上这一回,没法子,还是惯例,现场由你负责勘查,也算是你重操旧业的见面礼吧。”说完,他简要谈了一下刚才询问报案人的情况,并吩咐郭文渊和鲁平生随祁凡再次进现场,随即又回头招呼黑马,要立刻坐车到市委去汇报这一案件。

街上,小雨不知什么时侯已经停息。老味美糕点店门口,已由武装民警肃立保护。鲁平生一马当先,引着祁几登上台阶,推开了店门。

偌大的营业室,到处弥漫着木物烧焦的气息;地面上积存着大片大片的水渍;墙壁上遗留着被火熏烤过的痕迹,玻璃柜台内垒放的点心和罐头东倒西歪,糖果和酒瓶散乱地堆在旧式的货架上。火烧最严重的地方,要算柜台对面的一所挂着“传达室”木牌的小房间。木制的壁板几乎全部烧毁。这里和柜台之间形成一条通道,可以一直走向通往后院去的营业室后门。突然,一阵喑哑可怖的响声从那所房间内传出。原来,靠房门的桌角上,有一台猫头鹰形状的座钟正在报时。“那是第一处死者现场。”鲁平生“啪”地打亮了身旁一台勘查灯、向祁凡报告。

强烈的光束射向房门口一具仰面倒卧在血泊中的老年人尸体上。

死者蓄着尺余长的白胡须。他上穿黑色中式夹袄,下穿宽裆黑裤,小腿部还扎着绑腿。使人万分惊骇的是:他的脸上竟看不到一丝死前的痛苦表情,在那双几乎遮住了眼睑的自眉之下,竟露出一副笑意未尽的神色。他的上髭翘起,嘴巴咧开。倘不是满头血污,真让人觉得他是在香甜的睡梦中发着酣笑呢!

鲁平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现场勘查。他的内心全然被罪犯的暴行所激怒;同时,也意识到这是对自己力量和智慧的严峻考验,因而显得有些激动和不安。他身旁的祁凡却似乎恰恰相反。他的面部表情十分平静。他慢吞吞地挪动着那根拐杖,来到死者身边便轻轻地俯下了身子。突然,他象是有了什么发现,两眼直愣愣地瞅着地面,快步朝营业室的后门处走去。鲁平生莫明其妙地紧随其后。地面上除了一些泥土和水渍的痕迹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鲁平生正诧异间,只见祁凡走到后门的门口处,木然而立,身子一动也不动,只是那根拐杖在手腕的晃动下,慢悠悠地旋转着。

和这个后门相对的,便是味美店后院。其左边是三间会计室,右边是一座陈旧的仓库。在中间天井潮湿的地面上,遗留着纷乱杂沓的脚印。看来。今天曾有不少人在这里走动过。

突然,鲁平生听到祁凡的拐杖在地面砖石上发出了有节奏的敲击声;随即,又见他踮起脚尖,朝左边会计室的窗口走去。走到窗口,他便蹲下身子,用手中的拐杖在地面上慢条斯理地划了两个圈做记号。在他划过记号抬起头来时,鲁平生发现祁凡的嘴角处露出了一丝嘲弄似的冷笑。

地面上是一双窄小的雨鞋底花纹印痕,脚尖的方向正朝着会计室的门口。这分明是一个女人的脚印。鲁平生真不明白祁凡为仟么对此竟有这么大的兴趣。他颇不以为然地朝地上扫了一眼,然后帮助他打亮了架设在会计室门口的勘查灯。随着灯光大开,又一副惨象赫然入目。

窗口处的藤椅上,斜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她那灰白的脸上,圆睁着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她的头发蓬乱,浅灰色上衣的钮扣几乎全被扯掉,内衣被扒开,裸露着胸部……

在死者的办公桌上,散乱地放着几张账单和几枚硬币;一把大号檀木算盘算珠正拨在“7645”的档位上。

他们看着这一切,心头异常沉重。看着看着,鲁平生的视线突然在死者下垂的手臂处停住了。他发现姑娘僵硬的手指中,竟半捏着一枚亮闪闪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姑娘的手指,把那件闪闪发亮的东西递给了祁凡。

这是一枚黄豆般大小光彩耀眼的珠子,在晶莹的珠体中心,还含着一枚鲜红色的斑点。祁凡将珠子放在手中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一番,随后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死者的周围扫视着。

祁凡和鲁平生几乎同时发现,在这张办公桌靠门边的桌角处,留着一个新鲜的撞击痕进。“呣,这里完了。你来画现场图,再通知法医到这里验尸,我瞅瞅外边那些蹄印子去。”这是祁凡自进现场后说的第一句话。话一说完,没等鲁平生回话,他便挥动拐杖向门口走去。不论是老头儿说话时拖着好一股浓重的乡音,还是他那从始至终都慢条斯理,冷若冰霜的态度,使鲁平生心头感到有些不快。在鲁平生看来,这完全是一种职业病的表现。就好象医生,病人见得多了,见到再重的病人也熟视无赌,公安工作干久了,遇上眼下这样的血腥罪行,竟毫不震惊和愤恨,真也太缺乏感情了。

