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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3 03: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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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仲清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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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杏花及其它

樱桃·杏花及其它试读:

樱桃之死

樱桃依旧沉沉地躺着,她一点不知道她身边发生的事情,她好像是在做梦,那梦也是很沉很沉的,压得她一丝气也透不过来。她想张开口帮着呼吸,就是抬不动嘴唇,好像上面压了个大磨盘,她立刻意识到了危险:是不是魇住了?得赶快喊人。

可是来福已经出差好几天了。还有红娃子,他昨天不是说晚上要来一趟,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怎么没来呢?当时她躺在床上,心咚咚直跳。她真怕她成了一捆浇了油的干柴,但愿红娃子不是火种,要不她会被即刻烧掉的。

有时她也希望红娃子就是一根火柴,她再也不想这么沉沉闷闷地活着。可是,她正像黑虎岔的冰草,只要没人拔掉,连根拔掉,她还会顽强地活着。

红娃子是在街上碰见她时说那番话的,并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她的心就像是怀里揣了个兔子似的“怦怦”乱跳。

她只是慌乱地说着:“有的,有的。”可是目光始终没敢碰他一下。她的神情恍惚起来,以至在路上碰见了她的经理也忘了打招呼。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炉子里的火往旺里架了一下,接着用毛巾擦了个澡。尽管她人到中年了,可她的身段仍然是那样地饱满,就像一根成熟的豆角,太阳一晒就会裂开的。不知红娃子是不是一轮冉冉东升的太阳?擦完澡还是心神不宁,她把电视按钮从左压到右,再从右压到左,没有什么可看的,索性关了。

再瞧瞧床上,尽管被褥刚拆洗过,可看着仍有些脏。她撤下了床单,把旧被褥也收拾起来,从里到外全部换成了新的。她斜靠在新被子上,又想了一会看还有什么要办的。对还有一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拿出了两付新窗帘,不过没有换下旧的,而是重着挂在前后两个窗户上。

现在万事具备了,她嘘了口气。静静地,不!浑身躁动地等着红娃子的到来,而且每过一分钟竟是那么漫长,她看过好几回表了,才是八点多钟。她想他也许不会太早来的,她干脆取下了表,放在写字台上,继续斜躺在被子上,沉沉地想着心事。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要不是别无选择,也许她正和红娃子躺在一个炕上。她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她仍旧那样躺着,但她忘了门是否上锁。门是应该上锁的,因为来福近年来老是出差。可每当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人半夜来敲门。每当这时她都十分烦躁尤其那敲门声消失之后,她仍不能入睡,有时她干脆把门打开,她真想知道那人是谁,但她清楚绝不是红娃子。可她始终没有看到那人,难怪呢?敲完门那么长时间了,谁还会在那里傻等。

有时她也会冒出一些邪念来,她也想真正做一回女人,不管那人是谁。也许坏女人都是这样演变而成的,她想着。可是每当敲门声响起时,她都是愣愣地呆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来她是不愿意成为坏女人的,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她想把自己交给一个她所爱的人。她下去拉了一下门,门是关着的。她没有敢看表,反身回来躺在床上。

她脱掉了棉衣棉裤,可身的内衣使她优美的线条越加突出了。她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竟然自我陶醉起来。对!她就是要让红娃子好好看看自己。她倒不是要勾引红娃子,他本该是属于她的,这他也是清楚的。可红娃子会不会一看自己这样被吓跑?其实人都是一样的,都有理智和欲望,只是有的人克制得好一些,但当超过一定的限度理智都会被欲望湮没的。她伸出了舌头,自己是不是太下流了。

樱桃这样胡思乱想着竟然睡去了。醒来时东方已放亮,她仍然是她樱桃,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她门上的钥匙却找不到了。她找遍了衣兜、床下,就连旧被褥、床单也没放过,抖了好几回,连个钥匙的影子也没见。这还怪了,她记得很清楚昨晚她还开过门的,可今天它能到哪里去呢?但就是找不着,难道她昨晚忘了拔钥匙?她看了一下门锁上面什么也没有。她有些担心,莫不是钥匙已落到别人手里。尽管她的房子里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但她还是当即上街买了把锁换上了。她害怕,害怕像留留子那样的人捡到她的钥匙。她总有一种感觉,留留子就是一只狼,把她当成了羔羊,而且那贪婪的眸子告诉她,他早已垂涎三尺,他正在寻找机会,说不定哪一天会把她一口吞下的。她讨厌他,因而必须提防他。不过此刻她不用怕他,留留子一大早拉着经理去联系业务了。

她去了办公室,胡乱地抹了抹桌子就坐下了,心不在焉地翻着前几天的报纸,没有发现什么重要新闻,只是在一个报刊文摘栏目看到了一则一个女研究生被人贩子拐卖的消息,她吃了一惊。末了她有些愤愤然。

她想给红娃子打个电话,可她刚拨通就压了,她给他说些啥呢?你昨晚为啥没来,让我等了那么久,难道你不知道等人那个煎熬劲儿吗?心里就像猫挖似的。可她能对他这么说吗?她满脸通红。

樱桃又翻了一会报纸,对就说这个,可她电话还没拨通又放下了听筒。告诉他一个女研究生被人拐卖能说明什么呢?她放弃了给他打电话的念头,趴在办公桌上整理着往来的业务。冬天了,人们似乎都变得懒洋洋的。近日很少有人到他们厂子里订货。为了促销,这不,经理亲自出马了,满院子就剩她一个人。她很快做完了当天的工作。

她又胡思乱想起来,红娃子昨晚为什么没有来?她给他假设着种种理由,如家里来了什么重要的人,甚至他媳妇豆豆不让他出来。可唯独没有假设他不愿到她这儿来,或者压根忘了对她说的话。如果那样,她会伤心的。

突然,她愣住了,只听电话里传来“喂喂”声,是红娃子的声音。她十分纳闷自己什么时候拨通了他的电话,她给他说些什么,问他见没见她的钥匙,能这样问吗?她下意识压掉了电话。她想也许他知道是她打的电话,这样她就越加有信心等他了。至于钥匙是不是他拿那是无所谓的,别看她换了锁,只要红娃子来,她的门永远是敞开的。

就这样,她在相当寂寞的情况下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晚饭也随便做了些凑合着吃了,瞅着电视上的镜头着实让她难挨,搂搂抱抱不过瘾,还乱啃乱摸,接着人不见了,脱下的衣服扔了一地,下面的节目不言而喻,还发出了怪叫声。

那女的太不要脸了,她愤怒地过去关上了电视,心里仍久久不能平静,似乎有一把火把自己点着了。她真想到外面溜一圈子,可她不能那样,生怕红娃子跑了空趟。她一定要在房子里等,而且就在被窝里等,实际上还不到八点她就闷好了火,盖上昨晚才新换的被子。她正在等他……

她睡去了,怎么这么沉,好像不是睡了一夜,就像一个世纪。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好像不是长在自己的脸上,怎么用劲也无济于事。当然,她更不知道她身外发生的事,如果她知道了她也会吓得半死的。二

