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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1 20:5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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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侃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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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札记

文心雕龙札记试读:

题辞及略例

论文之书,鲜有专籍。自桓谭《新论》、王充《论衡》,杂论篇章。继此以降,作者间出,然文或湮阙,有如《流别》、《翰林》之类;语或简括,有如《典论》、《文赋》之侪。其敷陈详核,征证丰多,枝叶扶疏,原流粲然者,惟刘氏《文心》一书耳。虽所引之文,今或亡佚,而三隅之反,政在达材。自唐而下,文人踊多,论文者至有标橥门法,自成部区,然察其善言,无不本之故记。文气、文格、文德诸端,盖皆老生之常谈,而非一家之眇论 。若其悟解殊术,持测异方,虽百喙争鸣,而要归无二。世人忽远而崇近,遗实而取名,则夫阳刚阴柔之说,起承转合之谈,吾侪所以为难循,而或者方矜为胜义。夫饮食之道,求其可口,是故咸酸大苦,味异而皆容于舌肣;文章之嗜好,亦类是矣,何必尽同?今为讲说计,自宜依用刘氏成书,加之诠释;引申触类,既任学者之自为,曲畅旁推,亦缘版业而散见。如谓刘氏去今已远,不足诵说,则如刘子玄《史通》以后,亦罕嗣音,论史法者,未闻庋阁其作;故知滞于迹者,无向而不滞,通于理者,靡适而不通。自愧迂谨,不敢肆为论文之言,用是依旁旧文,聊资启发,虽无卓尔之美,庶以免戾为贤。若夫补苴罅漏,张皇幽眇,是在吾党之有志者矣。《文心》旧有黄注,其书大抵成于宾客之手,故纰缪弘多,所引书往往为今世所无,展转取载而不著其出处,此是大病。今于黄注遗脱处偶加补苴,亦不能一一征举也。

瑞安孙君《札迻》有校《文心》之语,并皆精美,兹悉取以入录。

今人李详审言,有《黄注补正》,时有善言,间或疏漏,兹亦采取而别白之。《序志》篇云:选文以定篇。然则诸篇所举旧文,悉是彦和所取以为程式者,惜多有残佚,今凡可见者,并皆缮录,以备稽考。唯除《楚辞》、《文选》、《史记》、《汉书》所载,其未举篇名,但举人名者,亦择其佳篇,随宜迻写。若有彦和所不载,而私意以为可作楷者,偶为抄撮,以便讲说,非敢谓愚所去取尽当也。

原道第一

原道 《序志》篇云:《文心》之作也,本乎道。案彦和之意,以为文章本由自然生,故篇中数言自然,一则曰: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再则曰:夫岂外饰,盖自然耳。三则曰:谁其尸之,亦神理而已。寻绎其旨,甚为平易。盖人有思心,即有言语,既有言语,即有文章,言语以表思心,文章以代言语,惟圣人为能尽文之妙,所谓道者,如此而已。此与后世言文以载道者截然不同。详淮南王书有《原道》篇,高诱注曰:原,本也。本道根真,包裹天地,以历万物,故曰原道,用以题篇。此则道者,犹佛说之“如”,其运无乎不在,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孰非道之所寄乎?《韩非子·解老》篇曰: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以成也。道,公相。理,私相。故曰:道,理之者也。物有理,不可以相薄。物有理不可以相薄,故理之为物之制。万物各异理,而道尽稽万物之理,故不得不化。不得不化,故无常操。无常操,是以死生气禀焉,万智斟酌焉,万事废兴焉。《庄子·天下》篇曰: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案庄、韩之言道,犹言万物之所由然。文章之成,亦由自然,故韩子又言圣人得之以成文章。韩子之言,正彦和所祖也。道者,玄名也,非著名也,玄名故通于万理。而庄子且言道在矢溺。今曰文以载道,则未知所载者即此万物之所由然乎?抑别有所谓一家之道乎?如前之说,本文章之公理,无庸标楬以自殊于人;如后之说,则亦道其所道而已,文章之事,不如此狭隘也。夫堪舆之内,号物之数曰万,其条理纷纭,人鬓蚕丝,犹将不足仿佛,今置一理以为道,而曰文非此不可作,非独昧于语言之本,其亦胶滞而罕通矣。察其表则为谖言,察其里初无胜义,使文章之事,愈痟愈削,浸成为一种枯槁之形,而世之为文者,亦不复撢究学术,研寻真知,而惟此窾言之尚,然则阶之厉者,非文以载道之说而又谁乎?通儒顾宁人生平笃信文以载道之言,至不肯为李二曲之母作志,斯则矫枉之过,而非通方之谈,后来君子,庶无瞢焉。

俯察含章 《易·上经·坤六三爻辞》:含章可贞。王弼说为含美而可正,是以美释章。

草木贲华 《易·释文》引傅氏云:贲,古斑字,文章皃。王肃符文反。此类隔切,音如虎贲之贲。云:有文饰黄白皃。

和若救锽 《书·皋陶谟》曰:戛击鸣球。球,玉磬也。锽,《说文》曰:钟声。《广韵》作,云大钟,户盲切。

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 故知文章之事,以声采为本。彦和之意,盖谓声采由自然生,其雕琢过甚者,则浸失其本,故宜绝之,非有专隆朴质之语。

肇自太极 《易·系辞上》韩注曰:太极者,无称之称,不可得而名,取有之所极况之太极者也。据韩义,则所谓形气未分以前为太极,而众理之归,言思俱断,亦曰太极,非陈抟半明半昧之太极图。

乾坤两位,独制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 《周易音义》曰:文言,文饰卦下之言也。《正义》引庄氏曰:文谓文饰,以乾坤德大,故皆文饰以为文言。案此二说与彦和意正同。仪征阮君因以推衍为《文言说》,而本师章氏非之。今并陈二说于后。决之以己意。文言说《揅经室三集》二

古人无笔砚纸墨之便,往往铸金刻石,始传久远;其著之简策者,亦有漆书刀削之劳,非如今人下笔千言,言事甚易也。许氏《说文》:直言曰言,论难曰语;《左传》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此何也?古人以简策传事者少,以口舌传事者多,以目治事者少,以口耳治事者多。故同为一言,转相告语,必有愆误,原注:《说文》:言从口从站。,愆也。是必寡其词,协其音,以文其言,使人易于记诵,无能增改;且无方言俗语杂于其间,案此语误。始能达意,始能行远。此孔子于《易》所以著《文言》之篇也。古人歌诗箴铭谚语,凡有韵之文,皆此道也。谨案:音韵与言语并兴,而文字尚在其后。《尔雅·释训》主于训蒙,子子孙孙以下,用韵者三十二条,亦此道也。案陈伯弢先生谓:训即大司乐以乐语教国子之道,讽诵言语之道,又即道盛德至善之道,此义真精确无伦。孔子于乾坤之言,自名曰文,此千古文章之祖也。为文章者,不务协音以成韵,修词以达远,使人易诵易记,而惟以单行之语,纵横恣肆,动辄千言万字,不知此乃古人所谓直言之言,论难之语,非言之有文者也,案此数言可证阮君此文实具救弊之苦心,惟古人言语亦有音节,亦须润色修饰,故大司乐称以乐语教言语,而仲尼亦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也。非孔子之所谓文也。《文言》数百字,几于句句用韵。孔子于此,发明乾坤之蕴,诠释四德之名,几费修辞之意,冀达意外之言。原注:《说文》曰:词,意内言外也。盖词亦言也,非文也。修辞立其诚。《说文》曰:修,饰也,词之饰者,乃得为文,不得以词即文也。案此语亦稍误。言语有修饰,文章亦有修饰,而皆称之文。言曰文,其修饰者,虽言亦文;其不修饰者,虽名曰文,而实非文也。要使远近易诵,古今易传,公卿大夫皆能记诵。以通天地万物,以警国家身心。不但多用韵,抑且多用偶。案此数言诚为精谛。即如乐行、忧违,偶也。长人、合礼,偶也。和义、干事,偶也。庸言、庸行,偶也。闲邪、善世,偶也。进德、修业,偶也。知至、知终,偶也。上位、下位,偶也。同声、同气,偶也。水湿、火燥,偶也。云龙、风虎,偶也。本天、本地,偶也。无位、无民,偶也。勿用、在田,偶也。潜藏、文明,偶也。道革、位德,偶也。偕极、天则,偶也。隐见、行成,偶也。学聚、问辨,偶也。宽居、仁行,偶也。合德、合明、合序、合吉凶,偶也。先天、后天,偶也。存亡、得丧,偶也。余庆、余殃,偶也。直内、方外,偶也。通理、居体,偶也。凡偶皆文也。于物两色相偶而交错之,乃得名曰文,文即象其形也。原注:《考工记》曰:青与白谓之文,赤与黑谓之章。《说文》曰:文,错画也,象交文。然则千古之文,莫大于孔子之言《易》。案此论又信矣。孔子以用韵比偶之法,错综其言,而自名之曰文,何后人必欲反孔子之道,而自命曰文,且尊之曰古也!