但是过了不久,鲁平生的这种看法就开始有了转变。当他绘制完现场图走出会计室时,竟发现祁凡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姿势趴在会计室窗口下,将双膝跪在泥泞的地面上,两手握拳象运动员做俯卧撑一样支着上半截身子,脑袋则随着伸长了的脖颈,在刚才发现的那双脚印上方不停地扭动。只见他时而凝神,象位古物鉴赏而细眯起眼睛,活象一只非洲猎豹在丛莽中发现了猎物的踪影;时而又念念有词,俨然如一位建筑师正在运算蓝图的数据。总之,那地面上每一颗翻动的土粒,足迹上的每一条花纹都仿佛对他具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鲁平生读过不少有关刑事侦察的书籍,并在警校中实习过现场勘查。可象祁凡这种充满怪癣的动作还是第一次见到。就在鲁平生大惑不解之时,祁凡又抽出一直挟在腋下的那根米黄色拐杖,煞有介事地在足迹上比量起来。鲁平生低头看去:嘿,拐杖上竟还有几个火烫的刻度呢!“哼!这大概就是过去所批判的‘神秘办案’那一套。我不相信这种左道旁门的把戏能与现代刑事侦察科学相比!”鲁平生在心里暗暗嘟嚷着。此时,已经结束了验尸的法医郭文渊也悄悄立在鲁平生的旁边,注视着祁凡这奇异的动作。

隔壁百货楼顶部那座钟楼上的大钟,悠悠的敲响了午夜十二点钟。听到钟声,祁凡才站起身来,搓着手背上的泥巴,同时把指关节揉动得哔啪作响。这时,鲁乎生这才发现,祁凡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大手,那皮肤象入冬的树皮一样粗糙,所有的指关节竟象石块角棱般的坚硬而突出。

祁凡对着鲁平生和郭文渊说:“呣,‘博士’,先听听你的高见。”说这话时他完全挟了一种腔调,眼角的鱼尾纹也变得舒展开来。

正在用一块雪白的镜布擦镜片上汗渍的郭文渊,似乎早已胸有成竹,见祁凡发问,便侃侃而谈起来。他说:“根据死者伤痕判断,凶手是先用锤子一类的钝器将人击昏,而后又用锐器砍杀。特别是那位姑娘,身上伤势最为惨重,并有被猥亵的现象。据此我以为,这很可能是一起情杀案件。”“博士先生,我来补充几点,“鲁平生一边整理勘查材,一边接过郭文渊的话说。而这话实际是让新来的祁凡听的,他有意要在祁凡面前显示一下自己推理论证的能力。“据了解,味美店下属六个分店每天都要向这里交款。今天是仲秋节,正是交款的高峰。会计室内算盘上的数字‘7645’,极有可能是今晚收款的总数。罪犯的真实目的在杀人,而杀人之后顺手牵羊把款抢去,以此来转移我们的侦察视线。再者,从传达室那位老年死者会毫无反抗地含笑死去,加上凶犯逃走时纵火灭迹,我敢断定:凶手一定是熟悉店内情况,又和被害人认识的家伙!”

鲁平生说完,故意瞟了祁凡一跟。只见祁凡嘴角处果然溢出了他所料定的赞许的微笑。但这微笑,只在瞬间便消逝了。“案件的性质先不忙板上钉钉子,‘五个指头捏窝窝’—一我只说拿得准的事。”老刑警祁凡用一句歇后语做开场白。晃动着手中的拐杖,指定窗下那对足迹,说,“作案凶手就是这个穿着三十八码女式胶靴的人。这种鞋是上海第八橡胶厂一九七四年的产品。可不要上了这龟儿子的当,他决不是个女人,而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十公分,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瘦家伙。这龟儿子稍有驼背,左小腿受过伤,因而有点儿跛拐。还有,他还是个常年做木工活的人……”

祁凡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眯细着,仿佛在竭力回忆着一个曾经相识者的模样。旁边的鲁平生早已由满腹狐疑变得按捺不住。他本来就是一个对任何事都不肯轻信的人,听祁凡这么一说,他便急切地说道:“老祁,你怎么能判定这是凶手留下的足迹,这现场上又没有录像机,难道凶手作案时你看见了不成?”他故意把“看见”二字说得很重。“平生,这你就算有所不知啦。”没等祁凡搭话,郭文渊却笑着把话接了过来,“咱们老祁莫说是能根据足迹来推断作案分子,就是在千百人中间找寻罪犯,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呢!”“博士,别卖糖人的鼓嘴巴一一吹大气喽。”祁凡对鲁平生刚才那句揶揄的话毫不介意,并认真解释道,“常言说,‘贼人胆虚’。龟儿子们作案时,往往是跨急步,点脚尖,蹲墙角,和平常人的脚印当然是大不一样的……”

鲁平生刚要张口说话,店门口传来了吉普车的响声。响声一停,司机马臣光就急匆匆闯了进来。他进来之后朝这里。招招手,大声说:“老祁一一刚才行凶打人的俩个家伙给逮住了,李局长要你们马上赶回公安局!”

马臣光这么一说。把几个人都弄愣了:难到这个案就这么容易破了吗?

