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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6 09: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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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赫尔曼·梅尔维尔著 成时译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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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鲸

白鲸试读:

前言

一八四〇年,法国大历史学家托克维尔曾在他的名著《美国的民主》的第二部分中说:“严格说来,美国人至今还没有任何文学可言。”哪知事隔不到十年,美国人民便迎来了本国文学史上第一个特大丰收。这样说,不是要指责托氏说话没有足够的根据;而是想说明美国文学一旦酝酿成熟,头开得煞是不凡。在一八五〇年前后数年的时间里,霍桑献出了他的力作《红字》(1850)和《七个尖角顶的房子》(1851);朗费罗出版了代表作长篇叙事诗《伊凡吉林》(1847)和《海华沙之歌》(1854)。梭罗的《瓦登湖畔》在一八五四年出版。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两部美国文学的巅峰之作先后在这时问世,那便是沃尔特·惠特曼的《草叶集》和此刻摆在读者面前的赫尔曼·梅尔维尔的《白鲸》。

梅尔维尔在写作《白鲸》的过程中,发表了一篇题为《霍桑与他的青苔》(指小说《古宅青苔》)的文章。他在文中预言了美国文学的光明前途,声称有人以为美国文学家中如果出现了一个伟大天才,“那他必是穿着伊丽莎白女皇时代的服装走来的。如果他是写戏剧的,那必然是以英国古代史或是薄伽丘的故事为依据;这是大错特错。伟大的天才是时代的一部分;他们本身就是时代,具有与之相应的色彩”。

他还说:“凡是美国作家都不应该像一个英国人或一个法国人那样写作;让他像一个人那样写作吧,因为那样他肯定会像一个美国人那样写作的。”

读了这些话,读者便可以想见其为人;这些话听起来简直像是美国文化的独立宣言。而《白鲸》一书证明梅尔维尔并不是口出狂言。他以一部只有美国人才写得出来,而且是以大气磅礴的史诗风格和气魄来反映美国人的时代精神和生活风貌的作品来说明他所言非虚。

赫尔曼·梅尔维尔一八一九年生于纽约曼哈顿,父亲是商人,母亲是美国独立战争中的一位英雄甘斯沃特将军的女儿。他十一岁时父亲经商失败,十三岁时丧父,家道从此中落。他十五岁便开始独立谋生,当过簿记员、小学教师等。二十岁时他便在地方小报上发表习作,二十二岁(1841年1月)时到首次出航的捕鲸船阿库希奈特号上当了一名水手。一八四三年,他入美国海军服役,一八四四年十月在波士顿退伍。

一八四五年,梅尔维尔开始文学创作,从处女作《泰皮》起至《白鲸》止的六部作品都以他的四年海上生涯为创作源泉。《泰皮:波利尼西亚生活一瞥》(1846)与《欧穆:南海历险记事》(1847)写的都是作者在南太平洋马奎撒斯群岛上土著部族中的生活纪实。《玛地》(1849)的故事,作者声明是虚构的。同年还出版了《雷得本:他的首次航行》,次年又有《白外衣,或名战舰上的世界》面世,它揭露了美国海军中一些积弊,特别是残酷的笞刑。

回头来看,前五本在客观上可以说是梅尔维尔为写《白鲸》而练笔之作。《玛地》在文字风格上是《白鲸》的预演,而从《白外衣,或名战舰上的世界》则可见《白鲸》中作者表露的种种思绪的端倪。《白鲸》的创作始于一八五〇年二月,一八五一年八月完成,中间经过一次改弦易辙式的改写。作者在书中第一百〇四章《鲸鱼化石》开头几段中交代了他写作时心中的宏愿和所以这样写的因由。他的话归结起来便是他要写一部“巨著”,而要这样做,“你必须挑选一个巨大的主题”,鲸鱼正是这样一个“大至包罗万象的题目”,可以尽情发挥。而如果“你以跳蚤为题,决然写不出传世的名著来,尽管有许多人这样试过”。《白鲸》于一八五一年十月出英国版,十一月出美国版。评论界对之有誉有毁。誉之者目为奇书,毁之者则斥为怪书。前者直感到这是一部冲决了一切传统文体的樊篱的现代史诗式作品。后者则把它说成“一锅用罗曼司、哲学、自然史、美文、优美感情和粗俗言语熬成的文字粥”。

遗憾的是终其一生,梅尔维尔作为《白鲸》的作者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承认。中年以后,他放弃以写作为专业,改任纽约海关督察员,暇时写诗自娱。一八九一年,他于默默无闻中辞世。

一九〇七年,《白鲸》开始为文人学士们所注意。牛津大学出版社将它收入它的《世界经典作品文库》。一九一七年,卡尔·范多伦在其主编的《剑桥美国文学史》中称之为“全世界文学中最伟大的海洋传奇小说之一”,指出“正是那种思辨与经验的独特的混合赋予《白鲸》以特有的力量”。于是从一九一九年作者诞辰百年纪念起,掀起了一股重新评价梅尔维尔和《白鲸》热。名作家D.H.劳伦斯和E.M.福斯特都有专文论述。前者声称《白鲸》是“无人能及的海上史诗”。

然而怎样来具体分析、认识和欣赏《白鲸》,这在美国文学批评界至今还是个话题。最近两三年中,仅梅尔维尔的评传就出了三种,其中梅氏全集的首席主编赫歇尔·帕克教授所著的《梅尔维尔传》刚出了第一卷。论述《白鲸》的整体或某一方面的专著和专文则几乎年年都有。就译者所见的而言,有两点是这些批评家所公认或认为不言自明的:首先他们都以为《白鲸》中一些写法是现代派小说艺术特色的前奏,诸如时空的交叠、叙事语气的转换(如第五十四章《“汤—霍”故事》中以实玛利从叙述当前事情转为回首往事)以及一些意识流的章节(如几处戏剧形式的内心独白)等等;其次是他们都谈到这部作品的多义性。自从现代派大家T.S.艾略特对莎士比亚剧作的意义作多层次的剖析和阐释以后,启发了许多同辈和后来者。《白鲸》可以说是作这种阐述的范本。比如说,读者可以跳过许多有关鲸鱼与鲸类学以及社会批评和哲理思辨的章节,把《白鲸》仅仅当做一个人与鲸生死相搏的海上惊险故事来读;好莱坞两次拍摄《白鲸》的影片(第二次在一九九七年上映)都是这样处理的。这样,好看固然好看,但作品的内涵和韵味损失得太多。这可说是阐述《白鲸》的最低层次。我们也可以把它放在美国建国初期的背景上来读,那时来自各国,向往新大陆的移民纷纷到西部去开疆拓土,创立基业,既轰轰烈烈,也艰苦备尝。美国捕鲸业正是这场大进军的一个海上方面军,它依仗着美国工业为它装备的先进的捕鲸船,赶上并超过了十八世纪英、法、荷等捕鲸大国,一跃而居世界首位。这样读《白鲸》便可感受到它多么深刻地反映了美国创业时代的精神风貌和它所蕴含着的史诗气派。这就大大地深入了一层。如果把《白鲸》当做叙事人以实玛利的故事来读,那么,故事以以实玛利为了逃避陆地上的生存烦恼,到海上去以求解脱开始,接着他结识了卖头颅的食人生番季奎格,把他引为知己,两人一同上了披谷德号;在大海上,他探求起人生的不可捉摸的奥秘来,发了许多感慨,有社会政治批评,有哲理性思考,大多幽默隽永,亦庄亦谐;最后,作者在船鲸同归于尽时使他成为惟一的幸存者,好来讲述这个富于象征意义的悲剧故事。

