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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9 02: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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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埃伦· R. 沃尔德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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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公司

沙特公司试读:

主要人物说明

沙特家族(父)

阿卜杜勒·阿齐兹

沙特阿拉伯王国的建国者,第一任国王(子)

萨乌德

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儿子,沙特阿拉伯王国第二任国王(子)

费萨尔

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儿子,萨乌德的弟弟,沙特阿拉伯王国第三任国王(子)

穆罕默德

阿卜杜勒·阿齐兹的第三个儿子,萨乌德和费萨尔的弟弟,哈立德的哥哥(子)

哈立德

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儿子,费萨尔的弟弟,沙特阿拉伯王国第四任国王(子)

法赫德

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儿子,哈立德的弟弟,沙特阿拉伯王国第五任国王(子)

阿卜杜拉

全名阿卜杜拉·本·阿杜勒-阿齐兹,法赫德的弟弟,沙特阿拉伯王国第六任国王(子)

萨勒曼

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儿子、阿卜杜拉国王的弟弟,沙特阿拉伯王国第七任国王,现任国王财政大臣

阿卜杜拉·苏莱曼“阿卜杜拉长老”,沙特阿拉伯王国的第一任财政大臣

穆罕默德·苏罗尔

阿卜杜拉·苏莱曼的副手,沙特阿拉伯王国的第二任财政大臣

尤瑟夫·亚辛

曾任沙特财政部副部长

纳吉布·贝·萨哈

曾任沙特副财政大臣石油部长

阿卜杜拉·塔里基

人称“红色长老”, 沙特阿拉伯第一任石油部长,沙特石油和矿物资源局长,在1960年与委内瑞拉石油部长胡安·佩雷斯·阿方索共同创立了石油输出国组织,即欧佩克(OPEC)同业联盟

艾哈迈德·扎基·亚马尼

沙特律师,曾为费萨尔国王统治期间的沙特政府服务,曾开了沙特阿拉伯第一家真正的律师事务所,曾任继塔里基之后的沙特石油部长

希沙姆·纳泽尔

艾哈迈德·扎基·亚马尼的助理,亚马尼被解职之后,纳泽尔任沙特石油部长

阿里·纳伊米

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的第一位沙特籍首席执行官,兼任继纳泽尔之后的沙特石油部长总裁与首席执行官

弗雷德·戴维斯

美国地质学家,受雇于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帮助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在中东发现了大量石油资源,后就任阿美石油公司总裁

汤姆·巴杰

美国地质学家,替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在沙特找寻石油资源,曾任阿美石油公司总裁、首席执行官和董事会主席

弗雷德·穆尔

曾任阿美石油公司总裁

弗兰克·琼格斯

20世纪70年代担任阿美石油公司总裁和首席执行官

詹姆斯·特里·杜斯

曾任阿美石油公司副总裁

约翰·凯尔博瑞尔

阿美石油公司的最后一位美国籍首席执行官

阿卜杜拉·朱马

纳伊米之后的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的第二位沙特籍首席执行官大使

J.赖夫斯·蔡尔兹

美国派驻沙特的第一任大使,与国王阿齐兹曾建立深厚的友谊

雷蒙德·黑尔

继蔡尔兹之后美国派驻沙特的第二任大使

詹姆斯·B.史密斯

2009—2013年任美国驻沙特大使其他

哈里·圣约翰·布里杰·菲尔比

英国人,沙特和加州标准石油公司之间的翻译

加里·欧文

20世纪四五十年代任阿美石油公司首席代表,常与美国大使和沙特代表对各类重大决定进行交涉

W.“斯派克”·斯珀洛克

阿美石油的法律顾问

斯蒂夫·柏克德

柏克德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曾指导沙特王国的公路、铁路、水库等基础设施建设

汤姆·博尔曼

柏克德国际驻吉达的项目经理

C.斯特里布林·斯诺德格拉斯

人称“斯特里布斯”,博尔曼之后柏克德公司在沙特的所有项目的负责人

厄尔·英格利希

柏克德公司副总裁,在斯特里布斯之后负责该公司在沙特的所有公共建设项目

尤瑟夫·亚辛

曾任沙特外交部副部长引言流亡者当上国王卜杜勒·阿齐兹在黑暗中骤然苏醒。在他周围,随从和驼队仍阿然成群地蜷伏着,在凉爽的沙漠中熟睡。26岁的阿卜杜勒·阿齐兹伸展完修长的四肢,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边的火枪。对于他来说,这是非同寻常的一天,但这一天的开始与前一天没有任何分别。

黎明前,他和他的随从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随后跪伏在地,开始祈祷。一群人整齐划一地回应着首领的祝祷。他们在草草搭建的帐篷下的阴凉处休息,把手里的武器擦亮,互相比赛着谁能凭借记忆背诵出更多《古兰经》的经文。阿卜杜勒·阿齐兹严格地评判着他们的表现。