三追踪

刑警大队的两间预审室内,同时开始了审讯。

祁凡和鲁平生的对面,正坐着一个留着小黑胡子的青年人。他头发蓬乱,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洒气,穿着港式裤的两条瘦腿在不停地晃动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鲁平生十分憎恶地厉声喝问道。“怎么不知道。”对方抬起头鼓着眼睛。朝两边墙壁上贴的黑体字标语望了望,双腿仍在晃动,脸上露出一股毫不在乎的神色。“你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鲁平生被对方的顽劣态度深深激怒了。他联想起刚才在现场上目击的一切,问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子。他牙根发痒,全身都在挥动,真恨不得一下子扑过去。扭住对方细而长的脖子,逼得他把所有的问题全部交待出来。直到听到祁凡的拐杖在地上顿了两下,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太激动了。于是,他稳了稳神,向祁凡望了一服。只见祁凡慢声细语地问道。“你今晚儿喝酒了吧?”。“喝了。”那人翻了翻眼睛,保持着一种戒备的神情。“喝了多少,““大概有个七、八两。”对方似乎在炫耀自己的酒量,回话的口气也开始缓和下来。“在哪儿喝的?”“在一个朋友家里。”“他请客?”“不一一是,他结婚,我去帮忙。”“喝过酒之后呢”“喝过酒我们仨就出来了……”“你们仨?!”

直到老刑警突然提高了声调问话,对方才明白自己露出了破绽,但想咽回去已经迟了。“你们这边拦路行凶,味美店那边杀人放火,这倒底是咋回事?!”不等对方有丝毫的喘息,者头儿陡然改变了脸色,逼人的目光直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厉声喝问到。“什么?……杀人放火?!”那人头上仿佛挨了一闷棍,脸色登时变得刷白。在他咽下一大口唾液之后,便又惊又气的叫骂起来:“……我们全上这小子的当了!要知道会闯出这么大的祸灾,打断腿也不敢给他帮这个忙……”“甭兜圈子!老实交代今天晚上的事实经过!!”鲁平生把笔尖从审讯记录纸上移开,插话警告道。

对方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抬起被拷着的双手用衣袖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大颗冷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第2章

“……今天晚上他和我们一道去为一个结婚的朋友帮忙,喝酒的时候,这小子忽然呜哩哇啦地哭起来。我们问他到底为啥,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告诉我们,他谈的多年的女朋友被人夺走了,在三天之后就要举行婚礼……因为喝了酒。我们俩就拍着胸脯表示要给他出出这口窝囊气,问这女的住在哪儿,男的姓啥叫啥。他说,女的姓楚,在老味美店当会计,男的叫陈华,每天晚上下班都要来店里接她回家……乘着酒兴,俺俩随他赶往味美店去了。可是走到复兴路时。从中山大街口正拐过一个打黑布伞的年轻人。他突然指着那人朝我们做了一个手势,在我俩上前打那人的当儿,他自己却早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去了……以后,我们正打算再到味美店教训一下那个姓楚的,发现一辆吉普车朝那里开过去,俺俩就跑掉了……我敢肯定。味美店的案子准是这小子干的。他偷驴,叫我们拔桩子……”“他叫什么名字”早已拄杖站立起来的祁凡,紧追了一句。“他叫潘建国,是皮鞋厂的锅炉工,家住在龙虎门街……”对方回答说。

警车在马臣光的驾驶下,向龙虎门街飞驰。车窗外哨兵般肃立在路两边的水银灯,迅速地向车后闲去。车内的鲁平生双目圆睁,警惕地直盯着车前方。他好象第一次踏上火线的新兵。一种跃跃欲试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使他心脏剧烈地跳动。为了掩饰这一切,他将手放在脚边那只被唤作“无敌”的警犬的颈毛处来回抚动着。他身后的祁凡此时却在忙中偷闲慢悠悠地丸随身携带的手提包内掏出一个塑料壳的旅行保温杯,拧开杯盖向坐在他旁边的几位刑警让了让,就兀自吹去飘浮在杯面上的茶叶细未,然后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就在这时,装置在驾驶台旁边的一台无线电对讲机突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黑马随手旋转了一下音量开关,里面立刻传出李剑川局长那浑厚的声音:“你们立即改变路线,赶到皮鞋厂去一一有人在那里发现了潘建国!”

警车吱的一声调换了方向,朝另一来路口飞奔而去。不多时,车子来到一座门前有着圆形大花坛的工厂附近减低了速度,然后无声无息地停放在一块巨大的皮鞋广告栏后面。这里有一排浓密的冬青树墙,把蓝色的车身遮掩得严严实实。

当祁凡吩咐马臣光带另几名刑警沿工厂围墙搜索警戒时,一位四十多岁模样的门卫值班员向们迎过来,说:“刚才接到咱们公安局的电话,正巧这小子刚刚进了厂门。”

这位值班员赤红脸膛,说话极快,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对工作极负责任的热心人。他似乎已经猜测到几位公安人员的来意,一边把祁凡和鲁平生引进传达室,一边警惕地拉开窗帘朝黑漆漆的厂房那边望了望,接着说:“我寻思着这小子今天一准不会结什么好茧子。因为下午快下班时,有一个戴墨镜的家伙来厂里找他,俩人蹲在这屋外窗户底下叽叽咕咕了好半天。由于这小子平素爱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我就留心听他们说些什么。听了好大一阵,只影影绰绰听见他对那人说:‘……早点儿下手,晚了就来不及啦……’”“当时有几点钟?”祁凡从提袋内掏出一个用得磨出了白边的硬皮记事本,问道。“大概快六点钟了,因为不大会儿就拉了下班铃。”值班员想了想回答说。“现在他在哪儿,“青年刑警鲁平生急不可耐地插言问道。“哼,跑不出如来佛的掌心啦,因为这小子溜进厂就冲着锅炉房去了。”值班员指着厂区内一座有着高高烟囱、正亮着灯光的房间说。