我们可以再换一个视角来看处于全书中心地位的船长埃哈伯和白鲸。作者对埃哈伯着墨并不多,让他亮相也晚,然而正因如此,对他的一勾一勒,都仿佛刻在读者心上。至于白鲸,则千呼万唤才在结尾高潮中露面。埃哈伯代表人在复仇狂热中丧失了人性的恶,这一点比较明显;至于白鲸是不是代表自然界的恐怖力量,这一点,作者的态度似乎有些游移不定;读者可以从《白鲸之白》这一章中有所感觉。这一对生死冤家的搏斗,其结果是没有赢家。从这一方面、这一层次来看《白鲸》,它正暗合希腊悲剧的精髓。而结尾中船将沉时,一头鹰自天而降,正好被印第安人镖枪手塔希特戈一锤子钉在桅顶上。这一神来之笔更在悲剧的顶点抹上一笔神话的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着意在追杀白鲸之前写了埃哈伯对“疯孩子”比普的慈父般的关怀和《交响乐章》一章中对在家中守候着天际归帆的娇妻稚子的难以割舍的亲情。这感人肺腑的两笔恰好反衬出这个复仇狂的残人以逞的铁石心肠。

关于这部具有极大复杂性的美国文学杰作,可说的还有很多,这里只想就初识《白鲸》的读者可能有的意见谈一点看法,这种读者批评家曾有过的意见就是《白鲸》中各种文体杂陈,作者还多次打断故事的进程,给读者上鲸类学等等的大课,令人感到大煞风景。简言之,《白鲸》大异小说的常规。对此我们不妨再引托克维尔的一段话来解释。那是对早期蓬勃兴起的美国文学的一个精辟的预言:“大体说来,一个民主国家的文学从不会表现出贵族文学工整有序、循规蹈矩以及讲究技巧和艺术的特点。它往往忽视以至鄙视形式的完美。它的风格往往是奇特的,不正确的,累赘不堪,松散无度,而且几乎总是强劲有力、狂放大胆。作家们会力求很快写成,而不太计较细节的尽善尽美。篇幅短的作品较长篇巨制更为常见。将会出现粗鲁的未受教化的思想的勃勃生机,其品类众多,且有异常的繁殖力。作家所致力的将是惊世骇俗多于取悦逢迎,用于引发激情之处多,用于满足高雅品位之力少。”

这是托氏于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写的,《白鲸》问世在其后十余年。然而除了篇幅这一点之外,可以说句句都在《白鲸》身上应验了。预言的精髓在于它道出了民主精神与作家的创作态度、文体与风格之间声气相通的关系。我们不妨从这一角度来看待《白鲸》的种种不合常规,易遭人诟病之处。因此缺陷未必不与长处有关,有的简直同时也是长处,是一个硬币的另一面。人品与作品,此理相同。

梅尔维尔的民主精神,特别是他的反对种族歧视,主张不论肤色,人类一律平等的立场使《白鲸》大为生色增辉。小说一开头,他就讲了个以实玛利与蛮子季奎格的出奇有趣的故事,很能说明这一点。在以实玛利眼里,季奎格从一个食人生番很快变为自己的伙伴,然后是知己,终于升华为勇士和冒死救人于怒涛之中的英雄。如果拿这个故事和《鲁滨孙飘流记》中的鲁滨孙和星期五的故事比较一下,则梅尔维尔能刻意表现蛮子贱民的纯朴勇敢、舍己为人的侠义精神,其思想境界实是难能可贵。

以上就如何看待这部小说的全局为读者提供一二视角和思路,供大家参考。至于具体的人物情节等等,读者尽可细细品味,形成自己的看法。译者就不必在这里饶舌了。

小说本文根据美国西北大学纽伯瑞图书馆一九八八年出版的《赫尔曼·梅尔维尔全集》第六卷译出。该卷编者为哈里逊·海福德、赫歇尔·帕克和G.托马斯·谭赛尔三位教授。译文中大部分注释系根据企鹅古典文库本由哈罗德·皮佛教授编订的《白鲸》卷的详注摘译或编译。成时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九日文前辅文

谨以此书献与

纳撒尼尔·霍桑

志我对其天才的仰慕之忱鲸鱼一词探源(以下材料系由已故的曾患有肺痨病的初中助理教员提供。)

〔这位脸色苍白的助理教员——上衣、身心和头脑都已敝旧不堪;此刻他犹如在我眼前。他总是在用一块怪模怪样、上面颇有嘲弄意味地绣着世界上所有知名国家的花花绿绿的旗帜的手帕给他的那些旧词典和文法书掸灰。他爱给他的旧文法书掸灰,这样做不知怎的多少会使他想到自己不免于一死。〕词源

当你着手向别人授课,教他们鲸鱼(Whale-fish)在本国语言中的名称是怎么说时,由于无知,竟漏掉了H这个字母,而少了这个字母,Whale这个词就出不来任何意思,你教这个词是教错了。——哈克鲁特

鲸 瑞典和丹麦文作hval。这一动物以其周身滚圆或是打滚而得名。因在丹麦文中hvalt意为拱起或形若穹隆之意。——韦伯斯特辞典

鲸 其更为直接的词源来自荷兰文和德文的Wallen;例如Walw-ian,滚动,打滚的意思。——理查森辞典,希伯来文

χητοs 希腊文

CETUS 拉丁文

WHCEL 古代英语

HVALT 丹麦文

WAL 荷兰文

HWAL 瑞典文

WHALE 冰岛文

WHALE 英 文

BALEINE 法 文

BALLENA 西班牙文

PEKEE-NUEE-NUEE 斐济文

PEHEE-NUEE-NUEE 埃罗芒阿岛文摘录(由一个次而又次的图书馆员提供。)

[这一个次而又次的可怜虫,一个终年在故纸堆中苦苦爬剔搜寻的区区书蠹,看来已访遍了世界上长长的图书馆和马路书摊,不管是什么书,圣书也罢,俗书也罢,其中凡是有偶尔提到鲸鱼的文字,他都已翻检了出来。因此各位切不可把这些杂凑在一起的摘录的有关鲸鱼的文字(哪怕它说得如何真切),当做认真的鲸类学的论著看待,至少不可处处当真。实情远非如此。至于下面出现的摘自那些古代文人学士以及诗人的文字,只是因为它们可以使我们对包括我们在内的许多国家和一代代人杂乱无章地就大鲸所说、所思、或想象或吟唱的一切作一短促的鸟瞰式的回顾才有其价值或趣味。

这么说来,你这个次而又次的可怜虫,我是你的品评人,我在这厢恭喜你啦。你属于那一伙没有出息、面黄肌瘦的人,这世上没有一种酒能暖过你们这种人的身子来,你们喝淡雪利酒也嫌太凶了些;然而有时候别人也乐意和你们坐上一会儿,好叫自己也感到可怜兮兮的,洒下几滴眼泪从而变得快活起来,然后睁圆了眼,举起喝干了的杯子,直截了当,却不免酸酸地有些难受地对你们说——次而又次的人,认命吧!随你费尽心机,变着法儿去讨好世人,你照样落不了一个好!但愿我能把汉普顿宫和土伊勒里宫腾出来给你们住!不过还是咽下你的眼泪,赶紧一心一意攀上顶桅去;因为走在你们之前的你们的朋友们正在把天使长迦百列、米迦勒和拉斐尔撵出七重天去当难民,好腾出地方来等你们光临。在这儿,你们只能捶击破碎了的心——而在那儿,你们将捶击打不碎的玻璃杯!]摘录