在斋月的20天里,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沙特带领着他的表兄弟、部落同胞、支持他的贝都因人等共二百多人,在阿拉伯沙漠的一个偏僻的区域安营扎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阿卜杜勒·阿齐兹吹响攻击利雅得的号角。大约3周之后,营地中的贝都因人有些不耐烦了。夜幕降临,吃过开斋晚餐之后,他们开始相互挑衅,并越发恶毒地做出拔剑决斗的姿态。阿卜杜勒·阿齐兹担心自己无法遏制他们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1902年的利雅得还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城市。它位于阿拉伯内志区域的中心,相对孤立的地理位置使得它不太可能成为权力盘踞之地。利雅得地处海拔3 000米的高原。从这座阿拉伯半岛上孤立的中心城市出发,仅仅是前往麦加的旅程,驼队也需要超过一周的时间才能到达。在1902年,这座城市缺少水资源,也没有支持商业发展的重要贸易通路。伊斯兰世界的宗教中心是麦加,中东地区的政治中心是伊斯坦布尔。但是,利雅得是阿卜杜勒·阿齐兹的故乡。

早先,拉希德家族从阿卜杜勒·阿齐兹的父亲和他所领导的沙特家族手中夺下了利雅得。阿卜杜勒·阿齐兹的父亲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夺回这座城市,但每次都无功而返。终于,在1901年与1902年相交的这个冬天,年轻的阿卜杜勒·阿齐兹看到了一个机会。当地的一些贝都因人部落对拉希德家族的统治日益不满,于是急切地与阿卜杜勒·阿齐兹结下联盟。他们没有耐心,想要立刻朝利雅得进发,但是过往的失败让阿卜杜勒·阿齐兹明白,拉希德家族的地方长官对这座城市的保卫可谓一丝不苟。小心谨慎地规划对于获胜非常有帮助,所以他集结人马,带着他那些躁动不安的同盟军深入大漠,度过斋月,远离拉希德家族的支持者们的眼线,以免他们向地方长官汇报他的企图。阿卜杜勒·阿齐兹派了一名探子去打探城里的情况,并耐心地等待着这名探子的情报。

当月20号,阿卜杜勒·阿齐兹的探子回来了,还带回了城市的防御工事、地方长官的起居日程等情报。随着夕阳在沙丘背后落下,阿卜杜勒·阿齐兹和他的人马如常做了晚祷,并结束了当天的斋戒。他命令大家装备武器,骑上骆驼。时候到了。

阿卜杜勒·阿齐兹在队伍的最前面骑行,肩膀上斜挎着一把杰撒[1]伊步枪。白色长袍的下摆在他身后飘动,提花的包头巾替他挡住了吹向眼睛的风沙。一群有着同样装束并荷枪实弹的人马跟着他穿过沙漠。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穿越一片片零散的营地和绿洲,偶尔匆匆停留也只是为了让人马短暂休整。队伍抵达一片围绕在利雅得城外的枣椰树林之后,阿卜杜勒·阿齐兹命令手下把骆驼留在绿洲附近,并且安排了一个小分队来守卫它们。其余的人则朝着守卫城市的泥墙快速步行前进。在靠近城墙的花园中,他命令6个人悄悄地砍倒一棵挺拔的枣椰树,并把树干靠在墙上当作梯子。阿卜杜勒·阿齐兹带着事先挑选的40名随从准备攀越城墙,进入城里。他让自己的弟弟穆罕默德负责指挥余下的人马。“如果到明天中午仍然没有我的消息,”他说,“你就迅速跟其他人汇合,然后一起逃往科威特。告诉父亲我死了或者被拉希德人俘虏了。”他用一句祈祷结束了交代:“唯有崇高的真主能给我勇气与力量。”在冷酷、黑暗的夜色的掩映下,阿卜杜勒·阿齐兹和他的手下们爬上树干,静悄悄地跃进城墙的内侧。他们匆匆赶往“拉希德派”地方长官的宅邸,却停在了隔壁一户人家的门口,那里住着一位名叫朱瓦希尔的牧羊人,他曾经是沙特家族的仆人。阿卜杜勒·阿齐兹一敲门,对方立刻认出他来,并把他和他的人都请进院子。朱瓦希尔同意让阿卜杜勒·阿齐兹和他的手下们爬上他家平坦的房顶,然后跳到旁边的地方长官家的房顶上。他们又从那儿顺着窗户爬下去,迅速控制住了长官的妻子和妹妹,并把她们关在一个房间里。阿卜杜勒·阿齐兹的探子说过,地方长官非常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每天晚上他都会带着保镖在附近的一个守卫森严的堡垒里过夜,天亮以后才会回家。