案阮君尚有《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及《与友人论古文书》,皆推阐其说。又其子福有《文笔对》。《文笔对》太长,兹节录二文于下:并见《揅经室三集》二。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

昭明所选,名之曰文,盖必文而后选也,非文则不选也。经也,史也,子也,皆不可专名之为文也。案此言亦微误,经、史、子亦有文有质,其文者安得不谓之文哉?故昭明《文选序》后三段,特明其不选之故,必沈思翰藻,始名之为文,始以入选也。或曰:昭明必以沈思翰藻为文,于古有征乎?曰:事当求其始,凡以言语著之简策,不必以文为本者,皆经也,史也,子也。案此语亦未谛。韵语不必著简策,又经史皆有文,《尚书·尧典》偶语甚多,《诗》三百篇全为文事,《老子》亦用韵用偶。言必有文,专名之曰文者,自孔子《易·文言》始。案不如用庄、陆之说为正,取于文饰以为文言,非文言以前竟无文饰。传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故古人言贵有文。孔子《文言》,实为万世文章之祖,此语又不误。此篇奇偶相生,音韵相和,如青白之成文,如咸韶之合节,非清言质说者比也,非振笔纵书者比也,非诘屈涩语者比也。是故昭明以为经也,史也,子也,非可专名之为文也;专名为文,必沈思翰藻而后可也。自齐、梁以后,溺于声律,案此语最为分明,骈体之革为古文,以此致之。彦和《雕龙》,渐开四六之体,至唐而四六更卑,然文体不可谓之不卑,而文统不得谓之不正。自唐宋韩、苏诸大家以奇偶相生之文为八代之衰而矫之,于是昭明所不选者,反皆为诸家所取,故其所著者,非经即子,非子即史,案以此评八家,攻之反以誉之矣。求其合于昭明所谓文者鲜矣。案以下有数语略之。如必以比偶非文之古者而卑之,则孔子自名其言曰文者,一篇之中,偶句凡四十有八,韵语凡三十有五,岂可以为非文之正体而卑之乎?案已下有数行删去。与友人论古文书

夫势穷者必变,案此上有数行删去。情弊者务新,文家矫厉,每求相胜,其间转变,实在昌黎。昌黎之文,矫《文选》之流弊而已。案此语亦有疵,文起八代之衰,乃后人以誉昌黎者,昌黎未尝以此自任也。天监以还,文渐浮诡,昌黎所革,只此而已。阮云矫《文选》之流弊,与文起八代之衰,皆非知言。案以下尚有数行略去。

案阮氏之言,诚有见于文章之始,而不足以尽文辞之封域。本师章氏驳之,见《国故论衡·文学总略》篇。以为《文选》乃裒次总集,体例适然,非不易之定论;又谓文笔、文辞之分,皆足自陷,诚中其失矣。窃谓文辞封略,本可弛张,推而广之,则凡书以文字,著之竹帛者,皆谓之文,非独不论有文饰与无文饰,抑且不论有句读与无句读,此至大之范围也。故《文心·书记》篇,杂文多品,悉可入录。再缩小之,则凡有句读者皆为文,而不论其文饰与否,纯任文饰,固谓之文矣,即朴质简拙,亦不得不谓之文。此类所包,稍小于前,而经传诸子,皆在其笼罩。若夫文章之初,实先韵语;传久行远,实贵偶词;修饰润色,实为文事;敷文摛采,实异质言;则阮氏之言,良有不可废者。即彦和泛论文章,而《神思》篇已下之文,乃专有所属,非泛为著之竹帛者而言,亦不能遍通于经传诸子。然则拓其疆宇,则文无所不包,揆其本原,则文实有专美。特雕饰逾甚,则质日以漓,浅露是崇,则文失其本。又况文辞之事,章采为要,尽去既不可法,太过亦足召讥,必也酌文质之宜而不偏,尽奇偶之变而不滞,复古以定则,裕学以立言,文章之宗,其在此乎?

河图孕乎八卦,洛书韫乎九畴 《汉书·五行志》曰:刘歆以为虙羲氏继天而王,受《河图》,则而画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赐《雒书》,法而陈之,《洪范》是也。又曰:初一曰五行以下,凡此六十五字,皆《雒书》本文。彦和云:《洛书》韫乎九畴。正同此说。纪氏谓彦和用《洛书》配九宫,说同于卢辩,是又不详考之言。

唐虞文章 案彦和以“元首载歌”、“益稷陈谟”属之文章,则文章不用礼文之广谊。

业峻鸿绩 案业绩同训功,峻鸿皆训大,此句位字,殊违常轨。

剬诗缉颂 李详云:案张守节《史记正义·论字例》云:制字作剬。缘古字少,通共用之。《史》、《汉》本有此古字者,乃为好本。据此则剬即制字,既不可依《说文》训为齐,亦不必辨制、剬相似之讹。谨按:李说是也。

观天文以极变 《易·贲·彖》传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发辉事业 《周易·乾音义》曰:发挥,音辉,本亦作辉,义取光辉也。

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 物理无穷,非言不显,非文不传,故所传之道,即万物之情,人伦之传,无小无大,靡不并包。纪氏又傅会载道之言,殊为未谛。

道心惟微 此荀子引道经之言,而梅赜伪古文采以入《大禹谟》,其辩详见太原阎君《尚书古文疏证》。

征圣第二

征圣 此篇所谓宗师仲尼以重其言。纪氏谓为装点门面,不悟宣尼赞《易》、序《诗》、制作《春秋》,所以继往开来,唯文是赖。后之人将欲隆文术于既颓,简群言而取正,微孔子复安归乎?且诸夏文辞之古,莫古于《帝典》,文辞之美,莫美于《易传》。一则经宣尼之刊著,一则为宣尼所自修。研论名理,则眇万物而为言;董正史文,则先百王以垂范,此乃九流之宗极,诸史之高曾,求之简编,明证如此。至于微言所寄,及门所传,贵文之辞,尤难悉数。详自古文章之名,所包至广,或以言治化,或以称政典,或以目学艺,或以表辞言,必若局促篇章,乃名文事,则圣言于此为隘,文术有所未宏。周监二代,郁郁乎文,此以文言治化也。文王既没,文不在兹,此以文称政典也。余力学文,此以文目学艺也。文以足言,此以文表辞言也。论其经略,宏大如此,所以牢笼传记,亭毒百家,譬之溟渤之宽,众流所赴,玑衡之运,七政攸齐,征圣立言,固文章之上业也。近代唯阮君伯元知尊奉文言,以为万世文章之祖,犹不悟经、史、子、集一概皆名为文,无一不本于圣,徒欲援引孔父,以自宠光,求为隆高,先自减削,此固千虑之一失。然持校空言理气,臆论典礼,以为明道,实殊圣心者,贯三光而洞九泉,曾何足以语其高下也!

