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皮尔斯：中世纪梦幻文学精选(中世纪经典文学译丛)(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张晗

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农夫皮尔斯：中世纪梦幻文学精选(中世纪经典文学译丛)试读：

编译者序

初接到这部文集原稿的时候，我就不禁被其独特的体裁和叙事方式所吸引，于是搜集阅读了许多有关梦幻文学的资料。所谓梦幻文学，是中世纪盛行的一种文体，源于古典文学传统和《圣经》文学传统。《圣经》中有很多关于先知门徒梦幻的描写。虔诚的教徒相信可以通过修行、冥思或梦境得到上帝的启示或感召。这类颇具神秘色彩的事件记载流传下来，形成了所谓的宗教幻景传统。从形式上看，《十字架之梦》属于非常典型的梦幻诗，《

农夫皮尔斯

我在翻译这些诗歌的时候，更多关注诗歌的思维情绪和寓意，可能没有很好地体现出诗歌的音乐性和格律形式，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希望以后能有更好的翻译作品来体现英国中世纪诗歌的美妙。张晗2012年9月13日  农夫皮尔斯

作者介绍

威廉•朗格兰是十四世纪一名寂寂无闻的牧师。当代没有关于他的记载，他的个人生平也无人知晓。关于《农夫皮尔斯》的著作者，[1]现存唯一可靠的证据，来自于其中一部手稿的最后一页：在其反面的出处里，有作者的名字和出身。除此之外，我们只能从此后各种版本的诗歌中获取线索，来证实这些梦境的做梦人就是作者本身。在此，我们无法确定，因为诗歌不能被当作心灵的自传。做梦人首先是一个戏剧化的人物，就像其他中世纪的梦幻诗歌一样，其作用是在读者和幻想之间架起一道桥梁。尽管作者透露其受洗名字是威廉，但在第十五诗节，他却用隐晦的方式说出了他的全名（这是中世纪诗歌中一个常用的署名办法）；而在后来版本的诗歌中，他专注于生动逼真的现实状态。毫无疑问，此文有明显自传体成分。根据这些，我们可以大概了解诗人的生活状况。

他很有可能出生于什罗普郡（Shropshire）的克劳伯里•莫蒂梅尔（Cleobury Mortimer），从1332年起一直生活到那个世纪末。他是牛津郡巫婆岭下舍普敦德斯潘塞的佃户斯塔西的儿子（可能是私生子）。他很有可能是在大马尔文修道院里接受的教育，在那里，他完成了一个牧师所应接受的神学训练。但是由于其赞助人离世，他只能[2]在教堂里担任较低的职位。W.A.潘亭（W.A.Pantin）说朗格兰属于不享受圣俸的低阶神职人员。不管是从社会地位还是经济地位上看，这个阶层的人都必须和高尚而有学问的人区分开。然而，朗格兰的例子说明大部分受过完整训练的神职人员在智力上不输给任何人。

朗格兰曾经游历过很多地方，并与各种不同的人交往。他在伦敦创作诗歌，对那里非常熟悉。他告诉我们，他和妻子凯特、女儿克利特生活在康希尔的小木屋里，靠为富有的赞助人祈祷来赚取微薄的收入，他必定深刻地体味了贫穷的滋味。我们也知道他有个绰号叫“高个威尔”，指的是他又瘦又高的身材。他过着一种不入流的生活，落魄得像个乞丐；他看不起自以为是的人；他还经常忘我地投入到诗歌写作中，而被有些人视为疯子。

朗格兰一生中一定花了大量的时间来修改和充实他的诗歌，因为存留下来的手稿明显分为代表诗人在三个不同时期的三种观念类型，这就是A、B、C三个文本，其中以B文本尤为著名，因此被选来做当前的翻译文本。

A文本包含序言，描写农夫皮尔斯梦境的八个诗节，和“行善”的四个诗节，最后写到做梦人被学问和《圣经》拒绝，但没有结尾。B文本包含一个序和20个诗节，C文本是修改增订版，包括序言和23个诗节。朗格兰把他的诗歌称作诗节，表示每一步的想法是发展的论证过程。[3]

J.A.W.贝内特教授曾提出有力的证据证明A文本写于1370年左右，B文本的校订本成稿于1377年和1379年之间，而C文本一定创作在1390年之后的某个时间。关于诗歌有多名作者的争论现已不存在了，学习这首诗歌的学生可以确信这三个文本出于同一作者。

从现存的大量手稿中可以断定，《农夫皮尔斯》在当时是非常轰[4]动的作品，在整个十五世纪到十六世纪被广泛传读。但是在十六世纪后半期，英格兰中部方言开始出现严重的问题。朗格兰的语言变得晦涩难懂，他被看成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物——一个因辛辣讽刺罗马教会而被崇拜的改革先驱。在1561和1813年之间，《农夫皮尔斯》没有再被印刷，但它的声誉却基本保持不变。无论何时，此书都被当作一部讽刺文学。T.D.华特克尔博士，朗格兰作品的第一个现代编者，认为朗格兰是第一位英国讽刺文学家，特别赞赏他笔下贺加斯（Hogarthian）风格的富裕的中世纪生活画面，而更多富有寓意的部分则被认为是枯燥乏味的。

把郎格兰当作他那个时代的英语诗人的杰出代表，就像把斯宾塞、弥尔顿、华兹华斯或叶茨当作他们那个时代的英语诗人的伟大代表一样，对其进行全方位的重新发现，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困难和偏见一直存在，都需要克服。在十九世纪，广大读者仍然认为朗格兰的形象像严厉的威克利夫（Wycliffite）传教士，并把他的讽喻看作是一种抽象概念。甚至在19世纪里，关于边缘议题的争论，对讽喻限制性的误解，还有许多毫无道理的假设造成了人们认为朗格兰的作品过于草率，而他不能被称为艺术家，这种种偏见屡次遏制了对朗格兰的重新发现。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翻译学家翻译这个版本的时候，大量现有的学术性资料竟然没有什么帮助，也没有最新版的文本。所以我必须在诠释诗歌许多被忽略的部分上做大量的开拓工作，其中一些包含在长篇引言和附录里，这其中大部分在现代版里已被省略，因为适当的评论如今已屡见不鲜。