上帝就造出一头头大鲸。——《创世记》

大鲸使它们行的路发光,令人以为深海有了白发。——《约伯记》

耶和华已安排了一头大鲸把约拿吞下。——《约拿书》

那里有船行走;有你所造的大鲸,嬉戏在其中。——《诗篇》

到那日,耶和华必用他的刚强有力的大刀处罚那蹿来的蛇般的大鲸,即使是那些蜿蜒而来的蛇般的大鲸也要处罚;耶和华还将杀海里那条蛟龙。——《以赛亚书》

此外,凡是落到这巨怪的一片混沌的嘴里,它一概照单全收,大口吞下,不管是兽、是船,还是石块,都在它的肚子那个无底洞里消亡。——霍兰所译普卢塔克的《伦理学》

印度洋繁殖有世上最大的大鱼,其中称为Balæne的大鱼,有四英亩大。——霍兰所译《普利尼》

我们刚出海两天,就在日出时分遇见了大群鲸鱼和其他海怪。鲸鱼中有一头,其体躯更是大得出奇……它大张着嘴,向我们游来,在四周掀起大浪,把海水搅得成了一片泡沫。——图克所译卢奇安的《信史》

他到这个国家来,另一个目的是捕捉海象,因为海象的牙骨价值昂贵,他献了一些牙骨给国王。……最好的海象要在本国才能捕得,有的长达四十八码,有的则达五十码。他说他是六个人中间的一个,他们在两天之内宰杀了六十头。——国王阿尔弗雷德口述,奥特所记,公元八九〇年

进入这一怪物(鲸)的犹如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渊般的大口的其他一切,兽也好,船也好,都被即刻吞下,荡然无存,天生是鱼饵的白杨鱼落到了它的嘴里,就进了绝对安全地带,可以在那里呼呼大睡。——蒙田:《为雷蒙·塞蓬德一辩》

咱们快逃呀,快逃!如果这不是高贵的先知摩西在善于忍耐的约伯记中所形容的大鲸,那就让老尼克〔魔鬼〕把我逮走吧。——拉伯雷

这头大鲸的肝可装两大车。——斯托:《史记》

那大鲸把大洋搅得像一口烧开了的油锅。——培根爵士选译的《圣经·诗篇》

我们触碰了鲸鱼的无比巨大的躯干,没有得到确凿的感觉。它们长得肥胖异常,一头鲸鱼炼出的油,其数量令人难以置信。——培根爵士:《生与死的历史》

世上治内伤的灵丹妙药是鲸脑。——《亨利国王》

很像一头鲸。——《哈姆莱特》

没有任何高明的医术能治好他的伤,

他只得像受伤的大鲸穿越大洋,

飞回岸边一样,

再回去找那个伤他的人,

他用卑劣的短箭射穿他的胸膛,

使他疼痛难挡。——《仙后》

它们大得有如鲸鱼,它们的巨大的身躯能把风平浪静的海洋搅得沸腾起来。——威廉·戴夫南特爵士:《冈地伯特》序

鲸脑到底是什么,人们尽有理由怀疑,因为学识渊博的霍夫斯曼努斯在他的三十年写成的力作中说得明白,不知为何物。——T.布朗爵士:关于鲸脑与抹香鲸问题。

犹如斯宾塞的塔卢斯拿着他的新式的连枷,

鲸鱼以它的沉重的尾巴要使你人船俱丧。

它的侧腹携带着击中的标枪,

在它的背上,露出了一簇长矛。——沃勒:《夏岛之战》

那个利维坦是用心计创造出来的,它名为联邦或国家——(拉丁文为Civitas),其实不过是个人造的人。——霍布斯的《利维坦》一书的开场白

曼苏尔这蠢货囫囵吞枣地把它吞了下去,活像它是鲸鱼嘴里的一条小鱼。——《神圣战争》

那海兽

利维坦是上帝所创造的一切之中

最大的,它在大洋的潮流中洄游。——《失乐园》——那利维坦,

生灵中的最大者,它伸展在一片汪洋中,

它沉睡时犹如一座海岬,洄游时则如一片

浮动的陆地;它从鳃中吸进一座大海,吐

气时又把大海喷出去。——《失乐园》

那些巨鲸身外是一片海洋的水,

身子里则是一片海洋的油。——富勒:《渎神与神圣之国》

巨鲸们紧靠在海岬后边,

一心等着它们的猎物到来,

它们不去追逐,只吞食错游进

它们张大的嘴的小鱼虾。——德莱顿:《安奴斯·米拉比利斯》

他们在鲸尸浮近船艄时,切下它的脑袋,用一艘艇子拉着脑袋尽量靠近岸边;但脑袋到了水深十二三呎的地方便会搁浅。——托马斯·埃奇:《记去斯匹茨卑尔根的十次航行》,见珀切斯所编

他们一路上看到,许多鲸鱼在海洋中嬉戏,肆无忌惮地通过生来就长在肩头的气管和气孔喷出水来。——T.赫伯特爵士:《亚非航行记》载于哈里斯·科尔

他们在此处看到好大的一群鲸鱼,以致他们不得不万分小心地前进,深恐他们的船会撞上他们。——斯考顿:《第六次环航记》

我们从易北河启航,风向东北,船名为约拿在鲸腹中号。……

有人说,鲸鱼张不开嘴,然而那是无稽之谈。

人们不时攀上桅杆去,看是否能见到一头鲸鱼,因为第一个发现鲸鱼的人可以得到一枚金币以酬他的辛劳。……

人家告诉我在设得兰附近逮到一头鲸,发现它的肚子里有一桶以上的鲱鱼。……

我们船上的一位镖枪手告诉我,有一回他在斯匹茨卑根逮到了一头浑身白色的鲸。——《公元一六七一年去格陵兰航行记》,载于哈里斯·科尔所编文集

好些头鲸来到了此地(法夫)海岸。公元一六五二年,其中有一头的鲸骨长达八十呎,(据人家告诉我)它除了有大量鲸油之外,鲸须也有五百磅重。它的那张嘴相当于匹弗伦花园的一扇大门。——西鲍尔德:《法夫与金罗斯》

我自己曾同意一试,看我是否能战胜并宰杀这种抹香鲸,因为它是如此生性凶猛,行动迅捷,我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人杀死过任何一头这种鲸。——理查德·斯特拉福德:《百慕大来信》,见《皇家学会哲学会报》(1668)

海中的鲸鱼,

听上帝的话。——《新英格兰英语初级读本》

我们还看到数不清的大鲸,我敢说,南方海洋中大鲸的头数与在我们北边的海洋中的鲸数比起来是一百比一。——考莱船长:《环球航行记》(1729)

……鲸鱼吐气往往带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使人感到头昏脑涨。——乌略亚:《南美洲》

