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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6 08:3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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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昌如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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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玄奘.7

行者玄奘.7试读:

作者简介

昌如,普通工薪族,素食者。虽为佛教居士,却不常去寺院,算不上虔诚之人。二十多年前偶尔读到《大唐西域记》和《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对玄奘大师心生敬意,便想以《慈恩传》为框架写一部小说。此后一直写写停停,中间时有中断,幸得因櫞具足,方才如愿。

绘者简介

翁子扬,中国著名漫画家,1975年出生,1993年至1997年就读于湖北美术学院中国画专业,1997年任教于武汉大学,至今已有十年创作经验。他的CG插图多以中国水墨画手法表达,风格清冷、凄美,被誉为国内漫画家中的水墨CG大师。作品有《流浪笛手》《爱蝴蝶的少年刀手》《白莲无言》《杀楚》等。第01章再过印度河

玄奘坐在大青象的背上,与这支上千人的庞大队伍一起,徐徐前行。速度虽然不快,却很平稳。

同行的使臣和护卫们都极为兴奋,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可不是一般的出使,他们要去的是一个遥远又神秘的国家——大唐。

已经是第三天了,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迦湿弥罗。

突然,身后的道路上扬起漫天的烟尘,随即传来了密如急雨的马蹄声。

久经战阵的乌地多王根据声音判断,来者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足有数百人!虽然人数上不及这支由各国使臣和护卫组成的东归队伍多,但毕竟都是轻骑兵,机动性强。因而他丝毫不敢怠慢,赶紧让自己的卫队摆开架势,护卫玄奘。

至于戒日王的使臣苏毗那,拘摩罗王的使臣摩格沙伽,以及其他十几个国家的使臣,也都各自命令手下的护卫拿出武器,准备战斗。

来的果然是一支三百人的强悍骑兵,不过,为首的三人却是怎么看怎么眼熟……“法师——”一声呼喊令所有提起的心都放了下来。“是尸罗逸多。”乌地多王终于呼出了一口长气。

玄奘心中纳闷,戒日王怎么又来了?他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正疑惑间,来人已经到了近前。为首的三人果然是戒日王、拘摩罗王和跋咤王。

玄奘从象背上下来,合掌见礼。几个使臣也跟在后面各自向他们的大王行跪礼。

戒日王冲上前,拉住玄奘的手道:“自从法师走后,弟子实在是思念殷切,以至彻夜未眠。知道法师携带着行李辎重行走不远,就决定轻车简从再送一程。正好拘摩罗王和跋咤王也都有此意,于是我们商议了一下,就率领这数百轻骑,赶了一天一夜,总算追上了法师。真是万幸啊!”

玄奘心中一阵感动,对三位国王道:“记得当年我初到印度时,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神秘又新奇。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有无数大德为我讲经说法,有无数同修伴我进入圣地,无论玄奘走到哪里,每一间藏经室的大门都会为我敞开。玄奘一介沙门,能与诸位结识一场,成为挚友,也是造化因缘。如今玄奘要走了,这一去相隔数万里,终生不得与诸位相见。但我会记住这份情义,终我一生,不会忘怀。”

说罢,虔诚地合十道:“祈盼诸位早悟正道,脱离轮回之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众人一起念诵佛号。

三王又陪同玄奘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玄奘反复劝归才停了下来。戒日王最后拿出盖有红泥印记的细棉布国书交给玄奘,又增派了四名亲随大臣,命他们带着他写给沿途诸国国王的亲笔书信,提前送达玄奘所要经过的各个国家,请各国国王调发车马,接力递送,直至大唐国界。

交代完这一切,三王与玄奘洒泪而别。

告别戒日王之后,玄奘便与乌地王及各国使节团队继续北行,顺便礼拜圣迹。

一路上风景绝佳,阳光闪耀在森林和小径的上空,为大地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到处都是开着艳丽花朵的树木,羚羊和野鹿从他们身边跳过,孔雀和山猫随处可见,猴群在头顶的树梢间自在穿行,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上。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猛兽的咆哮,以及大象长长的吼声。

穿过森林、草原和山川,玄奘重新经历了来时的一些国家,再次瞻礼了三宝阶等佛教圣地。时隔多年,故地重游,自然又有了许多不同的体验。

到达毗罗那拏国都城时,玄奘意外遇到了老朋友师子光和师子月师兄弟。两位大德正在此地讲述《俱舍论》《摄大乘论》及《唯识抉择论》,听说玄奘来了,立即出城迎接。

玄奘感谢师子光在曲女城法会上对自己的帮助,师子光笑道:“法师要谢我,就拿出点诚意来吧。这里的人虔信佛法,其中有不少信奉大乘瑜伽宗的。法师能否留下来一段时间,为他们讲授经论呢?”

听到这诚挚的邀请,玄奘心中甚是感动。曾经的对峙与分歧,如今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在两位大德的安排下,玄奘为毗罗那拏城的僧俗四众简单讲授了《瑜伽师地论》《抉择》以及《对法论》。

法会进行得十分顺利,只是到了第三天才出了点儿状况。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婆罗门冲到了法台跟前,厉声质问:“你这个异乡来的魔鬼!为何要伙同尸罗逸多来诬陷清净的婆罗门?”

周围的人都骚动起来,这老婆罗门提到的显然是曲女城法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多人都对那场法会记忆犹新,但是也有人并不知情。

玄奘淡然答道:“沙门没有诬陷你们,是你们中间有人做了不清净的事情。”“被尸罗逸多从法会上赶走的五百婆罗门大多是清净的,包括我!”老婆罗门气愤地喊道,“我们没有纵火,没有刺杀他,他却说我们参与了这件事。玷污婆罗门的清白是要遭到诅咒的!”

一旁的苏毗那不高兴了:“婆罗门的清白是被你们自己玷污的,因为的确有人持刀刺向大王,而那个人确实是个婆罗门。”

老婆罗门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要插嘴?”

苏毗那腰板一挺:“我是尸罗逸多大王派遣的使节,跟随大乘天三藏法师一同前往遥远的大唐。”“使节?”老婆罗门一脸讥诮,丝毫没将这个摩揭陀的官员放在眼里,“尸罗逸多偏重沙门而轻视婆罗门,无视天竺数千年来的传统,他会遭受天罚的!”“我看要遭天罚的是你们吧。”苏毗那嘲笑道。

老婆罗门双目冒火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说话小心一点儿,当心遭到诅咒。”

苏毗那满不在乎地摇头:“就算我是个凡夫俗子,你也没有理由对我发出诅咒,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是你们刺杀大王在先。”“不,我有!”老婆罗门的眼睛就像烧得通红发亮的金属,“婆罗门有很多,是谁刺杀大王,就应当由谁来承担罪责!我和我的学生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也要遭到驱逐和诬蔑?”“你觉得被驱逐是委屈了吗?”苏毗那一脸挑衅地看着他,“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和大乘天辩论吗?”

自从玄奘在曲女城法会上取得全胜,一辩成名后,印度各国的僧侣和居士都开始尊称他为“大乘天”,就如同尊称戒贤长老为“正法藏”一样。“我才不会同这个异乡来的魔鬼辩论。”老婆罗门低声吼道,“我诅咒你!该死的异乡人!你会死在路上,等着瞧吧!”