同但丁的《神曲》和弥尔顿的《失乐园》一样，《农夫皮尔斯》是与人们最终命运休戚相关的人生意义这个主题的集大成者。像弥尔顿一样，朗格兰试图向人们证实神的道路才是正确的。但是他的观点有别于但丁和弥尔顿。他既没有让我们游历世界，没有让我们从地狱、炼狱和天堂的角度回首人生；也没有像弥尔顿一样，把我们带到一个遥远的有利地势来俯瞰人类历史。朗格兰的诗歌没有华丽的辞藻，他的梦幻始于十四世纪的英国，终于十四世纪的英国。因生活在真理之塔和虚假地狱之间的中土世界中，他的朝圣之路就像约翰•班扬一样，是个人生活和社会生活相结合的人生历程。像英国作家布莱克一样，朗格兰关注社会状况，关注人类灵魂净化心灵、寻求真理的心路历程。对于朗格兰来说，这意味着他要把自己的梦幻在各个方面诠释成能直接应用于现实生活的艺术。《农夫皮尔斯》被编进说教式的中世纪道德寓言里，成为与现实生活息息相关的精神之旅。尽管它发生在一个不现实的做梦人的一系列梦境里，但诗歌在内容上富有预言性。这种形式涵盖了各种时间跨度，在不同的时间段里有不同的含义，这些时间跨度或者是并排的，或者是层层叠加的。首先是诗人在字面意义上的生命期限。最初他以一个懒惰的流浪汉或普通旅人的形象出现，对真理的兴趣多少要大于无聊的好奇。但是在梦里，他从一个新颖的视角来看世界，这使他开始严肃地思考，并促使他从神圣教会出发，去寻求只有通过学会爱的法则才能找到真理的朝圣之路。因此他必须不断地经历和理解现实的各个方面，从他关注的物质方面、经济方面、社会方面的和政治方面提升到关注道德和心灵的层面上。

尽管朗格兰在知识与理解力方面的增长为诗歌提供了一种连贯性的叙述，但它却不是普通的循序渐进的形式。就像生命本身，有被各种形象的感觉充斥的时候，有充满新的感悟而孤独的时候，有冥思苦想而不得其解的时候，它是不规则和不可预测的。在第十一诗节里，诗人以讽刺的手法跳过了做梦人四十五年的岁月，就像这四十五年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就这样他从早年的人生历程过渡到老年。他古怪、固执，还经常不识好歹，不得不经常折回他的人生轨道上重新发掘他之前一知半解的事情。

与弥尔顿和布莱克不同，朗格兰是缔造喜剧效果的大师。他幽默地解说这个世界，时而嘲弄，时而戏耍，更多时候是嘲笑和讥讽。因此朝圣之路在一定程度上是具有讽刺性的，做梦人过于好奇，有失稳重，这使他遭遇很多挫折。他和他梦中的人物戏剧性地见证了在面对永恒的无法妥协的要求时，人类境遇的荒诞性。朗格兰在此结合了两种相反的特质：一方面，是一种对于绝对性的痴迷始终贯彻在每一个暗示里，紧贴主题，直到被寻求的真理得到最终结论；另一方面，是对人类几乎无药可医的愚蠢与自以为是以及生活本应平淡真实地度过等观念。他倾向于展示常识挫败理论，但是更喜欢展现理想主义挫败世俗的常识——就像良心挫败奖赏女士，就像忍耐通过向世俗的豪金展示贪求，使其屈从那样。所以诗歌在两个极端之间来回反复：一个是刺耳的预言与严肃的警告，另一个是在闹剧中不惧暴露矛盾的拉伯雷式的讽刺。这些相反的特质在最后一节诗歌的讽刺里被卓有成效地结合在一起——只有去深刻体味这充满活力的唱和才会发现朗格兰是个阴郁的悲观主义者，而这一点在他的“北欧人的血统”（“Nordic Straim”）诗歌里很少流露。

朗格兰自嘲的效果之一是把做梦人、我们自己和行动联合在一起，这样我们直接参与进来，切身感受到从字面了解和身临其境之间的差异，这是诗歌的主题之一。但是做梦人很少占据画面中心。这些时间跨度很大的梦幻主宰了他的人生，其原动力是超出梦境的无形上帝。我们从诗中得到一种现实感，就像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某些事情客观而不可避免地存在于我们人生的各个角落。

整个十四世纪和当时发生的时事融合在一起，在更深层的梦境里体现出来。这种煞费苦心的寓言式的阐述，描绘出持守戒律的漫漫长路被突发的革新打破的场景——表面晦涩难懂的教义和论证成为变化万千的图片，一张比一张更具深意。这些戏剧性的变换，特别是最后五个诗节，被整合进教会年这个重要的时间尺度之中。我们可以看到在朗格兰的作品里，宗教仪式的程序被转化为戏剧。在第十六诗节中以基督诞生开头，做梦人通过主显节和大斋节迅速到达高潮（第十八诗节）——耶稣受难日和复活节，然后在第十九节里通过圣灵降灵节返回，直到最后一节的基督复临。与此同时，这种教会年循环运行着神圣历史的主旋律——始祖和先知的故事，继之以基督及其教会的故事长驱直入过渡到目前的状态。

但是在朗格兰的作品中，同时代的场景却不断转换并多维化。就像在心灵体验的领域之中，他的洞察力能够渗透超越表象告诉我们教会和国家的本质是什么。像少数其他作家一样，在他的作品中很难区分先知的预言（有时在历史或末世论的层面上起作用）和平凡的真实事件，特别是像约翰•劳勒提出的，他有着看透世事沧桑的慧眼。他没有站在浅层次上对穷人表达同情，而是时刻都能感受到贫困和饥饿，并用自然而生动的词语清晰地表达出来；他一语双关的痛斥令人信服。我们没有把他这位先知看作是行为怪异的宣道者。几乎在他所有的叙述中，他都可以轻易证明现有事物是有前因后果的。以前的警告现今得到应验并显明将要发生的预兆。基督和敌基督者现在就在此处。拜这种预言性的梦幻所赐，这首诗歌具有比其他史诗更宽泛的时间跨度，并充满拯救全人类的神圣秩序的曙光。在朗格兰所描绘的栩栩如生的愿景背后，总是有着对永恒长久的展望。

所有这些观点包含在诗歌灵活的语言和多变的戏剧顺序中，离开诗歌去谈将没有任何意义。其他中世纪的寓言更加的正统和粗略，但是《农夫皮尔斯》不依赖于象征性引用的固定模式。例如，没有必要解释奖赏女士现在或过去是什么，单凭上下文中她的言行就能像狄更斯那样给出判断。对于朗格兰来说，寓言是一种或通过直觉、观察和逻辑论证来进行动态思考的方式，或以绘画或戏剧的形式表达真理。为了做到这点，他自由运用各类地方方言和各种可能的梦幻形式。他可以轻易地把活泼清新的报告文学转化成怪诞可笑的噩梦，或者把令人愤怒的神学辩论转为更接近神秘梦幻的梦中之梦。这种戏剧化的诗歌没有绝对准确的方式——我们必须不断注意到笔调和趋向的变化，这些变化不可能存在于像诗歌《失乐园》那样庄严的诗句里。例如，在第三诗节里，从一个展现变态的金钱魔力、充满铜臭的世界，快速转到神圣律法所说的奖赏和回报以及令人感动的宣言。反之，后来又联系到一个叫罗伯特的强盗，他从没有奢望能偿还自己的债务，也是这样被与在各各他忏悔的贼人做了对比。朗格兰的梦幻技巧体现了他让文章的收放自如的才能，从而使生动的现实主义在逐步扩大的宗教观里发挥作用。