辞欲巧 郑曰:巧,谓顺而说也。孔疏言辞欲得和顺美巧,不违逆于理,与巧言令色之巧异。案此《诗》所谓“有伦有脊”者也。《毛传》:伦,道也。脊,理也。

或简言以达旨四句 文术虽多,要不过繁简隐显而已,故彦和征举圣文,立四者以示例。

丧服举轻以包重 黄注:所谓缌不祭,《曾子问》篇文。小功不税,《檀弓》篇文。郑注曰:日月已过,乃闻丧而服曰税,大功以上然,小功轻不服。《丧服小记》注:税者,丧与服不相当之言。

邠诗联章以积句 《七月》一篇八章,章十一句,此《风》诗之最长者。

儒行缛说以繁辞 据郑注,则《儒行》所举十有五儒,加以圣人之儒,为十六儒也。

昭晰 孙君云:元本晰作哲,哲为晣之借,晰乃晣之讹。《说文》日部:昭晣,明也,《易》曰,明辩晢也。《释文》云:晢又作哲。后《正纬》、《明诗》、《总术》篇昭晰字,元本皆作哲。按彦和用经字多异于今本,如发挥作发辉是也。

四象 彦和之意,盖与庄氏同,故曰四象精义以曲隐。《正义》引庄氏曰:四象,谓六十四卦之中有实象、有假象、有义象、有用象。

辞尚体要,费惟好异 伪《古文尚书·毕命》篇:政贵有恒,辞尚体要,不惟好异。梅氏传:辞以体实为要,故贵尚之,若异于先王,君子所不尚。

虽精义曲隐 案自《易》称辨物正言,至正言共精义并用,乃承四象二语,以辩隐显之宜,恐人疑圣文明著,无宜有隐晦之言,故申辨之。盖正言者,求辨之正,而渊深之理,适使辨理坚强。体要者,制辞之成,而婉妙之文,益使辞致姱美。非独隐显不相妨碍,惟其能隐,所以为显也。然文章之事,固有宜隐而不宜显者,《易》理邃微,自不能如《诗》、《书》之明菿,《春秋》简约,自不能如传记之周详,必令繁辞称说,乃与体制相乖。圣人为文,亦因其体而异,《易》非典要,故多陈几深之言,史本策书,故简立褒贬之法,必通此意,而后可与谈经;不然,视《易》为卜筮之廋辞,谓《春秋》为断烂之朝报,惑经疑孔之弊,滋多于是矣。

衔华佩实 此彦和《征圣》篇之本意。文章本之圣哲,而后世专尚华辞,则离本浸远,故彦和必以华实兼言。孔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包咸注曰:野如野人,言鄙略也。史者,文多而质少;彬彬者,文质相半之貌。审是,则文多者固孔子所讥,鄙略更非圣人所许,奈之何后人欲去华辞而专崇朴陋哉?如舍人者,可谓得尚于中行者矣。

宗经第三

宗经 《汉书·儒林传序》:六艺者,王教之典籍,先王致至治之成法也。盖古之时,道术未裂,学皆在于王官;王泽既竭,学亦分散,其在于诗书礼乐者,唯宣尼能明之。宗经者,则古昔,称先王,而折衷于孔子也。夫六艺所载,政教学艺耳,文章之用,隆之至于能载政教学艺而止。挹其流者,必撢其原,揽其末者,必循其柢。此为文之宜宗经一矣。经体广大,无所不包,其论政治典章,则后世史籍之所从出也;其论学术名理,则后世九流之所从出也;其言技艺度数,则后世术数方技之所从出也。不睹六艺,则无以见古人之全,而识其离合之理。此为文之宜宗经二矣。杂文之类,名称繁穰,循名责实,则皆可得之于古。彦和此篇所列,无过举其大端。纪氏谓强为分析,非是。若夫九能之见于《毛诗》,六辞之见于《周礼》,尤其渊源明白者也。此为文之宜宗经三矣。文以字成,则训故为要;文以义立,则体例居先,此二者又莫备于经,莫精于经。欲得师资,舍经何适?此为文之宜宗经四矣。谨推刘旨,举此四端,至于经训之博厚高明,盖非区区短言所能扬榷也。

皇世三坟至大宝咸耀 此数语用伪孔《尚书·序》义。彼文曰:《春秋左氏传》曰: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即谓上世帝王遗书也,先君孔子生于周末,睹史籍之烦文,惧览者之不一,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为三百篇,约史记而修《春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

书标七观 案七观所属之篇,皆在伏生二十九篇内,若信为孔子之语,何以不及百篇?疑此为伏生傅益之言,非今古文之通说也。

诗列四始 《诗·序》举《风》、《雅》、《颂》之后,即云是谓四始,诗之至也。郑云:始谓王教兴衰所由。则始即指《风》、《雅》、《颂》,非谓《关雎》为《风》始等也。《齐诗》四始。尤与《毛诗》四始不同。

旨远辞文二句 《正义》曰:其旨远者,近道此事,远明彼事,是其旨意深远,若龙战于野,近言龙战,乃远明阴阳斗争,圣人变笔,是其旨远也。其辞文者,不直言所论之事,乃以义理明之,是其辞文饰也,若黄裳元吉,不直言得中居职,乃云黄裳,是其辞文也。韩康伯注曰:变化无恒,不可为典要。故其言曲而中也。其事肆而隐者,事显而理微也。

书实记言四句 《艺文志》曰:《书》者,古之号令。号令于众,其言不立具,则听受施行者弗晓。古文读应《尔雅》,故通今语而可知也。

诂训同书 《诗》疏曰:毛以《尔雅》之作,多为释《诗》,而篇有《释诂》、《释训》,故依《雅》训而为《诗》立传。据此,则《诗》亦须通古今语而可知,故曰诂训同书。

婉章志晦 此左氏义。上文五石六鹢之辞,乃公羊说。其实《春秋》精义并不在此。欲详其说,宜览杜元凯《春秋经传集解序》。

览文如诡 案《尚书》所记,即当时语言,当时固无所谓诡也。彦和此语,稍欠斟酌。然韩退之亦云周《诰》、殷《盘》,佶屈聱牙矣。

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 谓《系辞》、《说卦》、《序卦》诸篇为此数体之原也。寻其实质,则此类皆论理之文。