苏毗那忍不住摇头,一脸怜悯地看着他:“出于慈悲,鄙人要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这么做。玄奘法师是个圣僧,他有无量的功德和福报,岂会死在你的诅咒之中?”“我的诅咒对天人和诸神都是有效的!”老婆罗门恶狠狠地说道。

他的面色凄厉惨白,眼神幽冷似鬼,声音既沙哑又难听,带着一种可怕的寒意。

苏毗那一脸不屑地摇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玄奘伸手制止了。“我很抱歉。”东土法师的黑瞳宛如深井,面对一脸恨意的老婆罗门,低低地说道,“对于尸罗逸多王的一些做法,玄奘也并不都赞成。然而此事究竟是因我而起,所以,我收下你的诅咒。但是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老婆罗门明显愣了一下,呆呆地看向玄奘,这个东土僧人的目光就像他的语言一样,一点儿都不锐利,甚至可以说很柔和,却自有一股逼人的力量。

老婆罗门忍不住扭开了头,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嘟囔了几句,恨声走了。

玄奘神色如常地继续讲经,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法会的最后一天,当玄奘从狮子座上起身合掌,拜谢众人时,有一百多位外国游僧走上前来。

领头的僧人跪在玄奘面前,顶礼他的双足道:“三藏法师,我叫安那怙提,是呬摩呾罗国的比丘。”

呬摩呾罗国?那是睹货逻国家呀!玄奘惊异地打量着他,问道:“你是穿越大雪山来到这里的?”“是的,法师。”安那怙提合掌抬头,虔诚地说道,“我们这一百多人来自睹货逻的七八个国家,到印度来礼拜圣迹,虽不是一起来的,却也是有缘相遇。如今我们远离故乡很多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听说东土三藏率众东归,希望能带上我们一路同行。”

玄奘立即点头应允,心中一阵欣然。

这一路虽有很多人同行,可是大都是使臣、护卫、厨师、医师之类,彼此并无太多共同语言。如今有这么多僧侣加入,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这些睹货逻僧人都是翻越了大雪山才来到印度的,旅途经验丰富,这使得他们随后的路程更加安全和保险。

离开毗罗那拏,继续往西北方向行进了一个多月,一路上跋山涉水,越过数十座边境城市和小聚落,终于抵达北印度的重要城市毗兰达。

这里是乌地王的都城,同行了这么久,自然不能空过。于是玄奘再次应邀留下来讲经,并接受乌地王的竭诚供养。

一个月后,玄奘离开毗兰达,乌地王依依不舍地派人护送,并增派了使臣和护卫,让他们跟随法师前往东土,面见大唐皇帝。

又经过二十多天的跋涉,队伍已逐渐接近北印度的丛林地带,各国护卫轮番在前,执刀开路。

丛林之中仍有村庄,通常都是以集会的广场为中心,周围聚上三十至五十户不等的住家,附近则是用栅栏、畦或水路区分的农田,农田外是灌木丛,更外侧便是密不透风的大森林了。

其实密林深处也会有人居住,通常都是苦修者。偶尔还有成群结队的盗贼出没,抢劫过往的行旅。

为避免意外,玄奘决定派一名僧侣先行一步,见到拦路的强盗就告诉他们,后面是远道求法的沙门,随身只携带了经夹、佛像和舍利,并无金银财物,请他们慈悲放行。

这招果然有用,随后的一路上虽然也遭遇了几起强盗,却都没有惊扰他们。

再往前去,一路都是墨绿色的丛林、河谷、山涧,潺潺泉水由峡谷跃下,阳光从旃檀香树的枝条间投射下来,浓郁的香气也随之落下。鸟儿在树叶和青草间啼鸣,昆虫嗡嗡地哼唱,不时地会有一两只淘气的猴子或山猫从他们头顶上方一掠而过。

这司空见惯的场景竟令玄奘心中生出几分留恋之情。

这就是印度的森林,古老而又宁静。它是属于猿猴、大象、山猫等各种林栖动物的,也是属于苦行者和瑜伽师的。我今日从这里离开,不知以后是否还能再遇见这样的森林?

如此且行且思,不知不觉进入迦湿弥罗国境内。

听说玄奘法师至此,国王赶紧派人前往迎接,并盛情相邀,务必请大乘天到王城中小住。

玄奘并非不愿,迦湿弥罗曾是他生活、学习了一年多的地方,是他进入那烂陀寺之前的缓冲之地。就是在这里,他打下了扎实的梵文基础和因明底子,对他日后的求学影响极大。

然而这毕竟是个大国,此去王城需要绕上一段不短的路程。而此时的玄奘归心似箭,实在不想再多耽搁了,只得以大象脚力缓慢、绕道不便、急于赶路为由,谢绝了国王的邀请。

东归的队伍继续前进,玄奘坐在大象乌萨的背上,抬手避过夕阳的折射,眯起眼睛,极目远眺。

在他的前方,不太遥远的地方,有一条又白又亮的带子——他又看到印度河了。

傍晚时分,玄奘一行来到了印度河畔,这里其实是喀布尔河与印度河的合流处,河道足有五六里宽,浩浩荡荡,如同大泽,只能乘船涉渡。

考虑到天色已晚,船工们也都回家去了,玄奘便下令在呾叉始罗国的渡口扎营歇息,待到明晨再找船渡河。

几个信奉婆罗门教的使臣指挥护卫们在营地的中央点起祭火,一些人开始做晚祷,另一些人则忙着准备饭食。此外还有读书的、聊天的,营地里顿时热闹起来。

玄奘也不去管他们,径直回自己的帐篷内做晚课。

晚课结束后又独自看了一会儿经,便有人禀报,僧侣们已经在帐外等候。

玄奘笑了笑,这些睹货逻僧人总是利用晚课后的时间前来讨教佛法,他们聚拢到他的身边,向他提出各种疑问,听他解答。这些日子一直如此。

玄奘也喜欢同他们就某个问题进行讨论,这是他的领域,是他习惯的生活,他乐在其中,毫无疲倦。

不过今天晚上却不那么平顺,一大群僧人围坐在帐篷里,刚刚进入玄奥幽深的佛法世界中,一个冒冒失失的摩腊婆国小兵就一头冲了进来!“法师!快去看看吧,苏毗那和摩格沙伽打起来了!”

玄奘的心猛地一跳,立刻站了起来。

戒日王与拘摩罗王一向不睦,虽然在玄奘的努力下,两个国王总算保持住了表面的和谐,但在这平静的外表下,却是始终不曾间断的明争暗斗。

国王如此,两支使节团自然也和谐不到哪里去。两家都有三百多人的护卫队伍,人员精壮,数量上相差不大。虽然当着玄奘的面客客气气,背地里却是暗中较劲,相互嘲讽。

这些事玄奘心里自然有数,只不过他通常保持着难得糊涂的状态,偶尔随缘说上几句佛法,点化一下。他不奢望能做多大的改变,只求路上不要出事,让所有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地抵达大唐,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莫非,就连这样的想法也是奢求吗?