朗格兰的想象力是真切可见和充满激情的，他的一部分诗歌可以作为很好的电影素材。我们一度被他描绘的俗世平原的全面和多样所震撼：一连串拥挤的画面和丑陋的特写，熙来攘往的人群及其内心戏。在前面的诗节里，我们目睹了反对势力的不断冲突，人类社会的真相通过令人印象深刻而生动有趣的戏剧表现出来。众人熟知的恶行和美德不再经常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荒诞古怪和烦心事。宽恕者、律师、修士或强盗，这些“真实”的人物被放在寓言假想的生活里。狡诈、奖赏女士、律法、良心和理智成为改变世界的动力，所有其他人都追随他们而去。

像懒惰和欺骗这些人们身上普遍存在的性格，都被结合在一个人身上。诗人告诉我们是什么塑造了这种社会性格，并向我们宣扬要摆脱传统束缚。朗格兰把他的特定群体放置在让人意想不到颇为震撼的背景里，所以我们知道这些群体所代表的是穷凶极恶的魔鬼，也知道他们所带来的歪曲真理。通过对比和对立，我们熟知的美德带来极大的趣味性，而自然主义戏剧或虚构小说里很少能产生这种效果。

七宗罪里的每一样都罪孽极深：主要的罪行通过各种非常粗鲁的形式表现出来。懒惰不仅是一个擅离职守的懒惰神父，他还是其他的各种懒惰的化身，其世俗的身份和神父的身份合二为一。世界是被折射出来的，饕餮之辈的贪吃从他在酒馆遇到的一大堆人身上反映出来。在描述豪金这个活跃人物污垢遍布的外衣时，世俗平原上各种罪行汇聚一处，在妄自尊大的世俗外衣下肆意横行。朗格兰正是选择了这个人物来验证基督徒难能可贵的力量：忍耐和贫穷。通过一连串思考和探索（思想、学习、智慧、想象等），他遇到了灵魂，其凝聚了人类灵魂的所有力量；之后他遭遇了各个不同的幻化成人的天使，并接受撒马利亚人“把所有的荣美归于爱”的观点。撒玛利亚人反过来从皮尔斯（基督）的身上体现出来。在这首诗歌里，我们要记住的很重要的一点是：基督本身也是一个寓言式的人物，代表潜伏在灵魂中的圣灵——朗格兰同意埃克哈特大师的观点，认为“一个好人就是神的独子”。

所以《农夫皮尔斯》剧中人物不是静止抽象的。每一个人物都是一面镜子，反映了生活中特定阶段的思想或精神的发展，定义了其思想类别或感知模式。借助他们，可以证明日常生活与这些范畴和概念是相关的。朗格兰没有给我们提供这种平面镜反射式的喜剧方式，而是提供了一种喜剧幽默，每一个人物都拥有比普通人更强大的生命力，且他们自身有着丰富的观察力和人生体验。这种方法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出人意料的感染力。朗格兰式寓言通过新的模式重组了人性体验。做梦人的思想和观念不断裂变成新的思想观念。神圣教会教义的纯朴被随后而来的各类谎言所取代。在探索“行善”这部心理戏剧时，皮尔斯遭遇了思想方面的矛盾：做梦人的注意力转向自己的内在，因为他在寻求真理的时候遇到了各种心灵冲突。戏剧化的效果体现在做梦人和他各种各样变化的自我之间的个体冲突上（单一的人物或事件被刻画得轮廓鲜明），还体现在有力的一来一往的智力辩论和训诫中，学习、研究、智能等能教给他的都不如他自己的亲身体验。这些都反映了他的局限性。但是随着他自我知识的提升，这些他起初没有辨识出的自我慢慢融合在一起，他们的能力汇聚环绕着新的中心点：天堂般的荣美或德行。接着，戏剧技巧再次变化，做梦人变成一个消极的旁观者，这不再是个人遭遇，我们通过叙事或寓言渲染，最终达到这种仪式化的戏剧宗教式的思考。各种使用图片和对话、行为和评论的叙事方式都结合在一起，因为所有的才能德行都聚焦在皮尔斯或基督一人身上。尽管这里结构层叠需要读者全神贯注于各个层面，但是诗歌并没有失去其本身在戏剧方面和形象方面的影响力。在地狱之悲苦的高潮中，朗格兰风格仍然和街头表演的奇迹剧有很多共同之处。

朗格兰必定会成为引人瞩目的诗人。他煞费苦心的写作酣畅淋漓，为求诗歌表达准确，他特地加上各种注解和诠释。相对比较复杂的象征和隐喻，他更喜欢用明喻；他把晦涩难懂的教义转换成日常用语，或者用一种戏剧性的对话体现，以便能很快应用于现实生活；他细心地用辩论的方式把每一步详加说明，从很多不同方面把真理表达出来。如果这种架构在某些地方仍无法诠释得淋漓尽致，那是因为，把朴素的真理应用到实际生活中并非易事。

不管圣灵把朗格兰引向何方，他都愿意跟随，这是大部分中世纪宗教作品的一个特点，有时会有很多题外话、一些停顿和出人意料的转换。这种模式虽在文中显得零散，但是在更高层面上，也就是当做梦人沉浸于基督及其代表人物皮尔斯的奥秘时，达到了统一，皮尔斯代表人类理想，这是最终的寻求目标。在第六和第七诗节里，他只是一个知道遵循自然法则的好农夫。在“行善”的辩论中，他消失了，因为做梦人没有了理想，仅仅听到提示和谜语。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做梦人明白了真理的含义和归处，他也相应地改变了。他是一个完美的基督徒，是每个人心目中基督的代表。做梦人没有在其担任神职的时候发掘到自我，而必须在他自己灵魂的力量里寻找自我。

朗格兰善用寓言来验证经历。出于议题的需要，寓言可以使他随意变换思考方式。他能够把幻想和现实融合在他所选择的任何范围内，并用日常生活化的实际语言为自己重新解释教义、象征、传奇和宗教历史。他不像宫廷诗人是为特定的听众写作，而是为能阅读他作品的更广泛的听众写作，他的演讲听众不分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也不管人数多寡。他可以借悠悠之口传达其意愿，随着他思维和想法的改变而随心所欲地写作。这首诗歌带给现代读者的奥秘也许部分在于它不规则的架构，他没有给我们呈现出基督徒生活观的完整画面，相反，它揭示了我们所有的“不确定、迷惑、疑虑”，并表达了一种持续不断的思考过程：真理是你认为对的东西，这不是单单用思维可以理解的。