阿卜杜勒·阿齐兹和他的手下们蹲坐下来等待天亮。他们靠背诵《古兰经》和喝浓咖啡来消磨长夜。同时,阿卜杜勒·阿齐兹派了一个童子军去把驻守在城外的穆罕默德和其他人带进来。他还安排哨兵盯着窗外,随时关注地方长官的行迹。就在黎明前,阿卜杜勒·阿齐兹率领手下人做了晨祷。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显示,“拉希德派”的地方官阿兹兰很快就会返回他的官邸。

确实,天刚刚亮,沙特人就听到远处的马蹄声逐渐逼近。是地方长官和他的保镖!这群人对于即将到来的突袭充满兴奋和恐惧,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们听到铸铁材质的锁头“当啷”一声被打开,巨大的木门被缓缓开启。他们目睹阿兹兰走进光线微弱的院子,并等待阿卜杜勒·阿齐兹发出指令。突然,阿卜杜勒·阿齐兹自己从一扇窗户后面蹿了出来,跑进院子。他身后扬起阵阵尘土,使得他的手下根本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发的袭击让阿兹兰大为震惊,所以直到阿卜杜勒·阿齐兹趋近他身边时,他才想起来拔剑。他认出了来者是他的沙特家族老对手的儿子。人们看到阿兹兰的剑锋闪过,也听到了它与阿卜杜勒·阿齐兹的来复枪管碰撞的声音。很快两人就在地上扭打作一团。阿卜杜勒·阿齐兹的手下朝阿兹兰的保镖开枪,以防止他们上去帮忙,但是地方长官的卫队已经被这阵动静惊醒,并很快加入了战斗。

混战中,阿兹兰挣脱开来,并冲向木头大门,试图逃跑。阿卜杜勒·阿齐兹小心地举枪瞄准,朝着地方长官的胳膊开了一枪。阿兹兰手中的剑应声而落,阿卜杜勒·阿齐兹追了上去。他抓住地方长官的双腿,但是阿兹兰朝着这位沙特勇士的裆部狠狠地踹了一脚。趁着这个机会,地方长官蹿出了敞开的大门。当地方长官的卫队正要关门之时,阿卜杜勒·阿齐兹的一群手下冲上去用身体抵住了门板,让阿卜杜勒·阿齐兹有足够的时间爬起来,并追出门去。

阿兹兰逃出城墙,跑到外面的开阔地,朝着一座清真寺狂奔。阿卜杜勒·阿齐兹和他的表弟阿卜杜拉·伊本·贾拉维一起拔出剑在后面紧追。地方长官的体力自然比不上两个年轻人。伊本·贾拉维首先追上了他,并在清真寺的台阶上挥剑砍向他。地方长官当即倒地身亡。阿卜杜勒·阿齐兹和表弟赶回长官府,继续投入仍在进行的战斗。最终,他们与其他人一起,俘虏了剩余的拉希德部队成员。

那天上午,城里的居民得知了地方长官的死讯,长官的部队已经向年轻的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沙特投降。全城人民都在欢庆沙特家族的胜利回归,并帮助沙特部队抓捕城中残余的拉希德力量。这一天结束时,阿卜杜勒·阿齐兹站在利雅得的城墙上,感谢真主赐予他这次胜利。他不再是那个客居在科威特埃米尔宫廷中无家可归的流亡者——他现在是这个泥墙守卫的小城的统治者。他看着眼前夕阳落入大漠的景色,并且望向西边遥远的麦加。此后,还有很多场胜利在等[2]待着他。*

20世纪初叶,阿卜杜勒·阿齐兹在利雅得的获胜对于那时的西方大国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1917年,英国想要在阿拉伯半岛培养一个阿拉伯同盟来协助他们在“一战”期间煽动反对土耳其人的伊斯兰叛乱,当时的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沙特还只是一个地方军阀。他借助自己在利雅得的胜利进行势力扩张,直到控制了阿拉伯半岛上的整个内志地区。15年间,阿卜杜勒·阿齐兹已经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成长为一位备受尊敬的部落领袖,哪怕这个部落地处荒凉而偏远的区域。英国人也曾考虑将他视为能够联合阿拉伯世界为英国而战的合适人选之一,但是尽管阿卜杜勒·阿齐兹领导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武装力量和无限忠诚的部落,英国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更著名的麦加领袖谢[3]里夫·侯赛因。

当时的麦加是伊斯兰世界的宗教中心,并且坐落在交通更为便利、影响力更大的红海沿岸。利雅得与阿拉伯世界的其他地区在地理位置上的隔绝足以大大削弱这位地方军阀能够带给英国人的影响力与军力。所以,对于当时经由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的介绍而进入中东地区的英国来说,与麦加的谢里夫·侯赛因结盟也在情理之中。英国人向谢里夫·侯赛因承诺,战争结束时会分给他权力和领土,以感谢他的军事支援。1917年,谢里夫·侯赛因的儿子们帮助英国人从土耳其人手里夺取了黎凡特,英方将后来成为约旦和伊拉克的地区统治权授予他们作为奖赏。然而,阿卜杜勒·阿齐兹却把这个错失的机会视为自己能够加以利用的更大契机。