玄奘随着那个报信的小兵在各种形制的帐篷间匆匆穿过,边走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小兵回答道,“我当时坐得远,只听到了几句。好像他们一开始在说找船过河的事儿,苏毗那叫摩格沙伽去联系船只,摩格沙伽说苏毗那是在使唤他,总之,就是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我来的时候,两边的护卫都已经开始拔刀,乌左特大人见势不妙,叫我来告知法师,他说在法师赶到之前,他会尽力劝住他们的。”

乌左特是南印度摩腊婆国的使臣,玄奘对这个国家一向颇有好感,闻言不觉心中一宽。

两人匆匆赶到现场,果然看到祭火边上已是一片剑拔弩张的场面,苏毗那和摩格沙伽就像两只斗鸡一样,相互对峙着。熊熊的祭火把他们的脸庞涂成了透明的红色。乌左特则站在中间,张开双臂,试图阻止这随时可能爆发的械斗。

此情此景,不禁令玄奘感到好笑又好气。他站在人群外围,轻轻捻动着手中的佛珠,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宁和平静的声音,乌左特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擦着额上的汗跑了过来。

苏毗那和摩格沙伽显得有些尴尬,这本是他们两国间的矛盾,并不想惊动玄奘。毕竟他们曾当着玄奘的面向各自的国王表示,路上要听从法师的命令,一定不惹麻烦。可是如今,尚未渡过印度河,就出了这种事情。一时间,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不自然,而当他们对视时,却又是一副愤愤不平的神情。“法师问问大家就知道了。”摩格沙伽满面通红,梗着脖子率先说道,“这里可不是曲女城,大家都是使臣,来自不同国家,一起随法师北行,凭什么他就能指挥我,叫我去联系船只?”

苏毗那倒是显得气定神闲:“你们的人这一路都干什么了?一群饭桶,正事干不了,再不做些零散的闲事,岂不只剩下了吃?”

听了这话,摩格沙伽顿时气得跳了起来,跺着脚嚷:“法师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玄奘皱着眉挡在他们面前,沉声道:“二位都住口吧。佛门戒嗔,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莫说不像佛门优婆塞,像个大国使臣吗?国王出于信任才派你们出使,若让大唐皇帝看到你们现在这副模样,只怕会看轻了你们的国家!”

他声音不大,神色也极为平和,然而那低低的语气中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两位使臣的脸更加红了,似乎还想争辩,却被玄奘截住了话头:“不就是为了找船吗?这样的小事也值得械斗?明日由玄奘去联系船只,你们都不用管了。”

乌左特赶紧上前道:“这种事情哪能让法师辛苦?还是由弟子带人去联系船只吧。”

另外一些国家的使臣也都纷纷表示,明日由他们去找船。

事情似乎就这么解决了,然而玄奘心中却不轻松,他当然知道,所谓找船不过是个由头,分明是国王之间的争斗转移到了下面。苏毗那与摩格沙伽如此,几个小国之间也是如此,只不过彼此的矛盾和敌意暂时还没这么明显罢了。

看来,自己想要在这东归的途中享受到一份安闲与自在,是不大可能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渡口就热闹起来,船工们陆续前来做生意,玄奘与几个使臣一起上前联系船只,很轻松地雇到了二十几条船。

苏毗那和摩格沙伽都提出要与玄奘同船,双方一言不合,又争执起来,最后干脆让玄奘法师自己选择。

玄奘道:“你们两国的人员和物资都太多了,我这边带着大象、猫儿、马匹和经包,不宜再与那么多人同船。还是让乌左特与我一起吧,他身边不到一百人,数量刚刚好。”

既然法师如此说了,苏毗那和摩格沙伽也只得作罢,相互间又瞪了一眼后,便去组织护卫将行李等物品装上各自的船只,准备过河。

这时,有三个小国的使节团为争夺船只又吵闹起来,玄奘只得过去替他们分配。

终于结束了这一切,坐到了船上,玄奘不由得吐出了一口长气。他的身边是已经步入老年,一有时间就靠在主人身边闭目养神的白马银踪,正值壮年性子却颇为老成的青象乌萨,以及十几只不过半岁左右,蹦蹦跳跳,一刻也不得闲的小猫儿,团团地将他围在中间。

身下是青绿色的印度河水,河面平滑无波,如同交腾叠浪的心海中倒映出来的一面明镜,展现出佛的光辉。而在渡船经过的时候,这明镜又被船桨一下一下地划开,漾起片片涟漪……

耳边隐隐传来婆罗门的晨祷声。在印度,几乎每经过一个村庄,他都能听到这样的晨祷,然后便会看到那些早起的妇女三三两两地顶着水罐,到河边汲水。

河水流经两座山之间的狭长谷地,就像经过了一扇古老斑驳的寺院大门,这座寺院的名字就叫作印度。

是的,印度不像个国家,更像是一座寺院、一座神庙。这里曾经诞生了佛陀,诞生了无数圣贤,是他自少年起就倾心向往的圣地。他千辛万苦地来了,之后又用了十年光阴在这片土地上学习和游历,对于这个以“月”命名的寺院,他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情意。

然而这里佛法衰微的速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几乎所有的圣迹都成了遗迹,就连“印度”——这座巨大的寺院也快要变成遗迹了,佛陀当年的预言正在一步一步地变为现实……

虽然他曾反复地告诉自己,一切皆是因缘,然而一颗心还是隐隐感到了疼痛。“幸好,佛陀的遗教还在。”他默默安抚着自己的心,“这也是因缘殊胜之至。”

如今,印度正在他的身后逐渐远去,隔着无声无息、清油般的流水往回看,一幅美丽的图画正在他的眼前不断地被拉长、延展……

山上山下,河畔谷地,到处都是浓荫密布的森林。没有风,只有那明亮炫目的阳光和厚密浓绿的枝叶延伸相接,织起一片缤纷的色彩。棕榈叶上冒出的蒸气袅袅地升上天空,野鹿在林间自由自在地行走,嘴角叼着花叶,慢悠悠地寻找着食物……

偶尔还可看到几间荒废的小型寺庙,那些纠结的树枝和藤蔓将它们团团包围,只露出长满苔藓的建筑的一角,活像一只绿色的蝶蛹,被森林吐出的巨丝层层包裹住了。

这是佛陀的双手抚摩过的土地啊,佛陀的双足踏行过的河流与山川,佛法的辉煌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些曾经的遗址,早已同眼前的山川河流融合在了一起,化为一场云烟……

玄奘沉浸在美妙的风景与内心的世界之中,他仿佛看到佛陀在朝他拈花微笑,那明亮的笑容就像柔软清凉的月光,俯视着这片燥热的土地,俯视着善良与邪恶、节制与贪婪、谦卑与骄矜、智慧与愚痴……又像这印度河的水,清澈透明。

突然间,他的身体猛然摇晃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外境变化立刻将他从幻境拉回到了现实。

船已经行至印度河的中央,风激起浪花,不停地拍击着船舷,以至船身晃动得很厉害,猫儿哆嗦着缩成一团,那不安的目光让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玄奘立即回头,问身后的乌左特:“这个季节,印度河上会有大风浪吗?”“弟子从来没渡过印度河,估计不会……”乌左特嘴上这么说,神情却明显有些恐惧。“好像是水下的暗流!”旁边一个侍卫突然喊道,“莫非是龙王要来抢经……”

话音未落,一个大浪猛扑过来,左侧船舷倾斜,两只箱笼掉落水中!“我的经书!”玄奘惊叫一声,探身便去抓那箱笼上的绳索。恰于此时,狂风骤起,船身剧烈倾斜,竟将他的身体倒入水中!“法师!”乌左特和侍卫们齐声大叫起来,几个水性好的已经跳入河中朝玄奘游去。

好在此时的玄奘早已不畏惧风浪,他迅速地钻出水面,看到落水的经包已被大浪远远地冲向下游,偶尔在水面上露出一小片褐色的包布。正要游过去,却被赶过来的侍卫一把拉住!“法师千万小心!这是龙王在发脾气!”