诏策章奏,则书发其原 谓《书》之记言,非上告下,则下告上也。寻其实质,此类皆论事之文。

赋颂歌,则诗立其本 谓《诗》为韵文之总汇。寻其实质,此类皆敷情之文。

铭诔箴祝,则礼总其端 此亦韵文,但以行礼所用,故属《礼》。

纪传铭朱云:当作移。檄,则春秋为根 纪传乃纪事之文,移檄亦论事之文耳。

禀经以制式二句 此二句为《宗经》篇正意。

体有六义 此乃文能宗经之效。六者之中,尤以事信体约二者为要:折衷群言,俟解百世,事信之征也;芟夷烦乱,剪截浮辞,体约之故也。

正纬第四

正纬 《说文》曰:谶,验也。案谶之为物,皆执后事以验前文,非由前文以得后事。《老子》所谓前识,《中庸》所谓前知,皆持玄理以推测后事,非能明照方来,若数毛发于盘水也。左氏所载童谣之应,如鸲鹆来巢,火中取虢,咸由后事比合前文,然谣谚始作之时,必不知有鲁、虢之事。盖人事虽繁,皆在思虑之内,文义虽众,皆具因禅之能,展转分合,虽五经常语,未始不可作百代谶词用也。古世人神杂糅,故隆于祥,迄周而旧污未涤,春秋史官所记,尚侈陈豫察之言,要之非圣人所作也。谶讳之隆,始于阴阳家;以明谶之术说经,始于道听涂说之今文学;以谶为纬,淆乱经文,始于哀、平以来曲学阿世之儒。何以明其然也?晚周学派六家,老子言有道之国,其鬼不神。又言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首也。则道家不得有谶。《中庸》言素隐行怪,吾不为之。子不语怪力乱神。夫子言天道不可得闻。则儒家不得有谶。墨子虽尊天明鬼而非命,非命者,事不得前定,则墨家不得有谶。名家检正形名,无之言则绝,亦不得有谶。法家出于老子,而旁取名家,施于人事,而贵随时,亦不得有谶。唯独阴阳家本出于司天之官,而末流营于祥,泥于小数。邹衍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抽巫祝之绪,而下为方士辟利原,瀛海九州之说,令世主甘心至死而不悟;秦时方士入海者,还奏“亡秦者胡”之谶,始皇将死,复有璧遗滈池之讹言,此皆方士之诈讹,而实滥觞于邹衍矣。南公之谶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南公亦阴阳家也。张苍为秦柱下史,故不得不从时主所好而治阴阳,贾生传之,则五曹官制以著,顾其致用,独在五德终始之说耳。观贾生《赋》之辞曰:命不可说,孰知其极?是知前知之谈,通儒所未笃信也。武皇好神仙,与秦政异世同蔽,董仲舒既以引经治狱授张汤,又身为巫师,作土龙以求雨,彼固工于揣摩人主之情者也。汉主好儒,兼好神仙,儒与神仙虽不合,于阴阳则有可缘饰者,故推阴阳以说《春秋》。今《春秋繁露》有《阴阳位》、《阴阳终始》诸篇,明其以邹子、南公之道迻书于儒籍矣。仲舒虽不得志,又以大愚见诮于其徒,然其说则已深入于汉主之心,神仙之福未来,而巫蛊之祸踵起,甲兵兴于阙下,储贰缢于穷阎,则仲舒有以致之也。然盛汉之时,谈阴阳者,其能不过推灾异,淫鬼神,而犹不敢淆乱先王之典籍,故刘向校书,不见有纬。图书秘记之目,此即纬家所谓《河图》、《洛书》本文。廑在天文家。当时颂美朝廷者,其能事亦尽于称说符命。自王莽引经作谶,以伏戎于莽为己之应,当世阿谀苟合之士,始欲窜乱圣经以投主好,然五经明白近人事,作伪傅会,其事甚难,由是引旧谶而益新文,变其名曰纬,以为经显纬隐,而皆出自圣人,斯足以营惑观者,通人讨核,谓纬候起自哀、平,此至确之言,案以时事人情而合者也。光武以刘氏苗裔兴,远同少康之光复,本不待纬候以自崇,然亲见王莽假符命四十二章以愚民,故亦欲假符命以明刘氏之当再立,赤伏符之至,适会其时,光武虽心知其伪,而亦不得不端拜以受矣。既以纬兴,即宜尊纬,君信于上,臣和于下,于是纬之力超越于经。西汉之儒说经,不过非圣意,而犹近人情,东汉之儒则直以神道代圣言,以神保待孔子,以图谶目圣经,于是《春秋》为汉制法之说昌,微言大义由此斩矣。虽有骨鲠之士辨论其失,而习俗移人,贤者不免,康成大师,笃信图谶,至于为纬作注。《六艺论》云:六艺皆图所生。凡所注书,征引《易说》、《诗说》,皆纬书也。降及宋孝武世,始禁图谶,然郑学既行,为郑学者不得不兼明图谶,是故图谶之学,在汉则用以趋时,而在六朝则资以考古。刘氏生于齐世,其时纬学犹未尽衰,故不可无以正其失,所献四诤,洵为剀明。自隋焚图纬,此学遂亡,纵有残余,只供博览,近世今文学者于谶纬亦不能钩潜发微,徒依阿旧说而已。因读刘文,善其精允,复为推论如上。

纬书今存者,有《乾凿度》二卷、《稽览图》二卷、《辨终备》一卷、《通卦验》二卷、《是类谋》一卷、《坤灵图》一卷,皆《易》纬也。明孙瑴辑《古微书》,无《河》、《洛》纬。清赵在翰辑《七纬》,皆甄录佚文,可备参考。说《易》纬者,张惠言有《易纬略义》。

神龟见而洪范耀 九畴本于《雒书》,故庄子谓之《九雒》。先儒不言龟负,惟《中候》及诸纬言之,《洪范》伪孔传乃用其说,刘又用伪孔说也。

孝论 即《孝经》、《论语》。

倍擿千里 孙云:此与下文倍摘字并与适通。《方言》云:适,牾也。倍适,犹背迕矣。

八十一篇,皆托于孔子 据《隋志》,则托于孔子者,只七经纬耳。

或说阴阳,或序灾异 其端皆开自仲舒,观《五行志》及《仲舒传》可见。

桓谭疾其虚伪 《后汉书》载谭论谶事,录之如下:

是时帝方信谶,多以决定嫌疑。《方术传序》云: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趣时宜者,皆驰骋穿凿争谈之也。故王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谭复上疏曰云云。帝省奏,愈不悦。其后有诏会议灵台所处,帝谓谭曰:吾欲谶决之何如?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谭叩头流血,良久乃得解。

尹敏戏其深瑕 案戏字不误。《后汉书·儒林传》曰:帝以敏博通经记,令校图谶,使蠲去崔发所为王莽箸录次比。敏对曰:谶书非圣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别字,颇类世俗之辞,恐疑误后生。帝不纳。敏因其阙文增之曰:君无口,为汉辅。帝见而怪之,召敏问其故。敏对曰:臣见前人增损图书,敢不自量,窃幸万一。帝深非之。此文所谓戏,即增阙事也。

张衡发其僻谬 案平子检核伪迹,至为精当,今录《后汉书》传所序于下:

初,光武善谶,及显宗、肃宗,因祖述焉。自中兴以后,儒者争学图纬,兼复附以妖言。衡以图纬虚妄,非圣人之法,乃上疏曰云云。

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 此言甚谛。然如《易纬》所说,有足以证明汉师说《易》者,《书纬》亦有可以考古历法者,未可谓于说经毫无所用也。

辨骚第五

班固曰:赋者,古诗之流也。自变风终陈夏,而六诗不见采于国史。然歌咏胸怀,本于民性,声诗之作,未遽废颓。寻检左氏内外传文,所载当世讴,不一而足:若南蒯之歌,昭公十二年。莱人之歌,哀公五年。齐人之歌,哀公二十一年。申叔仪之歌,哀公十三年。以及鲁人之讥臧孙,郑人之诵子产,其结言位句,与三百篇固已小殊,而大体无别。是知诗句有时而变通,诗体相承而无革。降及战代,楚国多材,屈子诞生于旧郢,孙卿退老于兰陵,《史记正义》:兰陵县属东海郡。案今山东兖州府峄县东五十里。并为辞人之宗,开赋体之首。观孙卿所作赋及佹诗,是四言为多,而《成相》之辞,则句度长短儳互。屈子《天问》、《大招》及《九章》诸乱辞,亦尽四言,惟《离骚》、《远游》之类,织以长句,而间以语词,后世遂以此体为《楚辞》所独具。检《国语》载晋惠公改葬共世子,臭达于外,国人诵之曰:贞之无报也。孰是人斯而有是臭也!贞为不听,信为不诚,国斯无刑,偷居幸生。不更厥贞,大命其倾!威兮怀兮,各聚尔有,以待所归兮。猗兮违兮,心之哀兮!岁之二七,其靡有征兮。若狄公子,吾是之依兮。镇抚国家,为王妃兮。此先于屈子二百余年,而其句度已长于旧式。《史记》载优孟歌孙叔敖事,亦先于屈子,又南土之旧音也。然则屈子之作,其意等于《风》、《雅》,《史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而其体沿自讴谣。自承宣尼删订之绪余,而下作宋、贾、马、扬之矩矱。论其大名,则并之于诗,察其分流,则别称为赋。班固之论,可谓深察名号,推见原流者已。自彦和论文,别骚于赋,盖欲以尊屈子,使《离骚》上继《诗经》,非谓骚赋有二。观《诠赋》篇云:灵均唱骚,始广声貌。是仍以《离骚》为赋矣。《隋书·经籍志》别《楚辞》于总集,意盖亦同舍人。观其序辞云:王逸集屈原以下迄刘向云云,是仍以《楚辞》为总集矣。惟昭明选文,以《楚辞》所录为骚,斯为大失,后之览者,宜悉其违戾焉。《楚辞》是赋,不可别名为骚。《离骚》二字,亦不可截去一字。纪评至谛。