我们将这事关重大的裙裾

信托给五十位特选的杰出仕女。

我们明知,即使以鲸肋支撑

裙箍,七重樊篱也难挡住。——《秀发遇奸记》

如果我们就体躯而论,把陆上的动物与潜居于深海中的动物相比,就会发现:一比之下,前者显得小得可怜。鲸鱼无疑是天下最大的动物。——哥尔斯密:《博物志》

你如要想为小鱼儿们写出一本寓言故事来,你就要让它们像大鲸那般说话。——哥尔斯密致约翰逊书

下午我们看到一物,初见时以为是一块大石,后来才看清是一头死鲸,它被一些亚洲人杀死之后正被拖到岸上来。这些人尽量往鲸鱼后面躲,似乎不想让我们瞧见。——库克:《航行记事》

他们难得想去冒险攻击那些较大的鲸鱼。对于其中的一些大鲸,他们心存极大的恐惧,以致一到了大洋之上,他们连大鲸这个词儿也怕提起。他们在小艇里带上兽粪、石灰石、松柴以及其他这一类性质的东西,以便把大鲸吓跑,防止它们游得太近。——乌诺·冯·特罗伊关于一七七二年班克和索兰德的冰岛之行的信

南塔克特人所遇见的抹香鲸是一种活跃而凶狠的动物,捕鲸人必须有熟练的技巧和胆量才能对付它们。——托马斯·杰弗逊一七七八年致法国外交部长的鲸鱼备忘录

请问您大人,世上有什么足以和它相提并论?——爱德蒙·伯克在议会发言时提到南塔克特捕鲸业的话

西班牙——它是搁浅在欧洲海岸上的一头大鲸。——爱德蒙·伯克(出处不详)

国王的通常收入的第十项来源是某些鱼类归皇家所有的权利,据说其根据是鉴于国王防护海洋不受海盗与强人的侵扰所作的报答。这些鱼类规定为鲸鱼和鲟鱼。这两类鱼,不论是被冲上岸来或在海岸附近捕获的,皆为国王的财产。——布莱克斯通

水手们迅速来到那生死场;

罗德蒙德举起了有倒钩的刀

对准了它的脑袋一下下地砍。——福尔恭纳:《船毁劫》

屋顶、宫殿和尖塔耀眼生辉,

火箭自行射向蓝天,

把它们的短暂的焰火,

挂在天穹下,星星点点。

大海高高涌起波涛,

让水与火比一比高低,

一头鲸鱼喷出一根水柱,

虽不便也要表示它的欢喜。——考珀:《记女皇访问伦敦》

一刀下去,(鲸的)心脏里迅疾无比地喷出十到十五加仑的血来。——约翰·亨特所记切割一头小鲸的经过情形

鲸的主动脉的口径比伦敦桥上自来水厂的水管还要粗,水管中哗哗流淌的水,其冲力与速度都不能与鲸鱼心脏喷出的血流相比。——佩莱:《神学》

鲸为哺乳类动物,无后脚。——居维叶男爵

在南纬四十度处,我们见到了抹香鲸,但一头也没有捕杀,直到五月一日,海上到处都是抹香鲸时我们才动手。——科尔奈特专为求扩展捕抹香鲸业而从事的航行报告

在我脚下的活泼泼的海水中,

有各色各种各样的鱼类在游,

它们翻腾,潜水,嬉戏,追逐,打斗;

真是语言难画难描,水手们也见所未见;

每一个浪头中都有可怕的鲸直至

千百万虫豸般的小鱼,

它们成群结伙,犹如浮游的岛屿,

为神秘的本能所驱使,

游过荒凉、无径可通的区域;

无论鲸鲨巨怪,或在脸面或在嘴,

总有刀、锯、盘角或钩牙作武器,

以抵御贪馋的敌人四面八方的袭击。——蒙哥马利:《大洪水前的世界》

啊,赞美吧!啊,歌唱吧!

这鳞鳍族中的大王。

在浩渺无边的大西洋中

没有鲸鱼能如它威震四方;

也没有鱼儿比它更肥,

把极地海洋当做自己的天地。——查尔斯·兰姆:《大鲸的胜利》

一六九〇年,有几个人在一高高的小山上观察鲸鱼们在喷水和互相嬉戏,突然其中一人说道:“那儿(指着大海)是一片草色青青的牧场,我们的儿女的孙儿女将在这片牧场上谋生。”——奥贝德·梅赛:《南塔克特史》

我为苏珊和我自己盖了一座小屋,用鲸鱼颌骨,按哥特式的拱门形式安了一扇大门。——霍桑:《故事新编》

她到我这里来,说她要为她的初恋的情人修一座纪念碑,足有四十年之前这位恋人在太平洋上为一头鲸鱼所害。——霍桑:《故事新编》“不,先生,那是头露脊鲸,”汤姆回答道,“我看见它喷水,它喷起一对彩虹,美得像一个基督徒一心想看到的那样。那露脊鲸真是只大油桶,那家伙!”——库柏:《引水员》

报纸送了进来,我们看到《柏林公报》上说鲸鱼被搬上了那里的舞台。——爱克曼:《歌德谈话录》“天哪!蔡斯先生,出了什么事啦?”我回答说:“我们的船让一头鲸鱼撞了个窟窿。”——南塔克特的捕鲸船埃塞克斯号遇难记,该船在太平洋上遭一头大抹香鲸攻击,终于被毁。作者为该船大副、南塔克特人欧文·蔡斯,一八二一年纽约出版。

一天晚上,一个水手坐在护桅索里,

  风吹得呼呼的;

苍白的月光时明时暗,

鲸鱼在大海中游过,

它的身后磷光闪闪。——伊丽莎白·奥克斯·史密斯

为了捕获这一头鲸鱼,各艘小艇所放出的曳鲸索的总量计为一万零四百四十码,折合近六哩长。……

有时鲸鱼把它的力大无比的尾巴在空中甩上几下,好似鞭子在空中抽响,声闻可达三四哩之遥。——斯考斯比

抹香鲸在最后几次攻击中受伤,疼痛难熬,恼怒欲狂,它打了一个又一个滚,升起它的巨大无比的脑袋,张大了嘴向周围的一切乱咬,它用脑袋去冲撞小艇;小艇在它前面飞快逃离,有时被撞得船毁人亡。

……对于像抹香鲸这样一种如此有趣而从商业观点来看又是如此重要的动物的习性,竟然完全不曾想到要去研究一番;而且竟然引不起为数众多的观察家(其中有许多是能人)多少好奇心;这实在令人为之大惑不解。而这些人近年来必定有很多很方便的机会可以利用来目睹它的种种习性。——汤姆斯·皮尔:《抹香鲸史》(1839)

抹香鲸由于头尾两端都是势不可挡的武器,其攻击力较之格陵兰鲸或露脊鲸更强,不仅如此,它还常常表现出更好用这些件武器去进攻对方的脾性,而且进攻时显得极有心计、胆量和恶意,因而被认为在所有已知的各类鲸鱼中,它是猎捕时最为危险的一种。——弗雷德里克·德贝尔·贝内特:《环球捕鲸记》(1840)

十月十三日。“它在那儿喷水啦。”桅顶上有人叫了起来。“在哪儿?”船长追问。“在离船头下风头三个方位的地方,长官。”“把你的舵轮转上来,沉住气!”“沉住气,长官。”“喂,桅顶上的!你这会儿还看得见那头鲸吗?”“看得见,长官!一群抹香鲸!它在那儿喷水!它在跳!”“给下面打招呼!每回都给下面打招呼!”“是,是,长官!它在那儿喷水!那儿——那儿——它在那儿喷水——喷水——喷——水!”“离船有多远?”“两哩半。”“我的天哪!这么近!通知大伙儿上甲板!”——J.劳斯·勃朗:《一次捕鲸航行版画集》(1846)