朗格兰没有刻意表达他对那个时代的不满。他没有竭尽全力套用诗歌体裁里互相冲突的标准中的一种风格，而是用头韵诗这种简单自然的话语模式；这种诗的诗体灵活，非常适用于梦中寓言的戏剧化阐释。在作家那个时代，这种诗体在英格兰的西部和北部非常盛行——尽管像乔叟那样的宫廷诗人也许会认为这种诗登不了大雅之堂也不够时尚，但是不要忘了，朗格兰是个受过教育的神职人员而且是伦敦人，所以他能够扩充诗歌范畴并融入多种传统语言。作者身处一个百家争鸣的年代，这个时期的说教者模式给当时的作家们提供了自由创作的社会环境，即使是坎特伯雷的朝圣者也会互相说教。G.R.奥[5]斯特先生曾说过，中世纪的布道充满了地方方言，插图比喻和谚语措辞充斥在各类学术作品中。在朗格兰那个年代，英语还没有像后来那样根据社会层级、功能或识字程度进行分类。他的创作时间不少于他口头和书面的演讲时间。饕餮之辈和他的伟大宣誓，懒汉及其罗宾汉民谣，偷懒的工人唱着淫秽的法国小调……我们似乎从诗歌中看不到从《圣经》、教父们和神秘主义中汲取的金玉良言。他的宗教论述也显得不够庄严有礼，更不同于乡间白话，朗格兰是14世纪英格兰语言特色的集大成者。他的艺术风格是大量使用耐人寻味的组合和对比。他最喜欢使用的方式之一就是把高雅与粗俗、高深的谜语和民间笑话连续交替地使用。最简单的是通过让某个特定人物出其不意地使用他对手的说话风格来报复的方法。在英语和拉丁语之间，宗教和世俗之间，滔滔不绝的辩论和简单明了的文本之间，冗长夸张的文字和古老的智慧之间，朗格兰的双刃讽喻反复出现，我们可以借此把真理从华而不实的诡辩中区分出来。

这种编造的合成方言（以皮尔斯和神父的声音为典型，彼此使用粗秽言语和《圣经》言语直到“他们的噪音吵醒了我”），所有的大胆对比和连接正表达出朗格兰创作的本意——去调和不可调和的，并打破人们反对寻求真理的藩篱。

这种设计需要一种能够恰当运用戏剧和散文的修辞式诗节形式。所幸朗格兰沿用了源自古英文的头韵诗节，这种诗节挣脱了传统规则的束缚，重新以一种流畅自由的形式出现，而不依赖于诗人的文采。其他的“头韵诗复兴”诗人，也就是北部和西北部的宫廷诗人为宫廷发明了一种新颖精美、诗意盎然的诗歌，字里行间充满华丽的辞藻和强烈的押韵。但是在代表朗格兰基本风格之起源的“西方国家”那部分，诗节相对简朴，头韵也不起眼，这使语言简洁灵活，让阅读诗歌时较为直观的冲击得到缓解。

中世纪英文头韵诗节没有规则的韵律可循，但是每一行都被一个自然的语言停顿分成两部分，这两部分被三到四个开头发音相同的重读音节连接起来。在《农夫皮尔斯》里，通常后半行中有一个重音是跟前半行中的两个重音是押头韵的——如第二十诗节里所写：

Somme lyked nouzte pis leche and lettres pei sent，

Zif any surgien were in pe sege pat softer couthe plastre.

Sire lieftolyveinleccherye lay pere and groned；

For fasting of a fryday he ferde as he wolde deye.

可以看出，这种语言和节奏是很口语化的，诗行的长度也有相当的变化，没有标准数目的音节。

以韵脚为基调的诗句，我们要根据它有规律的重音位置来读。头韵诗以半句诗为一个基本单位，可以是一个普通短语或者语音单位，读起来就像正常说话一样。其诗歌效果在于它结束的方式或与另外半句的对比方式，也在于其与其所属的词组顺序的节奏性和戏剧性关系。诗人没有在句子是否合乎语法上考虑过多，而是在平衡上，他使对立顺序或层叠顺序的词组之间彼此相对应。有时在对话的交替中，它们的相互作用非常强烈；有时它们相互促进，像一个雄辩的演说家在演讲时的灵光乍现，不停变换语速引人入胜。这种表达即使是在更高难度的段落里，也总是非常有效。虽然朗格兰的诗歌没有遵循正规模式，但是作为有写作技巧的伟大戏剧家，他自成一派，创立了对比式的语言模式。有时他的语言像洪流一样奔涌而出，洋溢在字里行间，继而像涡流一样转向四面八方；当高潮到来的时候，语言的力量聚焦在某个独立清晰的形象里；又或者，辩论忽然会峰回路转，指向一个新的方向。

朗格兰的艺术风格严谨实用：他的语言总是刻意带有训诫或宗教的目的——为他或他的时代清楚阐明属灵的真理，但是即使通过散文式的翻译，读者也可以欣赏到这种旁征博引的诗歌语言。通过这种形式，他设法把道德和属灵的真理转化成可想见的事实。我希望自己能够明白他对于物质世界的敏锐感觉，不管是可憎的还是可爱的；理解每句诗行和这些有趣人物的清澈简单；理解这种寓意深远的喜剧和大胆的戏剧之间的转换和对比；理解这种用语言和寓意来嘲讽的插科打诨。这种精美的史诗般的效果建立在不断的重复和比拟之上，突然间就转向了读者内心，有时这种非凡的韵律使我们想起詹姆斯之钦定本《圣经》的语言。

要想发现这么多丰富的内容乃至更多深意，读者必须要读原著，因为这不是翻译可以取代的。我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把这首诗歌的完整意义用一种一般读者容易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我把意义放在首位，因为朗格兰较之任何其他诗人，更是把主题放在比文体更重要的位置上。而且我认为，第一次接触这首诗歌的人要想被其内容和设计打动，是一定要读原著的。

我特别关注那些经常被忽略的大篇幅的神学说教式段落，尽量公平地介绍它们的深度和力度。通过这三个文本的比较，我们会发现朗格兰在细节方面甚至比华兹华斯更为严谨，在用词和短语上面极尽清楚准确，希望他的本意不要被误解。一种把现代成语解释清楚的散文式翻译，可以帮助消除某些诗句译文带来的松散和拟古的印象。我希望用一种可以触及现代人心灵的方式来诠释这首诗歌。

在决定用散文体翻译之前，我有一段时间曾尝试翻译成头韵诗体。很明显，翻译成头韵诗句更容易些，但我发现在写成头韵诗的时候，仅保留一个相同音，容易词不达意。中古英语和现代英语的混合语风，使翻译者不必一一寻找古语在现代语中的对应词汇。

我想，朗格兰的硬度和柔性主要体现在神父和作家双重身份上。当时激进的社会评论和新闻写作处于鼎盛时期，源自中世纪的说教和讽刺的生动图画和方言，给抽象的陈述平添了生气。这些背景和中世纪神秘主义散文，连同《圣经》翻译者们的努力，使朗格兰的作品不输于当代任何诗人的作品。

