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无故事(微阅读1+1工程)(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7 11:3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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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冬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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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无故事(微阅读1+1工程)

南方无故事(微阅读1+1工程)试读:

缘份

珍珍今年25岁了,她天生丽质,走在街上常常会被误认为是某位电影演员。经人介绍,她与兵器研究所的工程师罗泽相处了。罗泽30岁,军衔是少校,人长得有棱有角,是个标准的男子汉。珍珍心满意足,这么多年来终于没白挑,老天不负有心人。

罗泽工作忙,珍珍经常从家里给他送去一些好吃的,还时常帮他洗衣浆被,温柔体贴。大家都夸她俩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

订婚那天,珍珍家来了不少人。小萍是珍珍的同事,她也专程来为珍珍道喜。可当小萍与罗泽见面时,两个人都愣住了。“是你?”罗泽有点慌乱地问,“你,你还好么?”“还好。”小萍的睫毛低垂着,“恭喜你呀!”

珍珍在旁边都看在眼里,待客人走后,她就急不可待地问他:“你好像跟小萍很熟啊?”“我……噢,我们从前认识。”“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吧。”珍珍试探地问。“珍珍,是这样,我不瞒你,我曾经喜欢过她。”罗泽坦然地说,“那时候我们还都很年轻,不懂感情。”“那就是你追求过她了?怎么会是这样呢?”珍珍有些神魂不定,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俩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我追她,她没同意罢了。”罗泽解释道。

珍珍伏在桌上哭了,哭得好伤心。

几天后,珍珍提出跟罗泽解除了婚约。“为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罗泽不解地问。“是真的,罗泽,我不能嫁给你了,原谅我。”珍珍泪汪汪地说。“因为小萍的事。”“你别问,我已经决定了。”

罗泽心里很难过,但他脸上却十分镇静:“那好吧,既然这样,就让我祝福你吧。”

珍珍与罗泽分手了,大家都为之惋惜。“你疯啦?这么好的小伙子你上哪儿找去?”女友雯雯来埋怨她。“他追求过小萍,你知道的,论形象,工作,能力……小萍哪一样能比上我?连小萍都不愿意嫁的男人,我怎么可以嫁呢?”珍珍说。“嗨,这算什么呀?小萍没选择他,并不代表他就配不上她啊。每个人喜欢的类型都是不一样的,审美观点也各自不同,别犯傻了,缘份来了要握紧,不然你以后后悔都找不到门。”雯雯说得语重心长。“不,你别劝我了。我若跟他,不得让小萍笑掉牙呀……”珍珍摇头。

一年后,珍珍仍在寂寞中等待着他的白马王子,但却再也没有令她中意的白马向她奔来。罗泽的研究所里新分配来一位女大学生,长跟珍珍一样靓丽。那女孩很快就迷上了罗泽,主动出击,去叩响了罗泽爱的心扉。经过一段时间的恋爱,罗泽决定跟那女孩结婚了。

珍珍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酸酸的,不知是个啥滋味儿,她在内心仍爱着罗泽,别人又给她介绍了许多小伙子,她看了都不顺眼,因为有罗泽在作祟,罗泽俨然成了她爱情旅途的一座无形的高墙。

她又找到小萍,问起那件事。小萍潸然泪下,对她说:“我们曾经是中学同学,那时候我俩同桌,很要好。高中毕业时,有一天他约我出来,想让我做他的女友。由于羞涩,我没答应,另外那时我们还小,也不太懂得感情,我觉得不应该处对象。后来,他考上了军校,我们就没再见过面。渐渐地,我懂得了,他那一份感情有多么珍贵……可一切都太迟了,我恨自己,没有握住这个缘份,真后悔呀……”

珍珍差一点晕倒。她忽然体会到了后悔无门的感觉。载于《芳草》,《小小说选刊》转载

教父

我是在北方那座俄罗斯式的城市里长大的。

那时候,教堂顶的白雪,尖楼上的钟响,紧裹黑衣的修女……无不诱惑着我对神秘殿堂产生不着边际的遐想。

外公是天主教徒,对耶稣十分虔诚。他不仅自己信教,每周还要领儿孙们去教堂礼拜和做弥撒。他与教堂的老神父交情甚密,神父待人谦恭、和善,小孩们都喜欢围着他蹦呀跳呀,或听他讲圣经故事。

神父是外公的挚友,也是两个舅舅的教父。闲暇时常来家里与外公聊天,对饮,一瓶酒,四碟菜,多至深夜。谈得投机便与外公同榻而眠,情同手足。两个舅舅才十八、九岁,对教父更是顶礼膜拜,言听计从。

外公的兴趣很广泛,爬山、钓鱼、打猎、打拳、下棋、舞文弄墨……没有他不好的。有一次去雪山打猎,一熬就是半个月,结果还真打死一头黑熊,一个人把熊用爬犁拉了回来。他在人前最得意炫耀的是那件火狐狸蹄皮大衣,据说是件宝物。外公说穿上它就是在雪地里睡上三天三夜也冻不死。这件大衣是用好几百只红狐狸蹄皮缝制的,我猜,皮大衣一定是很值钱的。

秋去冬来,北方的大地又覆盖了一层白皑皑的冰雪。天气冷得能冻掉行人的下巴颌,松花江被冰雪封了顶。外公是个不甘寂寞的老人,他不听家人劝阻,拿着渔具到江面上戳出一个冰窟窿,下网捞起鱼来。从清晨到黄昏,家人见这么久未归,便派人寻找。江面的冰上摆着鱼具,却不见了老人。

全家人慌慌张张地奔到江边,望着冰窟窿里蒸腾出的寒气哭号不停。人们都说,一定是老头子捞鱼不慎跌进冰窟窿里了。

由于未捞到尸首,外公的丧事也只好草草举行。尽管这样,还是赶来了许多人,都是他各界的朋友,人们大都受过外公的恩惠,希望能为老人做点什么……忙前忙后,里外张罗得最欢的要属老神父了。分家的时候,他把我大舅拉到一旁,对他说:“告诉你,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爹在那边呢……”他用手指了指天空,“他蹲在雪地里,一丝也不挂呀!我看见他身体直打颤,好可怜呢!”

第二天,教父伏在二舅耳朵上,神秘地说:“孩啊,昨夜你爹又托梦给我,他说那边天冷,他快被冻死了……”

两个舅舅像两只傻鹅,呆呆地望着教父,不知如何是好。

翌日,教父又来到我家,告诉舅舅说外公梦中委托他把那件狐皮大衣给捎过去。

舅舅不敢怠慢,急忙取来大衣,让教父拿走了。

做礼拜的时候,教父满脸慈祥地拍了拍大舅的肩,眨着眼睛说:“你爹接到大衣穿上了,还夸你是个大孝子呢……”几句话说得大舅轻飘飘的。

可是,没过几天,外公突然活着回来了。四邻震惊不小,家人欢天喜地。

原来,那日外公在江面网鱼,几网下去,不见半个鱼星,来了脾气。旁边正好有位老渔翁经过,便赌气扔下渔具,随老渔翁到江下游用大网捞鱼去了……

从此,教父再也没到家里来过。外公到教堂几次,教父均以病相避。一连好几年,外公怕教父难为情,也就换了一个教堂做礼拜。

记得外公临终前,还念念不忘这件事。他躺在床上,用微弱的声音对大家说:“……唉,真没想到,一件破大衣,竟伤了一位……老朋友。罪过呀!……”载于《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转载