淮南作传 案《国风》好色而不淫已下至与日月争光可也数语,今见《史记·屈原传》。知史公作传,即取《离骚传序》之文。

羿浇二姚,与左氏不合 案班孟坚《序》讥淮南王安作《传》,说羿、浇、少康、二姚、有娀、佚女,皆各以所识,有所增损,非讥屈子用事与左氏不合。彦和此语盖有误。

汉宣嗟叹 见《汉书·王褒传》。

孟坚谓不合传 误如前举。

虽取镕经意,亦自铸伟词 二语最谛。异于经典者,固由自铸其词;同于《风》、《雅》者,亦再经镕湅,非徒貌取而已。

招魂招隐 《招隐》宜从《楚辞补注》本作《大招》。

卜居标放言之致 李云:陈星南云《论语·微子》篇,隐居放言。《集解》引包曰:放,置也,不复言世务。案《卜居》有云:吁嗟默默,谁知吾之廉贞?故彦和以放言美之。侃案:《卜居》命龟之辞,繁多不,故曰放言。放言犹云纵言。陈解未谛。

中巧者猎其艳辞 中巧犹言心巧。

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 彦和论文,必以存真实为主,亦鉴于楚艳汉侈之流弊而立言。其实屈、宋之辞,辞华者其表仪,真实者其骨干,学之者遗神取貌,所以有伪体之讥。试取贾生《惜誓》、枚乘《七发》、相如《大人》、扬雄《河东》诸篇细玩之,可以悟摹拟屈、宋之法。盖此诸篇,莫不工于变化,非夫沿袭声调,剽剥采藻所敢卬跂也。

彦和以前,论《楚辞》之文,有淮南王《离骚传序》,太史公《屈原传》,《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序》,班孟坚《离骚序》、《离骚赞序》,王逸《楚辞章句序》及诸篇小序、《楚辞章句》十六卷。自屈原赋二十五篇为七卷,其余为《九辨》、《招魂》、《大招》、《惜誓》、《招隐士》、《七谏》、《哀时命》、《九怀》、《九叹》;附以王逸自作《九思》,为十七卷。宋洪兴祖《补注》最善。朱熹《集注》改易旧章,不为典要。清世惠定宇、戴东原二君并有《屈原赋注》。戴注曾见之,惠注未见。言《楚辞》音者,《隋志》录五家。又云隋时有释道骞善读之,能为楚声,音韵清切,至今传《楚辞》者,皆祖骞公之音。寻《汉书》言九江被公能为《楚辞》,召见诵读。尔则《楚辞》之重楚音,其来旧矣。五家之音虽佚,然劳商遗响,激楚余声,千载下于方语中得之。

明诗第六

古昔篇章,大别之为有韵、无韵二类,其有韵者,皆诗之属也。其后因事立名,支庶繁滋,而本宗日以痟削,诗之题号,由此隘矣。彦和析论文体,首以《明诗》,可谓得其统序。然篇中所论,亦但局于雅俗所称为诗者,则时序所拘,虽欲复古而不可得也。品物词人,尽于刘宋之季,自尔迄今,更姓十数,诗体屡变,好尚亦随世而殊,谈诗之书,充盈篇幅,溯观舍人之论,殆无不以为已陈之刍狗者。傍有记室《诗品》,班弟《诗才》,只限梁武之世,所举诸人,今日或不存只字,此与彦和之诗,皆运而往矣。自我观之,诗体有时而变迁,诗道无时而可易,欲求上继风雅,下异讴,革下里之庸音,绍词人之正辙,则固有共循之术焉。曰:本之情性,协之声音,振之以文采,齐之以法度而已矣。历观古今诗人成名者,罔不如此。夫然,故彦和、仲伟之论,虽去今辽邈,而经纬本末,自有其期,年耆者又乌得而废之者哉?诗体众多,源流清浊,诚不可以短言尽。往为《诗品讲疏》,亦未卒业,兹但顺释舍人之文云尔。

诗者,持也 《古微书》引《诗纬含神雾》文。

黄帝云门,理不空弦 理不空弦者,以其既得乐名,必有乐词也。

至尧有大唐之歌 唐一作章。《尚书大传》云:报事还归,二年然,乃作《大唐之歌》。郑注曰:《大唐之歌》,美尧之禅也。据此文,是《大唐》乃舜作以美尧,则作大章者为是。《乐记》曰:大章,章之也。郑注曰:尧乐名。

九序惟歌 伪《大禹谟》文。

五子咸怨 伪《五子之歌》文。

顺美匡恶 《诗谱序》:论功颂德,所以将顺其美;刺过讥失,所以匡救其恶。

秦皇灭典,亦造仙诗 《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六年,使博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案上文三十五年卢生说始皇曰: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凌云气,与天地久长。于是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