樱桃死了,这一消息震惊了黑虎岔。因为她是黑虎岔有名的虎岔梁梁的一个乡镇企业宏业有限公司的公关主任,好多人都认识她。也有不少人知道她至今末生一男半女。再想想她那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段,那传言加着各人的想象,如同瘟疫般传开了。但无不与桃色新闻相关,更为传奇的是有人知道前一天她还丢了家门上的钥匙,这不能说不是打开这个谜的真正的钥匙。虽说出事的原因是煤烟中毒,但能有几个人相信。何况又发生在她爱人不在家的时候,这不能不让人起疑心。听说公安局的人也介入了这事。

有些人特别是从前对她不怀好意的人,更希望听到一些带刺激的东西,同时又妒性大发,恨自己怎么那么没用,连她的手也没有摸上。不管怎么说樱桃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接着又爆出了冷门,更让人们咋舌,经法医验证樱桃不仅不是奸杀,而且她还是个处女。这更让人感到困惑,她结婚近二十年了,怎么还会是处女呢?再看看她那身段,再想想她没有生出个一男半女来,有谁又能说不是这样呢?可有一样,人们的注意力又立马转移到来福身上了。他是不爱女人,还是没长那玩意?他不是害了樱桃那姑娘了吗?让她快奔四十岁的人了,到死也没有尝到做女人的真正滋味儿。尤其是从前谋算过樱桃的馋猫更是恨得要命,直抱怨樱桃傻得慌,都什么年月了,还守着个大男人活受寡,还不如——有时候这些家伙也幸灾乐祸,他没有得到的别人休想得到,这正好满足了他们的病态心理。

要说难受的就算来福了。其实不是,只是别人这么想。来福长年往外跑,不能不说是在寻找解脱。尽管樱桃没给他设制任何约束,但他心里负担很重。他想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当然不一定是死,而是离婚。谁知竟是这样的结局。他原来也是想错了,以为她听了他的话跟红娃子“那个”了。谁知他左等她的肚子不大,右等还是不大,也不好问她,只好由她去了。就说这次出差,他又特地叮嘱红娃子多“关心、关心”她。可……

真正难受的是红娃子,当他知道樱桃还是处女时,心如刀挖一般,他太懦弱了。记得那年来福爸也就是樱桃养父决定让樱桃和来福圆房时,樱桃哭着找过他,要和他一起跑到大山外面去,那怕是要饭也行!可他连她的眼也没敢看一下,低下头去,只是诺诺地说着:“我只认识黑虎岔的山,外面的路不知道咋走!”樱桃失望了,头也不回地跑了。她嫁给了来福。后来红娃子也托人在虎岔梁梁上说了一个姑娘完婚了,便就是现在的妻子豆豆。他十分悲哀,也为自己的懦弱而发恨。就说大前天吧,他去了樱桃家,而且还看到门上插着个钥匙,他想这准是樱桃给他留的门。他又一想这多么危险,别让什么坏人拿了去。自然他把自己排除在坏人圈之外。钥匙只需一转门就开了,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里面有一个女人,一个让他想了几十年的女人。也许那里就是洪峰,只要他一推开门就会像打开了大坝闸门,顷刻会把他整个淹没的。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让心里尽量平静一些。不过他不会直接打开别人家门的,特别是躺着一个女人的门。他有些犹豫了,就像二十年前一样。可他跟她约好了的,哪怕跟她说一会话也好。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敲门,那声音十分地微弱,但在他听来十分地响,使他惊慌起来,尤其怕撞见别的什么人。他又更轻地敲了一下,没有什么动静。他想她也许已经睡着了,反正他来过了,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不过他没有把钥匙继续插在门上,他取下来装在自己的兜里,再过几天,不,明天他会悄悄地放在她家的。就这样,红娃子悄不声地离去了。

第二天晚上他倒是去了,而且还多敲了几下门,里边没有什么动静。他想今天自己也没有约下,也许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他这么自慰着又离开了,谁知她却这样睡去了。

对这件事最不理解的人就算红娃子的媳妇豆豆了,樱桃怎么会是处女呢?她豆豆最清楚来福了。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红娃子和来福玩什么赌,她不知道,结果是两人换老婆睡。她当时十分生气,早听人说红娃子和樱桃有过一段恋情,不曾想发展到这一地步。但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好招,只有嫁鸡随鸡。何况红娃子发誓说不是他出的主意,要不让她还得给来福20元钱。那时20元钱可不是那么好挣的,得撅着屁股干上100天才行。所以不情愿归不情愿,答应下了。当然对来福也就没了好感。

晚上来福果然来了,起初他好像没有睡觉的意思,她心里也高兴,希望他会这样。继而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说不定此刻她男人正和那个骚女人做那下流的事呢!嘴里还不住地叙着旧情。她的泪水流了下来。就在这时来福也好像想到了什么,躁动起来,大概自己的老婆让别人搂着睡的滋味不好受吧!他三下两下脱掉了衣服,像恶狼似地扑向了她。她想反抗,可当她想到她男人和这人没有什么两样时,她也像刺破了的皮球泄气了,一切由他摆布。他似乎在故意宣泄,手只是胡乱地摸着,久久不做那事儿。她也膨胀起来,不仅有些疼,主要是难受。她一把抱住了他,他突然像一个久习兵书的骁将,第一次冲进了敌阵,全面刺杀起来,直杀了个昏天黑地,血肉模糊。终于一场战斗结束了,他显得十分的激动。是啊,从这天开始他才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那样兴奋地看着她,倒把个豆豆看得越加羞了。他们又摸抓了好一会才睡去。快到天亮时,来福又想做那事,豆豆想着她的男人可能更是如此,就答应了他。但来福却没有做成,像根面条似地软绵绵地下去了。

她记得她还挖苦过红娃子说,来福婆娘的肉有多香,红娃子牛皮吹得好得很,说什么绵绵地像玉,热热地像火,半天连人家的边都没沾。

这时豆豆气愤起来福来,不仅白占了她的便宜,还害人家樱桃守了一辈子活寡,到死也没有真正做一回女人。有时她不仅心亏,更埋怨她家红娃子死没出息,说好的事儿不敢去做。但她纳闷来福为什么守着一个花瓶似的老婆不睡呢?这的确是一个迷,尽管豆豆是过来人,但她一时半会还解不开。

暂且不提樱桃之死对人们引起的不同反响,却说那天来福回来打不开房门,他觉得有些不妙。何况这次出去,他神情总是有些恍惚,恍惚什么他说不清,总之心里疙疙瘩瘩不踏实。这门一打不开,他立马就紧张起来了。他给红娃子打了个电话。红娃子也纳闷起来。何况他又拿了人家一把钥匙。他放下电话立即赶到樱桃宿舍,来福提了个大包早候在那里。

红娃子又用来福的钥匙开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开,他又敲了一会门也没有动静,最后他红着脸拿出自己那把钥匙。来福眼尖,一看红娃子拿着他家的钥匙,知道那件事已经做成了。也许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当爸爸了。这个爸爸当的让他心里觉得乏兮兮的。你说大爷们自己做不下个儿子心里会是啥滋味,他也纳闷他怎么和樱桃做不成那事儿。就在以后他真正抱着自己亲生儿子时,他也那么想着。

门还是没有打开,他们只好破门而入了,等把门打开时,他俩都被惊呆了,樱桃半裸着身子好像要翻起来似的。他俩都明白了,她这是煤烟中毒了。不知她是否有救?