岁月

他对记忆力算彻底服气了,25岁以前,他记忆力格外地好,看见什么能记住什么。一篇课文只要看上两遍,基本上就可以默写出来。也就是凭着这好记性,他轻而易举地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考上大学以后,他就不再用功了,整个精力都花在社会交际、旅游和许多好玩的地方上了。到了恋爱的年龄,他开始想女人了,白天也想,夜里就更想,想得缠绵,想得憔悴。他长得不算英俊,可也不丑陋,自然条件不算得意,也不算泄气。当时正好上演《刘三姐》这部电影,他就心里想自己得想办法讨一个像刘三姐这样漂亮的老婆。班里女同学没一个好看,不是臃肿如土豆,就是短粗似水缸。别的系里倒是有好姑娘,可惜他又没有手段去勾引结识。爱她的女孩,他不爱人家;他喜欢上的姑娘,人家又不喜欢他。

于是,他陷入了痛苦的泥潭,随之就经常失眠遗精,白天精神也萎靡,记忆力明显地减退了。

快毕业的时候,有个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是临校医学院的女学生,土家族,24岁,老家在湖南。见面那天,他仿佛泡在梦里没醒过来似的无精打采。这种让人牵着鼻子给介绍对象的方式,他重复了不少于20次了,没有一次令他满意的。他希望自己能有一次一见钟情式的爱情,或在车上或在街上或在林子里,反正得带点浪漫的色彩和刺激的气氛才够味儿。那女孩子来了,看来一定是细细地经过了一番打扮后才露面的,不过这种刻意地打扮并没有引起他的好感,反而令他感到厌烦,太俗。女孩平常地像一只猫,温柔、沉默、拘谨。对于这种缺乏热情的女孩子他没有一点兴趣,而后便是告辞,便是很得体的谢绝,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时间好快,面孔随岁月老去。10年过去了,他已经35岁了,仍然没有遇到一位热情、浪漫的姑娘。那位朋友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人,是市中心医院五官科的主治医师。见面后,他发现这女医师很有特点,虽不算漂亮,但却很有风韵,性感十足。身体不胖不瘦,举手投足都洋溢着一种贵夫人的气质。他与女医师谈了许久许久,真有点相见恨晚了。女人很健谈,又仪表端庄,他一下子就被她征服了。

很快,他俩结了婚,小日子过得恩恩爱爱,有滋有味儿的。有一天,他与老婆甜蜜完了之后,深有感触地说:“我这一辈子苦苦地寻觅,对象挑了一火车,终于没白挑,选到了你这样的一个好夫人。”

女人颇为感慨:“是呀,我知道你会回头的,所以我从那次起再就没有看过第二男人,就等你来着。”

他大吃一惊,偷偷翻出户口簿,仔细查看,见妻子一栏上写着:“林秀芝,女,34岁,土家族,籍贯湖南,毕业于医学院。他努力地回忆着十年前那个土家族女孩的模样,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暗自祷告,但愿自己的老婆不是当年那个像猫一样平常的女孩。载于《青年作家》,《小小说选刊》转载

古伞

薄雾蒙蒙,淫雨凉冰冰地吻在他的身上、脸上,真讨人嫌。

哎哟!糟糕。他几乎跳起来顿足捶胸。想起来了,那把古伞竟在上周六丢在马所长家里了。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世界上找不出两片相同的叶子!”人们的嗜好更相差迥异。有的爱骑马;有的爱莳花草;有的喜欢收集小物品;有的嗜好烟酒茶……他却喜欢伞。

六、七十年代,一幅“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画,在他家的白墙上,伴他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为啥?因为那画中有一把伞……

他是一位中年科技人员,上个月刚从国外考察归来。在国外期间,他节衣缩食,可省下的钱并没有像那些人狂购彩电、录像机、冰箱、钢琴……等高档商品,而买了许多有关专业的杂志和资料。最后,他在一家古玩店里,发现了这把古伞,便倾囊买了下来。

这是18世纪的英国货,古色古香的伞柄,镶嵌着一只呼之欲出的翡翠鸟,打开伞,用手一转,小鸟会发出很美妙的叫声。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据说,这把伞曾经是伊丽莎白家族先人的爱物……

古伞虽称不上是稀世珍品,但拿在手里的确令人玩味嘬舌、爱不释手。自打有了这伞,他仿佛生活中有了依托,对外也有了可炫耀的话题。侄女用漂亮的自动阳伞来换,他不应;研究生伊城用新买的大地牌风衣相求,他更是连连摇头。就连自己的小儿子想用它也是没门。每当那个小淘气儿从伞边经过,他总要不放心地放下手里的图纸,敏感地盯上一会儿,确认儿子确实对伞没有非分的“企图”了,才肯继续埋头工作……

科研所要分房子了,新楼无论所处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还是从房间结构设计、布局都是无可挑剔的。盼了多少年的新居,终于有了希望。他权衡再三,把自己正确地评估了一番,觉得自己站在中游,换句话说就是可上可下。如果想上,那必须得给主管大权的所长马大胖子抹油不可。否则,也就只好“望楼兴叹”啦!

无奈,他只好从菜金里挤出五百块钱,买了“薄礼”,硬着头皮敲开了马所长家的大门。

那天正值天阴,秋雨霏霏,时疾时缓时停。偏巧,马大胖子不在家,是马夫人满面春风地接待了他。这个女人并非等闲之辈。打听打听,这么大的科研所里有谁能左右马大胖子?唉,她就能。到了夜晚,她能把枕边风刮得尘土飞扬,马大胖子哪敢不俯首帖耳……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马夫人无聊地打着哈哈……“笃,笃笃。”马夫人接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赶紧退了出来。退到走廊,便把“礼”亲手交给了马夫人。

这时,雨停了。他感到很舒畅。因为他得到了所长夫人的拍胸许诺——“那房子的事,包在我身上。”

于是,他浑身轻了许多,张开嘴,尽情地呼吸着被雨滤过的空气。

……

可现在,伞丢到了马大胖子家里,有心再登门索回,可为了把伞,丢了房子,孰轻孰重?他懊丧地在雨中踽踽地踟躅着,徘徊着……

雨停了?抬头……噢!一把伞撑在他头顶,他怔住了。“是老李呀!下雨了,你怎么不拿伞呢?”说话的人正是马所长,他支撑着硕大的身体,很吃力地挪了过来。“是您呐,马所长。我……我随便走走,没事的。”他急忙强挤出笑应酬。这笑,充满了牵强。“老李,你是咱所的栋梁,也是咱国家科学技术界的根基,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让雨这样浇,是会生病的。”

他听了所长的话,一股热流通遍了全身,以致完全忘了那件不愉快的事……

他们谈着、走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马家的大门口。

马所长把手里的伞让给了他,说道:“快回去换换衣服吧,你先用我的伞。”说完,轻轻推他走。又伏在他耳朵上,神秘地说:“这把伞是一位朋友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还是个古董呢!”