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沙特趁谢里夫·侯赛因的儿子们率兵随英国人出征之时发动攻击。他把军队带出利雅得和他所管辖的内志,开始攻击阿拉伯半岛上的一些由谢里夫·侯赛因统治的地区。1925年,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沙特征服了麦加。到1928年,他已经控制了阿拉伯半岛的绝大部分地区。1932年,这个科威特流亡者宣布成为国王,并且按照自己的家族名称给这个国家命名为——沙特阿拉伯。从夺取利雅得城池的第一场战役开始,阿卜杜勒·阿齐兹经过30年的持续征战,终于使自己的统治地位得以稳固。

即使阿卜杜勒·阿齐兹统治着一片比美国阿拉斯加州面积还要大一点儿的国土,但是到1932年,他的首都利雅得看上去仍然跟一百年前没有什么差别。这座城市既没有麦加或麦地那所拥有的显赫的宗教地位,也没有港口城市吉达所拥有的商业价值。它仅仅是沙特家族的古老家园,也仅仅是在多年落入敌手后终于被阿卜杜勒·阿齐兹夺回并带领整个家族荣归的故里。1932年,利雅得的主干道还是一条路边时而出现绞索的土路。到21世纪初,迪拉广场仍然是舒拉议会实施酷刑的地点,只是如今围绕广场多了一排排精心种植的棕榈树。地面上,白、红、灰三种颜色的石头铺砌成具有装饰性的复杂花纹。广场上还设置了大量长椅,供路人在阴凉处休息。

1902年,阿卜杜勒·阿齐兹夺回利雅得的时候,城市面积仅1平方千米;一个世纪之后,利雅得的面积已经扩大到1 300平方千米了。1932年阿卜杜勒·阿齐兹称王之时,利雅得的人口数量不到4万。到21世纪初叶,它的人口已增长到600万。利雅得变成了一个熙熙攘攘的繁华都市,拥有繁忙的交通、高档的商业街,以及按照财富等级与阶层划分的居民区。1932年,这位来自利雅得的沙特阿拉伯统治者名下几乎没有钱。但是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儿子们,也就是阿拉伯王国后继的统治者们,将会坐享巨额财富,并拥有全世界最赚钱的公司——沙特阿美石油公司。*

1933年,阿卜杜勒·阿齐兹统一政权一年之后,美国石油商人前来与国王商谈合作事宜,因为他们猜测,在刚成立的沙特阿拉伯王国的沙漠中,很可能蕴藏着石油资源。美国人在附近的岛国巴林找到了石油,所以现在更加急切地想要开发沙特的沙漠地带,进一步寻找石油的踪迹。经过几个月的谈判,国王与一家美国公司签订了特许协议,这家公司便是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的前身。石油商人们在5年后成功地找到了石油。将近20年之后,沙特阿拉伯通过谈判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大的利益。然后,又过了20年,沙特阿拉伯运用谋略,逐步夺得了自有石油资产的控制权。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儿子最终从美国股东的手里买下了这家石油公司。随后,沙特阿拉伯把它转变成一家多元化的全球能源巨头。

在这个过程中,沙特阿拉伯也经历了变革。昔日绝大部分没有受过教育并以农牧业为生的人口转变为在城市中居住的受教育人口。曾经身背火枪、骑着骆驼征战的沙特人如今购买了F–15战斗机,并构建起强大的地方军事武装力量。即使在沙特阿拉伯最为偏僻的沙漠地带,广播、电视、手机和互联网都已普及。同时,沙特政府和沙特社会也在努力调和这些变化给以宗法君主制为基础的保守文化带来的冲击。

自始至终,沙特王室都是沙特阿拉伯王国的统治者,王室像管理家族生意一样处理与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的关系,并始终以获得长期利益与权力为目标。政府与公司联手,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在各自的专业领域接受过广泛训练与教育的商业精英来管理这家能源公司多方面的全球业务。沙特政府,以及运营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的技术官僚们,规划并秉承着以促进公司业务及沙特王国的长期稳定和发展为主要目标的战略远景。

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刚成立时,只是一家在沙特阿拉伯境内开采原油的美国企业,但是仅仅过了一代人,美国人和沙特人便将其转变成一个全球能源巨头。这家企业在全球收购炼油厂的股份,设立尖端技术研究中心,建造巨型石油化工厂,并且运营、管理着船运与输油管道。沙特阿拉伯成了全球最坚不可摧的同业联盟的领袖。这一旅程始于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和他的同胞们从世仇手中夺回那座泥墙围筑的城池之时。一代人之后,沙特阿拉伯在能源市场拥有了强大的国际竞争力。