虽然之前我曾极力避免把它翻译成散文体，但我仍然这样翻译，是因为这样使内容紧凑而富总结性。为了语法结构，我不得不大量舍弃朗格兰的措辞语句。我也试图尽量保留朗格兰风格的旁白、重复、插入语、双关语——保留了大量的头韵。有这些特质的散文至少和朗格兰的诗句有共同之处，这意味着我们要用耳朵去读，而非用眼睛去读。

朗格兰的文本，就祈祷书中《诗篇》的引用来说，我已经换成了《圣经》权威文本。所有与《圣经》相关和其他的参考资料都在注释里给出。我在注释里列出了一个关于这个寓言的简要概论，读者可以等到读诗歌的时候再看。

注释

[1]参见George Kane，Piers Plowman.The Evidence for Authorship，University of London Press，1965。

[2]参见W.A.Pantin，The English Chwrch in the Fourteenth Centur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55。

[3]参见J.A.W.Bennett，‘The Date of the A-text of P.PL.’，P.M.L.A.，Lvii，3，June 1943；and ‘The Date of the B-text of P.PL.’，Med.Aev.，xii，1941。

[4]1550年，这首诗就被三次印刷，并于1561年由欧文•罗杰斯（Owen Rogers）最后一次重印。

[5]参见G.R.Owst，Preaching In Mediaeval England，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25，and Literature and the Pulpit in Mediaeval England，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33。  第一部分威廉梦见农夫皮尔斯序幕平原上的芸芸众生

诗人出发去周游世界，寻找奇闻逸事。一天他睡着了，梦到了在真理之塔和虚假地狱之间的俗世平原。在这个平原上，他看到各色人群，大都在追名逐利，其中贪婪渎职的神父最为引人注目。他还看到维持治安的国王，寓言中想去给猫系上铃铛的老鼠，目睹了议院约束目无法纪的君主的失败。接着，他又一次在喧嚣中游历，审视众生。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夏日，我穿上蓬松的羊毛外套，把自己打扮成牧羊人模样，像一个云游四海的隐士一样去探访奇闻逸事。在五月的一个清晨，我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在马尔文山上遇到了一桩奇事。由于行路过于劳累，我便躺在溪流边宽阔的河岸上休息，我俯身凝望溪水，聆听潺潺水声，不知不觉进入梦乡。[1]

在梦中，我身处一个广阔之地，分不清方向；朝东望去，我看到山顶上有一座高塔直插云霄，熠熠生辉；在它下面是一道鸿沟，里面是地狱，四周环绕着又深又暗的坑，令人毛骨悚然。在二者之间是一个平原，平原上人山人海，不管高低贵贱都在追名逐利地奔忙着。

一些农人在辛勤劳作，无暇欢愉，汗流浃背地生产食物供饕餮之辈挥霍。其他人浮华度日，到处招摇，炫耀他们的华衣美服。然而还是有许多希望能进天堂的敬虔之人过着祈祷和忏悔的严谨生活——这些隐士和修道者足不出户，不愿在外花天酒地。

一些人以经商为生，在我们世俗人的眼中，他们的生活富足兴旺。还有一些专职艺人，其中一些说唱艺人靠着他们的音乐简朴地维持生[2]计；但另外一些，饶舌粗俗的小丑，是真正的邪恶之徒，他们为自己编造离奇的身世，他们表现得像是弱智，其实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表现出足够的智慧，并轻松谋得生计；我已不想再引述圣保罗那[3]被引用了无数次的对他们的评论：口吐污秽的撒旦奴仆。

还有匆忙赶路的流浪汉和乞丐，他们吃得脑满肠肥，靠耍小聪明乞讨度日，为争抢酒菜大打出手，他们酒足饭饱后才上床睡觉，一早起来就口吐污言秽语，真是群好吃懒做的流氓！

我又看见朝圣者们成群结队地去瞻仰罗马和圣雅各圣地[4]（Compostella）。他们一路上说着智慧的言语，并决定余生不再撒谎。但是他们所谓的曾到访过的圣地故事，单凭他们说话就知道这是他们的杜撰，根本就不可信。

修行者的队伍手持带钩的棍棒行走在去往沃尔辛厄姆（Walsingham）的路上，后面尾随着他们的奴婢。这些好吃懒做的彪形大汉身穿教士的外袍以别于常人，但他们做修士只是为了贪图安逸的生活。[5]

我也看到四大修会的修士为了好处向人们布道。他们贪爱华美的衣服，为了自身利益，随意歪解《圣经》。很多神学博士打扮得非常漂亮，因为随着他们布道的铺开，他们的腰包也赚得盆满钵满。现在仁爱跑去经商，做了上流社会的忏悔神父，这几年发生了很多奇事；[6]如果修会和圣教会再互相争执，那恐怕世上最深重的罪孽就会降临在我们身上。

还有一个售卖赎罪券，像神父一样布道。他做了一份盖了主教印章的公文，宣告有权赦免所有不守斋戒和各种背信弃义的人；愚昧的人们满心欢喜地相信了他。他们纷纷前来跪下亲吻他的公文，而他却公开用一个所谓的敕令愚弄人们，靠着这个羊皮卷大肆敛财。人们就这样供奉着这些贪婪之徒，信任这些灵魂肮脏的恶棍。如果主教配得上他的称号，如果他能够知道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他就不会随便用他的印章来欺骗大众。但是这些流氓神父并没有经过主教的允许，因为本堂神父和售卖赎罪券者狼狈为奸，他们把本应属于教区穷人的财物私下瓜分了。[7]

我听到本堂神父向主教抱怨，自从瘟疫之后，他们的教区已经穷得没法再住人了；所以他们请求移居伦敦，在那里的弥撒中做买卖[8]，他们的祈祷声和悦耳的银币声会完美和谐。削发剃度的主教、信徒、神学博士和其他神学大师借基督之名掌控人类灵魂，赦免他们教区的牧民，管教他们，为他们祈福，并赈济穷人。我看到他们都住在伦敦，即便在四旬节也不例外。一些人在宫廷任职，为国王管理财富，或在国库和大法院法庭任职，向市长索要报酬和无人认领的钱财。还有人像管家一样操持着家务，服侍着老爷太太们，每日都做祈祷和弥[9]撒，却没有半点忠心。我担心很多人都会在末日审判中被基督永远打入地狱。

于是我明白了赋予彼得的权柄，即《圣经》里所说的“捆绑和释

[10]放”，彼得按照主的旨意，把这个权柄交到爱的手里，和被称作[11]红衣主教的四大美德一起分享。因为他们是基督王国大门的门卫，他们把天堂的极乐对一些人敞开，却要对另一些人关闭。但是对于那些有同等称号的罗马红衣主教，他们任命教宗行使圣彼得的权柄，我对此不便多问。教宗的选举条件是德才兼备。对于教宗法庭我有太多东西要说，但是却不容我多嘴。*

这时国王驾到，骑士们在前方开路，他倚仗议院登上国王的宝座，依靠饱学之士来辅佐朝政保护臣民。

国王和他的谋士们一致认为百姓应该供养他们，所以人们被分成不同的行业，敬业的农夫被任命为整个社会耕作。根据常识，国王与百姓设立了律法和秩序，使人各司其职。[12]