似乎是在为他的这句话做注解,风浪陡然间变大了,天色也暗淡了许多。伴随着空中一道雷电划过,顷刻间暴雨如注,木船像树叶一般在汹涌的波涛中打转。

玄奘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经包消失在滔天的白浪间,他来不及去追了,因为旁边的一艘船猛然倾翻,船上乌荼国的数十个人犹如下饺子一般掉落到了水中!“快,快救人!”到了此时,玄奘再也顾不上丢失的经包,直接朝那些落水的人游去。

好在这些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多多少少都识些水性。另外几条船上又有人抛下长索,奋力施救,将他们一一拉到船上……

白马银踪和青象乌萨都卧在玄奘的船上,这两只很有灵气的动物一左一右压着船只,紧紧看护住剩下的箱包,不叫它们在风浪中散失;至于猫儿,则在箱包间窜来窜去,灵活地躲避着扑上来的浪花……

印度河上的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一会儿,竟然风平浪静了。

玄奘与落水的几十个人都被救回到船上,清点人数后,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还好,无人遇难,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此刻,船只离岸已经很近,远远望见迦毕试王带领随从、士兵、象骑,在河岸边毕恭毕敬地等候着。虽有华盖遮挡,王身上的衣服依然是湿的,想是刚才的那场雨下得实在太大,连国王都被淋湿了。

看到玄奘登岸,迦毕试王立即迎了过来,深施一礼:“弟子见到了戒日王的国书,知道法师东归即将经过此地,特来迎接。不想途中遇到了这场风雨,心中十分牵挂。幸得佛陀庇佑,法师平安无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损失?”“多谢大王挂怀。”玄奘合掌感激道,“我们一行数百人都平安无事,只是损失了经书五十夹,还有一些植物种子。”

迦毕试王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恍然:“原来法师还带了种子,这就难怪了。”“此话怎讲?”“法师有所不知,这印度河中一向有龙王守护,若是有人携带宝物或奇花异果的种子,往往就会翻船。”“奇花异果?”玄奘这才想起,早在十年前,他刚刚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与弟子圆觉乘船涉渡印度河,那时的船工也曾这么说过。当时他只当是个传说,莫非还真有此事?

这次东归,他有三个包袱是装种子的,其中落水丢失的那一个,装的确实是些奇花异果,像什么人心果、乌昙跋罗果、那利蓟罗花之类的奇异之物的种子。

所幸还有两个包袱没有落水,其中一个装的是棉花、杧果、豌豆、茄子等普通物种,另一个则是菩提树、无忧树、娑罗树等佛教圣树的树种。此外,还有从波斯商人手中买来的玫瑰花种,这是他当年西行时答应金氏国女王的事。

如此看来,龙王还是对当地的奇花异草更感兴趣啊。

这么一想,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那些花花草草的,不带就不带了吧。倒是有五十夹经书丢得实在可惜。另外,船上其余经书和佛像也都被打湿了,需要拿出来晾晒一下。”“没问题!”迦毕试王爽快地答道,“弟子带来的这些随从和士兵,法师尽可随意调用,指挥他们搬经晾经。”“这个倒不需烦劳大王,玄奘这里人多,可以做这些事情。”

迦毕试王笑道:“其实,弟子是希望法师能再去我国住上一阵。法师不是说在河中丢失了五十夹经书吗?就请列出名录来,弟子即刻派人给法师抄补齐备!”“多谢大王盛情,只是有些经书,迦毕试国可能没有……”

国王笑着摆手:“没关系。迦毕试国若是没有,弟子便叫人到乌仗那国去抄;若是乌仗那国也没有,就到迦湿弥罗去抄!”

玄奘心中十分感动,合掌一揖道:“如此,多谢大王了。”

晾晒经书和其他物资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苏毗那和摩格沙伽倒是不争吵了,却共同取笑乌左特没有保护好法师,致使法师落水、经书受损,实在是辜负了法师的信任。“真是太可惜了。”摩格沙伽阴阳怪气地嘲笑道,“若是由我们迦摩缕波国的人与法师同船,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乌左特心中有愧,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说。

第二天天气甚是晴朗,玄奘带领众使团收拾好经书行李,便同迦毕试王的队伍一起前往附近的乌铎迦汉荼城。

这是一座较大的商业城市,城内聚集了各国来的商人,牛、骆驼、马匹、驴子等牲畜随处可见,还有贩卖牛具与马具的店铺,煞是热闹。

商人多,驿馆也多。因而进城后,各使节团便分散到了不同的驿馆居住。

迦毕试王果然派人去乌仗那国补抄被河水冲走的部分经夹,玄奘则在当地的寺院里停留讲经。这一耽搁,便是五十多天。

而在印度河的另一边,迦湿弥罗国王对于未能再次邀请到玄奘始终感到遗憾,听说玄奘在乌铎迦汉荼城短暂停留,立即轻车简从来到这里,与玄奘相见。两人畅谈数日,国王依旧难舍难离,坚持要送玄奘一程。

此后,玄奘在两位国王的陪同下向西北方向行了一个多月,来到一片沼泽密布的地区。

这里是滥波国,是他当年到达北印度时经过的第一个国家,如今带着各国使节故地重游,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离开了这个小国,继续往西北方向行进,一路上逾大山,涉广川,走过几个城邑,便出了北印度境,来到漕矩吒国。第02章夏虫不可语冰

这是位于印度河谷的一个富饶的山地国家,其实已经不能算作北印度之地了,玄奘来的时候也没有从此地经过,因而倒有几分新鲜感。

两王一僧各乘一头大象,并骑而行。迦毕试王兴奋地说道:“我认识这个国家的国王,他也是三宝弟子,世世代代笃信大乘佛法。每一代国王继位后,都致力于行善积德。他的大都城就是印度河畔的鹤悉那城,里面有无忧王建造的宝塔十多所!”

既有佛塔,想必也有佛舍利。玄奘正想着要不要前去拜谒,旁边的迦湿弥罗王却开口道:“法师不要听他胡说,漕矩咤国的都城分明是在罗摩河谷的鹤萨罗城。一个国王,有不明白的事很正常,只是千万不要在圣人面前信口开河呀。”“你说什么?我信口开河?”迦毕试王勃然大怒,“三年前,漕矩咤国的新王登基,本王就曾来过这里,为他庆贺,难道还会记错了不成?”“你当然是记错了。”迦湿弥罗王慢条斯理地说道,“本王去年才到过这个国家,为我的王子求婚。我是不会记错的!”