他的心一惊,仔细瞧这把伞,正是自己的那把。他把古伞一转,一串串水帘飞溅出去,小鸟叫了,没错。他心里又涌起了一股潮流,这回是寒潮,冷得他颤栗着,身体直打哆嗦。

第二天,天气晴朗,他去还伞,满心不乐意。心想匿下这伞不还,可一转念,万万不能做这样事。这样做,人们会把自己看成什么人呢?载于《山花》,《小小说选刊》转载

妖怪

松花江中游米稻区上的一个小镇,镇上千余户万余人。家家生活富裕,不愁吃穿。都说这里风水好,长出来的稻米格外甜香。镇民有一半家里有稻田,因为离船厂很近,另一半人靠种新鲜蔬菜供应市民需求为生。

廖忆兰今年四十多岁,年轻时她是全镇有名的“廖大胆”,人长得高大,说话干脆,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因此,她被选为全镇的妇女主任,吃千家饭,办千家事。她二十二岁那年,嫁给了一个叫朱有福的青年。朱有福人老实,心眼好,长这么大以来从未跟别人红过脸,小两口恩爱似漆,感情相当好。

文革的时候,镇上闹得天翻地覆。廖忆兰年轻、出身好,精力十足,是革委会主任的左膀右臂,经常率领革命妇女走街头串巷尾、批牛鬼斗蛇神、除四旧树新风,红极一时。为此,她受到了上级领导的多次奖励,同时,也传出她的许多风言风语。

流言蜚语传进了朱有福的耳朵里,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无任何反应。有好心人告诉他,再让老婆这样胡闹,民愤越来越大不说,他也将给人戴上一顶绿帽子。朱有福咧嘴笑笑,扭头走了,他虽不愿意强迫妻子做什么,但这人的话也令他心神不定。廖忆兰有时工作忙到很晚,常常夜里才回家。起初领导见天晚了就派人送她回家,后来她嫌麻烦,就一个人往家走。她胆子大得出奇,走夜路从不心跳。

一天半夜,外面静得有些怕人,往日回家总能听见远远近近的狗叫声,这晚却没有。她一个人往家走,第一次感到有点恐怖了。忽然,从前边小树林里蹿出一条黑影,拦住了她的路。那黑影一脸妖怪相,面目狰狞,阴森可怕。

妖怪并不近身,远远地站在那里:“想死想活?”“想活。”她有点颤抖。“想活就别再害人,好好回家过日子,否则就毁了你的全家。”妖怪的嗓音很扁,很特别,口气十分强硬。

廖忆兰从此辞掉了妇女主任的工作,回家一心一意地伺候丈夫和孩子。镇上人都觉得奇怪,没听说有人说变就变的。她不当干部了,人缘渐渐地好了许多,她与丈夫的感情相濡以沫。

二十年的时光在平平静静、清清淡淡的生活中度过,孩子们都长大了,她活得很轻松,很惬意。丈夫依然对她恩爱如初,从不对她发号施令,也不干涉她的行动。

麻将热在小镇上风行,廖忆兰闲着没事,晚上就去别人家打牌。这东西玩起来没头,她又经常半夜才归。打牌就得有个输赢,她总是输多赢少,有一回一夜就输了二百多。

输了钱她回家跟丈夫说了,朱有福只是笑笑,坐在炕上抽烟。

忽一日,廖忆兰半夜打牌归来,路上又跳出一个黑影,正是那个阔别了二十多年的妖怪。“廖忆兰,还记得我吗?你最近表现不太好,赌博成瘾,这样下去会家败人亡的……”

没等妖怪说完,廖忆兰已经扑了上去,紧紧地搂住妖怪,哽噎着说:“有福,我啥时没听过你的话呵?你不让我玩……干吗不直接告诉我呢?”

妖怪低下了头,慢慢撕下了脸上的假面具,扔到了地上。朱有福站在妻子面前,泪流满面。

很久很久,廖忆兰用手掌替丈夫擦去了泪痕:“有福,别难过,你在我心目中永远也不是妖怪……”载于《海燕中短篇小说》

人在黄昏

平湘教授收到弟弟平展近日归来的电报。足足兴奋了三天三夜。阔别四十年了,想那年展娃随军撤走时还是个毛愣愣的少年,常常偷偷跑回家说吃不饱,母亲照例偷偷拿出一个菜包让他吃,唯恐让屋里抽烟的爹听见。他爹从前是个老兵,北伐时被子弹打断了腿,从此发誓不再让子孙去吃粮当兵。

平湘教授结婚晚,老伴比他小十几岁,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在外地工作,女儿秋萍在他眼皮底下读大学。家里房间不大,秋萍却里里外外收拾得一尘不染。平湘明白女儿的心思,为迎接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叔叔,她把自己平素积攒的钱都买了窗帘桌布之类的装饰物,把家里打扮得像个星级宾馆。“明儿一早,去机场雇个出租车吧!”

老伴随从毯子里拱出脑袋,轻轻推推他。“算了吧,有那钱吃点喝点好不好?讲那排场顶什么用?”平湘微微睁了一下眼皮。“说你不开窍吧,你总不服气。你没见人家的亲戚从那边回来,彩电、录像机、冰箱……就差没把台湾岛搬回来了。你家展娃再不懂事也不至于空手回来吧?你没钱给你弟弟雇车呀,我拿钱。”说着,女人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五十元的票子,按到平湘的脸上。

第二天,教授一家三口租车直驱飞机场。一架波音飞机由小变大飞到头顶,然后徐徐降落了。平湘与弟弟展娃紧紧地抱在一起。“我们都老了。”哥俩儿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

展娃没带回什么大件,随身带着只有一个古旧的提花小包。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那里面似乎装着什么金贵的东西。一家人欢天喜地回到家,展娃到爹和娘的遗像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点燃了香火。

几天来,平湘的老伴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有点怨艾。小叔子千里迢迢从台湾回来,怎么啥也没带回来呢?那只提花小包她曾悄悄地打开看过,里面除了四只圆溜溜的大鸡蛋,什么也没有。她百思不解,莫非展娃害怕大陆没有鸡蛋吃么?“哥,城郊西房子那地方,有一个卖茶水的婆婆,你知道吗?”展娃问。

平湘想了半天,他想起来了,前些年领学生去郊区捕捉昆虫做标本,好像看见有一个卖茶的婆婆:“记得,可是她已经很老了。”“明天,你陪我去找她行吗?”“你刚回来,还没休息好,过几天再说吧。”“不行,还是明天去吧。早一天见到老人家,我这一颗心也早一点安宁。”“什么事呀?”平湘问。

展娃重重地叹了口气。

次日,平湘陪弟弟来到城郊西房子,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苹果园,甜甜的果香牵着人的目光,见枝头红果硕硕,看守果园的小伙子们热情地扔过来几只大苹果。

找到那位卖茶的婆婆,她已经老得不会说话了。展娃跑到她面前,痛哭流涕:“婆婆,我回来啦。您还能记得我么?”