我们在这里要讲的那次可怕的事件就发生在属于南塔克特岛的这条名为环球号的捕鲸船上。——幸存者雷和赫赛所记环球号哗变经过,公元一八二八年

一头被他击伤了的鲸鱼追上来攻击,他用长矛招架了一会儿;可是这怒气冲天的鲸终于撞翻了小艇。他本人和他的同伴只是因为看清冲撞已无可避免,及时跳到了海中,才得以保全性命。——传道士泰尤曼和贝内特的手记“南塔克特本身,”韦勃斯特先生说,“是国家利益的一个彰明昭著的独特的部分。约有八九千人住在海中这个岛上,他们既无比勇敢,又十分刻苦耐劳,每年所得为国家增添了大量财富。”——但尼埃尔·韦伯斯特一八二八年在美国参议院为申请在南塔克特修建防波堤一事提出的报告

那头鲸鱼直扑到他身上,大概当场就结果了他的性命。——亨利·T·契弗牧师:《鲸鱼和它的猎手,或名捕鲸人历险记和鲸鱼的传记,由帕莱布船长在返航途中所搜集的材料》“你要是闹出哪怕是一丁点儿声音来,”萨缪埃尔回答道,“我就送你进地狱。”——《(哗变者)萨缪埃尔·康斯托克传》其弟威廉·康斯托克作。这是环球号航行记的另一版本

荷兰人和英国人之所以向着北方海洋航行,是想看看是否能通过北方海洋发现到达印度的航路。他们并没有达到这个主要目的,却发现了鲸鱼常去的场所。——麦克洛:《商务词典》

事物总是相互作用的;球弹回来了,只是为了再弹出去;如今鲸鱼的聚居地既已发现,捕鲸人就好像间接发现了那同一条神秘的西北航道的新线索。——摘自未发表的某一文稿

在大洋之上,遇上一条捕鲸船,仅凭它的外貌,你也不能不为之感到惊讶。它的帆收得低低的,桅顶上有人在守望,热切地对着好大的一片汪洋细细察看,那光景与从事正常航行的船只大不相同。——《美国探测船队远征记》:《潮流与捕鲸》

伦敦附近及其他地方的行人也许还记得曾见过笔立在地上的弧形大骨头,不是作为大门上的门拱,便是作为客厅中凹室的入口。也许有人会告诉他们:这些都是鲸鱼的肋骨。——《北冰洋捕鲸航行记事》

直到追猎这些鲸鱼的小艇回来以后,白人们才发觉他们的船已被水手中那些招募来的蛮子血腥占领。——关于霍勃梅克号捕鲸船被强占后又被夺回的新闻报道

众所周知,(美国的)捕鲸船上的水手,很少有乘原来离家的船返航的。——《乘捕鲸小艇巡弋记》

突然之间,一个大家伙出现在水面上,笔直射向空中。原来那是头鲸鱼。——《米里亚姆·考芬或名捕鲸的人》

鲸鱼肯定已被镖枪击中;可是你想,只凭一根拴住了马尾巴根的索子,你怎么能对付得了一匹强壮有力、野性未驯的小马?——《论捕鲸一章》“有一次,我看到大鲸中有两头(大概是一雄一雌)缓缓游着,一先一后,离(丹拉·台尔·富戈)海岸不到一石之遥。”“岸上山毛榉树枝丫纷披。”——达尔文的《博物学家的航行志》“向后,”大副叫道,他刚转过头去,便看见一头大抹香鲸张大了的嘴迫近艇艏,眼看着小艇有被即刻消灭的危险,——“向后,拼命向后划!”——《鲸鱼杀手沃顿》

勇敢的镖枪手正在出击鲸鱼的当儿,

我的儿郎们,我们要大声喝彩,不可耷拉着脑袋!——南塔克特民歌

啊,这罕见的老鲸啊,在狂风暴雨中

将要回它海洋中的家。

它是强权的巨人,而强权就是公理,

就是无垠大海的皇帝。——鲸歌第一章幻景招人

你就叫我以实玛利吧。那是有些年头的事了——到底是多少年以前,且不去管它——当时我口袋里没有几个钱,说一文不名也未尝不可,而在岸上又没有特别让我感兴趣的事可干。我于是想,不如去当一阵子水手,好见识见识那水的世界。这对于去除我的心火,调节血脉流通,未始不是个办法。每当我发现自己绷紧了嘴角;每当我的心情有如潮湿阴雨的十一月天气;每当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在棺材铺门前驻足流连,遇上一队送葬的行列必尾随其后;特别是每当我的忧郁症发作到了这等地步:我之所以没有存心闯到街上去把行人的帽子一顶顶打飞,那只是怕触犯了为人处世的道德准则;——一到这种时候,我便心里有数:事不宜迟,还是赶紧出海为妙。除此之外,只有用手枪子弹了结此生一法。当年的伽图以一种哲学家的姿态引颈自戮,今天的我则悄然上船。这本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只要了解此中况味的人都知道:所有的人或多或少,或先或后,都会生出向往海洋的感情,和我的相差无几。

这里就是曼哈托人的岛城,一座座码头拦腰环绕着它,犹如那些西印度小岛为珊瑚礁所环绕一般。商业的浪潮包围冲激着全城。左右两厢的街道无一不把你引向水滨。城的最南端是炮台。几个小时之前从岸上还看不见的潮水冲刷着那气派非凡的防波堤,凉风则吹拂着它。瞧那一群群看水景的人。

选一个梦一般的安息日下午,绕城走上一圈,从科里亚斯角到科恩蒂斯岬,从那儿经白厅往北,你看到些什么?看到了全城四周布满了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一个个像沉默的哨兵,在做着海洋梦。有的靠着木头桩子;有的坐在埠头前梢;有的越过从中国来的船只的舷墙向远处眺望;有的高高地蹲在索具上,像是要登高望远,更好地看到大海。然而这些都是岸上人,一星期六天关在板条灰面房子里,不是站柜台,便是坐一天板凳或爬一天书案。怎么会是这样的呢?难道绿野平畴都消失啦?他们在这儿干的什么?

嘿,这儿来了更多的人群,一直朝水边走,看来像是要跳下水去!真怪!他们不走到陆地的尽头死也不甘心,待在仓库那边阴凉的背风地里不过瘾。不,他们非尽可能地挨近水不可,非要近得再进一步就会失足掉下去。于是他们就在那儿站着——有几哩,也许有十几哩长。全是内陆的人,从胡同巷子,大马路小街道来——东西南北全有。可是一到这儿他们就联合了起来。告诉我,是不是所有那些船上的指南针的磁力把他们吸引到了那儿?