既然是非正常死亡,又有人报案,法医也来了,检查了一下,也拍了几张照片。那个法医怪怪地看了来福一眼,人们还以为樱桃的死和他有关,可法医说:“樱桃是个处女。”尽管来福跟樱桃没有做成那事,可不是换着和红娃子睡过,何况这回她还把钥匙交给了红娃子。来福满脸狐疑地看了一眼红娃子,红娃子的脸更像火烧炭似的。好在法医查清了不是什么奸杀案,要不然少不了要怀疑红娃子。

就在那时,红娃子突然冒出个念头,即便她活不过来,他也要让她真正做一回女人。这一念头既出,他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以至在同这个女人搂着睡觉时也纳闷,当时怎么就冒出了那个怪怪的邪念来。三

樱桃还是那样安详地睡着,她虽然断了气,可并没有硬。豆豆抖抖簌簌地给她穿着来福、红娃子几个人新买的寿衣,红娃子也在旁边帮忙,樱桃鼓鼓的身子让红娃子好几回差点晕过去。好像她并不是死去,而是在做一场很沉的梦。她此刻似乎正在看着他红娃子,你为什么不来?今晚你敢来吗?他想他是敢来的,只是他不敢瞧她一眼,其实她是闭着眼的。她是在做一个很沉很沉的梦,她连她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家里人常开玩笑说她是红墙缝里憋出来的,她真以为是呢!可她找过许多人家的墙,并没发现哪一段是红的,且有一个能生出娃娃的缝隙。后来才知道是大人逗小孩玩,因为她跟这个家庭的任何一个成员都没有血缘关系,所以被开这种玩笑的机会尤其多。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关系,才使她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这是她后来知道的。来福长她一岁,因为她小的时候长得红红圆圆的,他们就叫了她樱桃。她老是跟来福、红娃子几个人一起玩,其实也没有多少好玩的,除了玩过家家还是过家家,但她从来都是给红娃子当媳妇的,没有一次是同来福拜堂的。红娃子虽说跟来福同年生,但红娃子机灵,很会关心人。

来福他妈留给樱桃的印象太深了,那主要是她同来福成婚以后的事儿,老太婆天天都观察她的肚子。起初还希望有一个惊喜,后来有些熬不住了,不仅听房,而且还指桑骂槐。说实在的她尽管一直心里想着红娃子,可当她约他一起出逃不行后,她也就认命了,虽说跟来福睡在一个炕上别扭,但没法子。记得不知是谁说这样一句话:只要在土地里,哪怕是十分贫瘠的土地里撒上一把草籽,它必然会发出芽来,这就是生命的本能。好在来福她熟,也老护着她。可谁知来福那玩艺不中用,记得圆房那一天,她也激动过,想象着做女人的快乐。可是爬了山,涉了川,刮了风,起了云,就是只打雷不下雨。她不由地浑身像筛糠一般,不知是亢奋还是愤怒,她使劲地挖着、咬着来福,他一下子就像个羔羊遇到恶狼似的,缩回自己的被窝里,她还是那样烦躁地扭曲着身子。

也许是有了这一次的缘故吧!以后几次都做了充分准备,按按摸摸地没有少做,但都没有成功,不仅来福丧失了信心,樱桃也兴趣索然。

本可以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可那老太婆不能容忍。刚开始她也忍了,她也理解这个女人的心情,在这里传宗接代恐怕是结婚的一个最主要的任务了,何况来福是独生子,这怎能让老太婆不急呢?可骂得太难听了,如养鸡不下蛋什么的,让她无法忍受,她只得还了老太太一句:“你也不问问你那个宝贝儿子,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其实樱桃也是满肚子的火。老太太立马蔫了下来,这是她最大的心病,媳妇不会生了,可以不要。这儿子不会生了能有什么招儿呢?于是她便领着儿子四处求医,每求完一次医,他们就检验一下治疗效果,让樱桃着实难受,折腾得她经常大半夜睡不着。她有时真想偷偷跑掉,哪怕跟着要饭的过也比这强。老太太更是心急,只恨自己没长那玩艺,如果有她就替儿子做了,可都是女人有什么法子。自此,这个家便热闹了,那老头也成了受气包,动不动让老太婆骂着没用的话,是他生出了没用的儿子,还是他什么没用,让樱桃也纳闷。有时候樱桃也想着,她跟来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不如让他老子做了算了,总算不忘老人养她一场。每当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就十分地悲伤,命运怎么会对她如此不公?小的时候不知道父母是谁,长大了不仅不能跟自己心爱的人结婚,而且还嫁个没用的人,为了传宗接代说不定还要做出乱伦的事来。但那老头很正统,也很正直,不管老太婆怎么骂他不中用,他都不吭气。他对樱桃很好,但没有那个意思。那时来福老是躲她,经常把她一个人丢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而且常常夜不归宿。她有时是开着门的,管他来,她现在什么也不怕,东西没有多少能偷的,她更不怕偷。有几回是她公公掩上门的。每当这时她都心里咚咚直跳,生怕她公公——如果是那样,她也不会反抗的,她毕竟想当一回女人,更想要个孩子。

后来又这样过了几年,终于有这么一天,来福来了,笑嘻嘻地说:“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喜事。”她以为他那玩艺的治疗又有了新进展,她担心是不是真的,因为她被他折腾怕了。“你听着,我和红娃子一赌定下了,我们两人换老婆睡。”“去你的!”樱桃脸红得就像血染过一般,“真的,毁约可得给人家20元钱呢!”来福认真地说着。她真的生气了:“把我20元钱给卖了,我又不是东西。”来福觉得也有些不妥,只是说着:“又不是别人,是红娃子。”他心里酸酸的。一听是红娃子樱桃多少有些高兴,她想她如果真有孩子了,她还要做出是来福娃娃的假象,好让老太太们高兴。这一天她一直处于异常兴奋之中,她太想有个孩子了。瞧着人家红娃子的儿子,她眼馋得想把他活吞了。她巴不得红娃子即刻就来,可是等到天亮他也没来,添了两次灯油,都烧干了。她好几回望着灯花出神,这红娃子是怎么回事?是怕她脏,还是怕她会吃了他?其实不做那事也行,只要他在她的炕头坐坐,她心里也会热乎乎的,可他——他有些太绝情了,她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她没有好意思告诉来福,红娃子压根就没来,来福也没敢问她这事。只是来福显得有些勤快,还给他妈讲着:“那个医生的药真顶用!”老太太暗淡了的眸子又恢复了光芒。不仅老太太观察她的肚子,就连来福也天天盯着它,盼着它快快地大起来。只有樱桃满肚子的苦水没有地方去倒,她也真正地恨起红娃子来。又过了几天来福好像真的有了把握似的又来缠她,这也让她吃了一惊,这已是好久不遇的事儿了,难道那医生的药真起了作用?她也积极地配合着,可是“活动”了老半天,不见有任何动静。她又失望了,随着一声叹息,泪水滚到了枕上,来福哧溜一下缩回去了,这一缩使她再也没有挨过他的边。

再后来,两个老人都相继去世了,这院子越加显得孤寂了。何况来福时常不回来。她就这样孤孤单单一直守着和她一样孤单的院子。

不久,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樱桃已从家庭主妇中解脱出来了,她真没有发现她还有那么一些才能,以前她怎么一点也没有发现?也许这就是时势造英雄吧,改革把她推向了人生奋斗的新的历程上了,她再也不觉得孤单了,她还有她的事业。她把全部的心血用在了工作上。四