老婆婆愣愣地望着他,没有一点表情。

展娃掏出随身带来的那个提花小包,倒出四只鸡蛋摆在她面前:“你不记得了么?四十多年前,国军撤退的前几天,有一个饿得精瘦的小兵抢走了您的这个小包……那里还有四只鸡蛋……”

婆婆抓过那只提花小包,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半天,嘴巴不住地抽动着,干涸的眼里涌出了泪花。“婆婆,我对不起你呀……”展娃扑进老婆婆的怀里,“今天,我是来还债的,这四个鸡蛋……整整折磨了我四十多年呵……”

婆婆用干瘪的手,慈爱地抚摸着展娃的面颊,嘴里抖抖地说不出一句话。

夕阳落山了,几片树叶从枝头悠悠地落下。人在黄昏,果园里成熟的果香飘出很远、很远……载于《作家》

楠木匣子

母亲最珍爱那只楠木匣子了,红漆木,据说是从财主家分来的。匣上有锁,钥匙拴在她的怀里。母亲时常搂着匣子,两手不停地摩挲着,嘴里呢呢喃喃,眼睛柔情似水……可从没见她当着谁的面儿打开过它。

三十多年前,我还穿开裆裤,就哭闹着要打开它。儿子以为,那里一定藏着许多好吃的。于是,母亲哄着我:“乖孩子呦,不哭不闹哩,匣子里有虫子,咬手疼喽。”

而今,我那穿着开裆裤的儿子,也哭着闹着缠着奶奶要打开它。孙子以为,那里一定藏着许多好玩的。于是,母亲又哄小孙孙:“乖孩子呦,不哭不闹哩,匣子里有虫子,咬手疼喽。”

楠木星匣子是我家的一个谜,这个谜一直揣在一家人的心里。

夜里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亚慧哄睡了儿子,悄悄拱过来,用头碰了碰我的脸:“家良,你说咱妈那匣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呀?”这句话,她问过不下二十遍了。“应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要惦记老人的东西。”“德性!我惦记啦?那里就是金银宝贝,咱也不稀罕。”妻子赌气地说。“这就对了,爸死得早,妈妈把我拉扯大不容易。她从前活得好苦。”

父亲是个军官,在西藏平乱中牺牲了。

妻不吭气儿了,她心中有数,那匣子里的东西早早晚晚得归她。

儿子渐渐长高了,母亲的病情也逐渐加重。那只楠木匣子始终放在她老人家的枕边。

母亲临终前,把我们都叫到床前,从怀里抖抖地取出钥匙,颤颤地交给我:“良儿,这里全是你爸爸的……东西,我保存……半辈子了。你等给我烧周年的时候,把它寄给我……我等着……”“妈妈,您放心,我记住了。”

母亲满意地点点头,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去世后,楠木匣子仍旧放在她那床上。“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嘛,活着爱不够,死了还要带着,真贪。”亚慧一边嘀咕,一边偷眼睨一下那匣子。

一年以后,该给母亲烧周年了,我捧出楠木匣子,当着妻和儿子的面打开了:里面原来是一摞厚厚的旧信,纸都黄了,还有几张父亲年轻时穿军装的照片,英俊威武。

亚慧泄气了:“我以为里面藏了海龙王的夜明珠呢!这也值得妈如此珍贵?唉,老一辈人就是莫名其妙……”

我抽出一封信,抖开信纸,信纸旧旧的,皱皱巴巴。

淑媛贤妻:

我已平安抵达拉萨,勿念。

这里气候寒冷,条件也苦,但我和同志们都能克服。你要理解我,我是个党员,是党把我这个街头上流浪的穷孩子,培养成新中国的军官,我感激党,恨自己无法报答。党指到哪里,我就走到哪里。为了党和共和国的利益,我必须献出一切。

但是,这却苦了你……良儿尚幼,你身体又虚弱,我真担心呢!我惭愧,对于你,我不是个好丈夫;对于良儿,我不是个好父亲。每每想到这些,我心里一阵阵酸楚,同时,我也很骄傲,因为我娶了你,一位好妻子。

淑媛,等着我!我们很快就会平息这场叛乱。西藏是祖国不可分割的领土,西藏的老百姓是好的,少数坏人们想分裂祖国,绝对办不到。我们要为捍卫年轻的共和国的尊严而斗争。

依窗而立,夜不能眠。你知道我多么想念你和孩子啊!不过你我也不要太儿女情长,要以祖国的利益为重。难尽言时,心灵无尽。代我亲亲我们的小宝宝。多多保重!夫 伯山二月于拉萨大昭寺

读罢,我的双眼湿润了,我理解了母亲如此珍爱楠木匣子的缘故了,也理解了父辈们相濡以沫的真挚情感。

我揩去泪水,望着妻子,妻子却大不以为然,我的心倏地掠过一阵寒意。

十字路口,楠木匣子里的信很快被付之一炬了。熊熊的火焰里,我恍惚中又看见了母亲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载于《海南日报》

哑子林

哑子死的那年我才6岁,他死得很惨,尸体扔在村西口三天三夜。后来被野狗扒了,白花花的骨头见了令人心寒。村干部们不许别人管,不知是谁趁黑夜把尸骨收了,埋在荒山坡上。

听爷爷说,哑子是战乱那几年流落到村里的,当时他只有十八、九岁,白净净的,个头不高,身强力壮。他不会说话,别人讲话他也不太懂,乡亲们看他可怜就凑些砖瓦木头,给他搭起了一个草房子。从此,哑子有了家。村里人不知他姓什么叫什么,就都管他叫哑子。

哑子很老实,每天早出晚归,地里的庄稼侍弄得不坏。一有空闲,他就去山坡上种树,坡东坡北那两片林子,都是当年哑子一棵一棵种上的。

哑子30岁那年,有人给他提了门亲事,说的是五十里堡田家四女,叫桂香。姑娘人长得俊俏,只是脚有点瘸,小时候落下的病。哑子非常爱桂香,桂香人聪明,哑子心里想什么她从他眼睛里一看就知道了。乡亲四邻都喜欢哑子,不仅因为他能吃苦,肯为村里人掏力气,还因为他还心地善良,所以大家都为这婚事高兴。

娶亲那天很热闹,全村百余户人家为哑子操办。新娘子一脸娇羞,被人用花轿抬进门来,从哑子的眼里迸射出两束热灼的目光。可谁也想不到,就在结婚的第三天,新娘子却在北坡哑子种下的小树林里上吊自杀了。这里面到底为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哑子不会说话。

从此,哑子的目光不再燃烧烈焰了,整天忧郁地叹息。有人听见那片小树林夜里有人在哭,以为是鬼魂,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哑子在凄凉地呜咽。

哑子再未迎娶。

日子一年一年地陈旧了,哑子老了,走不动了。临终,乡亲们都聚在哑子家里,连庙里的老和尚都来了。

哑子半睁着眼躺在破旧的病榻上,木讷地望着一张张并无表情的脸,嘴巴抖动,似乎要问什么。人们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莫非哑巴要说话吗?