鲁平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抢先一步,朝值班员所指的方向直扑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锅炉房门却从外面反扣着。打开房门,屋内竟空无一人。炉膛里闪着红通通的火光,新添上去的煤块正发出哗哗剥剥的响声。祁凡和鲁平生环顾四周,发现门边的一扇窗户却大开着,上面丢着一条白毛巾。正当两人诧异地望着这扇窗户发愣时,忽然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呼唤声:“建国一—你在哪儿,我没功夫给你藏猫猫,快给我钻出来!“

话音刚落,便走进来一位中等个子的年轻工人。当他猛然发现了祁凡和鲁平生这两位公安人员,着实的吃了一惊。他慌忙扶正了头上歪斜着的工作帽,嘴唇嚅动着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祁凡和颜悦色地迎上去,拉住这位满面惊异的小伙子,在一张自条木上坐下来,向他说明着来意。“我说潘建国今天为啥这副模样。”青年工人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慢慢平静下来,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说,“刚才他突然闯到锅炉房来,浑身的酒气,裤子上溅满了泥水,一只手上还包着白纱布,脸色难看得象个死人。因为今晚不该他上班,我就问他来干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和家里老子拌了嘴,喝闷酒在街上摔了跤;并告诉我他要离开家出去转几天,要我代他请假;接着又向我借钱和粮票。我正揣摸着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不借给他钱和粮票,谁知他扑通一声给我下,就再也不起来啦。没法子,我就把身上仅有的十块钱和五斤粮票全给了他。之后。他打开那个工具箱。换了身衣服慌慌张张就走了。”

青年工人从墙角处的工具箱下面抽出一件揉成一团的湿衣服递了过来,这是一件翻领口的咖啡色青年服,袖处竟沾着几点明显的血迹。“他离开这里多长时间啦?”鲁平生接过衣服,急切地追问。“有一会儿了。刚才我越想越不对劲。打算叫他回来问问,谁知这里门让他从外面插死了,我一急,就从窗户上跳了出去。这不,我刚找遍了厂区后院,正要到大门口去……”

青年工人摘下帽子把窗户上的白毛巾围在脖子上,转回身向着熊熊燃烧的炉膛内添了一大锨煤块。“平生,快,警犬,”祁凡突然用拐棍指着门口处遗留着的一小块潮湿泥土痕迹,向鲁平生喊道。

雨后的空气潮湿而清新。瞥犬在鲁平生的牵动下沿着厂内的柏油路向前奔跑,祁凡策杖紧随其后。突然,警犬撑开绳索,拐向了一条没铺设柏油的泥泞小道。此时,牠显得特别激动与不安,时而低鼻下嗅,时而昂首飞跑,最后,在一堵不太高的围墙处停住,回头向主人闪动着一双蓝莹莹的眼睛,嘴朝着地面不停地呜噜着。

墙角处,留着一个明显的火箭式尖头男皮鞋的足迹。

祁凡在地上俯卧下来又开始重复起先前那种特有的勘查姿势。但这次不到半分钟他就立起了身子。起来之后,他眉脊高耸,脸上布满了阴云,随着手中那根拐杖不停在转动,兀自低声咕嚷了一句:“真斜门儿一一怎么不是那一个?!……”

不是那一个?难道说潘建国不是那个杀人凶犯?那么,假如不是他,局长李剑川为什么让追到这儿来呢?一个个疑问在鲁平生脑海里浮现。他又看了看祁凡想,难道这老头儿的勘察脚印的办法在破案工作中真是那么灵吗?鲁平生堕了五里云雾中。就这样,他们各自怀着不同的疑问,离开了这家工厂。

四不速之客

次日,绵绵秋雨下了整整一天。到夜幕降临时,雨势在狂风的助威下更加肆虐起来。一阵阵密集而粗大的雨点,象鞭子一样抽打着刑警大队办公室的玻璃窗。青年刑警鲁平生此时正在窗口处坐着,今夜是他值班。他一手托腮,另一只手不停地揪着自己下巴上刚扎出来的尖硬的胡茬子,陷了一种沉思和遐想之中。

他的面前,是一张铺着湛蓝色天鹅绒桌布的长方形的大会议桌,上面摆着两副电话机和一台高功率的无线电对讲机;桌子中间,是模拟“九?二七”案件现场特制的沙盘模型;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平原市地图,上面插着五颜六色的小旗作标记。整个室内,弥漫着刺鼻的烟草气味。这表明不久前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

会议主要研究了追捕潘建国的紧急方案。自从昨天晚上他从厂内潜逃之后,至今毫无下落。会议当中,技术室报告了有关潘建国衣袖上血迹的初步化验情况,认为与现场被害人楚瑞嫒血型相同;但最后的认定,尚需要进一步进行更精确的化验。李剑川局长命令:对逃跑者在市内可能落脚的地方进行严密搜查和控制,一旦发现,立即拘捕。