虽然沙特阿拉伯和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关于这个王国及其能源行业的诸多误解也一直存在。1924年,阿卜杜勒·阿齐兹在沙漠中征战四方的时候,外部世界眼中的沙特阿拉伯是充满神秘感的。《波士顿环球报》在描述阿齐兹与谢里夫·侯赛因的战斗时,[4]将其称为“一场神秘的战争”。整个20世纪的西方出版物也都在使用类似的语言来描述沙特阿拉伯的文化与社会。即使到2015年,西方人在出版物中还在用类似的语言做报道,如“神秘的沙特王子率部[5]征战也门”。可见,外部世界对沙特阿拉伯王国、其能源产业、其目标和企图等仍有大量误解。一位著名的国际事务专家在2015年曾[6]经写道:“沙特阿拉伯除了能在地上打钻、抽出石油,一无所长。”其实他错了。他忽视了沙特在其他方面的专长,如天然气和太阳能能源、海水淡化技术、塑料制品与润滑剂研发、环境灾难清理、石油营[7]销等。2016年,《经济学人》杂志将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称为“全球[8]最深藏不露的石油公司之一”。当然,作为一家私营公司,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对于自有信息一直采取保密态度。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家公司神秘莫测——从它的发展历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关于公司的动力、企图、目标等很多方面的信息。

20世纪50年代初期,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的股东仍然是美国的4家石油公司,对于沙特阿拉伯和沙特阿美石油公司之间的关系——实际上也就是沙特阿拉伯和其自有石油资源之间的关系——表达得最明确的,是当时轮值的一位美国驻沙特大使的临别赠言。当时这位大使即将卸任,前往另一个国家履新。他与沙特阿拉伯的财政大臣已经建立起深厚的互信关系,临别时有过一次交谈。这位大使告诉自己的阿拉伯朋友:“一个强大的沙特阿美意味着一个强大的沙特阿拉[9]伯。”从阿卜杜勒·阿齐兹征服利雅得尘土飞扬的街巷时起,沙特阿拉伯真正的成就在于,他们接受了这样的观点:一切都是为子孙后代做的一项投资。毕竟,正如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的首席执行官阿卜杜拉·尤马在2008年说过的:“石油是上帝赐予的礼物,但开采石油确实是[10]需要人去完成的工作。”*

需要请读者注意的是:这是一部关于沙特阿拉伯和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共生的历史。而这类记述总是会在某一个时间点结束——在本书中,这个时间节点是2015年1月,萨勒曼国王任期开始之时。本书并未直接述及沙特阿拉伯和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后续的计划,如社会自由化、2030年愿景、沙特阿美石油公司首次公开募股等话题。虽然本书是一部历史回顾,但过往的计划、策略、动机和目标会昭示属于现在与未来的契机。而下一代沙特人的规划与历程,仍留待后人讲述。[1] 杰撒伊步枪是一种简单又廉价的枪口装填式火枪,常见于18—19世纪的英属印度、中亚和中东的部分地区。——编者注[2] 阿卜杜勒·阿齐兹征服利雅得的传说已经在国王的宫廷里被反复传颂过太多次,让它几乎成了一则神话。此处的事件是基于多方资料综合而来,其中包括:D.Van Der Meulen, The Wells of Ibn Saud(New York: Praeger, 1957),44–53; David Howarth, The Desert King: A Life of Ibn Saud(London: Collins, 1964), 11–23; Robert Lacey, The Kingdom:Arabia & The House of Sa’ud(New York: Avon, 1981), 41–51; and David Holden and Richard Johns, The House of Saud(London: Pan Books, 1981), 3–7.[3] David Fromkin, A Peace to End All Peace(New York: Henry Holt & Company, 1989), 108.[4] “A Mystery War,” Boston Daily Globe, September 24, 1924.[5] Shane Dixon Kavanaugh, “The mysterious Saudi prince leading the war in Yemen,” Week, April 6, 2015, http://theweek.com/articles/548188/mysterious-saudi-prince-leading-war-yemen.[6] Fareed Zakaria, “Why Saudi Arabia can’t get a nuclear weapon,” Washington Post, June 11, 2015.[7] 《经济学人》是一份由伦敦经济学人报纸有限公司出版的杂志,创办于1843年9月,杂志主要关注政治和商业方面的新闻。——编者注[8] “Saudi Arabia is considering an IPO of Aramco, probably the world’s most valuable company,” Economist, January 7,2016.[9] “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with Saudi Finance Minister Regarding Aramco,” General Records of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Record Group 59, National Archives and Records Administration (NARA) (hereafter abbreviated as RG 59, NA),886A.2553/7–653.[10] Abdullah Jumah, 60 Minutes: The Oil Kingdom, produced by Richard Bonin and Kathy Lui (2008: CBS Broadcasting Inc.),DVD.一 “艰难时日”常被称为“阿卜杜拉长老”的阿卜杜拉·苏莱曼长老是沙特朝通廷里的“异类”。他既不是沙特家族中的一员,又不同于那些来到阿拉伯,在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属下的行政部门效力以换取权[1]力、财富和机会的黎凡特人或生于伊拉克的阿拉伯人。苏莱曼生于19世纪80年代末,他出身于内志的一个小业主家庭,在位于利雅得西北的沙特阿拉伯中部城市欧奈宰长大。由于家境贫寒,苏莱曼年轻时便离开阿拉伯外出挣钱,最初是从孟买起步。在巴林投资生意失败后,他返回位于阿拉伯东部沙漠地带的家乡,除了获得了更加丰富的外贸知识和会计本领,并没有挣到钱。1919年,他开始在国王的朝廷里任职,给他的作为财政官员的叔叔当助手。鉴于过往的一事无成,苏莱曼认为自己能够得到这个机会着实幸运。几年之后,叔叔去世了,阿卜杜拉·苏莱曼就接替了叔叔的职位。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很快就发现,苏莱曼在财务上拥有的精明头脑超过国王直系亲族中的所有人,于是他便提拔苏莱曼为财政大臣。