辞人遗翰至五言之冠冕也 往作《诗品讲疏》,于此辨之甚析,兹录如下:《文心雕龙·明诗》篇曰:又《古诗》佳丽,或称枚叔。徐陵《玉台新咏》有枚乘诗八首,谓青青河畔草一、西北有高楼二、涉江采夫容三、庭中有奇树四、迢迢牵牛星五、东城高且长六、明月何皎皎七、行行重行行八,此皆在《十九首》中。《玉台》又有兰若生春阳一首,亦云枚乘作。其《孤竹》一篇,则傅毅之辞,《后汉书》:傅毅字武仲,当明章时。《孤竹》,谓十一首中之冉冉孤生竹一篇也。比采而推,两汉之作乎。《文选》李善注云:古诗,盖不知作者,或云枚乘,疑不能明也。诗云:驱车上东门,《阮嗣宗咏怀诗注》引《河南郡图经》曰:东有三门,最北头曰上东门。案:此东都城门名也,故疑为东汉人之辞。又云游戏宛与洛,《古诗注》曰:《汉书》南阳郡有宛县。洛,东都也。案张平子《南都赋》注引挚虞曰:南阳郡治宛,在京之南,故曰南都。《南都赋》曰:夫南阳者,真所谓汉之旧都者也。诗以宛、洛并言,明在东汉之世。此则兼辞东都,非尽是乘明矣。寻李注所言,是古有以《十九首》皆枚乘所作者,故云非尽是乘。孝穆撰诗,但以《十九首》之九首为乘所作,亦因其余句多与时序不合尔。案明月皎夜光一诗,其称节序,皆是太初未改历以前之言,诗云玉衡指孟冬,而上云促织鸣东壁,下云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是此孟冬正夏正之孟秋,若在改历以还,称节序者不应如此,然则此诗乃汉初之作矣。又凛凛岁云暮一诗,言凉风率已厉,凉风之至,候在孟秋,《月令》:孟秋之月,凉风至。而此云岁暮,是亦太初以前之词也。推而论之,五言之作,在西汉则歌谣乐府为多,而辞人文士犹未肯相率模效,李都尉从戎之士,班婕妤宫女之流,当其感物兴歌,初不殊于谣谚,然风人之旨,感慨之言,竟能擅美当时,垂范来世,推其原始,故亦闾里之声也。按《汉书·艺文志》云: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情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厚薄云。歌诗二十八家中,除诸不系于地者,有吴楚汝南歌诗,燕代讴,雁门云中陇西歌诗,邯郸河间歌诗,齐郑歌诗,淮南歌诗,左冯翊秦歌诗,京兆尹秦歌诗,河东蒲阪歌诗,洛阳歌诗,河南周歌诗,河南周歌声曲折。周谣歌诗,周谣歌诗声曲折。周歌诗,南郡歌诗,都凡十余家,此与陈诗观风初无二致。然则汉世歌谣之有十余家,无殊于《诗》三百篇之有十五《国风》也。挚仲治《文章流别论》曰:古诗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大率以四言为体,而时有一句二句杂在四言之间,后世演之,遂以为篇。古诗之三言者,振振鹭、鹭于飞之属是也,汉郊庙歌多用之。唐山夫人《安世房中歌》安其所、丰草葽、雷震震诸篇,皆三言。《郊祀歌》练时日、太乙况、天马徕诸篇皆三言。五言者,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之属是也,案当举《郊特牲》伊耆氏《蜡辞》草木归其泽一句,为诗中五言之始见者。于俳谐倡乐多用之。凡非大礼所用者,皆俳谐倡乐,此中兼有乐府所载歌谣。六言者,我姑酌彼金罍之属是也,乐府亦用之。如《悲歌》: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二句。《猛虎行》:饥不从猛虎食,暮不从野雀栖二句。又《上留田行》前四句,皆以六言成句者也。七言者,交交黄鸟止于桑之属是也,案从鸟字断句亦可,宜举昔也日蹙国百里二句。于俳谐倡乐亦用之。乐府中多以七字为句,如鼓吹铙歌中,千秋万岁乐无极、江有香草目以兰。此外不能悉举。古诗之九言者,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之属是也,案此仍从潦字断句,《诗》三百篇实无九言,当举《卜居》之与波上下偷以全吾躯(句末乎字为助声),《九辩》之吾固知其龃龉而难入。不入歌谣之章。按《鸟生》篇:唶我秦氏家有游荡子及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皆九言。所谓不入歌谣之章者,盖因其希见尔。以挚氏之言推之,则五言固俳谐倡乐所多有,《艺文志》所列诸方歌谣,皆在俳谐倡乐之内。而《文心雕龙·明诗》篇猥云:成帝品录,三百余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此以当世文士不为五言,并疑乐府歌诗亦无五言也。今考西汉之世为五言有主名者,李都尉、班婕妤而外,有虞美人《答项王歌》、见《楚汉春秋》。 卓文君《白头吟》、李延年歌、前四语。苏武诗四首。其无主名者,乐府有《上陵》、前数语。《有所思》、篇中多五言。《鸡鸣》、《陌上桑》、《长歌行》、《豫章行》、《相逢行》、《长安有狭邪行》、《陇西行》、《步出夏门行》、《艳歌何尝行》、《艳歌行》、《怨歌行》、《上留田》、里中有啼儿一首。《古八变歌》、《艳歌》、《古咄唶歌》。此中容有东汉所造,然武帝乐府所录,宜多存者。歌谣有《紫宫谚》、长安为尹赏作歌、无名人诗八首、上山采蘼芜一、四坐且莫喧二、悲与亲友别三、穆穆清风至四、橘柚垂华实五、十五从军征六、新树兰蕙葩七、步出城东门八。以上诸篇,或见《乐府诗集》,或见《诗纪》。古诗八首,五言四句,如采葵莫伤根之类。大抵淳厚清婉,其辞近于《国风》,不杂以赋颂,此乃五言之正轨矣。自建安以来,文人竞作五言,篇章日富,然闾里歌谣,则犹远同汉风,试观所载清商曲辞,五言居其什九,托意造句,皆与汉世乐府共其波澜,以此知五言之体肇于歌谣也。彦和云不见五言,此乃千虑之一失。唯仲伟断为炎汉之制,其鉴审矣。

清典可味 典一作曲。纪云:曲字是,字作婉字解。李详云:梅庆生凌云本并作清曲。《御览》八百九十三引张衡怨诗曰:秋兰,嘉美人也,嘉而不获,故作是诗也。此是诗序,诗与黄引同。

仙诗缓歌 黄引《同声歌》当之,纪氏讥之,是也。

暨建安之初至此其所同也 此节转录《诗品讲疏》释之如下:

详建安五言,毗于乐府。魏武诸作,慷慨苍凉,所以收束汉音,振发魏响。文帝弟兄所撰乐府最多,虽体有所因,而词贵独创,声不变古,而采自己舒,其余杂诗,皆崇藻丽,故沈休文曰:至于建安,曹氏基命,三祖陈王,咸蓄盛藻,甫乃以情纬文,以文被质。言自此以上质胜于文也。若其述欢宴,愍乱离,敦友朋,笃匹偶,虽篇题杂沓,而同以苏、李古诗为原,文采缤纷,而不能离闾里歌谣之质,故其称景物则不尚雕镂,叙胸情则唯求诚恳,而又缘以雅词,振其英响,斯所以兼笼前美,作范后来者也。自魏文已往,罕以五言见诸品藻,至文帝《与吴质书》,始称公干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人。盖五言始兴,惟乐歌为众,辞人竞效,其风隆自建安,既作者滋多,故工拙之数可得而论矣。

何晏之徒,率多浮浅 晏诗《诗纪》载拟古失题二首。

江左篇制至挺拔而为俊矣 此节转录《诗品讲疏》释之如下:《谢灵运传论》曰:在晋中兴,玄风独扇,为学穷于柱下,博物止乎七篇,驰骋文辞,义殚乎此。自建武愍帝年号。暨于义熙,安帝年号。历载将百,虽比响联辞,波属云委,莫不寄言上德,托意玄珠,遒丽之辞,无闻焉尔。《续晋阳秋》宋永嘉太守檀道鸾撰,书已佚,此见《困学纪闻》及《文选注》引。曰:自司马相如、王褒、扬雄诸贤,世尚赋颂,皆体则诗骚,傍综百家之言。及至建安,而诗章大盛。逮乎西朝之末,潘、陆之徒,虽时有质文,而宗归不异也。正始中,王弼、何晏好庄、老玄胜之谈,而俗遂贵焉。至过江,佛理尤盛,故郭璞五言,始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许询及太原孙绰,转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辞,而风骚之体尽矣。询、绰并为一时文宗,自此学者悉化之。据檀道鸾之说,是东晋玄言之诗,景纯实为之前导,特其才气奇肆,遭逢险艰,故能假玄言以写中情,非夫钞录文句者所可拟况。若孙、许之诗,但陈要妙,情既离乎比兴,体有近于伽陀,徒以风会所趋,仿效日众,览《兰亭集》诗,诸篇共旨,所谓琴瑟专一,谁能听之?达志抒情,将复焉赖?谓之风骚道尽,诚不诬也。《文心雕龙·时序》篇曰:自中朝贵玄,江左弥盛,因谈余气,流成文体,是以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此乃推明崇尚玄虚之习,成于世道之艰危。盖恬憺之言,谬悠之理,所以排除忧患,消遣年涯,智士以之娱生,文人于焉托好,虽曰无用之用,亦时运为之矣。

又案:袁、孙诸诗,传者甚罕,《文选》载有江文通《拟孙廷尉》诗,可以知其大概。

宋初文咏至此近世之所竞也 此节转录《诗品讲疏》释之如下:《宋书·谢灵运传》曰:灵运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论曰:爰逮宋氏,颜谢腾声,灵运之兴会标举,延年之体裁明密,并方轨前秀,垂范后昆。《文心雕龙·明诗》篇曰: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案孙、许玄言,其势易尽,故殷、谢振以景物,渊明杂以风华,浸欲夐规洛京,上继邺下。康乐以奇才博学,大变诗体,一篇既出,都邑竞传,所以弁冕当时,扢扬雅道。于时俊彦,尚有颜、鲍、二谢之伦,谢瞻、谢惠连。要皆取法中朝,力辞轻浅,虽偶伤刻饰,亦矫枉之理也。夫极貌写物,有赖于深思,穷力追新,亦资于博学,将欲排除肤语,洗荡庸音,于此假涂,庶无迷路。世人好称汉魏,而以颜、谢为繁巧,不悟规摹古调,必须振以新词,若虚响盈篇,徒生厌倦,其为蔽害,与剿绝玄语者政复不殊。以此知颜、谢之术,乃五言之正轨矣。