眼看这两个国王居然为这等小事争执起来,玄奘就觉得好笑至极。在他看来,这个国家的都城在哪里,真不是件多么要紧的事。

当年他为了西行方便,经常要同各国国王打交道,如今的他只想尽快东归,像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能避开就尽量避开了。

队伍前面出现了一片丰茂的麦田,几个农夫在田边坐着聊天。两个国王争执不下,竟然立下赌约,各自派遣自己的侍卫,带上通译前去打听,这个国家的都城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们甚至还把玄奘拉进了这个赌约:“法师猜猜看,我们两个哪个能赢?”

玄奘微笑道:“我猜,应该是同一座城市的不同发音。”“不不不。”两个国王一齐摇头,“我们所说的这两座城市不在同一个方向。”

这时,派出去的侍卫和通译已经回来,禀报,这个国家有两座都城,一个是鹤悉那,一个是鹤萨罗,两座城市大小差不多,都很坚固险峻,国王依据不同的季节在不同城市生活和工作,因而它们都是漕矩咤国的都城。

玄奘哈哈大笑:“二位大王都赢了,不必再争了。”

两个国王有些尴尬,他们与这个国家相距不远,但也算不上近。由于有山林阻隔,平素并无太多往来,了解得自然不是很多,就连人家国家有两座都城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玄奘倒是颇有兴趣,因为这使他想起了大唐的两京——西京长安和东都洛阳,与这里倒是异曲同工。

从某种意义上说,两京都是他的故乡,他很想插翅飞回去,虽然明知道,这也是一种执。

队伍途经鹤萨罗城,果然是座好城,城周花果繁茂,草木盛多,到处生长着郁金香和兴瞿草,这种草长在罗摩印度河谷,可谓漫山遍野。

这里的百姓也很友善,他们大多喜好技艺,有的人甚至掌握了多门技术。玄奘与途中之人顺口交谈了几句,发现当地的文字和语言与印度诸国皆有不同,也难怪迦毕试王与迦湿弥罗王都对这里了解得不多。

迦湿弥罗王凑上前,小声说道:“法师,您别看这里的人瞧着很聪慧,其实他们更喜欢夸饰空谈,很少务实。”“也就是说,他们有些辩才喽?”玄奘问道。“辩才嘛,也及不上迦湿弥罗的学者。”迦湿弥罗王倨傲地说道。

玄奘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在城中,他看到了佛寺和天祠,僧侣与外道信徒混杂在一起。这里的外道种类繁多,路旁常有一堆一堆的人在进行辩论,声音洪亮,煞是热闹。

迦毕试王为了显得对这个国家了解得更多,他得意地向玄奘介绍:“他们信奉的天神是从我们国家的阿路猱山迁居于此的,这个所谓的神明在南部边界的那呬罗山上作威作福,杀戮作恶。凡人崇信他是因为向他祈求便能遂愿,若有轻蔑不信者就会遭殃,所以远近崇奉,上下敬畏。”

这样的神,玄奘听得多了,也不以为异。倒是迦毕试王提到的阿路猱山激起了他的思念之情——就是那座会不断长高的山啊!

随着大象的脚步不紧不慢地前行,迦毕试王手指前方,滔滔不绝地向玄奘介绍着:“法师看到前面那座山了吗?就是天神所在的那呬罗山。每年良辰佳节之时,邻国和异邦的君臣百姓,都会自动来到山下,有的带着金银奇宝,有的牵来牛马牲畜,竞相祭奉,表示他们的诚心。那些金银散布地上,羊马盈满山谷,却无人敢起非分之想。据说,有些一心施舍贡献、刻苦修行之人,还会感动天神,天神便会授他咒语法术,大多有奇效……”

一行人就这样说着走着,一路向北。经过阿薄健城,直达迦毕试国境内。

早已接到消息的太子率领僧侣信众数千人出城迎接,一路上鼓乐齐鸣,旌旗蔽空,大众欢喜礼拜,围绕赞叹。

玄奘同两位国王走在夹道之内,被前呼后拥的人流裹挟着进了都城,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热情。

迦毕试王满面红光,拉着玄奘的手站在高台上,对他治下的百姓高声宣布:“借助东土三藏法师带来的吉祥之气,迦毕试国将举办七十五天的无遮大会,让大乘教义和财富惠及僧众百姓!”

台下百姓哄然欢呼,声音响彻云霄。

玄奘心中感激万分,迦毕试王此举不排除有向戒日王叫板的意思,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也是一个国家对他的无上尊敬。

既然如此,他自然不能以着急赶路为由匆匆离开。再说这里距婆罗犀那大雪山已经很近,迦毕试王举办无遮大会,恰好给了他时间,让他可以从容地为即将翻越的雪山做好充足的准备。

对于雪山,玄奘已经非常熟悉了。当初西行的时候,寒风惨烈的凌山和浩瀚无边的大葱岭给他的身心都留下了太深的印记,很多同伴将他们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大雪山上。他虽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只要天气阴寒就会发作,一旦发作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雪山,想起死在雪山上的人。

如今再次面对雪山,为避免悲剧的重演,他必须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事实上,像这样的准备早在摩揭陀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他为自己制作了棉袍、毡靴、手套、帽子,以及厚厚的羊毛护膝。他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摆放在地毯上,对坐在面前的目瞪口呆的各国使节团首领说:“这是我为翻越大雪山而做的准备,你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为你们团队的每一个人都做同样的准备。”

使臣们看着这些奇怪的东西,着实感到难以理解。但这是玄奘法师提出的要求,他们也便不说什么。

还有藤绳,那是南印度森林中生长了上千年的藤条,虽然很细,却是坚韧无比。当年在南印度游学时,玄奘一路收集了许多,他用锋利的小刀将它们割下来,三四股拧在一起,做成七八十丈长的绳索。这样的绳索他做了三四捆,有些用来捆扎经包,有些就打算用于在崖壁间攀爬。

在曲女城,他曾试验过这些绳索的结实程度:两头大象各用鼻子拉住绳索的两端,都无法将其拽断。

他还亲手制作了几架绳梯,也是用这种结实的树藤做成的,这样,若是再遇到笔直的山崖或冰川,就可以直接缘绳梯攀上去,而不必费力地在冰上凿洞了。

此外,还有一些准备是临时的灵光乍现。

迦毕试国周围的荒原上生长着许多荆棘,上面遍布着一根根长短不一的棘刺,有的长达一尺,有如利剑,事实上也的确有人将其砍下来当刀剑使用;有的则不足半寸,看上去却也如铁锥一般,极其尖锐。

玄奘带了几十名迦毕试国侍卫走在这片荒原上,沿途收集畜粪,特别是牦牛粪,这是最好的燃料。

看到那些枝枝杈杈的尖利棘刺时,玄奘心里一动,看准一根寸把长的棘刺,伸手握住,用力一掰,棘刺纹丝不动。

侍卫们不禁暗笑,要知道这些荆棘虽然不高,却在此地生长了不知多少年,坚韧异常,怎么可能轻易掰下来?