这时，一个身材高瘦的疯子跪在国王面前，庄重地说道：“尊贵的陛下，愿上帝保佑您和您的国家，愿他使您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愿您赢得万民爱戴并得天国奖赏。”[13]

忽然高空中有天使俯身闪现口念拉丁文，因为愚昧的人无法为自己呐喊，他们只有忍受被奴役的份；天使说道：“你自称是君主王孙——但到头来也许一无所获。执行基督的律法是你的职责；不仅公正贤明，也要心怀仁慈。你要用仁慈来执行公正，你播种的是什么，收获的也是什么。没有仁慈的公正，你只能收获公正；播种仁慈，你将收获仁慈。”

一个满脑子都是警世名言的多嘴家伙，对这些话颇为不满，回嘴道：“国王之所以成为国王是通过律法统治实现的，如果不执行律法，他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国王。”

这时平民百姓都希望向国王进谏，让国王自主行事，大声用拉丁文喊道：“国王的旨意就是我们的律法。”[14]

这时突然跑出一群大鼠，后面还跟着数以千计的小鼠，聚在一起召开会议讨论他们的公共治安问题。不知从哪个宫里跑来一只猫[15]，老是对这帮老鼠穷追不舍，让他们走投无路。“我们现在危机四伏，几乎不能走动。如果我们反抗，它就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们，把我们玩弄于它的股掌之间，直到我们奄奄一息！如果想办法制服它，我们就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由快活，生活安逸。”

这时一只足智多谋的老鼠提出了一条绝妙好计，他说：“我注意到，城里面一些穿制服的人戴着闪光的金链和华贵的项圈，他们就像到处乱窜的野狗一样在街头和公地上游逛；我听说他们有时还逛到外邦闯祸。我合计着，如果在他们的项圈上装上铃铛，人们就能闻声而逃了！”“所以，”这只老鼠继续说，“为此我想到了一个好计策，我们一定要买一个铜铃或银铃把它装到项圈上，再把项圈套在猫脖子上！这样，不管它是出去闲逛、休息，还是跑出去玩，我们都能听到。如果它心情好，我们就出洞来透透气；如果它在发脾气，我们就小心为上，避而远之。”

所有集会的老鼠一致鼓掌赞成这个方案。但是当铃铛买回来装在项圈上之后，这群老鼠里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把它戴到猫脖子上。这群老鼠为这个无效方案自感羞愧，感到之前的长期筹划都白费了。[16]

这时，一只看似非常精明的老鼠，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对其他老鼠说：“即使我们杀了这只猫，也还会有其他猫再来祸害我们——无论如何都没用！所以我建议所有鼠类远离这只猫，也不要拿铃铛去惹它。”“我听我爸爸说，几年前当这只猫还小的时候，王宫里一团混[17]乱。《圣经》里也说：‘邦国啊，你的王若是孩童，你就有祸了。’由于老鼠作乱，人们在夜间不得安宁。但是，如果这只猫跑去抓兔子[18]，就不会吃我们；只要我们让它对‘野味’满意就行。现在的一点小麻烦比常年遭罪强多了。当然，我们都想除掉它，但是接下来会怎么样呢？——我们会吃光人们的粮食，咬坏人们的衣服。谢天谢地，还有猫降得住我们！如果让你们胡作非为，你们就永远无法管好自己。“所以我的建议是，别去招惹那只猫；因为我能预见到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别再谈论这个项圈了。不是因为我没有出钱，即使我出了钱，我也不会张扬。让这些大小猫去随心所欲做它们的事，管它戴不戴项圈，管它抓什么。好好想想我的话——猫不犯鼠，鼠不犯猫！”

这个梦到底寓意何在，请你们自己体味，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除此之外，一百个身着绫罗绸缎的人摇头晃脑地做着演讲。他们是在法庭供职的律师，为了挣钱，来为他们的官司做辩护。他们辩护绝非出自仁爱之心。你要想不给钱就让他们开口，还不如到马尔文山去丈量迷雾。

人潮之中我还看到许多其他人，就像你现在可以听到的，诸如贵族、市民、农民、面包师、酿酒师、屠夫、织工和裁缝、补锅匠和税吏、泥瓦工和矿工，还有许多其他各个行业的人。各种各样的劳工突然出现了——这些不老实干活的人，整日哼唱着淫词艳曲，比如“上帝保佑你，艾米夫人！”——厨子和店伙计们大喊着：“刚出锅的馅饼！肥猪！肥鹅！快来吃啊！”小旅店的老板们大叫着：“加斯科和西班牙的白酒红酒！莱茵河的佳酿，最好的下菜酒！”

这些都是我在梦里看到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第一节　圣教会的教诲

朗格兰梦到圣教会女士向他解释梦幻。她说，住在塔里的真理就是上帝，他给我们提供赖以生存的物质财富；但是住在地狱中的魔鬼却利用这些东西蛊惑我们。做梦人问她如何才能救赎自己的灵魂。圣教会告诉他“通过寻找真理”，并告诉他谎言之父如何降临人间，还说真理和爱一样，都住在人们心里。没有爱，信仰和道德都是冰冷无用的。

现在我要告诉你这高山、死阴的幽谷和纷繁嘈杂的俗世平原的含义。

从城堡里走下一位身着亚麻布衣的美丽女子，温柔地呼唤我：“我的孩子，还在沉睡吗？你难道没有看到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吗？大部分人来到世上都是在追名逐利，他们心中的天堂不过是在地上。”

她如此的优雅，让我有些局促不安，我说：“请原谅我，夫人，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山上的塔，”她答道，“是真理的家，他让你们遵守他的教诲。因为他是信仰的父亲，他创造你们，给你们身体和五官，让你们在下界崇拜他。他命令地产五谷和棉麻，让人们丰衣足食，生活舒适而又有节制。”[19]“出于仁慈，他规定三样东西公有，即你们身体所需的：衣服用以避寒，食物用以饱腹，饮料用以解渴。但是不要饮酒过度，免得[20]耽误工作。要记住罗得的故事，他因贪杯而和女儿乱伦，正中撒旦下怀——他沉湎于烈酒，被撒旦引诱，和两个女儿通奸。他女儿说：‘来，我们可以叫父亲喝酒，与他同寝。这样，我们好存留他的后裔。’就这样，罗得被美酒和女人降服，在欲望之下，生下了邪恶的子孙。所以要听我的话，对烈酒敬而远之。尽管你想要更多，但节制总是有好处的；不是所有的食物都对心灵有益；身体所需的食物不是灵魂所爱的。不要相信你的肉体，因为它被这个世界影响，而世界是背信弃义的。肉体和魔鬼会结盟捕获你的灵魂，玷污你的心灵。我的忠告希望你能铭记。”