再比如说吧,你在乡间,在湖泊纵横的高原上;不管你走哪一条小路,它十之八九会把你引到溪谷,把你留在溪旁一个水塘边。这其中有魔法在起作用。一个人,不管他如何心不在焉,不管他如何沉思而不能自拔,只要他站起来,开步走,只要这一带地方有水,他总会领你到水边,万无一失。万一你是在美国大沙漠中,渴了,要是你的商队里碰巧有一位玄学教授,不妨试一试上面这个办法。是啊,人人知道,沉思默想是和水永远密不可分的。

但是眼前是一位画家。他要把索科河谷梦境一般、浓荫密布、幽静之极、令人迷醉的浪漫景色画一幅画给你。他用的元素是什么呢?挺立在那儿是他要画的那些树,树干都是空的,活像里面藏着位隐士和一个十字架;这儿是他要画的草地,那边则是他要画的牛羊;前边上方的小屋冒出了睡意蒙眬的炊烟。一条迷宫般的路曲曲弯弯伸入老远的林子深处,上达沐浴在山坡翠色中的群山的重重叠叠的峰岩。然而尽管这画面有如迷离恍惚的梦境,尽管这苍松摇落下一声声叹息,犹如树叶落在牧羊人头上,然而只要那牧羊人的眼睛不是定在他面前的神奇溪流上,那么一切都是枉费心机。到了六月,去大草原上看看,你蹚过上百哩的没膝的卷丹草丛——那地方缺的是什么美景呢?水呀!那儿一滴水也见不着!如果尼亚加拉不是大瀑布而是一道沙泉,你会不远千里巴巴地赶去看吗?田纳西州那位穷诗人在突然发了两大把银角子的小财之后,怎么会反而伤起了脑筋:是给自己买件万分需要的上衣呢,还是把钱花在到劳卡韦海滩去的徒步旅行上?为什么几乎每一个身体强壮健全的小伙子,只要心灵同样强壮健全,到了某一个时候,便会如醉如痴地向往到海上去,这是为什么?当你初次坐船出海,一听说你和你的船此刻已经远离陆地看不见它的时候,你本人便会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古代波斯人把海奉为神明,为什么希腊人专门设一位海神,作为主神朱庇特的兄弟?不消说,所有这些都不是没有道理,而讲纳克索斯那个故事的道理可就更深啦,纳克索斯因为触摸不到他在泉水中看到的令他日夜思念的柔美的身影而纵身入水而死。而同样的身影我们自己在所有河水和海水中都能看到。这身影是生命的捉摸不住的魅影,而这正是一切关键之所在。

不过,我说我已养成习惯,每当开始感到眼里有些发蒙,开始对我的肺部过分敏感的时候,我就出海去。这么说,我绝不是要人家以为我是想花钱坐船出海。因为要当乘客你必须有只钱袋,而如果这钱袋不是鼓鼓的,它等于是块破布头。再说,当乘客会晕船——变得爱吵架——晚上睡不着觉——一般说来,日子过得并不大受用;不,我从不上船当乘客。此外,虽然我算得是个水手,可我从来没有当过几条船的司令,或者船长,或者厨师,我不求这类职司的荣耀与显赫,把它们让给喜欢它们的人。至于我,凡是所有各种各样的显贵的受人尊敬的劳作、考验、磨难,我都避之惟恐不及。能照管好我自己,就很不错了,哪顾得上管什么大船、小船,双桅的、三桅的以及如此等等。要说当厨师,我承认那是挺有面子的差使,在船上也算是位长官——可不知怎的,我从来对烧烤鸡鸭之类毫无兴趣——虽说鸡鸭烧烤好了,黄油抹得恰到好处,盐和胡椒调得正入味,这样的美味佳肴,那是没有谁比我对之更肃然起敬,且不说啧啧称羡了。没有埃及人对烧朱鹭烤河马有种偶像崇拜式的偏爱,我们今天就不会在他们的金字塔那些特大烤炉房里看到这些动物的木乃伊。

不,我要出海,我就去当一名普通的水手,站在桅杆正前面或者钻进船头水手舱,要不,就高高地爬到最高的桅顶上。不错,人家会差我干这干那,让我从一根圆木跳到另一根圆木上,活像五月天草地上的蚂蚱。刚开头,让人这样呼来喝去,实在不是滋味。它触及一个人的自尊心,如果你出身在这个国度里一户有年头的世家,例如范·伦塞勒家啦、伦道夫家啦、哈迪克努特家啦,就更是如此。而最难堪的是在把自己的手伸进柏油桶之前,你还是个师道尊严的乡间小学校长,连最高大的孩子在你面前也惧怕三分。我不妨告诉你,从小学校长到水手这么一个转变过程是令人有切肤之痛的,它需要服一剂塞内加和苦行的斯多噶派的强力煎药才能使你面露笑容来承受它。不过即使是这痛苦,过些时候也就消解了。

就算眼前是个脾气暴烈乖戾的老船长命令我拿起扫把扫甲板,那又怎么样?这样的屈辱如果放在比如说《圣经·新约》的天平上称一称,又能有多重?依你说,天使长迦百列看到我在那老家伙一声令下立刻恭恭敬敬地扫起甲板来,会因此小看我吗?谁又不是奴隶呢?请你告诉我。由此看来,不管那些老船长们如何把我呼来唤去——如何把我推来搡去,我仍然可以对自己说,这算不得什么,从而感到自慰,要知道所有其余的人谁又不是彼此差不多一样地在奔走呢——这是说,无论从实体上还是从形而上学的眼光来看都是如此。所以说,这样你推搡我,我推搡他,一个个推下去,普天下摩肩接踵,彼此彼此,从而大家悠然自得。

再者,我每次出海都是当水手,还图个他们照例要付我钱来报答我的辛苦;而当乘客,我从来没听说他们付过一个子儿。恰恰相反,乘客自己得掏钱。一个掏钱,一个拿钱,两者之间,天差地别。掏出钱去这个动作怕是由于那两个果园里的小偷犯了天条,才害得我们遭这最不舒心的罪了。而拿钱——有什么比得了这个?一个人斯斯文文地从别人手里拿到钱,那真叫痛快;想想看,我们万分恳切相信钱财是世上一切弊病的根源;随你怎么说,财主是进不了天堂的。啊!咱们是多么高高兴兴地把自己送进地狱去啊!

最后,我每次出海都是当水手,还为的是那船头楼甲板上的有益健康的运动和洁净的空气。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顶风的时候远比风从船艄吹来的时候多。只是有一条,你千万不可违反毕达哥拉斯的箴言,所以司令官待在后甲板上,他呼吸的气息多半就是在船头楼里水手们排泄出来的。司令以为空气首先到他那里,其实不然。在别的许多事情上,平民百姓也大抵领先于他们的领袖,而领袖们极少有猜想到这一点的。可是在多次当商船水手在船头闻惯了海的气息之后,我怎么会起了上一次捕鲸船的念头来的呢;那就要问命运诸神手下那位随时监督着我,偷偷跟踪我又莫名其妙地影响着我的隐身警官,他可以对此做出比任何其他人更好的回答。毫无疑问,我这次出海捕鲸乃是老天爷许久以前就已一手策划好的宏图的一部分。它是两场范围更大的演出之间的一个短插曲,一出独角戏。我觉得这一节在海报上是这样登的:轰动全国的美利坚总统竞选一个名叫以实玛利的人出海捕鲸阿富汗爆发一场大血战

虽然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作为舞台监督的命运诸神要让我充当出海捕鲸这寒碜角色,而派别人在堂堂正正的悲剧中演可歌可泣的角色,在高雅喜剧中演简短轻松的角色,在闹剧中演叫人笑破肚皮的角色——虽然其中的确切原因,我说不上来;但是如今我把所有情景重温了一遍,自觉多少看穿了其中在我眼前出现时经过种种巧妙的伪装的奥妙和动因,它们除了用甜言蜜语骗得我以为上船捕鲸是我自个儿不存偏见的自由意志和极有眼力的判断所作出的选择之外,还引得我自行粉墨登场演那一个角色。