玄奘转身向身旁的侍卫要了一把刀,用力砍了七八下,总算砍下来一根,拿在手上看了看,便交给身后的侍卫,嘱咐道:“小心收好了,别伤着自己,也别弄丢了。”

接着又砍了几根,手上的刀刃竟卷了口,连虎口都开裂了。

侍卫们觉得奇怪:“法师要这些棘刺做什么?做武器吗?你需要什么武器,可以向大王要,大王如此敬重法师,一定会满足法师的一切要求。”“法师是高僧,不杀生的。”一个年轻些的侍卫自作聪明地猜测道,“我想法师一定是想用它做燃料吧?这些荆棘生长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烧起来确实不错,但这样砍未免太费劲了。”“这些东西不是用来烧的,也不是用来做武器。”玄奘擦着额上的汗水道,“先别问那么多了,你们也来帮我砍。我只要一寸长的刺。大家小心些,这些刺很锋利,别扎伤了自己。”

这些侍卫都是迦毕试王派给玄奘法师的,法师的话自然不能违背。于是大家一起动手,费了半天工夫,也不知砍坏了多少把刀,居然收集了满满一箱棘刺。

玄奘用细藤将这些尖刺每三四十根串成一串,这样一连串了几百串。

侍卫们看着有趣,好奇地问道:“法师弄这些玩意儿,莫非是要挂在脖子上避邪吗?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玄奘笑着摇头:“这不是挂在脖子上的,是绑在鞋底上的。”

面对周围一圈困惑的目光,玄奘随手为他们做了演示,他拿起一根棘藤,将其一圈一圈地绑在鞋底上,让尖尖的棘刺全部冲下。“这是沙门临时想出来的一个办法,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先试试看吧。”

两只鞋子都绑好后,他直起身子慢慢走了几步,鞋下坚硬的棘刺全部扎入泥土之中,每走一步,都要拔出一些泥来。“这是什么意思?”侍卫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还用问?像这种又尖又硬的东西,一定是用来对付猛兽和强盗的!”那个聪明的侍卫立即说道,“路上若是遇到一些不开眼的家伙拦路抢劫,只需抬脚一踢,那人不死也得重伤啊!”

听了这话,众人恍然大悟,都不住地点头称是。

玄奘哑然失笑:“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个出家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那法师这是……”

玄奘道:“你们看到前面那座雪山了吗?”

侍卫们连连点头,七嘴八舌地说道:“法师说的是婆罗犀那雪山吗?突伽女神就住在那里,她的丈夫是大神湿婆。”“法师,你可能不知道,他们夫妻俩的脾气都不太好,经常打架,一旦打起来就会爆发各种灾难,非常恐怖!”“不过两位大神总的来说都很仁慈,他们引来雪山之水浇灌农田,我们才有粮食吃。就算偶尔降下洪水,也是为了让土地更肥沃。”“大神湿婆其实是菩萨心肠,倒是突伽女神的脾气更大一些,好在她居住在大雪山上,只要不去招惹她,应该就没事了。”“沙门正要去招惹她呢。”玄奘顺口接了话道,“我要东归,就必须从那座大雪山上翻越过去。可是那里终年积雪,有的地方还有冰河,非常滑,一个站立不稳,不知道会滑到哪里去。万一掉进了冰缝,可就麻烦了。沙门在鞋上绑上这些刺,希望它们足够结实,能帮助我们稳稳地站立在冰雪上。”

听了这话,众侍卫都不禁吓了一跳,纷纷摇头摆手道:“法师万万不可这么做!突伽女神的脾气很大,您拿刺去对付她,她一定会很生气的!大神一旦发起脾气,凡人可经受不起。”

玄奘笑道:“谁说我要对付大神了?我不过是想在冰上站得稳一点儿、走得顺一点儿而已,关大神何事?”“但是那片雪山是突伽大神的血肉,法师穿着带刺的鞋,会刺痛她的!”

玄奘摇头道:“既然是大神,自然与凡人不同,哪能那么容易就被几根凡间的树枝刺痛呢?”

但是侍卫们仍是一脸恐惧,看着玄奘就像看着一个主动招惹神明的魔鬼。

见此情形,玄奘决定给他们吃颗定心丸:“放心吧,我跟突伽女神是老朋友了,她不会发脾气的。”

侍卫们并不知道,这位东土法师曾经差一点儿被当成祭品献给突伽女神,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止了祭祀。他大概是极少数的从突伽女神的祭台上活着走下来的人。所以玄奘说自己与女神是“老朋友”,虽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却也不能算是胡说。

面对玄奘的轻松,侍卫们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许久,才有一位小心翼翼地问道:“法师还真是巧思,只是这么做真的有用吗?”“试试看吧。”玄奘心里也不是太确定,“不试又怎么知道有用没用呢?”“可是,法师毕竟是出家人,像这种事情,求助于菩萨不是更保险吗?”“我会求菩萨保佑的。”玄奘望着雪山,沉静地说道,“但是,如果我自己什么都不做,所有的一切都指望菩萨,那么菩萨恐怕会失望的。修行原本就是自己的事,遇到麻烦,首先应该想办法自救,自己先尽了最大的努力,然后再祈求菩萨的加持,我家乡的人称之为‘尽人事而听天命’。”

侍卫们恍然大悟,一起合掌道:“法师良言,弟子们受教了。”

除了这些防滑的毛刺,玄奘还准备了一匹略显透明的黑色薄麻布,可以用来保护眼睛,防止冰雪把强烈的阳光直射到眼睛里。

另外,还有一些预防和治疗冻伤的药材,以及一路上收集的燃料,主要是畜粪和一些干硬的松枝。

估计那些坚持以婆罗门教的方式来生活的使臣和护卫还会准备供神的酥油吧?玄奘心中暗暗思量,希望他们准备得多一些,在供奉给大神的同时,还能给他们这些胆敢挑战雪山的凡人一些温暖。

乌左特时常带着贴身护卫遮卢安来玄奘这里请教佛法,这两位来自南印度的使节对玄奘准备的东西很是好奇,不停地问东问西。“雪山上真的很凉爽吗?凉爽得都让人不舒服了?”遮卢安,这个在印度河畔报信的小兵好奇地问道。“是啊。”玄奘打量着他身上薄薄的无袖短衣,顺口问道,“我让你们准备的御寒衣物,都准备得怎么样了?”“准备好了!”遮卢安举起一块雪白的羊毛毡布,一脸得意地说道,“法师你看,这块毡布寒时可以裹身,日晒时可以遮阳,睡觉时可以盖在身上,禅修时可以当坐具使用,脚冷的时候还可以用来盖覆双足,成为修行的辅具,是不是很方便?”

玄奘不觉一怔,他仔细看这小兵的神色,确认他不是开玩笑后,便将这块长不过三尺、宽不过尺半的白色毛毡拿了过来。

毛毡织得很细,雪白轻柔,手感极好,显然是贵族使用的上品织物。但要说拿这个来抵御雪山的寒冷,那简直就是在开玩笑了。“这就是你们准备的过雪山之物?”他难以置信地问乌左特,“我不是说过,要你们按照我提供的棉袍样式去做准备吗?为什么不听?”