我说：“请原谅，夫人，您的教诲很对，但能否告诉我，人们在世上争抢的钱财到底是属于谁的呢？”[21]“去读福音书，”她答道，“看看当人们拿着钱，在神殿问基督是否应崇拜恺撒，他是怎么说的？基督问：‘这像和这号是谁的？’人们说：‘是恺撒的。我们都知道。’他说：‘那么就给恺撒。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神的物当归给神。否则就是欺骗。’”[22]“你要受到正常理智的约束，并靠常识来管理钱财，它们会给你所需的；因为节俭和这两者往往是相辅相成的。”

我虔诚地请求她告诉我黑暗深渊里的可怕地狱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忧伤的城堡，”她说，“谁接近它都会痛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上。里面住着一个叫邪恶的怪物，他生育了谎言，创建了地狱。就是他引诱了亚当和夏娃犯罪，引诱该隐杀了他的兄弟，并用犹太人的[23]银币收买犹大然后把他吊死在树上。他反对仁爱，欺骗众人，谁相信他的财宝谁就会马上遭到背叛。”

我很想知道这个能引述诸多《圣经》智慧话语的女人是谁，我恳求她看在上帝的份上，在她离开之前，告诉我她究竟是谁。“我是圣教会，”她回答，“你应该认得我，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给你施洗，并且是第一个教给你信仰的人。你的教父母为你起誓爱我并对我永远忠诚。”

于是我跪下乞求她的宽恕，求她发慈悲，为我的罪孽祈祷；我请求她明白告诉我如何信奉基督并照造物主的旨意行事——“不要再提世俗的财物，圣洁的女士，但请告诉我如何才能拯救我的灵魂？”

她说：“当你试过所有珍宝之后，会发现只有真理才是最好的。[24]要验证真理，只需一句话：‘神就是爱。’因为真理就和我们亲爱的主一样珍贵。他言行正直，希望世间平安，像基督这位天地之主一[25]样——这些都是《路加福音》里的话。明白这话的学者们应该把它广泛传扬，因为基督徒和众人都渴慕真理。“国王和贵族应该成为真理的拥护者。他们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整治、肃清犯罪，把罪犯捆绑到真理面前，由它最后裁决。很明显这是骑士应尽的职责——不仅仅要在一百年中的每个周五斋戒，而且也要支持寻求真理的且从不因爱情或金钱而背离真理的人们。[26]“在大卫王时代，骑士们被要求向他们的战刀起誓，永远效忠真理。如果有违誓言，就是违抗命令。[27]“万王之王基督把骑士分成十级天使：基路伯，撒拉弗，还有七类人像他们一样的天使，另外一个是路西弗。尊贵的天主让他们做他的天使，掌管神的殿，他们在神赐的大能中欢欣鼓舞。神通过三位[28]一体教导他们理解真理，只希望能遵守他的诫命，此外别无所求。“但是路西弗，尽管他也在天国受到教诲，但是他违背誓言，失去上帝祝福，变成恶魔模样，从天使营中坠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无数的坏天使步其后尘，因为他们听信他的谎言：‘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的众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我要与[29]至上者同等。’所有信这话的，无法再进天国，他们像魔鬼一样纷纷堕落，一共持续了九天，直到上帝怜悯控制住局面，封闭了混沌的空间，使之重回安宁。[30]“他们堕落的方式非常奇怪，有的在天上，有的在地上，还有的在地狱里。但是路西弗由于骄傲，坠入地狱底层，永受痛苦煎熬。所有犯下罪行的人死后都要被打入地狱和他一起受苦，但是崇尚真理的正义之士死后可以确保他们的灵魂会进天国，被三位一体的真理尊崇。“所以我再说一遍，你试过所有珍宝之后，会发现只有真理才是[31]最好的；我前面讲的两点已经证实了。把这告诉无知的人，因为学者们已经知晓：真理是世上最贵重的珍宝。”“但是，”我说，“我没有抓住真理的天赋，请教我真理怎样在我身上产生？我的身体有什么特殊才能吗？”“你真愚笨！”她说，“为什么你这么迟钝？你一定没有在学校学过拉丁语——Heu mihi，quod sterilem duxi vitam iuvenilem！（啊，我贫瘠而虚度的青春！）“你心中有一种自然的能力，令你热爱上帝胜过爱你自己，并宁死也不会犯下弥天大罪。这当然就是真理，如果有人可以更好地教育你，你要以他为榜样，上下一致。“爱是天国的良药，谁服用了它，谁就不再有一丝邪恶。这是上[32][33]帝的证词，你人生的座右铭。上帝通过爱来做工。他教导摩西[34]爱是世间最珍贵，最高尚的美德，是可以疗伤的和平之树。[35]“天国不能承受爱之沉重。但当它历经世事，有了血肉之躯，那就变得比菩提树上的一片叶子还轻，比针尖还要敏锐犀利。最坚固的盔甲都无法抵挡它，最高大的城墙也无法阻止它。“因此爱在天国中占有最重要的位置；他像国王和平民之间的市长，在神和人之间做调解：只有他能评判人们的劣行并裁断惩罚。“所以人们通过自然本能可以识别爱，它源自于人内心的某种力量。因为每一种源于内心自然感受的美德，是创造我们的天父植入我们心里的。他用爱来关心我们，让他的儿子为我们的罪而死，他不愿惩罚折磨钉死他的那帮人，甚至祈求饶恕他们。“基督本身就是一个例子。他坚强而温和，对把他钉在十字架上刺他心脏的人满有恩慈。“所以我奉劝有钱人务必要体恤穷人；虽然你们有钱有势，但是要心怀仁慈。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不管是善是恶，在你离世的时候[36]也必这样被论断。“尽管你言行诚实正直，像洗礼上哭泣的纯洁婴孩，但是如果你不能真正地爱人如己，怜恤穷人，慷慨大方地与人分享，那你再做弥撒也没有用，就像没人想要的老处女一样。[37]“圣雅各在书中写道，没有行为的信心就像死板的门钉一样都是没有意义的。因此，没有仁慈的正直是要被锁入地狱的，就像无光之灯一样毫无用处。”“许多正直的神父并没有仁慈。一旦得志，他们会非常贪婪，对他们的亲人和教会的弟兄姐妹忘恩负义，中饱私囊，欲壑难填。这种无爱的德行是要被锁入地狱的。“有些修身养性的本堂神父，却被牢牢束缚在贪欲里，就像被捆绑在锁链里一样。这不是三位一体的真理，而是地狱的欺诈，它只会唆使人们吝啬财物。[38]“因此我们的神说，‘你们要给人，就必有给你们的’，我的恩典够你们用的。这就是爱的真谛，用我的恩典来安慰背负罪孽的忧伤灵魂。“爱是生命的良药，是最神奇的力量，是通往天国最近的路。因此综上所述，我再重复一次，当你试遍所有的财宝之后，会发现只有真理才是最好的。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什么是真理了，也告诉你再没有比它更好的珍宝了，我现在要走了，愿上帝保佑你。”第二节　奖赏女士的婚礼