动因中首先是那头大鲸本身,它叫人一想起来就热血沸腾。这样一头凶猛异常而又神秘莫测的怪物激起了我多大的好奇心啊。其次,是那浩渺无际、远在天边的大海,而这怪物就在其中腾跃翻滚它那岛屿一般的身躯;还有那大鲸造成的无从解救、说不出名堂的危险;此外便是随之而来的巴塔哥尼亚式的千奇百怪的景色和声音;所有这些都促成我的愿望产生。也许换了另外一些人,这些东西都不足以使之动心;不过在我,天涯海角的东西使我心痒难熬,无时或已。我爱在惊涛骇浪的海上航行,登上蛮荒的彼岸。我既不会对好人好事视而不见,对怪异可怖的人事也很快便能辨明,而且还能与之交往——只要对方让我与之交往;因为一个人既在一地栖留,上策是和这一地的人友好相处。

由于这些原因,这一次出海捕鲸是我求之不得的事;这一神奇世界的大闸已经砉然打开,在促使我作此打算的那些狂想之下,无穷尽的鲸鱼便列阵游进了我的灵魂深处,而在这一切之中,宛如一座雪山跃在空中的是一个仿佛戴着风帽的鬼魅般的庞然大物。第二章打点行囊

我在自己的旧行李包中塞了一两件衬衣,往胳肢窝里一挟,便动身去霍恩角转太平洋。离开了我的老曼哈托故乡,我按时到了新贝德福,那是十二月里一个星期六晚上。听说那条去南塔克特的小班轮已经开走,而在下星期一之前无法前往,我失望极了。

凡是想走出海捕鲸这条吃苦受罪的路的新手总是先在这新贝德福停留,由此上船出海。至于我,倒是不妨在这里交代一下,我并没有这打算。我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上一条南塔克特的船,因为有关这名声在外的古老岛屿的一切无不给人以一种美好热闹的感觉,使我感到特别可亲。再说,虽然新贝德福近来已逐渐垄断了捕鲸业,因此在这方面可怜的老南塔克特如今已远远落在它后面,然而南塔克特毕竟是新贝德福的伟大先驱——它之于新贝德福犹如提尔之于迦太基——第一头美国鲸鱼就搁浅死在那儿。当初那些红种人,那些原始的捕鲸人正是从那儿坐上独木舟出发去追赶那大海怪的吗?而据传说所算,那第一艘多帆单桅小船,载着一些从别地运来向鲸鱼投掷用的鹅卵石(传说中是这么说的),也正是从那儿冒险出海,用投鹅卵石的办法去发现鲸鱼是否已近得足以冒从船头横杠猛掷一枪的风险。

眼前我在新贝德福还要过上一夜一白天,直到过完明天晚上才能上船去目的地,我在上船以前的吃住就成了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这天晚上看来叫人心神不宁,不,简直是黑暗阴森,寒冷彻骨,叫人打不起精神来。这地方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我用手指急切地掏摸了一下口袋,发现只有几个银币——这时我正扛着我的行李包站在一条荒凉的街道中心,朝北看阴沉沉,朝南看黑漆漆;我对我自己说:以实玛利呀,随你凭你的聪明才智决定在哪儿过夜吧;你,我的亲爱的以实玛利,千万要打听一下价钱,千万不可太挑剔。

我步履踟蹰地在街上走,走过了那块“交叉镖枪”的招牌——但是那客店看来房价太贵,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再往前走是“箭鱼客店”,那儿灯烛辉煌,从窗子里射出一片红光,那股热烈的暖意仿佛要把屋前的积雪和坚冰消融了似的。此外,到处冰雪都有十英寸厚,冻成了一条坚硬无比的柏油路——当我把双脚踩到坚如燧石的凸处时,我觉得走这路实在累人,因为我的靴底走过许多难走的路,磨得所剩无几,再不堪这样的磨难了。我停下来,看了一阵那照到街上的明亮的灯光,听着里面叮当作响的碰杯声,我又想:这地方太贵,又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我终于告诉自己,以实玛利啊,往前走吧,听见了没有?离开这门口,你的补过的靴子挡着人家的路。于是我向前走去,这时我已是凭本能走那些通往水滨的街道,因为那边无疑有最便宜虽不见得是最快活的客栈。

好荒凉的街道!两边都是漆黑一片,不像是一所所屋子,东一处西一处能见到一支烛光,像是在坟墓中移动的烛光。在夜晚的这一刻,在一星期的最后一天,城市的这一部分几乎已见不到行人。不过接着我就来到一所低而宽的建筑,里面有烟雾弥漫的烛光。那屋子的门开着,像在邀人进去。屋子不像有人精心照料,倒像是个公用场所;因此我一进去,头一脚就被门廊上一个垃圾箱绊了一跤。哈哈!我想,这地方污秽满处飞舞,难道桶里的垃圾是从那个上帝毁灭掉的城市蛾摩拉来的?可是那“交叉镖枪”,还有那“箭鱼”?——看来,这挂的必定是“陷阱”的招牌。我站起身来,听见屋里有人大声说话,便朝里走,推开了第二道内门。

屋里像是伟大的黑人议会在陶斐特开会。一排排坐着的黑人足有一百张脸转过来看我,而他们的对面,有一位执掌命运的黑天使正在讲坛前拍打着一本书。原来这是座黑人的教堂,布道人讲的经文正是关于墨黑的幽暗那一处以及幽暗中的人哭泣哀号,咬牙痛悔的光景。嘿,以实玛利啊,我赶紧退出来,一边自言自语:招牌挂的是“陷阱”,接待果然糟糕。

再往前走,我最后到了离码头不远,外面挂着一盏灯发出昏黄的光的所在,又听得空中孤零零地吱呀一声;抬头一望,见到门上头有一块招牌在来回摇晃,上面用白漆画的隐约像是鲸鱼喷出的一股高高的笔直的雾一样的水沫柱子;下面写着“鲸鱼客栈:——彼得·考芬”。

棺材?——鲸鱼?——在这一点上,听来可不大受用,我不由得想。不过,据说考芬在南塔克特是个常见的姓,而这个名叫彼得的人是从那儿移居来的。由于灯光昏暗,这地方当时显得很寂静,这所破败的小木屋本身就像是从某一火灾区用大车装运来的,是劫后残存;而那招牌摇晃时发出的吱呀声像是在诉说贫穷,我心想:这正是我要找的房租便宜、还有头等代用咖啡喝的所在。