二十年前这里还在搞什么农业学大寨,把个虎岔岭岭子挖成了磨盘似的,全是一圈一圈的台阶。那迎风猎猎飘扬的红旗在告诉人们,这里正在搞路线教育,谁要是干活偷懒,谁就有可能成为阶线斗争的新动向。樱桃那时候早嫁给了来福,红娃子也娶了豆豆。樱桃没有孩子的拖累,总是早早地就到了,豆豆每次都卡点,跑得满头大汗,不过豆豆干活很卖力,樱桃可不是她的对手。好在她们是一伙儿,跟别的组竞赛,他们总是夺了红旗。晚上还要去开会,在搞什么评论《水浒》,来福不讲宋江是投降派,却说他杀了阎婆惜,让工作组的人好好训了一顿,红娃子也是东扯西拉地说宋江跟晁盖是拜把子兄弟,那个眼镜工作组忍无可忍了,批评他们没有一点阶级立场。可他们没有弄明白,《水浒》中的人物早已死去了,骨头都烂成灰了,还为什么要批?回到家中,樱桃自然又要跟来福辩论一番,来福认准一个理儿,非说宋江杀了阎惜婆心太毒,樱桃却认为宋江够仁义的了,可他们谁也没有按工作组的要求去研究宋江的投降派问题。不过稍做争辩就进入梦乡了。因为他们已经很累了,何况明天还要早点起来。他们有决心让虎岔岭岭子的山山峁峁彻底改变面貌。

要说虎岔岭岭子,不,整个黑虎岔的变化,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儿。八十年代初期那里终于结束了轰轰烈烈的大兵团作战方式,实行了家庭联产责任制。尽管各人反映不一,谁也没有组织却自发展开了一场激烈地辩论,显得最为激动的就是那位生产队长候军,绰号留留子。土地由家庭责任了,他干啥?再说公家的东西变成私有不是搞复辟吗?记得他听到这一消息后立马去找了大队支书,他说:“我要去告他们。”谁知支书比他的火还大,黑着胖胖的老脸几乎在吼:“告个屁,这就是从上面下来的精神!”他虽然不明白上面发生了什么,但他即刻成了霜煞过的茄子蔫了下来。也有高兴的,那个地主崽子王化虫,这名子是他给起的,原名为王化龙。他想地主崽子还想化龙,没门,化虫去吧!化虫就化虫,王化龙也没敢反抗。可这一阵子这小子神气起来了。就说大前天吧,化虫那小子碰见他好像不认识似的,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哈腰,连句问候的话也没有。他故意碰他一下,人家却说什么:“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留留子。”呸!把他妈的,留留子也是你叫的,他还想说什么,可人家化虫已经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他留留子啥时候这样窝囊过。就说那年吧,他睡了化虫的婆娘,化虫连个屁也不敢放,还陪着笑脸呢……

红娃子也是称赞责任制的,因为他婆娘豆豆的肚子又圆了起来,如果还那样起鸡叫睡半夜地修地球,不仅豆豆受不了,恐怕——他再没敢想,这娃来的也不是时候,你说这地怎么就越种越不行了呢?眼下他家还没有添嘴就有些吃紧,他时常饿得心里直发慌,只要看见地里有个“黄黄(蒲公英)”什么的,当即连根拔下,在腿上掸掸,吃了,嘴角上还流着绿水呢!

来福两口子没有什么大的反映,樱桃好像变得对什么也不感兴趣了,来福起初有些担忧,怕又要变天,可后来一想担忧有什么用,他也不想了,只是偶尔心里有些牺惶,爹娘早已扔他而去,可他还没有给他们弄出个根来。

争论归争论,想通也罢,想不通也罢,每户人都开始自己考虑自家耕种问题。起初人们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清闲,再也用不着半夜就起来扛着红旗赶到三、四里以外的地方去愚公移山了。尤其是樱桃家两个人的地太没干头了,就来福一个人干也是一年里有多半年是闲着的。可到后来一看,尤其是集市的恢复让人们大开了眼界。是得好好合计一下,是种粮食合算还是种油料划来,何况还可以种药材什么的,既可种一茬庄稼,也可种两茬,还可套种。农民们又重视起这祖祖辈辈养育了他们的土地来,也有的人开始往大山外面跑了。

来福大概要算黑虎岔跑出去早的了。刚开始他到外面只是想散散心,谁知到外面一看改变了主意。他要在大千世界里闯荡一番,刚开始他只干着换大米的勾当。

初来乍到,有诸多的不便,他背着一袋大米走街串巷地叫买着,有人应声而来,或买、或用面来换,也有人跑下来并不是买米的。就说那天吧,跑下来个胖小伙,他想这可能是个好买主,一整袋子也能扛上去,谁知那人血红着脸吼道:“快滚远点,再要打扰了老子的瞌睡小心你的狗命!”竟然那么凶。来福想我换我的大米,你睡你的觉,球不相干,可他又一想是不是自己的叫卖声搅了他的美梦。管他来,他又走进了一个巷子,仍用很浓的乡音喊了起来,只是声音有些打颤。依旧有人来换,也有人打开窗户大声地说着什么,他一个字不用听就知道说了些什么。“狗日的城里人就是跟人不一样,早上、中午、下午都有睡觉的。”

要说最难挨的还要数打发黑夜了。总不能一直在街上转悠,刚开始他是赖在火车站候车室里的,还没睡到天亮就有人晃醒了他,其实不是晃的而是用脚踢的。他吓了一跳,睡眼朦胧中好像听到要什么票,他的瞌睡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了。我又不坐火车还要什么票?他这么想着。“快拿出来,我说你来!”那个女的又踢了他一脚,他像触电一般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只见一男一女两个身着铁路服的站在他面前,他胡乱地摸着自己的兜儿,其实他是知道的,自己根本没票。只听那个女的嘀咕了一句:“是个盲流。”那男的立即发话了:“走!走!”把他连推带搡赶出了候车室。

外面还有些黑,他那个气就别提了,鼓鼓的,不让住就不让住,什么流氓(他把盲流理解成了流氓),老子的老婆都没流成,难道流你不成。这时他却突然想起了豆豆,这是他唯一能经常想起的女人。此刻她大概正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旁边还睡着个红娃子,也许——他再没有往下想,说也怪,他就是想不起樱桃来。

送走了黑夜他又坦然了,虽然带一丝倦意,但“换大米来”、“换大米来”的喊声仍然回荡在街头巷尾。只是太阳落山时他的心里又慌了起来。那天他去了汽车站候车室,在一个角落找了一条长椅躺下了,可没迷糊多长时间,又被人推醒了,这个候车室晚上要锁门的。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躺在候车室门外睡了,半夜又被人踢醒了,他想这回又不是在候车室里,总该不要票吧?谁知更让他吃了一惊,是两个警察:“我不是流氓,真的,不是。”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起初那个警察很凶,听他这么一说,两人都笑了,一个对一个说:“大概又是一个盲流,或者神经病。”说着走了。他想原来警察是不抓流氓的。尽管他不是流氓,他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狗日的城里人就是事情多,那么大的地方就是不让人躺,不像他那个黑虎岔去个人白住热炕不待说,兴许还能混上一、两顿饭。