一位英国作家曾经形容苏莱曼是“一个虚弱的小个子,‘看不[2]出’年龄,但很有灵气”。1932年,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美国人初次到访沙特阿拉伯时,苏莱曼仍然是一副“瘦小柔弱”的模样。一位20世纪30年代跟随第一批工作队到沙特进行地质勘查工作的地理学家形容这位财政大臣是一个“开朗、智慧又热情的人”,而且“精力[3]充沛,主意很多”。然而,美国人随后就发现,苏莱曼也有阴暗的一面,通常是在他喝醉后才显露出来。他的同事们说他会在某些时间段内保持清醒和节制,一般是在斋月期间。美国人注意到,他在戒酒期间的表现更令人愉快,脾气也好得多。虽然有这种恶习,或者说正因为有这种恶习,苏莱曼通常会在外国人面前展现出笃信宗教的形象。如果跟石油公司管理层开会时赶上一天中5个祷告时段中的任意一个,苏莱曼总是会停止讨论,跑到房间的角落,朝着麦加的方向匍[4]匐在他的祷告毯上虔诚地祷告。

他的“长老”头衔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阿拉伯人几个世纪以来对权贵人士的一个尊称而已。身为财政大臣,苏莱曼对国王的整个国库有着绝对控制权。据说“他有自己的一套会计系统,没人知道[5]是怎么运转的”。当然,考虑到20世纪最初十年阿拉伯的情况,国王的财富——有金币、现金、其他贵重金属等各种形式——据说都被苏莱曼保存在自己家中的很多大钱箱里了。经济状况不好的那些年,阿卜杜拉·苏莱曼作为财政大臣的主要工作就是向阿卜杜勒·阿齐兹的臣民搜刮税赋,以及从前往麦加朝圣的信徒们身上收取“买路钱”。钱收上来之后,苏莱曼的任务就是要想办法把这些钱留得长久一点儿。除了满足皇室的需求,这笔资金还需要被用来分发给国王的臣民,作为政治上的小恩小惠,以确保那些四处游牧或定居的部落成员能够继续忠于国王。一个阿拉伯国王的臣民能够忠诚到什么程度,取决于[6]这个国王有多大能力满足臣民的财务需求。

经历了沙特阿拉伯从最初的拮据时期到发现石油财富后的富裕时期的过渡,苏莱曼成了一个卓越的人物。在当年身处沙特阿拉伯的一些美国人眼里,苏莱曼早年间的经历,无论描述是准确还是夸大,都已经成为这个国家的建国伟业中的一部分。蒂姆·巴杰的父亲汤姆·巴杰是一位曾经在沙特阿拉伯拓荒的地理学家,后来又担任过阿美石油公司第五任首席执行官。汤姆·巴杰是在20世纪30年代到阿拉伯沙漠寻找石油时初次见到苏莱曼的,蒂姆转述了他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一个故事。

在阿卜杜勒·阿齐兹建立王国之前,阿拉伯人“经常会陷入争抢钱财的混战”。

在这样的情势下,苏莱曼“随身带着一个行李箱,里边装着他所有的钱”。但是,蒂姆·巴杰回忆道:“周围情形瞬息万变,他总是要拎起箱子快速离开。箱子里面就是他们的全部身家。”苏莱曼的皮箱里当时“装着西班牙女王玛丽娅·特蕾莎发行的泰勒银币和金卢比,还有英国金币以及不知道种类的货币”。蒂姆·巴杰解释道:“国王会给人民发放单据或者代金券,然后他们会去找阿卜杜拉·苏莱曼兑换。他会掏出一把金卢比与对方交换,然后把单据放进皮箱。那就是基本的交易形式。”即使当沙特成长为一个现代化的国家之后,这种基本货币交易方式仍然是沙特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契约精神的核心。任何一位臣民都可以到国王的“马吉利斯”(公开接见)上提出各种资金需求,从购买新卡车的经费到供儿子出国读书的奖学金,不一而足。国王基本上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并且让臣民们去见财政大臣。而财政大臣会根据政府国库的状况,或者满足来者的需求,或者让来者走一个迷宫般复杂的流程,其过程漫长到足以让那个人最终放弃要钱,转而回家。