窗外,摩托车和吉普车发动的声音不时传来。两天来,为罪犯的凶残所激怒的刑警们,几乎都是车不熄火,睡不解衣,食无甘味。迎面那座办公楼的大会议室内,此时也正灯火通明,隐隐可以听到李剑川局长在那里召开的全市保卫干部会议上的讲话声。旁边的文印室内,印发案件通报和通缉令的打字机传来急促而有节奏的敲击声。各个闪着灯光窗口的屋里,电话铃声此起彼落。所有这些声音和着室外的风雨声,汇成一种奇特的交响乐。整个公安机关。此时就好象发动机的轴心一样飞速一转。联想到今天一天的工作,青年刑譬深深地感到:整个平原市都在为侦破案件而行动、一张无形的巨大罗网,已经罩住了城市的每条街巷和各个角落;数不尽的双手每时每刻都在收紧着这张网的每一束结扣,凶犯的就擒。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看起来,象这样一起错综复杂的案件,实际的侦破过程却象捣破一层窗纸那样简单,鲁平生不由得回味起三个月前刚从警校结业时李剑川对他们新刑警所讲的话。这位两鬓秋霜的老局长特别强调说:刑事侦察工作并不神秘。只要肯动脑筋,肯付出艰苦的,默默无闻的劳动,就可以把它学到手,使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侦察员。

房门的突然响动,打断了鲁平生的思绪。他回头一百,原来是法医郭文渊回来了。

法医郭文渊一边小心翼翼地脱去淌着水谪的雨衣,一边摘下民警帽理着自己涂着发蜡的背头。他什么时候都保持看爱整洁的习惯,就在这样的阴晦风雨天气里,他的一身民警服也还干干净净,风领纪整理得一丝不苟,那副眼镜片也擦得象水晶般的透明;就连脚上的深筒雨靴也冲洗得乌黑发亮。“我们的工作堪称为一部社会的百科全书,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真乃是包罗万象,囊括八方呀!”法医郭文渊说话总爱咬文嚼字绕弯子。他看鲁平生故意不睬他,这才从手提包内掏出一张打着铅字的纸条来,在青年刑警眼前晃了晃,以引起青年刑警的注意。

果然,青年刑警被他引动了。他从法医手中要过那张纸一看,原来是被害的女会计手中所握的珠子的鉴定书,只见上面印着:

经对所送物检验,系一颗稀有的夜明珍珠。其直径为0。6cm,重8。1克。珠体内有一天然红色结晶状物,据对珠体表面较暗部分使用光谱观测,似镶嵌在一种珍贵古漆器或雕刻器皿上的装饰物。

平原市博物馆文物研究室。

法医郭文渊把盛珠子的玻璃盒放在桌子上,面对鲁平生,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博士’先生,目前我的兴趣,是想尽快看着凶手是不是咱们的祁专家描绘的那副嘴脸。“鲁平生把鉴定意见书放在桌子上,故意漫不经心地说。然后他背过脸晃动着肩头。轻松地吹起了罗马尼亚歌曲《乔治参军》那悠扬旋律。“怎么,找到‘新大陆’啦?”法医郭文渊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兴奋地问道。“古诗云:‘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你只知道关在屋子里考古,连这个都不知道?”鲁平生随手从桌边拿出一张缉拿潘建国的通缉令,模仿法医刚才自矜得意的动作,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接着眨了眨眼睛说道,“看来,今年国庆节会照例放假,让你偕夫人到中岳少林寺旅游去喽。”“嗬!怎么样?年轻人,这回该心悦诚服了吧?我早就有言在先:只要是老祁在现场上认准了的,其结果就象数学公式一样的唯确无误!”“成见骗了你,博士先生!据提供,这名在逃的凶手一点也不跛,并没有三十多岁,更谈不上是什么木匠!”鲁平生带一种揶揄的口气按了上去,“事实证明,老祁那套把戏,并不象你吹得那么神乎其神!”“啊?!哈哈……郭文渊先是有些愕然,继而竟大笑起来,以至于最后不得不拿出镜布来撩拭镜片上的泪水。他用细长的手指点着青年刑警的鼻子说:“你这个万事怀疑论者,真是不到黄河心不甘哟。老祁那套绝技是经过千百次实践验证了的,是真正的‘赛因斯’(英语“科学”的音译)。倘若你不相信,咱们可以打赌!”“好咧‘博士’!君子出言,驷马难追一一五瓶啤酒,两只烧鸡请客……”“我来当中证人。”一个颇为响亮的声音从门口处接了过来,使刚从桌边跃起身子准备同法医打手击掌的鲁平生止住了脚步。原来是李剑川局长走道了屋内。他向两人望了一眼,拉过一把藤椅坐下来,随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当他摇了摇发现里边只剩下最后一恨烟时,只好又把它放回了口袋。鲁平生晓得:烟瘾极大的老局长,是想在关键时刻再享用它呢!

李剑川问清了打赌的原因之后,他那张有些豆瘢的脸上,露出了一股慈祥而温和的微笑。老局长对刑警队的年轻人有着一种特别的喜爱。这倒不单是因为他自己没有男孩子而喜爱青年,而是他觉得蕴积在青年们身上的勃勃朝气,和自己的军人气质十分投合。他笑嘻嘻向鲁平生问道:“暂且在我这里立个存照,等案子有了眉目再说。怎么样,爱钻犄角的年轻人?”“过去我们因为轻信而上了大当,所以,现在最相信的只是自己的两只眼睛。”鲁平生显然不满意局长的最后那句评判。“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剑川重复着这句话,把微胖的身躯靠在椅背上,不无感慨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刑警。他比较理解眼前这类青年刑警。他知道,在这类青年人成长的道路上,有着一段极其特殊的艰难历程。他们的思想和心灵上都蒙着一层阴影和创伤。但是,他们又象在动荡和坚硬的地壳中形成的含量丰富的矿石,精华和杂质并存,闪光和雾翳皆在。象这样的青年,只要经过很好的雕琢,一定会成为社会的有用之器的。“博士,”李剑川转回头来说道,“我知道,没有成果你是难得到这里来的。怎么样,听听你发现的‘新大陆’。找到了罪犯,而且还是他亲手抓到的。想到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可以和同志们一齐全副武装、威风凛凛地将罪犯押赴刑场,看到群众奔走相告。拍手称快的热烈场面,以及自己可以自豪地向亲人和朋友们讲述破案的经过。他陶醉了……