看来他得找个比较固定的居住地方了。就在这时他碰到了一个换鸡蛋的,经寒暄彼此认识了,那人告诉来福他那里有住处,他一听十分高兴,总算在大城市里找到了一个知己。他去了,虽然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又是一间很小的房子,但总算是有一个住的地方了。当然他还不知道那人是想让他掏房租,而且是那么地贵。他只是感激着那人。有时他就跟着那人一起去换,人家鸡蛋换衣服,他换大米。他一瞧眼热的烧人,总不是什么金蛋吧?三、四个鸡蛋就能换一件那么挺括的衣服。那人还那么讨价还价,一个两个地说着,他真想说一句“十个鸡蛋换给我”,不过他没有鸡蛋。就这样他一晃过了十几天,直到那一天那人告诉他又该交房租了,他这才意识到那人也不光是为了做好事,而是想省钱。但他还不知道那么一间房子才住了十几天就花去了他的30元钱,让他着实心疼了好一阵子。后来他也就慢慢地熟悉了这个不算太大的城市,他也用不着那个换鸡蛋的指点江山了,何况那人总是跟他要烟抽,要不然就老是盯着他的上衣口袋,好像那里有金条、银货似的,还经常问他赚了多少钱。他越加讨厌那人了,实际上他感到了危机。终于在找到了一间比这个房子还便宜的住所后,他俩分道扬镳了。

他立即决定下来,也要来个鸡蛋换衣服,买了一付扁担,两个筐子,他就要干这营生。他在黑虎岔第一个挨家挨户收起鸡蛋来,每个五分,婆娘娃儿很是欢迎,他走到哪里,哪里都会围上一大堆人。后来他又把换回的旧衣服带来去赶集,既有一元、两元的,也有三元、四元的,农民瞧着那叫不上名子的什么料子的衣服全都是新崭崭的一个补钉未打,才值三、四元,自然也就有了市场。后来他用不着拿到集市去,那些想要的就找到他家门上了。就这么十天一趟地跑着,还不到一年,他的家底变得殷实起来。为了方便,他竟然买了一辆摩托车,这在黑虎岔来说是绝无仅有的。刚开始樱桃还有些担心,生怕人家把他抓了冒尖户,谁知没有批评,年底公社(其实已经改成了乡),还奖励了来福,说他致富光荣,给大家带了个好头。有了摩托车行动就更方便了,尽管黑虎岔的路不太好,但过个摩托还是完全可以的。原来十天一回忙忙迫迫的,现在五天一趟还轻轻松松,而且驮的东西又多。尤其他又做起了收发菜的买卖,这个赚头更大,山里有的是发菜,一到冬天农闲了,婆娘娃儿没事干完全可以干这个。以前找不到收购的地方,现在有人上门来收,多好。来福想,干这既方便别人,又使自己得好处的事,何乐而不为?他跑得越加欢了。就这么又跑了一年多,虽说他给大家办了一些好事,但人们都猜想着他一定是得了大头。直到来年三月才证实了这一点。他从外面请来了一个匠人,开始翻修屋子。这是他二老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原来他们想着孙子的媳妇也可在这里阔阔气气地娶了谁知就在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不到五、六年的功夫,他儿子亲自挖倒了,在这里盖起瓦房来。他家要翻修房屋这是乡亲们早在预料之中的事,尽管他家的窑洞比较宽大。可是,最后盖了那么阔气的瓦房是乡亲们连想也没敢想的,一砖到顶,就连院墙也是砖的,总共十间。十间哪,顶都是红瓦瓦过的。有些人眼红的恨不得把他们家里的人都吃了,也有一些人天天盼着政策赶紧变,即便分不上他家的房子,也要搬回几块砖、瓦,搬不了砖、瓦,也希望变成大队部公用的。也有不少人骂来福是个烧包,两个人住十间房用得着吗?每当想到他还没个一男半女,他们的心里多少有些平衡。但是婆娘们眼还是热得很,钻到被窝里就是来福长来福短的,把个男人们说的心里烦兮兮的。

豆豆虽然也眼热,但她始终没敢提过一句来福来,因为那次丈夫的恶作剧,让她和来福做了那事,生怕引起男人的妒意。但她实在眼热。红娃子虽然始终没有吭过声,但他心里还是不服的,他和来福是一起长大的,他来福有啥能耐,夺走了他心爱的人不说,还这样张狂。他决心要和他比着干,但是他多少有些放心不下,虎子正在上中学,女女也上小学了,就怕豆豆一个人忙不过来。当他把自己的这一想法告诉豆豆时,豆豆显得非常兴奋,她说:“操持那么一点地,一点问题没有。”她没有把喂猪喂鸡之类的小事说出来,生怕男人守着,挣不下几个钱怎么能行,虎子和女女上学都需要钱。

刚给麦田除过头遍草,红娃子也走出了黑虎岔,他也要到外面去闯闯世界。五

留留子早已习惯了抓个镢头把、握个锄头什么的,他的庄稼种得也相当不错了,只是还赶不上化龙和红娃子。起初,他还盼着哪一天政策能够变过来。他还去过好几回公社,打探过消息,也找了几份报纸,可没有一件让他高兴的事儿。看着别人家操弄庄稼,他婆娘憋不住了,一个劲儿地唠叨:“你看人家化龙、红娃子,还有樱桃。”“去你妈的!”他火得厉害。“你也配指教我了!”他婆娘一点也没怕他,也还了一句什么脏话来。他那个气!但眼下他最恨的人就是化龙和樱桃了。真是翻天了,地主土崽子竟然因为一点地埂和他大吵大闹。还有樱桃,那天路过时他只拍了一下她的肩头,谁知她像倔驴一般一把把他的手打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了。你说说以前谁敢!不过樱桃这女人他还真没有沾过边。他以前怎么忽略了她呢?只是最近特别地想她,因为她男人来福不知又到哪里荡游去了,家里只丢下她一个人。

化龙那地确实操持的不一般。就说眼下吧!那绿油油的是麦苗,刚出来的是套种的包谷,旁边的一块是党参,紧挨着的是西红柿,还有辣椒、茄子什么的,把个化龙和他婆娘忙得连个撒泡尿的功夫都没有,化龙点着了半截友谊烟使劲地吸着,他大概估算了一下,不包括主粮,就这党参赚个千儿八百的不成问题,西红柿也不会比党参赚的少。他也想翻修一下他的那个窑洞。他婆娘尿实在憋得慌,就在地埂下尿脱了。谁知留留子过来了,一眼就瞧见了她的光屁股,正想说什么,只听化龙干咳了两声,他立马转向了化龙:“难怪你嫂子眼热呢?大兄弟就是能干。”留留子早已改过口了,不在把他看成地主崽子,而且称兄道弟起来。化龙随口说:“你也不错嘛!”这时那婆娘早已提上了裤子,只是脸依旧红着。“当然大妹子也不例外。”留留子转向那婆娘酸溜溜地说着。化龙有点儿生气了,使劲地干咳了一声,脸也吊了下来。一看这情形,留留子无趣地说着“好,你忙,你们忙。”转身回到自己的田里去了。

他婆娘仍在拔党参地里的杂草,见他去了化龙那里,便问:“人家的党参大还是咱家的大?”留留子没有理她,这一号子婆娘总是觉得外国的月亮圆,别人家的就好!要不是人家瞧不起,说不定还爬到人家炕上去呢!留留子越加讨厌他老婆了。当然他也就越加地想樱桃。他应该给她帮帮忙。