四言正体 五言流调 挚虞《文章流别论》曰:雅音之韵,四言为正,其余虽备曲折之体,而非音之正也。

诗有恒裁八句 此数语见似肤廓,实则为诗之道已具于此,随性适分四字,已将古今家数派别不同之故包举无遗矣。

离合之发 兹录孔融《离合诗》一首以备考:离合作郡姓名字诗

渔父屈节,水潜匿方;离鱼字。与时进止,出行施张。离日字,二字合成鲁。吕公矶钓,阖口渭旁;离口字。九域有圣,无土不王。离或字。二字合成国。好是正直,女回于匡;离子字。海外有截,隼逝鹰扬。离乙字。二字合成孔。六翮将奋,羽仪未彰;离鬲字。蛇龙之蛰,俾也可忘。离虫字。二字合成融。玫璇隐耀,美玉韬光。去玉成文,不须合。无名无誉,放言深藏;离与字。按辔安行,谁谓路长。离手字。二字合成举。

回文所兴二句 李详云:《困学纪闻》十八评诗云:《诗苑类格》谓回文出于窦滔妻所作。《文心雕龙》云:又傅咸有回文反复诗,温峤有回文诗,皆在窦妻前。翁元圻注引《四库全书总目》宋桑世昌《回文类聚》四卷,《艺文类聚》载曹植《镜铭》,回环诵之,无不成文,实在苏蕙以前。详案梅庆生音注本云:宋贺道庆作四言回文诗一首,计十一句,四十八言,从尾至首读亦成韵,而道原无可考,恐原为庆字之误。侃案:道庆之前,回文作者已众,不得定原字为庆字之误。

乐府第七

古者诗歌不别,览《虞书》、《毛诗序》、《乐记》《乐记》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又曰: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气从之。《正义》曰:先心后志,先志后声,先声后舞,声须合于宫商,舞须应于节奏,乃成于乐,是故然后乐气从之。则可知矣。《汉书·艺文志》亦云: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宋书·乐志》云:歌者乐之始,舞又歌之次,歌咏舞蹈,所以宣其喜心,喜而无节,则流淫莫反,故圣人以五声和其性,以八音节其流,而谓之乐。然则乐以节歌,歌以咏诗,诗虽有不歌者,《艺文志》引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而歌未有非诗者也。刘向校书,以诗赋与六艺异略,故其歌诗亦不得不与六艺之诗异类。然观《艺文志》所载,有乐府所采歌谣,吴、楚、汝南歌诗已下,至南郡歌诗。有郊庙所用乐章,《泰一》杂《甘泉》、《寿宫》歌诗十四篇,宗庙歌诗五篇,此即郊祀歌十九首。又有诸神歌诗,送迎灵颂歌诗二家。有歌咏功烈乐章,汉兴以来兵所诛灭歌诗十四篇。有帝者自撰歌诗,高祖歌诗。又出行巡狩及游歌诗,盖武帝作。又李夫人及幸贵人歌诗,疑亦武帝所作。有材人名倡所作歌诗,诏赐中山靖王子哙及孺子妾冰、未央材人歌诗,谓以未央材人所作诗赐哙及冰也。又黄门倡车忠等歌诗十五篇。有杂歌诗,杂各有主名歌诗、杂歌诗,又临江王及愁思节士歌诗。此则凡诗皆以入录。以其可歌,故曰歌诗。刘彦和谓子政品文,诗与歌别。殆未详考也。及后文士撰诗者众,缘事立体,不尽施于乐府,然后诗之与歌始分区界。其号称乐府而不能被管弦者,实与缘事立题者无殊,徒以蒙乐府之名,故亦从之入录。盖诗与乐府者,自其本言之,竟无区别,凡诗无不可歌,则统谓之乐府可也;自其末言之,则惟尝被管弦者谓之乐,其未诏伶人者,远之若曹、陆依拟古题之乐府,近之若唐人自撰新题之乐府,皆当归之于诗,不宜与乐府淆溷也。《汉书·礼乐志》惟载《房中歌》、《郊祀歌》,《宋书·乐志》稍广之,自郊庙、享宴、大射、铙歌、相和、舞曲莫不悉载,然亦限于乐府所用而止。《隋书·经籍志》总集类有《古乐府》八卷、《乐府歌辞钞》一卷、《歌录》十卷、《古歌录钞》二卷、《晋歌章》八卷、《吴声歌辞曲》一卷、《陈郊庙歌辞》三卷、《乐府新歌》十卷、《乐府新歌》二卷,而梁王书复有乐府歌诗以下十余部,其所收宽狭今不可知,要之以但载乐府所用者为正。其有并载因题拟作,若后之《乐府诗集》者,盖期于博观,而非所以严区画也。郭茂倩曰:凡乐府歌辞,有因声而作歌者,若魏之三调歌诗,因弦管金石造歌以被之,是也。有因歌而造声者,若清商、吴声诸曲,始皆徒歌,既而被之弦管,是也。案此本《宋书·乐志》文。有有声有辞者,若郊庙、相和、铙歌、横吹等曲是也。有有辞无声者,若后人之所述作,未必尽被于金石是也。案彦和作《乐府》篇,意主于被弦管之作,然又引及子建、士衡之拟作,则事谢丝管者亦附录焉。故知诗乐界画,漫汗难明,适与古初之义相合者已。今略区乐府以为四种:一乐府所用本曲,若汉相和歌辞,江南东光乎之类是也。二依乐府本曲以制辞,而其声亦被弦管者,若魏武依《苦寒行》以制《北上》、魏文依《燕歌行》以制《秋风》是也。三依乐府题以制辞,而其声不被弦管者,若子建、士衡所作是也。四不依乐府旧题,自创新题以制辞,其声亦不被弦管者,若杜子美《悲陈陶》诸篇、白乐天《新乐府》是也。从诗歌分途之说,则惟前二者得称乐府,后二者虽名乐府,与雅俗之诗无殊。从诗乐同类之说,则前二者为有辞有声之乐府,后二者为有辞无声之乐府,如此复与雅俗之诗无殊。要之乐府四类,惟前二类名实相应,其后二类,但有乐府之名,无被管弦之实,亦视之为雅俗之诗而已矣。

彦和此篇大旨,在于止节淫滥。盖自秦以来,雅音沦丧,汉代常用,皆非雅声。魏晋以来,陵替滋甚,遂使雅郑混淆,钟石斯缪。彦和闵正声之难复,伤郑曲之盛行,故欲归本于正文。以为诗文果正,则郑声无所附丽,古之雅声虽不可复,古之雅咏固可放依。盖欲去郑声,必先为雅曲。至如魏氏三祖所为,犹且谓非正响。推此以观,则简文赋咏,志在桑中,叔宝耽荒,歌高绮艳,隋炀艳篇,辞极淫绮,弥为汉魏之罪人矣。彦和生于齐世,独能抒此正论,以挽浇风,洵可谓卓尔之才矣。然郑声之生,亦本自然,而厌雅憙俗,古今不异,故正论虽陈,听者藐藐,夫惟道古之君子,乃能去奇响以归中和矣。《周礼·大司乐》:凡建国,禁其淫声、过声、凶声、慢声。注曰:淫声,若郑、卫也。过声,失哀乐之节。凶声,亡国之声,若桑间濮上。慢声,惰慢不恭。据此,是淫、过、凶、慢之声,历代所有,特以政化清明,故抑而不作耳。及后礼乐崩坏,教化陵夷,则虽君子亦耽俗乐。故魏文侯闻古乐则惟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子夏讥新乐进俯退俯,奸声以滥,溺而不止,及优侏儒、猱杂子女,不知父子。是知乐音之有奇邪,自上世而已然。启子太康之锵呜筦磬,已非正声。在后孔甲好音,殷辛为淫声以变正声,是音之不雅,自古有之矣。雅颂既亡,弥复猖獗,历代虽或规存古乐,而不足以夺时所慕尚者。至于今日,乐器俗,乐声亦俗,而独欲为雅辞,归于正义,此必不可得之数也。君子咏都人士之诗,所以寄怀于出言有章之君子也。