可是,当他仔细地回想一下追捕潘建国的全过程,一个巨大的问号立即在脑海里浮现,使他不得不皱起了眉头。他想:刚才那个在滂沱大雨中飞速齐跑的黑影到底是谁?假如是潘建国,他怎么又跳水了呢?一种急欲了解谜底和真相的迫切心情,使鲁平生再也躺不下去了。他一骨碌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离开宿舍,向刑警大队办公室走去。

当鲁平生走进刑警大队办公室时,不知为什么屋里竟然静得出奇,只有墙上的钟寝在发出喧嘀嗒嗒的响声。李剑川正在抽烟,烟灰缸内已抛着七八个过滤嘴烟蒂。法医郭文渊则伏在桌子上,闷闷不乐地在纸上画着什么。鲁平生猛然发现,老邢警祁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此时他正坐在屋角处闭目养神。“李局长,凶手交待了吗?”鲁平生挨着李剑川坐下,急切地问道。“潘建国可能不是凶手。”李剑川弹去姻灰,用异常平静的口吻答道。“什么?不是凶手?”鲁平生简直不理解李剑川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便睁圆了眼睛,象吵架似地大声问道:“不是凶手为什么逃跑?”

法医郭文斜睨了鲁平生一眼,随手打开了桌旁的一自录音机。屋内立刻便响起了刚才郭文渊和李剑川询问潘建国时的对话:“……就在他们打倒陈华的时候,我正躲在路旁一个邮筒后面看动静……他俩扔下陈华拐向味美店去的时候,我刚要跟上去,不想迎面开来一辆吉普车,下来的人把陈华扶了起来……我没敢动。待了好一会,我才朝味美店赶去。……

当时因为看到那辆汽车就停在糕点店门口,我不敢靠近。这时就听到有人喊‘……有人被杀了’。随后,看到火苗从里面冒出釆,我吓傻了,酒也全醒了……”“你为什么要跑?”“我想这一定是他俩乘着酒劲闯了大祸,这下子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也不知事情到底闹到什么样子,我想光棍不吃跟前亏,干脆先躲起来看看风声再说……”

放到这儿,法医郭文渊关上了录音机的旋钮,看了看鲁平生,算是对他的问话作了回答。“那么,他衣服上的血迹呢?又作何解释?”鲁平生毫不罢休,继续追问下去。“麦芒掉进针跟里一一巧啦,”未曾说话先吊坎子的老刑警祁凡,从旁边把话接了过来。他又满满地倒上一杯茶水。不紧不慢地说。“这小子到朋友家帮着杀鸡宰鱼的时候,不留神割破了手指。衣袖边儿沾上了自己的血。再就是,整个发案时间在十分钟之内。陈华离开味美店是八点丰半钟。这当儿潘建国这伙还在路上。我刚刚试验了一下,从陈华被殴打的地点到糕点店还要走上五分钟,要真是这小子溜去作案,除非插了翅膀儿,长了兔子腿儿……”

祁凡呷了一口茶水,用结论性的口气继续说道:“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脚印和现场凶手的足迹根本对不上号……”“哦,原来是这样。”鲁平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已从潘建国的供词和祁凡的话中听出了明显的破绽,便不待对方说完,就立接了上去,说,“难道你能排除潘建国采用双管齐下的障眼法,同时指使另外一个凶手作案吗?要知道,象味美店这样的现场一一杀人又放火,单靠一个罪犯是很难在几分钟内完成的。”

鲁平生这话是在暗指那个在大两中跑掉的嫌疑人。当他看到祁凡十分注意的侧耳倾听,并料定对方一定不了解这一新发现的情况,在更加坚持自己意见的同时,又反唇相讥似地说到:“这里还有一条顶要紧的科学依据一一化验室已经认定潘建国衣袖上的血迹和被害人楚瑞媛的血型相符!”“血型的偶合是可能的,最后的认定,还有待于对血型分离鉴别。”一边的郭文渊似乎对祁凡的调查结论已经深信不疑,便反驳鲁平生道,“据刚才潘建国的交待,当他在慧济桥等他父亲到来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边击倒,将他推进了河里……”“哼,这更能说明他们是同伙一一事情败露搞杀人灭口。”一旦认为正确的东西,鲁平生决不肯让步,就象眼睛里不能掺进砂粒一样。当他还准备据理争辩时,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喂,你是化验室吗?”法医郭文渊拿起听筒。示意众人不要说话,继续问道,“分离结果如何?什么?否定了?!”