他对婆娘说了一句:“你干着,我到村上去一下。”他婆娘连脖子都给他没给,只是嘴里骂着:“人家都往自个地里忙来,你却瞎操心。”他匆匆赶到来福家的田边,樱桃正在打药,他想帮她,谁知樱桃使劲压着喷雾器,药水溅了他一脸,他见一时插不上手,用袖子擦了擦脸说:“来福有没有消息,别有什么——”樱桃又转过来了,口罩遮去了大半个脸,留留子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只是药水又一次喷在了他的脸上,而且还钻进了他的眼里,好疼好疼。他急急用袖子擦了擦,赶紧离开了,真怕再来一下。

不是吹牛,她樱桃侍弄这么一点地还真不是多费劲的事儿,别说她不需要人帮助,需要她也不会要他干的。她多少有些怨恨红娃子,要是他来,她会让他背着自己的喷雾器喷几圈的,那怕已经喷过药的地,她也情愿让他再喷一遍。

红娃子也是田里的一把好手,可是那么一点地总是满足不了他。他又在虎岔岭那面开出了一片荒地,一块撒了些油菜籽,还有一块,这不,他又购来了一些花椒树苗,准备就栽在这里。豆豆还是老跟在他的后面,尽管虎子上小学了,可女女还小,只好把她锁在家里,豆豆总想多挣两个钱。其实不光是为了钱,关键不能落到别人后面,谁都知道大伙在憋足劲干呢!化龙家的庄稼长势不错,听说去年他家纯收入2000多元,还有就连留留子也竟然扛着锄头下田了,而且去年也取得了好收成,光党参就卖了1000多元,来福家按说不行,谁知他堤内损失堤外补,樱桃田种得粗了些,可来福在外面捣腾大了,这不又买了辆摩托车,说起来福豆豆心里还多少有点那个,就那么一次还让她怀上了,如果不是那次竞赛活干得太累了给弄流了,还真给他留下个娃来。她想着脸不由地烫起来。

她家去年也是不错的,但她还有两个娃娃,再说红娃子心里要强的很,这她是能感觉到的。

红娃子的确把樱桃给淡忘了,他的整个心思都用在他家的那几亩地上了,他恨不能马上从地里刨出个“金娃娃”,他家的窑洞算是虎岔岭岭子比较小的,他得赶紧挣上几个钱拾掇拾掇。怎奈地还是有些少,让他满身的力气没有地方去使。原来他还想给樱桃帮帮,但自从来福买了摩托车,这个念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了。尽管他家备下的粮躺着吃三、五年不成问题,但他不满足,一点也不满足,成天想着如何更快地发家。他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土地的资源总归是有限的,但他不想和来福一样去搞倒买倒卖的事儿。其实,村子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他便就是王化龙,而且化龙的这种念头更为强烈。

以前王化龙家在黑虎岔是赫赫有名的,当然后来为此事他受了不少罪,屈指数来也有30多年了吧!就连留留子也敢欺侮他,他算个啥东西,纯粹一个无赖。他想这些并不是要搞反攻倒算,而是提醒着自己要珍惜现在的好政策,活出个样子让他们好好瞧瞧。因此,他在田里用的心就格外地多一些,可土地的回报总是有限的,别说那么一点地,就像他家以前那么多,也满足不了他的需要。他一家四人除了婆娘,还有两个儿子,大的已经上了初二,小的今年也该升初中了,他得做出个样子,好让他们觉得他爹也不是什么孬人。提起孩子对他不能不算是个安慰,学习成绩在班上总是数一数二的,原来他发愁,因为出身会害了他们。现在好了,再也用不着担心这些了,只要孩子们有本事,出国留洋也是可以的。他想着越加地高兴了。

只是来福的举动让他多少有些不安,这小子前年底买了一辆摩托,他估摸着他差不多也能买一辆那样的摩托,不过他不会那么做的,他要实实在在把家底搞殷实些。可是今年春姑娘刚一到黑虎岔,来福就收拾起庄子来,他原以为来福就盖那么两、三间房子,至多墙角处用砖砌上就蛮阔气的了,谁知那小子整了十间,而且一砖到顶,还瓦了红瓦,就连院墙也是砖的。让化龙吃了一惊,他怎么一夜间富成这个样子了?要盖这么一院房子没个三万、五万的恐怕是不行的。他想着心里着实地急躁起来,没想到来福那小子确实出息了。毫不含糊黑虎岔的人让他耍了,化龙心中有些隐隐作痛,他清楚他在乡亲们心里的份量,他算得上是个精明人。来福跟他相比还嫩了一些,可这人让来福给耍了。如果是红娃子他心里也许好受些。他想红娃子心里肯定也是不好受的。在他看来红娃子要比来福老成的多,尽管他俩同年生。尤其他婆娘的话也对他是一个很大的伤害,尽管她是无意的:“你听听眼下谁不夸人家来福!”又是来福,他心里确确实实烦了起来。

能干个什么好营生呢,他反复思索着这个问题,他真想跟红娃子聊聊。

给麦田里除完头遍草,他再也憋不住了,立即去找了红娃子。豆豆告诉他:“红娃子昨天就去了城里。”这对他多少有些触动,难道城里的钱就那么好挣?六

红娃子扛着铺盖卷出现在省城的火车站门口,他要到黄河北边的庙滩子去,据说那里是省城的劳动力交流市场。省城就是省城,那里的车就像黑虎岔的蝗虫,满马路爬着,吓得他十来分钟没敢走一步路。后来便加入了潮水般的人流中,被人推着上了立交桥,他再往两边一看吓了一跳,桥的两边大约是什么商场或者大厦,人群就像黑虎岔要下雨时的蚂蚁,一堆一堆的,有的往里挤着,有的往外跑着,他真怕他扛着铺盖挤不过去。不过桥上人相对少一些。刚一上台阶就有一个缺了两条腿的人跪在那儿向过往的行人乞讨着,还不时地瞌着头,并叫着大爷大伯什么的,他的心里一沉,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硬币来,一看是一元的,他犹豫了一下放在那人的破碗里,发出一声“当”的脆响,那人向他拜了拜,他急急地离开了。前面又是一个套圈的,里面放着烟、打火机什么的,大概是玩赌的,他没有留心看那些,还是往前走着,时不时被推销领带、口罩、手套的婆娘拦住,他无需回答,只是摇着头。当然也有人给他翻白眼,怪他的铺盖蹭了人家。蹭就蹭了,人这么多他也没办法。眼看快到桥的那一头,又围了一群人,他挤了进去,原来是算卦的。他看了半天想走,让那算卦的瞧见了:“来一卦吧,出门在外的也不容易。”这话正说到他的心里去了。“来就来一卦吧!”他按那老头的要求摸了一根竹签。那老头摇头晃脑地说起来:“这是个中上卦,求财吗有,就是辛苦一点,以后吗很不错,只是——”“只是什么?”红娃子有些紧张,那老头扫了众人一眼故意卖起关子来:“按说也不是啥大事,你这婚姻——”老头又顿了顿,目光投向围观者。“怎么了?”红娃子急急地问着。“你要跟你现在的媳妇离婚。”他的脸刷地一下变了,那老头可能意识到了什么便说:“你会找一个你更喜欢的。”红娃子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沉了,他撇下了二元钱头也不回地走了。就要下桥了,他突然觉得又拥挤多了,有几个年轻人从他的身旁蹭过,接着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伸进自己的裤兜,他下意识摸了摸,那压扁了的海洋烟连同十元零用钱不翼而飞。他又赶忙摸了摸肚子,鼓鼓的包也瘪了。他婆娘豆豆不是给他的背心前面用大红布做了个兜儿,口儿还封死了吗?怎么也——他再一看不由地气冲脑门,他的衣服被贼戳了个洞。“狗日的贼他妈的真缺德!”这也许是他首次这么恶狠狠地骂人。不过他还得感谢他的婆娘,给他的铺盖卷里塞了100元钱,要不他就要吃苦头了。下了桥他什么不看什么不想直奔庙滩子而去。到了那里一看又发起愁来,怎么那么多揽工的。他径直去了一个举着“宏发建筑公司”牌子的那边,大概是个工头或劳资部门的人看上了他,让他站到了那边,浑身上下瞧了两遍便录用了。