自汉魏有杂曲,至于隋唐,其作渐繁。唐之燕乐,尤称为盛,后遂称其歌词者曰词。宋之燕乐亦杂用唐声调而增广之,于是宋词遂为极多,于乐府外又别立题署,实则词亦乐府之流也。凡填词但依古调为之者,与前世拟乐府无异,盖虽依其平仄,仍未能被诸管弦。正言其体,特长短句之诗耳。以其制篇择辞有殊于雅俗之诗,因而别为区域。然则七言殊于五言,律诗异乎古体,又何不可判画之有?故凡有声之词宜归乐府之条,无声之词宜附近体之列,如此则名实俱当矣。

录古乐府之书,史志以《宋书》为最详最精。其书所录,自晋、宋郊庙宴享之诗,及晋世所用相和曲、舞曲、鼓吹、铙歌,莫不备载,《晋书》特依放之耳。《南齐书·乐志》所载乐词,止于郊庙燕享之辞,其余不录,盖以歌辞至繁,难可尽录乎?总集以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所录为最备,其推考源流,解释题号,又至该洽,求古乐府者,未有能舍是书者也。今先顺释舍人之文,次录《乐府诗集》每类序说于后。古乐府部署变迁,盖可得其较略矣。

涂山歌于候人至西音以兴 此本《吕氏春秋·音初》篇。案观此,则后世依古题以制辞亦昉于古,涂山有候人之歌,其后《曹风》亦有《候人》之篇,则《曹风》依放涂山也。有娀有燕燕之歌,其后《邶风》亦有《燕燕》之篇,则《邶风》依放有娀也。孔甲有《破斧之歌》,其后《豳风》有《破斧》之篇,则《豳风》依放孔甲也。然其制题相同,托意则异。庄子言:《折扬》、《皇荂》,入于里耳。寻其本,则《折扬》者,非即《雅诗》之《折柳樊圃》乎?《皇荂》者,非即《雅诗》之《皇皇者华》乎?汉鼓吹、铙歌有《朱鹭》,朱鹭,鸟也,而何承天私造乐府曰《朱路》,朱路,车也。汉有《上邪》,邪,语辞也,何承天曰:《上邪》,邪曲也。此则但取声音,不问义旨,用彼旧题,抒我新意,盖其法由来久矣。

情感七始 《汉书·律历志》引《书》曰: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七始咏。古文作在治忽、郑作在治曶。释之曰:七始,天地四时,人之始也。《大传》曰:七始,天统也。郑注曰:七始,谓黄钟、太蔟、大吕、南吕、姑洗、应钟、蕤宾也。案《汉志》以林钟为地始,郑以大吕为地始。盖《汉志》以林钟为地正,而郑以大吕为地统。《隋志》用《汉志》说。《房中歌》七始华始,正用《书》义。此则七音之起,起自虞时。而《国语》说武王克商,于是乎有七律。韦昭曰:七律为音器,用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应钟变宫,蕤宾变徵也。是二变为武王所加。《左传》昭廿五年疏云:此二变者,旧乐无之,声或不会,而以律和其声,调和其声,使与五者谐会,谓之七音由此也。武王始加二变,周乐有七音耳,以前未有七。案七始咏为今文异文,未可信,据《国语》说,昭明若此。盖七音实始于武王,《周礼》曰文之以五声,文略故也。

武帝崇礼,始立乐府 此据《汉书·礼乐志》文。《乐府诗集》则云:孝惠时,夏侯宽为乐府令,始以名官,至武帝乃立乐府云。

朱马以骚体制歌 案朱马为字之误。《汉书·礼乐志》云: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数十人,造为歌赋。《佞幸传》亦云:是时上欲造乐,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谓之新声曲。据此,朱马乃司马之误。

桂华杂曲 即目《房中歌》。《房中歌》第七曰《桂华》。

赤雁群篇 即目《郊祀歌》。《郊祀歌·象载瑜》十八。太始三年,行幸东海,获赤雁作。

暨后郊庙四句 案《后汉书·曹褒传》:显宗即位,曹充上言,请制礼乐,帝善之,诏曰:今且改太乐官曰太予乐,诗歌曲操,以俟君子。据此,后汉之乐一仍先汉之旧。《宋书·乐志》:汉明帝初,东平宪王制舞歌一章,荐之光武之庙。案《武德舞歌》诗见《乐府诗集》。又章帝自作食举诗四篇,后汉乐词之可考者仅此。

至于魏之三祖至韶夏之郑曲 《宋书·乐志》载《相和歌辞》。《驾六龙》、当《气出倡》。《厥初生》、当《精列》。《天地间》、当《度关山》。《惟汉二十二世》、当《薤露》。《关东有义士》、当《蒿里行》。《对酒歌太平时》、当《对酒》。《驾虹蜺》,当《陌上桑》。皆武帝作。《登山而远望》、当《十五》。《弃故乡》,当《陌上桑》。皆文帝作。又晋荀勖撰《清商三调》,旧词施用者:《平调》则《周西》、《短歌行》。《对酒》《短歌行》。为武帝词。《秋风》、《燕歌行》。《仰瞻》、《短歌行》。《别日》、《燕歌行》。为文帝词。《清调》则《晨上》、《秋胡行》。《北上》、《苦寒行》。《愿登》、《秋胡行》。《蒲生》《塘上行》。为武帝词。《悠悠》《苦寒行》。为明帝词。《瑟调》则《古公》、《善哉行》。《自惜》《善哉行》。为武帝词。《朝日》、《善哉行》。《上山》、《善哉行》。《朝游》《善哉行》。为文帝词。《我徂》、《善哉行》。《赫赫》《善哉行》。为明帝词。此外武帝有《碣石》。《大曲·步出夏门行》。文帝有《西山》、《大曲·折杨柳行》。《园桃》。《大曲·煌煌京洛行》。明帝有《夏门》、《大曲·步出夏门行》。《王者布大化》《大曲·棹歌行》。诸篇。陈王所作,被于乐者亦十余篇。盖乐词以曹氏为最富矣。彦和云三调正声者,三调本周《房中曲》之遗声。《隋书》曰:《清乐》其始即《清商三调》是也。并汉来旧曲,乐器形制并歌章古词,与魏三祖所作者,皆被于史籍。平陈后获之。高祖听之,善其节奏,曰:此华夏正声也。然则三调之为正声,其来已久。彦和云三祖所作为郑曲者,盖讥其词之不雅耳。

傅玄晓音三句 案《晋书·乐志》曰:武帝受命,泰始二年,诏郊祀明堂礼乐权用魏仪,但改乐章,使傅玄为之辞,凡十五篇。又傅玄造四厢乐歌三首,晋鼓吹曲二十二首,舞歌二首,宣武舞歌四首,宣文舞歌二首,鼙歌五首。

张华新篇二句 案张华作四厢乐歌十六首,晋凯歌二首,黄注但举舞歌,非也。

然杜夔调律至后人验其铜尺 《魏志·杜夔传》曰:杜夔以知音为雅乐郎,后以世乱奔荆州。荆州平,太祖以夔为军谋祭酒,参太乐事,因令创制雅乐。夔善钟律,聪思过人。时散郎邓静、尹商善咏雅乐,歌师尹胡能歌宗庙郊祀之曲,舞师冯肃、服养晓知先代诸舞,夔总统研精,远考诸经,近采故事,教习讲肄,备作乐器,绍复先代古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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