郭文渊慢慢放下听筒,向着鲁平生挥了挥手,做出了一种无可奈河的表情。

一直满怀希望谛听电话内容的青年刑警鲁平生。红涨了脸,腾地站起身来,沮丧而又气恼地说。“哼,发案已经两天了,现在连个嫌疑人也搞不清楚,再穿这身民警服出去脸上就发烧。我听说,有些商店的营业员和工厂女工都不敢上夜班了,好几家日夜服务部天一黑就上了大门,可我们……嗨!”“鲁平生同志!”一直抽烟的李剑川用力掐灭了手中的烟蒂。带着十分严肃的口吻从桌边站起来说,“根据目前掌握的新线索,案件的复杂性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回过头来,立足于老味美糕点店,广泛布网,深入开展调查……”

说着,他伸手将那张有关珍珠的鉴定书移到了大家面前……

六神秘的电话

根据李剑川局长的指示,祁凡和鲁平生于第二天上午,来到了市食品公司,参加由公司党委召集的老味英店营业员及下属六十分店交款员的座谈会议。

雨后初晴。多日未露面的太阳把明亮的光线投射进一间布置得十分讲究的会议室内。室内迎面雪白的墙壁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锦旗和奖状,其中最大的一幅绛红色绒缎绵旗上,绣着“商业学大庆先进红旗”九个耀人眼目的金黄大字,另一面墙壁上则贴着一张标明所属各单位工作进展的图表,上面橘着大小不等的红色小旗,旁边写着鼓舞人心的竞赛口号。参加会议的人没有一个说话,整个会议室静得如同一个真空地带一样。不一会儿,主持会议的公司党委书记肖诚就宣布会议开始。看上去,肖诚不过四十多岁。他有着一张健康而红润的脸庞,头上留着寸长的短发,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服。他眉目正,精神充沛,显得十分干练。此刻。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说话时声旨微微喑哑而沉重。他首先向与会者介绍了两位公安人员的来意,并告诉到会者,在市委的紧急部署下,全市各单位锦在为侦破”九?二七“杀人抢劫案行动起来了。继而,他含着激忿而沉痛的语调说道:“同志们都了解,被凶手杀害的是两位多么好的同志。老传达郝佛童,今年七十多岁了,由于常年练习武功,身体很结实。退休以后,他又主动要求做传达工作;他性情豪爽,乐于助人,因为姓郝,大家都称他叫“好大门”。会计小楚姑娘,虽然参加工作不久,但她虚心好学,很快熟悉了业务技术。而且,大家都知道,她和陈华同志……”

他的话突然被一阵抽泣声打断了。

鲁平生抬眼看去,只见对面一个扎短辫子的姑娘由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正把头伏在沙发扶手处,嘤嘤哭泣。

这哭声使得整个会场的气氛愈加凝重起来。

这时。坐在青年刑警身旁的祁凡,把沏好的茶水移到桌边,十分温和地朝着那个姑娘注视了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鲁平生万没有料到,这老头儿竟还有一套讲话的艺术。只听他从党的政策讲到群众路线的威力,从以往破案的成功经验讲到侦破本案的有利条件,说到激动处,他拄杖而起,在会场上来回走动。随着语言的抑扬顿挫,那双人手也在做着形象有力的手势。很快,他象一块磁石,牢牢地吸引了全部到会者的注意力,使得那一张张本来布满阴霰的面孔慢慢舒展开来;那一双双疑虑忧愁的眼睛也开始闪出了坚定而热情的光芒。老头在讲了一套套道理之后,却反复强凋这么一句话,就是:一些看来不起眼的小事,往往就成为破案的关键。希望大家提供线索。

祁凡话音别落,那位恸哭的姑娘便从座位上站起来,把

当祁凡表示可以时,岳老太太就把那位姓吕的青年给叫下来。看来他是下夜班在家休息,脸也没洗,进来以后腼腆而惶惑地望着祁凡。祁凡笑着给他让了座。在他坐下来,祁凡同他扯了一会儿厂里的生产情况,而后才问起那天他们打牌的事来。

说起打牌的事,开头他有些拘谨。他说:“那天晚上,我刚吃过饭。马望飞就喊我去打扑克。当时下着小雨,闲着没事,我就眼他去了。打牌的共四个人:马望飞、我、李小四和小四的一个同学。”“他家当时还有谁?”祁凡问。“没有啦。马望飞的爱人那天上夜班。”“你们玩了多长时间?”“七点钟坐下的,到九点钟。马望飞说瞌睡了,大家各自回家。”

第3章

果然无懈可击。祁凡感到自己怀疑的锋芒开始触到了岩石般坚硬的壁障,但他仍然锲而不舍,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从古寺街到中山大街的距离和所需时间。然后又问:“打牌中间有人出去吗?”“我们一直打到底,没有人中途退场”“你再回忆一下,比方说出去拿东西啦,喝水啦……”祁凡在做最后的努力。

小吕搔搔头说:“要说出去一会倒是有的,小四曾经回家一趟……马望飞出去解过手。”“呣?”好象即将封闭的洞门透入一丝亮光,祁凡的脑子里亮了。他为了启发对方,这样问道:“少了人凑不够手,牌还怎么打呢?”“哪个班的人出去了,哪个班的人就一顶二。”“马望飞出去后你们打了几盘?”“两盘。这一点我记得清楚,我和马望飞一班,他出去解大手,我一个人顶两个人,结果连赢了两盘,急得他们直埋怨马望飞说:‘这家伙吃什么好的啦,拉泡屎用这么长时间,也不怕蹲酸了八仙腿?’他们埋怨,我却挺高兴。”“厕所在什么地方?”“出大门不远,有个公共厕所。”“马望飞回来以后接着打吗?”“嗯,他进屋用毛巾擦擦头。嘴里骂骂咧啊地说,‘他妈的,这阵雨真不小’。然后坐下来,我们又接着玩了两盘,我看看表,已经九点钟,马望飞也嚷着瞌睡,就散了伙。”