乌左特早看出玄奘神色不对,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法师的那些棉袍实在太大太厚,看着就要热死人了,更不要说穿在身上;还有那双毡靴,捂着脚,很不舒服。随身携带既不方便,又占地方,想必是用来修苦行的。法师啊,我们毕竟是使臣,不是苦行僧,所以……”“你见过披棉袍穿毡靴修苦行的吗?”玄奘冷冷地问道。“苦行不就是受热吗?”遮卢安天真地反问。

玄奘也懒得与这两只夏虫争执,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们从来没见过雪吗?”“见过啊。”乌左特道,“我们跟随大王到曲女城参加法会,就看到雪山了。上面那些白得耀眼的东西就是雪吧?”“现在那些雪离得更近了,晚上有风从山上吹过来,果然很凉快很舒服啊!”遮卢安兴奋地说道。“沙门向你们保证,你们很快就会‘凉快’得欲仙欲死的!”玄奘没好气地说道。

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啊!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苦寒之地,竟然成了他们眼中的极乐世界!

他心中无奈,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在远方看的不算。玄奘的意思是说,你们有没有在近处摸过雪?”

乌左特和遮卢安一齐摇头。

玄奘叹了口气:“我要去看看你们的行李。”

摩腊婆国使节团的行李堪称华而不实,这里面有送给大唐皇帝的礼物,其中最珍贵的是两颗夜明珠。还有送给高昌王以及路上可能会经过的重要国家的礼物。

至于衣物,除了每个人身上的无袖短衣和托蒂外,也就是些替换的短衣和灯笼裤了。倒是有几件专门预备见皇帝时穿的华贵衣裳,勉强算是长衣,但也都薄得要命。

这样看来,最保暖的东西还真就是遮卢安拿给他看过的那条羊毛毡垫了。

玄奘越看越是心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带了一支什么样的队伍。除去那一百多名睹货逻僧侣,绝大多数同行者都没有翻越雪山的经历,有些来自中印度和南印度的家伙甚至连雪都没有见过,是名副其实的一群“夏虫”!

原本还以为,此事根本就不需要多做解释,只要自己一开口,这些人哪怕不理解,也一定会对他这个高僧言听计从的。现在看来,他还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

也幸好今天心血来潮,检查了摩腊婆国的行李,否则就这样贸然进入雪山,到时候只怕哭都来不及!

在遮卢安一脸无辜的注视下,玄奘默默地放下毡垫,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了,他开始逐一进入每个使节团的营地,仔细检查起他们的衣物和行李来。

这一检查才发现,像摩腊婆国这种情况绝非特例,除了极少数几个北印度和中印度国家准备了有限的御寒衣物和便靴外,绝大多数国家都没有长衣和鞋子。摩腊婆国好歹还有几块羊毛毡,算是给足了他这个高僧面子,有些西、南印度的国家甚至连这个都没有。至于说照玄奘的要求去做什么棉袍、手套和毡靴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转了一圈后,玄奘只觉得浑身上下冷汗涔涔,暗自庆幸自己发现得早。

他再次将所有使节团的首领召集起来,向他们仔细讲述了雪山的可怕,讲述了自己当年翻越凌山时的痛苦经历。他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但有些时候不得不如此。

除了自己的讲述外,他又叫那一百多名睹货逻僧人也来现身说法,讲一讲他们翻越大雪山的经历。

这些僧人分别来自睹货逻地区的七八个国家,当初也不是一起翻越的雪山,说起那段经历,个个都觉得不堪回首。

一个说:“那里是有名的险要之地,那些山从远处看着很美,近看全都高大得不可思议,而且一望无际,让人有一种永远也走不出去的绝望。我们那次是在向导的带领下,跋涉二十多天才算通过,一行三十多人,活着过来的不过十几个人!”

另一个说:“那里到处都是积雪,特别刺眼,走不了一会儿,眼睛就疼得睁不开了。天气冷得要命,路还特别滑。我们是从一个村庄出发的,攀爬了整整一天,走到一处斜坡,因为眼睛肿得看不清路,脚下一滑,竟然从那里一直滑回了村庄!”

听到这里,一些印度使节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那僧人不高兴地说道:“你们笑什么?这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我算幸运的,只是滑回村庄。我的同伴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滑进了一个雪窝,等我们把他挖出来的时候,已经冻得硬邦邦的,浑身青紫,像木头一样。”

第三位说:“你的同伴也算幸运,至少他还有尸首留下来,我的同伴连尸首都没有,他直接跌下了山谷……”

说到这里,不禁声泪俱下。

第四位说:“我们路上遇到了雪崩,十个人只活下来三个……”

第五位说:“我们更惨,碰到了雪山怪兽,一个同伴被它们活活撕成了两半!”

随着这些僧侣的讲述,在场的印度使节们都不禁目瞪口呆,敢情这大雪山竟没有一次不留人命的!“是不是突伽女神要给自己留下几个祭品呢?”沉默许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别提什么突伽女神和祭品了!”玄奘低声喝止道,“真正的神没有喝血的,凡是这么做的,都是恶魔!”

众使臣吓得立即噤声,他们不明白,一向温和的法师为何会突然发脾气。

玄奘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平息了一下心情,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沉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热,我也不喜欢。但是你们要相信我,雪山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所以,你们务必照我所说的来准备衣物,式样可以不限,但必须是长袖、长裤、长靴,有夹层能扎系且不能透风。还有,靴子里面最好有毛、不能浸水,不然走不了多久你们就找不到自己的脚了。”

说到这里,他取出自己的棉袍、棉裤、塞了绒毛的毡靴和手套,摆在众人的面前:“就像这样,每个人都要准备至少一套。三天后我会再次查验,没有的,或不够齐备的,玄奘绝不允许他跟随上路,不管他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或许是从未见过法师如此严肃的模样,以至于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苦着脸点头。

玄奘还是有些不放心,不仅挨个营地去看,还亲自动手做了几套。

他又用了两天时间,将各国使臣和睹货逻僧侣们携带的几十顶毡布大帐篷通通加了一层驼毛毡,把它们变厚了。

他甚至用羊毛和牦牛毛给小猫们也做了御寒的衣物,期望这些可爱的小生灵能在雪山上更好地生存。

所有这些东西一桩桩一件件都准备好,又检查完毕后,迦毕试王举办的七十五天无遮大会也已经到了尾声。

会后,国王陪同玄奘一起南行十五日,前往迦毕试的属国伐剌拿巡礼圣迹。

这个国家处于大山之间,往西去就到了稽疆那国,那里的每个山谷都有自己的首领,国中盛产羊和马,其中有一种好马,形貌骏美高大,被各国视为稀种,倍加珍视。

接着,好客的迦毕试王又专为玄奘举办了七天的讲经大会,以作饯别。

玄奘终究还是要走了,迦毕试王再也找不到挽留的理由,只得同其他国王一样,派遣使臣和护卫,准备精美礼品,要他们跟随玄奘法师一同前往东土,晋见大唐皇帝。

玄奘心中颇感无奈,东归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摆在他面前的困难也越来越复杂:不仅要面对恶劣的气候、险恶的地形以及沿途那些神出鬼没的强盗,还要应对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的随行者,坚定他们的信心,化解他们的矛盾。

出发当天,迦毕试王亲率数百人,备足粮草,护送玄奘一行北行五百余里,一直抵达佛栗氏萨傥那国的都城护苾那,这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迦湿弥罗王也要回国了,离开前同样派出了使节团,并且依照玄奘的要求为每个人准备了御寒的衣物,这使得玄奘的东归队伍变得更加庞大,一千三四百人,再加上各种牲畜,浩浩荡荡,足有好几里长!