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初,阿卜杜勒·阿齐兹正忙于在阿拉伯四处征战,“每当阿卜杜拉·苏莱曼手头没有现金了,他就会消失。他会悄悄溜走,人和钱箱子同时不见。国王仍然会给你开单据,只不过你没办法找到换钱给你的人和钱箱子”。旁观者们经常不解,“为什么国王会如此信任”他这位古怪的财政大臣。“他们两人是一对搭档,”蒂姆·巴杰解释说,“而且苏莱曼很有远见。他可绝不只是一个会计而已。实际上,他可以说是整个国家里非皇室成员中地位最高的[7]一个。”

后来,苏莱曼开始负责与沙特阿拉伯境内的外国人士之间的绝大部分金融往来事务,而且在20世纪30年代与美国石油商进行最初的特许协议谈判期间,他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他身材矮小,声音柔和,但他无疑是一位精明的财务管理者,并逐渐开始在沙特国内行使巨大的权力。阿卜杜拉长老在细节谈判方面可谓大师。他本人亲自处理了围绕第一份石油特许权协议展开的所有谈判,甚至还在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的见证下亲自签署了相关文件。几十年过后的1950年,他再次就同一份石油特许权协议重新展开谈判,并取得了其他中东国家都无法企及的成果——双方平分利润。不过,在阿卜杜勒·阿齐兹政权初期,由于手头拮据,他不得不推行较为吝啬的财政政策,这也影响了这位财政大臣的处事方式。曾经与阿卜杜拉长老有过密切工作接触的美国石油商和外交人员都觉得,他似乎总是把犀利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美国人错误地认为,他唯一关心的只是现金流,并缺乏战略上的远见。但即使在阿卜杜勒·阿齐兹去世、苏莱曼的财政大臣职位被国王的儿子解除之后,他带给财政部的精明的谈判技巧和对细节的注重也仍然被羽翼未丰的沙特政府视为基本原则。*

1933年,《纽约时报》在头版用寥寥几段报道了一则消息:“沙特国王批准了一项特许协议,允许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在沙特阿拉伯进行石油开采。”文章的大标题是:《美国人在阿拉伯获得石油特许权,或将引发沙漠地区生活的改变》。文中写道:“世界上又一个角落向美国商业利益敞开……考察工作预计会很快开展。如果发现石油,相信会给整个阿拉伯地区带来变革,将沙漠国家转变为一个工业化国[8]家。”根据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缩写为Socal,后更名为雪佛龙)对[9]此事的记述,公司对沙特阿拉伯投下了很大赌注。公司过去在阿拉伯半岛也开展过寻找石油储备的地质勘探工作,结果虽然令人失望,但也没有得出完全否定性的结论。即使当时美国正在经历大萧条时期的经济困难,加州标准石油公司还是决定冒一下险,以求在中东石油行业里分得一杯羹。

加州标准石油公司进军中东地区多少带着点儿特立独行的气质。20世纪初,英国人率先在伊朗发现了石油,成为该区域石油行业的主要势力。英伊石油公司(缩写为AIOC,后更名为英国石油公司)为大英帝国供应的石油被视为至关重要的资源,以至于英国政府买下了公司的大部分股权。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英伊石油公司、荷兰皇家壳牌石油公司(英国和荷兰公司合资)、法国石油公司和几家美国公司谈成了一份瓜分伊拉克石油资源的特许权协议。那几家美国公司里并没有加州标准石油公司。不过,1928年,加州标准石油公司从海湾石油公司手中购买了一份特许开采权协议,协议规定可以开采巴林(巴林是一个岛国,靠近沙特阿拉伯东部沿海)境内尚未探明的石油储备。

1930年,加州标准石油公司派遣地理学家弗雷德·戴维斯到岛上考察。戴维斯来自美国明尼苏达州,曾经在明尼苏达大学研读采矿工程,一战期间在美国陆军的化学战争部门服役。他在几家小规模的石[10]油公司工作过,1922年加入加州标准石油公司。戴维斯在落基山脉完成了石油勘探工作之后,加州标准石油公司便把他派往中东。在巴林,戴维斯的收获对他此后的职业生涯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他选择在岛国巴林的最高点开始钻探,那是一座被阿拉伯人称作贾巴尔·阿尔·杜坎(意思为“烟雾山”)的椭圆形山峰。第一次钻探就找到了石

[11]油。加州标准石油公司自此正式进入中东石油行业。

结果证明,巴林只能算是一个小规模的石油产区,不过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初期成功让公司胃口大开。戴维斯在中东期间曾经特意到伊拉克和伊朗的其他产油地区探访、研究地质环境。他是一个“直觉与苦干兼备”的石油勘探者,不停地寻找着一切未来能在商业上带来效益的产油迹象。1932年,他回到巴林,重新站在那座两年前让他向公司证明了自身价值的小山头上。当年的戴维斯身材瘦高,只要他有机会回到巴林的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产油基地,就一定会爬上那座[12]440英尺高的小山。