这所在真也有点怪——一座有山墙的老屋,一边活脱像害着半身不遂症,可怜巴巴地歪斜着。屋子在一个荒凉的尖角里,那儿欧罗克利顿暴风不住地狂吼,吼得比当年把可怜的使徒保罗的船打坏时还凶。然而对于两脚安安静静地架在壁炉架上烤火,准备上床的人来说,这欧罗克利顿就成了十分适意的和风。一位古代作家(我有他的著作仅存的孤本)曾经说过:“在判断欧罗克利顿这暴风问题上,要看你是从一扇玻璃窗后往外看,一切冰雪全在窗外;还是隔着没有玻璃的窗框,冰雪窗内窗外都有,而死神是惟一装玻璃的人;这两者可是天差地别。”脑里有了这一段话我就想,说得一点儿不错——你这老古董呀,道理讲得真不赖。不错,这双眼睛就是窗子,我这身体等于这屋子。真遗憾,他们没有把那些裂缝窟窿堵上,有些地方还应该用棉绒填死。不过现在来做这种补救太晚啦。这大千世界已经造就,收尾工程已经结束,泥块木屑已经在一百万年以前用车推走啦。可怜的拉撒路啊,你头枕着栏石,牙齿作对儿厮打,浑身哆嗦得把身上的破衣烂衫都抖掉啦。他尽可以用破布头塞住耳朵,一根玉米芯子咬在嘴里,可这也仍然挡不住那狂暴的欧罗克利顿呀。老财主穿着大红绸子晨衣(他后来穿了件更红的外衣)说,欧罗克利顿!——才不在乎哩!多美的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啊!猎户星座清晖四射!北极光真棒!随人家去谈论他们的永远像暖房般东方的夏日天气去吧;我只想享受用我自己的煤炭制造我自己的夏天的特权。

但是拉撒路怎样想呢?他能将他的冻得发青的双手伸向了不起的北极光来取暖吗?难道和这儿比起来,拉撒路不更愿意待在苏门答腊而不待在这儿吗?难道他不更乐意直挺挺躺在赤道线上吗?当然啰,老天在上,只要能赶走这天寒地冻,哪怕进地狱的火坑都行。

然而拉撒路此刻就该躺在财主门前的栏石上,这可比一座冰山靠上摩鹿加群岛的一个岛还要稀罕。可是财主呢,他也像俄国沙皇一样住在一座用冻结了的叹息盖成的冰宫里;由于他是戒酒协会的会长,他只喝孤儿们的温热的眼泪。

好啦,别再哭哭啼啼诉冤屈啦,我们要去捕鲸啦,这类事情以后还有的是。让我们擦去冻僵的双脚上的冰,去看看这“鲸鱼客栈”是个何等去处。第三章鲸鱼客栈

跨进了这有山墙的鲸鱼客栈,你就发现自己是在一条又宽又矮、零零落落、有老式护壁板的通道里,那护壁板叫人想起某些废弃不用的旧船的舷墙。通道一边挂着一幅极大的油画,这油画经过烟熏火燎,已面目全非,难以看清,以致你在那不均匀的交叉光线中看它,只有勤加研究多次有系统地去察勘并仔细询问各位街坊邻里,才有可能弄明白作画的目的是什么。这些莫名其妙的重重叠叠的层次和阴影,乍一看,你几乎以为是某一个新英格兰逐巫时期的自命不凡的青年画家在力图表现中了妖术拨弄的混乱情景。但是经过多方认真设想,往往是反复思考,特别是打开通道后边的那扇小窗子,你终于得出结论:表现混乱这种想法虽然想入非非,却怕是不无道理。

然而最叫你大惑不解的是一大长条看来柔软、威猛、停留在画面中心的黑色东西,下面有飘浮在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泡沫堆之上的三道暗蓝色的垂直线条。这真是幅潮湿、沉闷的画,能叫一个神经衰弱的人心神为之不宁。但是它又有一种难以确定、只实现了一半和难以想象的崇高意境,令人为之驻足不去,直到最后你不由得发誓要弄明白这幅奇异的画是什么意思。一个绝妙的却是误导的想法不时在你脑中闪现——那是黑海上的半夜狂风。——那是人画的四大元素的非自然战斗。——那是狂风扫过的荒野。——那是北方乐土的冬日景色。——那是被冰封的时间之流的解冻。然而所有这些幻象最后都臣服于画幅中间那令人心悸的某种东西。只要这东西弄清楚了,其余的一切将迎刃而解。但是且慢,这东西是不是有点儿像一条特大的鱼?甚至就是那大海怪吗?

事实上,这位艺术家的构思似乎是这样(这是我本人的最后设想,这设想部分地根据许多长者集合起来的意见,这些人都和我谈过这幅画):它画的是一艘经常绕过霍恩角的船在大飓风中挣扎,将沉未沉,三根桅杆上的帆都已吹走,海面上看得见的只有那三根吹走了帆的桅杆;一条暴跳如雷的鲸鱼使尽全身之力要一跃过船,却眼见得肚腹要被三个桅顶所戳破。

通道的那一面墙上挂满了一排见所未见的奇形怪状的棍棒和长矛。有的长着密密麻麻的闪闪发光的牙齿,像骨头锯子;另有一些缀着一绺绺人的头发;其中一根形似镰刀,好长的柄弯成半圆形,令人想起长柄刈草刀新刈过的草地留下的痕迹。眼望着它,你会浑身发颤,不知道是什么凶人恶煞才能使这吓人的砍杀家伙来干那收获死亡的活儿。和这些混杂在一起的有生了锈的捕鲸用旧长矛和镖枪,它们全都已经断折变形。其中有些还是颇有来历的武器。这一根长矛奈桑·斯韦恩曾用来在日出日落之间杀死了十五头鲸鱼;如今这枪已弯得不成样子了。这一支镖枪曾在爪哇海面上投中一头鲸鱼,却让它带枪逃走了,好几年之后在布兰科岬外海被擒杀后才取出来。枪是投中在鱼的尾部附近,它在鱼体内像根针似的不停地移动了足足四十呎,最后是在鱼的弓起的背部找到的,已成了拔瓶塞的螺丝锥模样。

走完了这昏暗的通道,再穿过低矮的拱形过道——它过去准是从一个巨大的中央烟囱中开出来的,因为四周都是火炉——你就进了大堂。那是间更为昏暗的屋子,头上的屋梁低而笨重;脚下是旧得起裂纹的地板,以致你几乎以为自己踩上了一条旧船的船尾座位,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狂风怒吼、刮得这只停在一个角落里的破旧方舟快要散架的夜晚。屋子一边是一张又长又矮、像个柜子模样的桌子,上面摆着一些裂了缝的玻璃盒子,里边装着从大千世界的天涯海角捡来的满是灰尘的稀罕物件。再往前的一个房间角落里有个阴森森的去处,那是个酒吧——当初想布置成露脊鲸脑袋的形状,只是粗糙了些。不过,不管怎么样,那儿有一块大得无比的拱形的鲸鱼下颚骨,其宽度几乎可以通过一辆马车。酒吧里头是一些寒碜的橱柜,排列着旧的圆酒瓶、长颈瓶和其他瓶子。就在这一口就能把人吞了的嘴巴里,一个干瘪的小老头在忙碌着;他活像那遭天谴的约拿,人家也真的管他叫约拿。他向水手们高价兜售酒疯与死亡。

他用来斟上他的毒药的那些玻璃酒杯可恶极了。从外面看,它们是地道的圆筒——看内里,那绿色的混账杯子往下越收越小,成了个骗人的圆锥体。这些犹如拦路强盗似的杯子上粗粗地刻上一圈圈平行的格子线。酒斟到这条线上,你只需付一个便士;到这条线,加一个便士;如此这般,一直到斟满酒杯——那叫霍恩角满量;你灌这么一家伙得付一个先令。

我进客栈的时候,正看见有一些年轻水手聚在一张桌子边,就着那昏黄的灯光在察看各式各样水手自制的手工艺品。我找到了客栈掌柜,向他要一间房,得到的回答是他的客栈已经满啦,张张床都有人。“噢,慢着,”他一拍脑门子,添了一句,“你愿不愿意和一个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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