玄奘一行又在护苾那城中收集了许多燃料,为了携带这些物资,他还专门从当地购买了几十头健壮的牦牛。

春夏之交的高原,风景极其优美,山上冰峰晶莹剔透;山腰处松杉森森,一派绿意;山麓间涧水潺潺,芳草萋萋,野花烂漫,从山顶至山脚,呈现出不同季节的缤纷景色。

正午时分,隐隐有微煦的暖意在半空中缭绕,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消融的冰雪形成了成百上千条大大小小的瀑布。有的瀑布落差极大,水还没到底,就变成一片淡淡的半透明的水雾,几声婉转的鸟鸣带着清脆的尾声从水雾中飘来……

然而玄奘无心欣赏美景,他面色沉毅,深邃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婆罗犀那大雪山。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在用近乎虔诚的心关注着这座大山,不厌其烦地做着各种烦琐又细致的准备,以防凌山悲剧的重演。所有能想到的都做了,如今,他终于要带着他的队伍走进这座雪山,心中却始终没有太大的信心,只希望雪山慈悲,能够容谅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打扰,让他们平安通过……

随着众人脚步的逼近,原本梦幻般的白色雪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巨大的山体威严耸立,仿佛洪荒怪兽般连绵不绝,直朝着他的队伍压了过来。

中南印度各国的使节团显得亢奋不已,望着以前从未靠近过的苍茫雪山,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

渐渐地,他们距离雪山越来越近,近得能感受到空中飘落的雪花,天地间犹如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雾,看不清前方的路。“这里,果然好冷……”遮卢安缩着脖子,小声说了一句。

几粒雪花飘到他的脸上,迅速变成了水珠。他伸手抹了抹,不可思议地看着冻得通红的手。喜欢凉爽的他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天气还可以“凉爽”到如此地步,明明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吹进他的口鼻和袖管时,竟有了刀子般的实质感觉!为什么家乡的风就没有这种感觉呢?“冷一点儿好。”睹货逻僧人安那怙提沉着脸,在一旁提醒道,“天气越冷越安全。那些冰雪都被冻得结结实实,可以在上面行走,也不容易发生雪崩。等到冰雪开始融化时,危险就会大大增加。”

他回过头,正准备对玄奘说现在可以登山了,却吃惊地发现玄奘站在大象乌萨的身旁,面色苍白、牙关紧咬,身体颤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安那怙提吓了一跳,赶紧来到他的身边:“三藏,你怎么了?是病了吗?”“我没事……”玄奘靠着大象宽阔的身体,勉强一笑道,“只是一些旧伤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也好不利索……不过没关系,过一会儿就好了。”“那么,三藏今日能上山吗?要不要歇上几天?”安那怙提担心地问道。

玄奘轻轻摇头:“不用,已经没事了。”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将身体的不适强行压了下去。再度睁开双眼时,清澄的目光中又恢复了往昔的坚定与自信。

安那怙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相信三藏已经没事了。第03章山的那边还是山

玄奘将准备好的棘绳和遮目巾分发给众人,耐心地教给他们使用的方法。

睹货逻僧人们都曾走过雪山,立刻明白了这些东西的用途。他们是佛教徒,却不是印度人,并未受过婆罗门教的熏陶,因而大都不信什么突伽女神,不仅很痛快地绑上了,还连连称叹三藏的心思奇巧。

中南印度的使臣们却有些不理解,很多人担心这么做会得罪大神,执意不绑。玄奘倒也不勉强他们,只将多余的棘绳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接着,他又仔细检查了牲畜:大象和马匹、牦牛的蹄子都用厚厚的干草仔细包裹住,背上的行李捆扎成一座座高高的小山,嘴里一面不停地嚼着,一面时不时地发出几声轻叫,显得极为安详。

至于小猫们,则被分别放置在两只藤篮里。这些藤篮挂在大象背上的书箱旁边,里面铺盖着几层又厚又软的羊毛毡垫,小猫们可以舒舒服服地钻进毡垫里面,蜷成一团,用彼此的身体取暖。

一切准备就绪,人们兴致勃勃地朝着雪山进发了。

一路上万物肃杀,草木越来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风化的砾石,一片片堆叠在一起,朝一个方向倾斜着,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将经过的行人埋葬。

远处,数十条巨大的冰川,如天外巨龙般纵横奔泻。空中偶尔飘过一片云朵,色彩斑斓,美不胜收。不等人们发出惊叹,冰冷的雨雪便直落下来,给他们罩上了一层坚脆的冰壳。

这样的天气是不能骑马乘象的,否则很容易被呼啸的狂风卷下万丈深渊。即使不被卷走,像那样坐着不动,也会被冻成冰人。大家只能排成长长的一行,用绳索将人畜连在一起,以抵御越来越猛烈的山风。

玄奘手执藤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旋转的雪花扑上头顶,寒气刹那间侵入五脏六腑,宛如死亡的气息,冰冷森严。

他勉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队伍的士气依然高涨,马蹄踏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好奇与兴奋,脚下的步伐也极为轻快。

看着他们,玄奘难以遏制地想起当年过凌山时的那场致命雪崩,以及留在雪山上的那些同伴,胸中不禁感到阵阵窒息。

好在这一次,他所做的准备远远超过了当年。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希望诸佛菩萨慈悲加持吧。

使臣乌左特的脸色苍白得厉害,不停地干呕。虽然玄奘早跟他说过雪山的恐怖,但真正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环境的险恶。

雪越来越绵密,很多人开始感到头皮发紧、两眼发花,四肢变得疲软麻木,使不上一丁点儿的力气。偶尔有人摔倒在雪堆上,往往会带倒一长串的人马,好半天爬不起来。

很快,他们来到了第一处冰川面前,脚下是一道接一道的冰缝,深不见底,令人胆寒。

只有到了这里,人们才开始佩服法师的先见之明,那些绑在鞋底的坚硬的棘刺确实可以帮助他们牢牢地站在冰面上。很多一开始还执意不肯使用的人,在经历了滑跤、差点儿溜进冰缝或跌入深谷的惊险之后,也乖乖地从玄奘手中接过棘绳,低头绑了上去。

出发时还兴致勃勃的使臣们一个个蔫了不少,再没有人抱怨法师要他们做那些笨重的棉袍和毡靴了,事实上,他们现在穿着这些东西,也感觉跟什么都没穿一样,冷风如刀子般刺透了棉袍,穿透四肢百骸,一股无法抵御的寒冷噬咬全身。

小猫们也在瑟瑟发抖,它们在藤篮的毡垫里挤作一团,头都不敢往外露。

玄奘听到队伍里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心中开始感到不安,不停地默念佛号,只盼菩萨慈悲加佑,不要再有意外和伤亡了。

病痛再度朝他袭来,一时间,仿佛有无数只爬虫侵入大脑,在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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