哑子真的说话了,操着半方半圆的汉话对大伙说:“是我害了桂香,我不是有意的,我爱她,夜里,睡梦中,我说了日本话,她听见了,就……”“你不是哑巴?你到底是谁?”村长拧着眉毛追问。“我,是个日本逃兵,我的名字叫松井宗泽。我欠了中国人的债,我是来还债的。现在,我不行了……”

人们惊呆了,人们愤怒了。哑子在人们仇恨的目光鞭笞下,睁着眼睛死去了。由于没有得到中国父老的原谅,哑子心头那片愧疚便深深地刻画在了他的脸上,带到了那个黑沉沉的世界里去了。

二十多年后,有一次我回乡探亲,听儿时的伙伴告诉我,不知是谁把哑子与桂香的坟搬到了一起,就在哑子种的那片林子前,还在坟上立了一块很小的石碑。那两片林子一直被大伙称为“哑子林”……载于《百花园》

岁月悠悠

做人谁敢不服老?哪个又不怕老?大自然的规律和法则给了人们太多的无奈和忧虑。人的一生就象是一本日历,越翻越轻,越撕越薄。老邵已过而立之年,这时期对年龄的敏感程度尤为强烈,仿佛时间的风轮在头顶加速度地旋转,感情的流云也不再凝聚在一起,而是四散而去……

老邵的妻子秀芝比他大三岁,父母说过:“女大三,抱金砖。”他也信也不信,愿意抱啥就抱啥吧,让老人满意就行。娶个大老婆懂得疼爱自己,这是经过验证的真理,婚后几年老邵自然得益匪浅。可岁月悠悠,女人这玩意儿老得飞快,秀芝还不到35岁,那脸上就有了地图般的皱纹,呈现出衰老的样子。老邵这时才感到后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找个小女人做老婆!失望也罢,遗憾也罢,烦恼也罢,如今也只好凑合过了,女儿都要上学,莫非自己还能来一次浪漫不成么?他了解自己,自己绝没这个本事,那么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人吧!不能送神,千万别去请神。

老邵整天眯着眼,对稔熟的生活做出温和的模样。他实在懒得多看老婆一眼,行房事的时候也一定要等到夜里,看不清她的脸,幻想是办公室里那个丰满、迷人的贞贞。贞贞是结婚不久的少妇,科里的男人都喜欢向她献媚。她整天在老邵眼睛里晃来晃去,着实把秀芝的形象抹杀了许多。

秀芝整天对着镜子发愁,她为自己这张苍凉的脸而忧愁。陌生人会以为她是老邵的老姨,难怪上街时,老邵总是在后面跟着,不肯与她并肩同行呢!她有时很嫉妒自己的女儿,生了那么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秀芝愈愁形容就愈发憔悴,头发也居然斑白起来,她感到绝望,越活越觉得没意思。

有一次,秀芝去山东出差,登泰山时,偶然邂逅一个老寿星。这老人127岁,乌发皓齿,耳不聋,眼不花;肩能挑担,足能登山,说话声音脆响如钟。秀芝跟老人谈得十分投机,老人告诉她一个返老还童的方法,那就是食蚁。望着老人那一顶黑发和两排白牙,秀芝心服口服。

回来后,她便醉心于此道,一有空闲就去郊外山坡上去掘蚂蚁宫殿。弄回来一球一球的蚂蚁,看得老邵直眼晕。洗了又晒,晒了又磨成碎末儿,每天她都拿出一些分成两份,一份给丈夫,另一份自己咀嚼。老邵嘴里同意食之,可暗地里却将这劳什子偷偷扔掉。他一口也不吃,看见妻子吃,他就感到恶心。

岁月悠悠,五年很快就过去了。人生仿佛在开玩笑,五年中老邵苍老了许多,脊背微驼,头发秃顶,一副老态。而妻子秀芝却变得好象是个大姑娘,皮肤光洁细腻,秀发乌黑柔润,精神饱满,风韵重现。

一日,她忘带了钥匙来单位找老邵,在贞贞跟前一站,顿时把贞贞比个黯然失色。别人都说她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漂亮了。

老邵知道这是食蚁的作用,但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去吃它。任凭妻子怎么强迫、如何引诱,他还是一口不沾。

渐渐地秀芝不再分给他了,弄到蚂蚁都自己食用。俩人上街虽然还是一前一后,可这回却是秀芝不愿意与老邵同行了,有人开玩笑,说老邵好像是秀芝的大爷。

生活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经过,岁月悠悠,感情悠悠。又过了几年,女儿上了高中,秀芝开始与老邵分居了,原因想必谁都清楚。再往后,她提出跟老邵离婚……

岁月悠悠,人生的日历一天一天地撕轻撕薄。总有那么一段美丽的日子在眼前弥漫,老邵只能在回忆里咀嚼,秀芝却在现实中领略……载于《长江文艺》

依旧

老魏头有五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只为要这个男娃才多生了那帮丫头片子。

女儿们长得快,长成了一个嫁一个。儿子最小,这孩子聪明,教啥会啥。老魏头心满意足了,有了儿子,自己老了不愁没有接锄头的了。一个庄稼汉子还能图个啥?他没黑天没白日地在地里干活,家境虽说不宽裕,但也没让一个孩子饿着。

儿子叫魏加伦,长到十几岁,就成了他的好帮手。砍柴拾粪自然不用提,连种地,饲养牲口也很在行。孩子的老舅是外地一个教书匠,来家看孩子时,跟老魏头说:“姐夫,不能让男孩子荒着,得送他去上学。”“真该让娃儿去念书。”老魏头翻来覆去地想,不管这娃儿能不能成器,也该让他读,奔个好前程。“庄稼人念书顶饭吃还是顶衣穿?”老伴嘟念着。“你懂啥?娃儿长学问有出息还不好?”他瞪起眼。“咱家就这一个男娃,他去念书看谁帮你。”“累不死,没他那功夫不也活过来了?”

魏加伦被送到乡里念书了,读书是要花钱的,老魏头不想从嘴里省,就拚命砍柴到集上去卖,得了钱给儿子交学费,买书本。

年复一年,老魏头的背像越拉越弯的弓,一年比一年驼。魏加伦渐渐长大了,这孩子脑筋极灵,学习并不吃力,成绩却令人咂舌。高中毕业马上就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小山沟冒出个大学生,这是本地几百年来不曾有过的奇迹,方圆百里之内轰动了,人们都夸老魏头有福气。老俩口自然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俺那娃……”

高兴归高兴,高兴之后也有愁事。魏加伦京城念大学的花费比念中学时要多出好几倍。老俩口节衣缩食,早出晚归,为了能多攒一点钱。“娃儿念到哪儿,俺就供到哪儿!”老魏头毫不含糊地说。

魏加伦念完了大学,又念了研究生。念研究生就有了工资,他从此不再向家里要钱了。很快魏加伦取得了博士学位,分配到京城一家研究所工作。同时,他被一个大领导看中,把女儿嫁给了他。他的家极阔,清一色的现代化布置。

老魏头依旧在田里种地依旧上山砍柴,外出拾粪。有人对他说:“你儿子那么有出息,您老俩口也该去儿子那里享享福了。”

他叹了口气,对那人说:“城里那地方,人挨人,门贴门,咱住不惯。”

他跟老伴去儿子家住了一周,这一周差点没把老俩口憋出病来。于是,赶紧双双又赶回老家。别人说他有福不会享,他就嘿嘿地笑,这种笑极满足。

刚结婚那几年,小夫妻还时常往家里跑,来看望爹娘,后来,就只有加伦一个回来;再后来,就没有人回来了。

每次儿子回来,都给爹拎回几瓶酒,给娘扯回几尺布。西院老乐叔看在眼里,嘴角露出难言的笑容。“老魏哥,咱庄稼人就是庄稼人,往上攀实在划不来。你用一个儿子就换几瓶酒,几尺布?你老了,不服不行呀,没个男娃在身边不能叫个家。”

老魏头觉得这话怪刺耳的,就跟老乐叔翻脸吵起来。“俺承认你的娃有种,出门都坐小汽车,可顶什么用?人家小俩口舒舒服服地过好日子,你俩老树根子不还得刨土坷垃,拾猪粪蛋子吗?”老乐叔跟他辩驳。

老魏头呼呼地喘着粗气:“不是俺娃儿忘了爹娘,他们在城里做大事,咋能总往乡下跑?你当是像你家的娃娃,三天两头地回来。”