做梦人问圣教会怎样可以识别虚伪，她给他展示了关于奖赏女士[39]的梦境。奖赏女士是虚伪的女儿，在和骗局举行非法婚礼，诗人看到了所有虚伪的追随者。由于神学阻止了这场婚礼，奖赏女士及其同伙前往威斯敏斯特听取皇家法官的建议。因为事先得知国王意欲逮捕他们，他们四散逃命，只有奖赏女士被抓。

但是我再次跪下恳求她，说：“原谅我，夫人，看在圣母马利亚的份上，她为我们生下为我们而死的圣婴，请告诉我怎样才能识别虚伪。”[40]“看看你的左边，”她说，“虚伪、阿谀和他们的同伙就站在那[41]里。”我向左边看去，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长袍上镶着上好的毛皮，长长地拖在地上。她头戴女王的王冠，手指上戴着精美的金戒[42]指，上面镶着光彩夺目的红宝石，还有价值连城的蓝宝石，以及[43]试毒用的紫水晶和绿宝石。她的衣服是华丽的大红色，而且带有镶嵌着宝石的金光闪闪的蕾丝边。

她耀眼的光华使我目眩神迷，我从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穿戴。这是谁？或许是谁的妻子？

我问：“穿得如此华贵的女人是谁？”

她说：“这是奖赏小姐，她伤害过我，也污蔑过我的朋友诚实，并在法官面前抨击她。她和我一样可以自由出入教宗的宫殿。然而真理反对她这种特权，因为她是私生女。她的父亲是虚伪，有一条诡诈的舌头，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说过实话，奖赏完全得到她父亲的真传。[44]就像自然法则所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好树结好果子。我应该比她高贵，因为我的出身更好。“我的父亲是万能的上帝，所有恩典的源泉——自有永有的神；我是他的女儿，他把仁慈作为我的嫁妆；任何有仁慈之心的男人，只[45]要真心爱我，就是我的丈夫，我会是他在天国的爱人。“我以性命发誓，谁娶了奖赏，就会失去他所有的恩典。大卫在诗篇里怎么说那些受贿的，还有当权者的救赎之路？——“耶和华阿，谁能寄居你的帐幕？

谁能住在你的圣山？

……[46]

不受贿赂以害无辜。[47]“现在奖赏就要嫁给被诅咒的魔鬼的后代，有着诡诈之舌的骗局。阿谀为她做媒，花言巧语欺瞒众人，谎言促成了这桩婚事。“明天是奖赏的婚礼盛典，到时候你可以见到她所有的宾客，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你要尽可能认识他们所有的人，但不要乱说话，妄加评论；随他们去吧，等诚实来到，会用大能审判惩罚他们，那时你再讲话。”“现在我把你交给基督和圣母马利亚，”她说，“千万不要去收取让你的良心不安的酬劳。”*

圣教会女士离去后，我躺下睡了。梦中我看到了奖赏女士的婚礼。虚伪的所有的亲友都被新郎新娘邀请来参加婚礼。这个盛大的婚典充[48]满了形形色色的人：骑士和神职人员，陪审员和传唤员，警长和[49]他的随从，官吏和法警，商业经纪人和供货商，酒店老板和军法处长——紧跟着奖赏的人不计其数。

和奖赏最熟的是个买卖圣职者，还有民法及其陪审员。阿谀率先把新娘从房中迎出来，做为媒人把她交给新郎。只要新人要求，买卖圣职者和民法就会不顾价钱，随心所欲送新人贺礼。谎言跑出来说：“看啊！这有一个契约，是狡诈立重誓给他们的。”他请民法查看并请买卖圣职者宣读。买卖圣职者和民法当众站起来，打开由虚伪拟定[50]的庄严契约，高声宣读：“特此昭告，众所周知，有目共睹，奖赏小姐今日大婚，不是因为她的品格美貌或善良，而是因为她的财富；骗局要娶她，是因为知道她很富有。根据这个契约，花言巧语的阿谀授予她如下特权：她可以像公主一样生活，她可以骄傲，蔑视穷人，诽谤，吹嘘，作伪证，嘲笑，蔑视，诋毁，并肆无忌惮地打破戒律。“他赠送给他们愤怒和嫉妒的领地，还有愚蠢和饶舌的城堡；连同贪婪之县及相邻的土地，包括高利贷和贪婪的两座城镇，除此之外还有所有争吵之处、走私之地，另有盗窃之城全部赠予他们。此外，我要把所有的好色之地，连同它的衣饰、污言秽语、肮脏的愿望、眼目的情欲、无聊的念头这些所有丧心病狂的东西都给他们。”

除此之外，他还把饕餮的属地及其很多特权一并赐予他们，包括：赌咒发誓，整日沉迷酒馆酗酒，造谣诽谤，论断他人，打破斋戒海吃山喝，像懒猪一样憨吃贪睡，窝在床上直到长出满身赘肉，最后在绝望中醒来，仍无意悔改；在弥留之际，才发现他们的灵魂已经失丧。“他们的后代将永居地狱，永被诅咒；经受从炼狱到地狱的痛苦；每年年终，作为回报，他们的灵魂要交给魔鬼与其同居共苦，直到永远。”

见证人如下：第一位是邪恶；然后是圣保罗修会卖赎罪券的皮尔斯；白金汉姆郡的官吏贝特；拉特兰郡的地方行政长官伦道夫；磨坊[51]主芒得，还有其他很多人。此约在魔鬼之年签字盖章，当着买卖圣职者的面，由民法批准。

神学听到这个宣读，再也忍不住了。“愿魔鬼毁了你和你的婚礼！”他斥问民法，“你竟无视真理策划这种闹剧！你会后悔的！[52]“奖赏原是个诚实的女人，是赔偿的女儿。上帝本打算把她嫁给诚实，但你却把她嫁给一个流氓——上帝一定会惩罚你！《圣经》[53]说劳工应当获取报酬，这就是你对这句话的理解吗？——你这是什么狗屁法律！你靠撒谎和拉皮条过活，你和你的狐朋狗友摧残圣教会，搜刮民脂民膏。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你们必要为此付出惨痛代价！你们都知道，骗局是个伪君子，是从撒旦而生的背信弃义、不忠不义的混蛋；而奖赏是一个有良好出身的淑女，如果她愿意，她可以成为皇亲国戚。“用用你的脑子，带她去伦敦，看看那里有没有法律会允许这么可笑的婚配。即便法官真的允许，你也要有自知之明，因为真理不是傻瓜，他的顾问良心也知道你们两个。如果他发现你们为骗局效力，到审判日时一定不会让你们的灵魂好过。”

民法同意去伦敦，但是买卖圣职者及其公证人员要拿到报酬后才愿意去。阿谀拿出大量金钱，吩咐诡诈打点给众人，特别是那些公证人员。“不许他们任何一个坏事，”他用大量金钱聘用骗局作证，“因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