他被安排搞土建了,活是累了些,但他能受得了,尤其是那个加班工资也比较可观。一个月下来,他除留了一些伙食和零花钱外,首次给家里寄了100元钱。他的手还挺灵巧,没干几天就学会了砌工,那个砖砌得不仅快,而且像用尺子量了似的齐刷刷的,吊上线一看一点不斜。工长很欣赏他,立马让他负责砌工几个人。以前的那个管事的,瞪着他眼都快出血了,但他管不了那么多,那全是工长的安排。他只想好好干,不辜负工长对他的期望。

可是好景不长,不到三个月,这个工程就完工了,建筑公司还算不错,给他每月多发了100元,并答应下次揽到工程再通知他,他自然感激着那个工长。但眼下他又不得不扛着铺盖卷再次去庙滩子。眼看天就要黑了,还是没有找下个主儿,突然过来了一个好像是个招工的,大伙都涌了过去。这回不招小工,而是专招焊工,他想焊工有啥难,他说:“那活我以前干过。”那人便说:“把焊工证件拿出来。”他一听不由愣住了,怎么会干什么还要有证件,他只得埋下头去。那人吆喊了半天,没人应声,又转向了红娃子:“你真干过?”“干过。”他回答的有气无力。“那好,跟我来。”就这样他又被录用了。

红娃子根本不会焊那玩艺,连见也没见过。不过那个领班的还算不错,没有撵了他,只是按小工对待。他跟着一个年龄比他小的人干活,他不仅师傅长师傅短的,还时不时给那人让烟。起初他抽的是不带把的海洋烟,那人抽了几口就唾掉了,他再让时,人家连搭理都不搭理,当然也就连人家焊枪的把也摸不上。他又买了带过滤嘴的“海洋”,只是给师傅让,他仍抽原来那种,那人也许是先扫了一眼的缘故,这回接了他的烟,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了一根从前的那种,也抽了起来,也许那人瞧见了他抽的是什么烟。后来,那人对他很好,给他讲了许多焊接方面的事儿,也让他亲自焊着找了几回感觉。再后来那人只是站在他的身旁指手划脚了,再没有焊过,自然他也就拿上了焊工合格证和上岗证。

不过此刻,他不只是对焊工入迷,对整个建筑工程都发生了广泛的兴趣,尤其施工图纸,他看着它竟忘记了干活,又让师傅训斥了一顿。

有一天,他终于去了新华书店,他买回了好几本像砖头一样的厚书,全是工程建筑方面的,如饥似渴地啃了起来。慢慢地他不仅能看得懂图纸,而且还懂得设计、规划之类的。有一回,他提的关于改进楼群整体框架的合理化建议受到了总经理和总工程师的好评。奖励了他200元钱,为此,还把他调到了工程生产处。他总算是在这个实发建筑有限公司站住了脚。

他还不知道王化龙也早来到这个城市了。来福他是清楚的,不在这个城市,而是在一个地区所在地的小城市里。不知这家伙折腾的怎么样了?

红娃子离开黑虎岔没几天,王化龙也跑了出来。他也要亲自体验体验大城市的生活,他不相信城里的钱就那么好挣。不过他到城里时完全不像红娃子和来福,他是跟着他婆娘的小弟媳妇的妹夫花学文来到这个城市的。花学文大学毕业就分到了省城。这次回家在他婆娘的小弟那儿见到了学文,那小伙吹嘘得厉害,把他婆娘的心撩拨地热热乎乎的。这不,他被打发出来了吗?有个亲戚在,何况又是一个小头目,办事肯定方便,他这么想着也就跟了学文。花学文在省地质勘探局工作,小伙还真没太吹多少,他说话就是挺顶用的。王化龙被安排在一个地矿勘查队,由于学文的缘故,队长待他挺好。化龙是爬过黑虎岔黑虎岭的,爬山对他来说就像走平路一样。只是最初觉得有些好玩,到这个山上砸一块石头,又到那个沟里挖上一些沙土,接着拿回去搞什么化验。可时间一长,他就觉得不再神秘,而且那种石头黑虎岔多的是,可他们的队长却说那石头含金、含银、含铅,还有镍,都值钱得很,他的心动了,他倒要看看这石头是怎么个含金、含银法。他按队长的介绍仔细看着石头,但怎么也看不出名堂来。

那一天他去了学文家,在书架上拿了学文的一本专业书翻了起来。学文的婆娘领着儿子正在黑虎岔,家里只剩学文一个人。可他刚翻不几页,就听见门铃响了,学文去开门,“你怎么来了?”学文好像有些不自在。又听到了一个娇滴滴酸不溜叽的女人声音:“我家那个色鬼不知到哪里招花惹草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心慌地不行,我知道你家娘子不在——”学文堵住了那人的话,说道:“马经理才不是那种人呢!”“世上没有见腥不张嘴的馋猫!”那骚婆娘说着好像靠到学文身上了,这是第六感觉告诉他的。而且那骚婆娘肯定和学文——化龙只觉浑身热得慌,手里的书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显然是他弄出的声响吓了那骚女人一跳:“有人吗?”“一个老家打工的。”学文低声说着。“真扫兴,那你忙吧,改天再来。”好像他们又在门口嘀咕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只是觉得房子闷得慌,他得赶紧离开。学文回来了,见他拿着本地质勘探学,顺手从书架上取下几本厚厚的书,对他说:“如果感兴趣,这几本也拿去看。”他拿起书即刻告辞。他本想告诉学文黑虎岔的事儿,可他什么话也没说,急急地走了,他只想着学文的那个傻婆娘……

好几天他总是心神不宁,每到天黑他就想去学文家,可末了还是没有去。有时他想给他婆娘写封信,让学文的婆娘赶快上来,又一想说不定那样还真会把事情弄坏的。直到那一天学文找了他,他才放下心来。学文说他媳妇回来了,她大姐也就是化龙婆娘给化龙带了一件毛衣,怕天气冷了把他冻着,他在心里感激着自己的婆娘。

他开始看学文给他的那几本书。刚开始他很难看得进去,可后来慢慢就产生了兴趣,越看越觉得黑虎岔的石头不一般。并且想着尽快去一回黑虎岔,一则看看婆娘娃儿,二则拿几块黑虎岔的石头来,他要把那些石头好好化验化验。