时光悄悄流逝,日子却依然如旧。老魏头的背驼成了个锅,他依旧佝楼着支撑一副苍老的身体下地干活;依旧上山砍柴,外出拾粪。没柴烧,会冻死;没粪撒,不结粮。

城里的儿子依旧很忙,时而也写回一封家书,却只有草草的几句问候;时而还托人捎回几瓶酒和几尺布……载于《百花园》

女贞墙

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四合院,只是坐落在环境幽雅的人工湖畔,才险些没被拔地而起的高层公寓所吞没,小院除了清静并无特点,倒是这又高又厚的围墙,板着脸把小院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了。

这墙有个名儿叫女贞墙,是清朝时留下来的,据说是用孟姜女的眼泪和神女蜂的石块砌成的。女人住在这里一准儿成个贞节烈女,房东叶奶奶就靠出租这几间房子的收入来维持生活,她无儿无女,性格古怪。房子一律租给独身女人,平时也不许男人轻易出入,有人猜测她年轻时一定遭受过男人的伤害。有男朋友的姑娘,也不敢把人领进这个大院,约会就更麻烦了,或往院里扔个鞭炮,或在墙外学几声猫叫。墙外的人们讨厌叶奶奶,管这个院叫尼姑庵。墙里住的女人们倒也图个清静,多个“婆婆”管着,也就免去了不少无聊男人的纠缠。

西屋的钟离秀贞在这小院里住五、六年了,这个女人30几岁,眉目俊秀,体态羸弱。她在报社工作,平时不善言笑,也没有朋友来玩,整天就一个人上班下班,忧郁得像林黛玉。叶奶奶最喜欢钟离,如果房客都是像她这样娴静本分,她宁愿不收房费。相比之下,住叶奶奶的房子,房费也是全城最便宜的。

一条大墙不知隔断了多少正常的交往和人情;一条大墙不知诱发了多少男人对女儿国的遐想和骚动……可是,女贞墙太牢固了,外面许多人试图推倒它,结果却无可奈何。

西屋墙那边住着王家弟兄三人,两个弟弟早已成家立了业,唯有大哥王一,40多岁还没有结婚。王一是事业型的男人,过去一直埋头苦干,如今已经当上了处长,但却错过了不少机缘。

王一已经注意并爱慕钟离好几年了。虽然住得近在咫尺,却怎奈还有一墙之隔,终无法接近接触。两个弟弟明白哥哥的心思,请来一位嘴利舌尖的媒人去牵红线。谁知媒人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碰了钉子。善于察言观色的媒人多少也探到了一点钟离的情况。原来钟离秀贞结过婚。婚后才半年,爱人就在下班途中遇上车祸丧生。她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丈夫,发誓从此为她守节终生。

王一听后,更加爱慕,以至于茶饭不思,时常在深夜独自在女贞墙下徘徊。两个弟弟很精通爱情,没有机会接触便永远不能引起对方的共鸣。眼前的女贞墙便是最大的障碍。两人苦思冥想,得一妙计。便以在两家交界的墙下挖一口水井为由,去找叶奶奶商量扒开一段墙。叶奶奶年龄已高,平时吃够了到处提水之苦,于是当即欣然应允。

随后,王家兄弟找来一群工匠,将女贞墙扒了一个大窟窿,然后在墙下挖了一口压井,还真出水了。女贞墙又被修好了。不过有这井在其中,两个院子便畅通无阻。

井是出水了,可王一始终未见钟离来井前取水。他天天盼着望着,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叶奶奶,西屋的钟离,不吃这井水……”“你们扒墙的第二天,她就搬走了。”“搬到哪儿去了?”王一心里一惊。

叶奶奶摇头:“不知道,她没说。”

王一用拳头重重地捶在自己的脑袋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井又被男人们填死了,

墙又被女人们垒起来了。四合院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载于《天津文学》,《小小说选刊》转载

画家毕方

我家邻居住着一位画家,他叫毕方,三十多岁,妻子七年前去世了,无儿无女。巷子里的女人们都爱议论他,但没有人说他好,因为他性格孤僻,见人总是昂着头,不看人,不问好,不打招呼。他常年穿着一条磨得起毛的牛仔裤和一双旧回力球鞋,上面尽是斑斑的油彩,整天一个人背着画夹幽灵般神出鬼没。

七十年代初,毕方参加一次歌颂城市新面貌的画展,别人的作品清一色是美化、粉饰的,他却画了一张令人费解的抽象画,画面是一所学校的危房,学生们用三角尺顶住几乎坍塌的房架子继续上课……参赛的人谁也没想到这幅竟获得了最高奖。有人不服气,也有人指责他是在给社会主义抹黑。没过多久,就有一支施工队悄悄地来到了画面上的那所学校……

毕方自幼习画,六岁时就能把小猫给画活了,少年时曾被赞为神童,画得一手好油画。

城南翠湖边曾经有一个大教堂,俄式建筑,青砖尖顶,风格古雅、恢宏,曾为古城的象征。大多数人还清楚地记得“文革”时的那一幕惨状,由近千人组成的红色大军,仅仅在一天的时间里,就把这座大教堂夷为一片瓦砾。近几年,人们的怀旧感与日俱僧,加上旅游事业的需要,领导们决定在原址,重新建造一座与旧教堂完全一样的教堂。多年来失散的青砖绿瓦重又被找了回来,还专门从苏联聘请来专家。就在中、苏设计人员为没有旧教堂技术资料而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工程师偶然从毕方的画册里找到了一张画,那是毕方十岁时画的教堂,笔触细腻、逼真,连每块砖瓦都十分清晰。工程师如获至宝,专家们正是凭画家的一幅画,使这座雄伟的建筑重返了人间。

尽管如此,街坊四邻对画家并无好感。因为他见人不爱说话;因为他曾经拒绝过几个想给他提亲的媒人;因为很多邻居都想让子女跟他学画,他一个也没收……年复一年,画家依旧穿着牛仔裤和回力鞋,背着画夹独来独往。

一次画家领回来一位仙女般苗条的姑娘,说是他的学生,进屋呆了一个小时,那姑娘才走。画家一边送,一边给她讲着什么,那样子十分亲昵。街口的妇女们直勾勾地盯着他俩,嘴巴张得老大,不久,就传出他与那姑娘的许多风流韵事。

一个独身男人自己住一间大房子,还想不让别人给编织浪漫的故事,除非你烂在家里永远不出来。于是,就经常有些无聊的闲人偷偷窥望画家的隐私。

夏夜,凉风习习。一弯月,几粒星,静静地挂着。大脚婶看完电视,又溜到画家窗下。房里亮着灯,从窗子没有挡严的窗帘缝中,看见了一幕令大婶心惊肉跳的场面:屋中央的竹椅上坐着一位全身赤裸的年轻女人,画家光着膀子,只穿了件大裤头站在女人面前喃喃地说着什么……大脚婶手脚发麻,急忙悄悄叫来了治保主任。治保主任匆匆看了一眼,便十分镇静地对大脚婶说:“你先在这里守着,我马上去派出所。”

很快,治保主任就领来了两个警察,他报告说画家容留妇女卖淫。大脚婶说:“还在里面呢!没人出来,刚刚才闭了灯,两人一定睡上了。”

两个警察一位埋伏在后院窗下,一位把门砸得啪啪直响,丝毫不允许屋里人有半点怠慢。他们对捉奸犯科之事有充足的经验。

画家点亮了灯,打开了门,不满地问:“有什么事?干什么呀?”