祁凡的心里象升到沸点的开水那样开始颤腾起来:打扑克九点钟结束,一般来说,四个人一桌的扑克每盘大约需要七、八分钟左右,若按八分钟计算,马望飞重新入座的时间当是八点四十四分左右,再向前推,他解手又是用了两盘扑克的时间,那么,他出门时就是八点二十八分左右,而八点三十分到八点四十分。正是味美店的发案时间!

祁凡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小吕握手并将他送到门外,然后只交待岳老太立即布置可靠人员注意马望飞的行迹。现在,他则准备在进一步核实一下自己的假设之后,再去工厂“见识”一下那位“八仙”。“这阵雨真不小。”从居委会出来。祁凡反复玩昧着马望飞的这句话。祁凡想,仲秋节那天晚上一直小雨霏霏,可马望飞却说“这阵雨真不小”,莫非是他因走了一段路淋湿了衣裳怕引起打牌者的怀疑,才故意这样说的吗?他一边走一边想,一抬头,看到街口那边有座公共厕所,距马望飞住的院子不过十多公尺。当他走进厕所看了看瓦顶,大便池也是不露天的,心里又是一亮。他在心里说。“他或许根本未来这里解手!”当他这么推测之后,就兴冲冲地出了古寺街口,沿着通往中山大街的一条小巷快步走去。拐过一个路口。来到那条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他就一步不停地径直走向味美店。到了商店门口,他停下来,悄悄瞟了一眼手表:按这种较快的步行速度从马家到这里只需六分钟。他想了想,又循原路向回走。这次他心不在焉,把拐棍倒背在身后,边走边看路边的景象,等到了古寺街马家附近,他又看看表:用了十分钟。

他的眉脊耸起,眉峰间的皱纹又拧紧了。他想。按照快慢两种速度平均计算,从马家到现场要用八分钟。假定马望飞是作案人,他单在路上来回就要用去十六分钟,再加上作案所用的时间,就超过二十几分钟,与两盘扑克的时间间隙相差太远了。

祁凡闷闷不乐,沿着小巷边走边用拐棍不断弹动着一粒石子,旁边,一辆自行车响着清脆的铃声从身边掠过。听到自行车铃响,他恍然大悟,猛拍一下自己的前额:“真混盆儿!如果凶手早在暗处准备了自行车,速度岂不更快?”。他几乎恨得要捶自己一顿。可是,当他看着路上的行人。又自觉可笑,腿上便加了劲,向古寺派山所走去。

他从派出所推辆车子跨上去,骑回古寺街,又由那里转向中山大街的味美店,擦擦脖子里的仟,看看表:仪用了两分钟。

稍微喘息了一会儿,他又用一般速度返回古寺街,算了一下时间,只用了四分钟。

按照他骑车来回走的情况,祁凡推算到。假定马望飞骑车作案。他八点二十八分左右从家中出来,按平均速度三分钟便可抵达味美店现场,加上返回途中的三分钟和现场作案时间,恰好与打完两盘扑克所需的十六分钟时间相吻合。

为了万全起见,他决心再核实一下自己的判断,尽可能再搜集一些其他方的证据。这样想着,他就把车子拐向另一条街道一一那里,正是马望飞上班的木器厂。他想,到工厂就是见不到这位“八仙”,也可以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

九路轨卧尸

祁凡几乎遇夜失眠了。

昨天到马望飞上班的工厂他扑了空,也没有了解更多的情况。那天下午马望飞不仅刚上班便离开了工厂,后据古寺街派出所报称,截止晚间十点,还未发现他回家。想到这些情况,祁凡心里说;“真是活见鬼!这龟儿子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他躺在床上虽说双眼发涩,可就是睡不着。因此,他不得不直盯着宿舍灰濛濛的天花板出神。发案后的一幕幕情景。象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转悠;从潘建国作案的否定到潘宝泰可疑的行迹,以及刚刚露出端倪的马望飞,都象在浑浑沌沌的大雾之中的海岛似的时远时近,时稳时现。在与形形色色犯罪分子周旋决斗的二十多年岁月里,老刑警第一次感到了这桩案件的棘手。他想,莫非真的象月晖所说的:自己已经老朽无用了吗?莫非真的再没有资格重新穿起民警服了吗?对这一点,早在重操旧业之前,他就进行过一番严格的自我审核,并且暗暗立下一条军令状:以归队后的第一个案子的侦破为标准,否则,绝不穿新发给自己的那身民警服。他这样反来复去的想着。直到窗外传来阵阵鸡鸣的时候,才勉强合住眼。一阵尖利而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从朦胧之中惊醒,他急忙披衣而起。发现天色已经麻麻亮了。

电话是李剑川打来的。他告诉祁凡,在离平原车站两公里的铁轨上,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从迹象看,好象是卧轨自杀,要求祁凡立刻带人赶到现场去。

蓝色的警车箭一样飞速穿越市内街道。薄雾一样的雨气又笼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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