这天他却在街上碰见了来福,虽说他对来福没有好感,但他还是比较高兴的,“他乡遇故知”也算人生的一大喜事。他邀来福到他单位的宿舍去坐一坐,来福却说他在这里街面上又搞了个办事点,让化龙去看看。来福兴致勃勃地告诉化龙:“我已下过五次南洋了,这次正准备做一笔大买卖。”化龙这才明白,来福把事儿真正做大了,尤其当他看了铺面后,不得不对来福刮目相看。只是对他的那个公关主任瞧不上眼,化妆得像鬼一样的。他对来福说:“怎么不把樱桃接上来?”来福明白了化龙的意思,把脸转向了那姑娘说:“这活樱桃干不了!”七

红娃子确实红起来了,一个打工仔竟然受到总经理的特别赏识,还坐过几回总经理的奥迪、子弹头之类的小车。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欣喜,整个夏天的晚上都是在办公室值班床上度过的,他从未在十二点前睡过觉,同事们有些眼红的不行,讽刺挖苦地叫他“经理助理”。当然他们苟处长对他还算好,只是有几个副总对他相当反感,这他是能感到的,有一个副总还对他们的苟处长讲过:“让一个打工仔管着工程生产技术合适吗?”这句话他是亲耳听到的。再有最近听说班子换届了,争得厉害,下面也传出风声,说牛总经理要调走。那个曾经说过他的侯副总经理表现得尤为明显,据说在班子会上已公开跟牛总经理顶嘴了。还有杨副总经理,是个大学生,下面影响不错,也比较年轻,群众呼声最高。那个朱副总经理听说也有来头,他的妻舅子就在省委组织部当差。他们苟处长希望杨副总经理坐上总经理的宝座。杨副总经理红娃子也是认识的,那天还拍着他的肩头说:“红娃子好好干,只要有真本事,不怕用不上。”红娃子感激涕零,连连点着头。

随着换届时间的日益逼近,各种传言不绝于耳,搞得人人心里都烦烦闷闷的。尤其是那些自封部长们今天宣布张三,明天又是李四,搞得整个机关大楼沸沸扬扬的。可是几个总经理谁也没有去理会这些,他们各自做着各人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杨副总经理仍然干着他的工程预决算,牛总经理最近出差了,也许这是他在这个公司最后一次出差机会了。他临走时把工作托付给了杨副总经理,可是侯副总经理却半道插了一杠子,开起会来他的发言最多,谈起工作来他的设想最好,干起活来他的干劲最大,好像临时负责的不是杨副总经理,而是他侯副总经理。朱副总经理比较沉稳,他想起了不知谁说的一句话“看谁笑到最后。”他觉得他那小舅子值得信赖。侯副总经理让他老婆找她从前相好的而且让他吃醋了很长时间的那个人事局副局长去了。这次他开通得很,对老婆说:“人家那里地方宽敞,住上一天两天回来也不要紧。”说是那么说,但此刻他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不知他老婆能不能搭上个话,这年月官当大了,也就不像从前了。尽管各人心急如火,但都表现得相当冷静。

这天终于有了结果,上级来人也就是侯副总经理老婆从前相好的那个人事局副局长宣布了任命决定:侯成业同志任实发建筑有限公司总经理。决定刚一宣布,下面就有人嗡嗡地议论起来,红娃子心里凉凉的,只听那些婆娘们讲着侯成业如何让自己的老婆活动的事儿,他这才弄明白侯副总经理是靠他老婆的裤裆爬上总经理宝座的。他除了对侯总的鄙夷,就剩下替杨副总经理难受了。其实他还不知道他的厄运也悄悄来了。

才过了两天,苟处长就找他了:“红娃子,这里怕是干不成了,你还有啥打算?”红娃子虽说早有这种感觉,但到底还是来得太快了,让他来不及思考,他什么打算也没有。苟处长见他不吭声自顾自地说起来:“要不跟我到下面去干。”他这才知道苟处长的工程处长也当不成了。对呀,他是得好好打算打算。

王化龙拿了几块黑虎岔的石头,不曾想引起了地质勘探局专家和领导的高度重视,当即决定让他带路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虎岔岭岭子,这些人的到来真正揭开了黑虎岔新的一页。

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可从来没有想过,这山里还藏着宝贝,就连满山遍野的石头也含有铜、铅什么的。

他们的这一举动受到了虎岔梁梁子乡政府,不!整个黑虎岔县委的高度重视,县长得知这一消息后带着县科委的一班人马赶赴到虎岔岭岭子,他接见了地质局的同志,还有王化龙,给予他很高的评价:“黑虎岔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王化龙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勘探任务很快完成了,探明这里的确有一个铜矿,还有这石头是生产石膏的好原料,那红红的还可以烧砖。

县委立即召开了一个包括虎岔梁梁子乡党委成员参加的现场办公会,决定铜矿由县上负责开采,石膏厂和砖瓦厂分别作为虎岔梁梁子乡和虎岔岭岭子村的乡镇企业。

政策一定,各项工作全面展开,修路的修路,炸山的炸山,还有到处都是招工的启示。按说王化龙应留在县上的那个铜矿上,怎奈乡上争得很厉害。他自己也想留在乡上离家近点,被乡政府一文委任为虎岔梁梁子宏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开始招兵买马,准备生产石膏。却说豆豆听了这消息赶快给红娃子翻了个电报,告诉他县、乡、村上的变化。红娃子正愁这回怎么办才好,知道这一消息后,立马谢过了苟处长赶往黑虎岔。

这下可热闹了,不出门可以在自己家门口挣钱了。这对留留子来说不失是个好机会,他在乡上、村上都有认识的人,自然讨一份差事不成问题。何况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苦干,让那些以为他离开公家就活不成的人,也改变了看法,其实他的家底不一定比化龙家薄。

樱桃也想把来福叫回来,但她不像豆豆那么急,何况来福也未必就肯来,听说下过五、六回南洋了。最近又在省城一个闹市上搞了一个大铺面,有人还提醒过她。那天王化龙还对她说:“来福把事做大了,还请了个脸画得像猴屁股似的女人当助手呢?”她明白化龙的意思,但她在这一点上比较放心,她最清楚来福了。

红娃子已赶到虎岔岭岭子,他去了一回乡政府,把他的一些想法汇报了一下,乡领导正在犯愁呢。虎岔岭岭子村支书跑了好几回了,可就是找不下一个能办砖厂的。听红娃子这么一说,领导高兴了,不仅办砖厂,还成立乡建筑公司。经乡政府会议研究又任命红娃子为虎岔梁梁子建筑公司总经理兼虎岔岭岭子砖瓦厂厂长。

正当各人忙得连放屁的功夫没有的时间,有两个公安模样的人来到虎岔岭岭子,找到了樱桃家。乡亲们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保准是来福犯下什么案子了,有那么一些人替他惋惜,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就说留留子吧,逢人便说:“我早知道来福会有这么一天。”

那两个人对樱桃说:“来福既是受害者又是害人者。”樱桃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搞懵了,一时反映不过来是怎么回事。化龙、红娃子也来到她家。那人继续说着:“尽管钱是那个女的骗走的,但法人是来福,人家都跟他要钱,这不把他那面的全部家当抵了还差四万多元。”樱桃一听着实吓了一跳,她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化龙、红娃子合计着怎么处理这件事。“要不就卖房,”那人讲着:“如果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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