警察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搜查。”“我犯什么法啦?”画家想推住门。“少费话,你自己明白。”两个警察和治保主任闯了进去。

屋里十分凌乱,到处都是油彩、画稿和画具。床上除了一毛巾被并无女人。警察用手电照了照床下,再拉开衣柜寻找,最后在屋子角落停住,屋角分明有个什么东西被一大块毯子蒙着,俨然里面蹲着一个人。“这是谁?说话。”治保主任得意地问。

画家迅速串上前,用身体保护住:“你们不能碰她。”“说,是谁?”“她是……我,我妻子。”画家显得十分无奈。“撒谎,你妻子早死了,咋又出来了个?”“求求你们,别看她,她会不安的。”画家连连鞠躬哀求着。“不行,随便与女人奸宿,违法了。”两位警察过来拽开他。“别掀掉布,她没穿衣服,你们不能看呀。”画家与警察厮打起来。

毡布终于被一只无情的手给掀了下来,灯亮了,屋里的人都看呆了:见毡布裹着的是一支大画板,上面有一幅裸体画,一位端庄的少妇安静地坐在竹椅上……画得跟活人一般,正是画家故去的妻子。载于《作家》,《小小说选刊》转载

温馨

我有逛街的习惯,休息时,喜欢在街上走一走,问问物价,听听商品信息,心里似乎踏实一些。谈恋爱那会儿,阿卉经常不离左右地陪着我。她文雅漂亮,楚楚动人。走在街上,行人经常不时地用眼睛向我俩“扫射”,我心里好不得意,尽管我知道,人家瞄的并不是我。

现在,阿卉生了孩子,腰粗了,脸也臃肿了,胖得没了人样儿。我上街再也不愿让她陪伴了,经常独来独往,像只孤独的鸟。

一日,妻心血来潮,硬拉我上街看衣料。没办法。我跟在她身后,望着妻肥硕挺拔的身躯,暗自嘀咕:当初真应该娶一位玲珑娇小的媳妇儿,起码可以省下几尺料子……

在街上,一位轻盈的姑娘与我擦肩而过,我眼前一亮,自信平生从未见到过如此漂亮的女人。禁不住几次回头,多情地顾盼,心随之怦然而动。

那姑娘走进了副食店,我的心也尾随她进去了,在里面流连忘返。

妻停下等我。我急忙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来。“我有点累,你去副食店买点饮料来。我在邮局门口等着。”妻说完,扭头走了。

我兴奋得像个孩子。快步奔进了副食店,找我的“心”去了。

晚上,我还在呆呆地回想着那姑娘迷人的容颜。妻关了电视,上床后,轻轻地枕在我的身上,温柔得使我吃惊。“告诉我,那个姑娘很美吗?”妻的问话很平缓,和言悦色。

我像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你不要难为情。爱美之心人人都有,这并不可耻。我想知道的是她比当年的我还美吗?”妻盯着我,目光里不容许我有任何虚伪和谎言。

我只好点点头,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妻的脸顿时露出尴尬之色,沉默了半天,才叹气说:“我早知道,你娶我……屈了你。”“不,你别说这些,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女人。”我在安慰妻子。“别傻了。”妻温存地抚摸着我的手掌,“人没有十全美的,我以前是漂亮人儿,如果仅仅因为这而使你骄傲的话,那么现在你什么也没有了。结婚后,那个温柔漂亮的阿卉没有了,伴随你的是一个平平庸庸,说话刻薄且脾气很坏的妻子……你也怪可怜的……”

我有点伤感,把脸贴在妻的肩头,默默无语。“那个姑娘的确很美,连我也想多看几眼呢!”“哦,所以你就让我去买……你不怕她把你老公给勾跑了啊?”“你不是那种人。假如你是,我就是再有本事,也管不住你呀!你爱新爱美,这可以理解,我真的很高兴,男人最伟大的品质,应该是喜新而不厌旧!”

夜,深了。小床里的女儿鼓着红扑扑的脸蛋熟睡了,洋娃娃坐在她身边微笑不止。人能得到爱是一种欣慰,能得到理解才是一种幸福。

我紧紧地搂住妻子,深情地对她说:“世界上你才是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呢!”

这句话是我真真切切的肺腑之言,不含半点水分。信不信由你……载于《芒种》,《小小说选刊》转载

随风飘去飘来

男人是风,随缘飘去飘来;女人是梦,随风飘去飘来。

第一次参加改稿会那年我还是个中学生,刚刚褪祛掉了天真的和幼稚,在人们眼里是个可爱的大男孩。与《文学青年》杂志的黄汉编辑神交了两年,稀稀拉拉地通了十多封信,也稀稀拉拉地收到过十多次退稿。黄汉编辑处理稿件特别认真,从不敷衍,每次都耐心地指出我的作品中的毛病,并提出一系列修改意见。我猜他一定是个资深的老编辑。

改稿会在北方的一家大林场召开,我家住在北方,所以没坐多长时间的火车就到了。来接站的人不少,大多都是杂志社的编辑和林场的工作人员,张张面孔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我谁也不认识。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位脸色苍白、身体柔弱的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她30岁左右,瓜子脸,很有魅力,只是忧郁地近乎憔悴。她高兴的时候一定非常动人,我这样想,我对她十分留意。“她也是个作者么?”我问江苏的作家老杨。“不像,兴许是工作人员吧。”老杨说。“真是个有魅力的女人,老杨你咋不追她?如果我像你这岁数,一定设法讨她做老婆。”我在逗老杨。

开了几天会,黄汉编辑却未出现。我就跟一位副总编打听:“请问,黄汉编辑来没来?”“来了。”“您能告诉我哪位是吗?”“你看,那个穿黑绒衣的就是。”

顺着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一个穿黑绒线衣裙的女人正向我这儿走来,我揉揉眼睛,不会看错了吧。“这些日子她心情不好,半年前她爱人病逝了。”副总编小声地告诉我。

她走到我身边,微微一笑:“这几天过得习惯吗?”“还好。”我说,“真没想到,信中那个老老道道的黄汉编辑就是您呀。”“不太像是不?别人总喜欢用我的名字来判断我的性别和年龄,所以不认识我的人总管我叫黄汉先生,黄爷爷,黄伯伯……”她诙谐地说。

我陪她一起去森林边散步。林籁摇曳风声萧飒。“我的信你都好好读了么?”她问我。“嗯,都嚼烂啦!”“我还是这样说,你的文笔清纯、流畅,思路也奇特。我喜欢你的文笔。只是这些作品主题开掘不深,显得有些浅且直白,这也跟你的年龄有关系,岁数小,社会经验自然少,但我认为你是个很有希望的作者……”黄编辑的一席话,说得我心里热热的。“我都快绝望了,我以为自己不是当作家的料了。”“说心里话,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女孩子。男孩子能有这样细腻、漂亮的文笔,实在难得。”她说。

与她谈了许多许久,虽初次见面相谈,但已经有十几封信打基础,不久就无话不谈了,自然也谈到了她和她的家。她告诉我,她的家曾经很温馨,很幸福,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连个孩子也没留下来,她的内心十分孤苦,我能体会得到。“我有个小叔叔,36岁了,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大学读博士研究生。他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我想你跟他会是挺合适的一对儿。”

我直率地说,这个年龄不会绕弯子。“你能做你叔叔的主儿?”她笑了笑。“我跟小叔的审美观点差不多,我看差不多的事他准没冒儿。”这一点我非常自信,我与小叔有一种天缘的默契。

黄编辑的眼睛闪着亮亮的光,但不久又黯了下来。“可他仍活着,他并没有死?”

啊?我大吃了一惊。“他活在我的心里。”她低低地说,“永远。”

我真不懂,她当时听到我说叔叔在美国读博士时,那神态是异样的,凭第六感觉,她动心了。可她为什么又马上回避了呢?因为当时我还小,也没再提及这件事。

改稿会结束后,我与黄汉的往来就更密切了,她经常借出差或组稿的机会来我家看我,每次都给我爷爷奶奶买来许多东西,并亲切地称我父母为大哥大嫂。父母待她如同上宾,因为她的到来,家人似乎看到了我在文学创作上的潜力和希望。

我曾拿着一张小叔从大洋彼岸寄来的相片让她看,她看得仔仔细细,脸上却没流露任何表情。“你的小叔是个有出息的人。”这是她说过的话,我不明白她话里的含义,也没往心里去。

后来,小叔在美国戴上了博士帽,回国后先在一家大学任教,后来又到外地一个研究所搞一项课题研究。这期间,黄汉又来过我家几次,可惜叔叔都没在家。再往后的几年就传来了小叔叔与一位食堂的服务员姑娘结婚的消息,几年来,小叔一直被那姑娘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从此,黄汉编辑来家的次数明显少了,一年顶多来一次,再往后就不来了。有时,我放暑假也去她那儿看她。

如今,我已长大成人,也逐渐懂得了男女之间的一些微妙事情。有一次,我偶然在另一个笔会上遇见了那个江苏的作家老杨,他告诉我,黄汉编辑又结婚了,男的是汽车厂的工人。

我感到好奇怪好奇怪,看她当时的态度好像一生不会再嫁似的。于是,我把这些事讲给了母亲听,母亲恍然大悟,嘴里直说:“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什么呀?”我问母亲。“傻孩子,你早把这事告诉妈就好了,这事全耽误在你身上了。”

男人像一阵风,飞来飞去令人眼花缭乱;女人像一朵云,飘来飘去令人捉摸不定。

我如今还是弄不明白。载于《女友》

遥远的星辰

北方也有雨季,雨季是流泪的季节。

雪娣不知在这条街上徘徊过多少个不眠之夜了,她怀念妈妈,脑海里时常跃出妈妈临终前那含泪的目光。她永远也不能原谅狠心的父亲,如果他不在妈妈重病中将那个妖女人领回家,妈妈怎么会吐那么多血?她去谴责过父亲,结果被父亲的一记重重的耳光打肿了半张脸,也打碎了她童年的梦。父亲跟那女人离开家的那年她才15岁,不幸使她过早地担起了生活的艰辛,担起了人生的苦辣酸甜。

雪娣领着9岁的妹妹雪婧在苦难的生活中长大了,父母留给她俩的唯一财产就是这间大房子。

她把思绪从深邃的夜幕里拉回来,孤独地往家走,忽然想起了那一张张奇怪的汇款单,10年中她和妹妹每月都能收到一张20元的汇款单,却不知谁寄的。若没有这一笔钱,就凭她在工厂做零工的那几十块钱,怎么能养活两个人并把妹妹供到了大学呢?是谁寄来的钱呢?雪娣一直百思不解。莫非妈妈没有死么?她不相信妈妈真的离自己而去了,因为她分明从一个遥远的地方感受到了一种温暖的母爱……

回到院子里,她听到从隔壁屋内传出来王平叔叔的咳嗽声。她站住脚,心中猛然又闪出汇款单,会是他?这种直觉为什么如此强烈呢?王平与她妈妈是同一学校的老师,40多岁了还是独身。雪娣敲响了王平家的房门。“小娣,这么晚了,有事吗?”王平披着上衣给她打开了门。“王叔叔,我想跟您借一本小说看。”

雪娣跟王平进了屋,台灯亮着,写字台上放着一大堆学生的作业簿。她记得妈妈生前,也是每天晚上都伏在桌前批改作业。“你喜欢读哪方面的小说?”王平弯着腰从床下拖出了个小箱子。“您给我推荐几本好吗?”雪娣说。“别急,我帮你选几本。”他蹲在地上挑来挑去。

雪娣看见写字台上有一本翻开的影集,显然王叔叔刚才在看呢!她凑过去看,不禁怔住了,那上面镶着的照片不正是青年时代的妈妈嘛。“这两本书很好,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一直舍不得丢呵。”王平站起身,把《青年近卫军》和《青春之歌》递给了雪娣,见她正看着影集发呆,知道她看见了那张照片。他按了按雪娣的肩,长叹了一口气:“是你妈妈。”“王叔叔,你还没忘了她?”女孩的眼睛湿漉漉的。

王平用手娟给她擦去了泪水:“你真像你妈妈。”“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说。“是的,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他抚了下头发,深情地说,“这是我保存你妈妈唯一的一张照片,还是她刚从大学毕业来学校任教时,我向她要的呢!二十多年啦……”“王叔叔,你也送给我一张照片好吗?”“做什么?”“做个纪念。”“行呵,我的照片都在影集里,你挑一张吧。”

雪娣告辞了,她挑了一张王平的近照带回了家。第二天,她就带着照片查到了汇款单上的邮局。一个办汇款业务的女同志把照片还给雪娣说:“没错儿,每月都来汇20元钱的,就是这个戴眼镜的男同志,我认得。”

雪娣冰冷的心变得很热很热。十年来,原来就是王平叔叔在暗中默默地帮助着自己姐妹俩呵。她激动地跑到了王平的家里,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面,哭了起来:“王叔叔,谢谢你……”

王平一下子就明白这女孩昨晚来要自己照片的缘故了,他抚摸着雪娣的头发,也流下了热泪:“好孩子,叔叔知道这么多年你没少吃苦,可叔叔没有别的办法帮你呵……”“为什么?”女孩子仰起泪颜,“您为什么对我和雪婧这样好?您与我妈妈之间一定有什么故事?”

王平把雪娣扶到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才伤感地说:“二十多年前,你妈妈刚到学校的时候,是一位非常漂亮而且文雅的女孩子,就像现在的你一样。那时,有不少小伙子追求她,当然,也有我。后来,她选择了一位很风流很时尚、在机关工作的青年,对了,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她俩结婚了,那时他们很幸福。我对你妈妈的感情一如既往,关心她、照顾她,我们保持着纯洁的友情。我认为这种感情是不该受到别人非议的。可是,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人竟编出了关于我跟你妈妈的种种新闻。她人长得漂亮,又有工作能力,所以就遭到了一些庸人的嫉妒。你父亲不辨是非,与你妈妈又打又闹,趁机又与过去相好的女人缠在一起,还在社会上拈花惹草……她是被气死的呀!”“您与我妈妈是真的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王平摇摇头:“你是个孩子,我不能瞒你。我与她之间是纯洁的,她是一位品德高尚的女人,所以,我至今还在怀念她……”

雪娣呜呜地哭泣,窗外下起了大雨,又是雨季。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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