随着公司的继续发展,戴维斯的目光越过波斯湾碧蓝深幽的海水,盯上了远方耸立的阿拉伯半岛及其斑驳起伏的沙漠地形。一天,他在那个最近刚刚宣布成立的国家“沙特阿拉伯”境内再次看到了那种经常见到的熟悉地形——一座似曾相识的穹顶状小丘。就在那[13]天,戴维斯确信,30英里外隔水相望的那片穹顶状岩层下面同样蕴藏着石油资源。他试图得到进入阿拉伯地区的许可,亲自勘探那些穹顶地形,但是没有成功。于是他返回了美国,在得克萨斯州的一家[14]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子公司任职。

不过,戴维斯在巴林对海那边进行地形观测的前期报告引发了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对于沙特阿拉伯的兴趣。当时,英国在伊朗拥有多处大规模产油基地,并且在中东地区的石油版图上占据着重要位置,但英国人听说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对沙特阿拉伯感兴趣之后,丝毫不以为然。之前也有人到阿拉伯找过石油。新西兰人弗兰克·霍姆斯上校早就到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关注的地区做过考察,而且还绘制了地图。一些历史学家认为,正是霍姆斯对当地的考察与发现激发了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兴趣,但是霍姆斯当时的大部分工作是代表英伊石油公司进[15]行的,而且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后来,还有一位美国工业富豪受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委托,派遣了另一名美国地质学家卡尔·特威切尔前去沙特寻找矿藏和其他自然资源,但是他也没能帮美国人拿到石油特许权。

沙特人得知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意向后,阿卜杜勒·阿齐兹身边的一位英国顾问兼朋友邀请伊拉克石油公司与美国人展开了投标竞价。伊拉克石油公司是一家联营企业,英国石油生产商英伊石油公司也有份参与。不过,伊拉克石油公司对沙特阿拉伯的兴趣似乎仅限于[16]能阻止美国人在该地区立足。在获取沙特阿拉伯的资源方面,加州标准石油公司从未遇到过强大的竞争对手。位于旧金山的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管理层迅速派遣自己的代表团前去与神秘莫测的沙特人打交道。于是,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和阿卜杜拉·苏莱曼长老便与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代表坐在一起开始谈,来自英国的外籍专家哈里·圣约翰·布里杰·菲尔比担任中间人及翻译。

沙特王国急需现金。阿卜杜勒·阿齐兹根本就不相信美国人真能在他的国土下面找到石油,不过他很高兴让他们试一试——只要付钱就行。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对美国一无所知,美国人对阿拉伯同样一无所知。当时整个沙特阿拉伯境内只有吉达一座城市允许外国人居住,美国国务院甚至都没有在那里派驻外交人员。阿卜杜拉·苏莱曼与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团队经过几个月来回反复的谈判,最终敲定了特许权协议的各项细节。终于,1933年5月9日,财政大臣把合同的最终版交给了国王,请求批准。

沙特方面会立刻得到3.5万英镑,18个月后还会得到2万英镑。加州标准石油公司还会向沙特阿拉伯支付每年5 000英镑的租赁费用,如果公司真的能找到石油,则会立即支付5万英镑,一年后再支付5[17]万英镑,此外还有所有石油销售的特许权使用分成。在国王和财政大臣看来,5.5万英镑是沙特阿拉伯唾手可得的数目。国王对加州标准石油公司能否找到石油表示怀疑,在接见即将到许可开采地区进行考察的工程师和地质学家时,他恳请他们,如果找到了可供他的臣民利用的地下水资源,一定要告诉他。

那时,在一个尚未进入现代化且人口、水源、电力和其他设施都普遍稀缺的地区,钻探每一口油井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人力和设备。让这个过程更为复杂的是,每一项设备、每一个操作、每一位维修设备的人员都需要从美国被送往沙特阿拉伯的东海岸。带着最新技术涌向沙漠的美国石油业者与当地的阿拉伯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英国专家菲尔比注意到,在阿拉伯人眼中,美国的地质学家和工程师“坐着飞毯从天而降,带着能够把地球肚皮挖开的奇怪设备,想要寻找一种全世界都在争抢的液体污垢,好让那些贪得无厌的机器持续运[18]转下去”。沙特方面对于阿卜杜勒·阿齐兹与美国石油商初次接触的细节记载都难免带有菲尔比的个人解读,因为他是当时沙特朝廷中唯一的一位历史沿革的记录者。哈里·圣约翰·布里杰·菲尔比生于1885年,曾经在英国外交部门工作。他在剑桥大学研读过东方语言,后来在巴基斯坦的城市拉合尔工作期间,通过学习,能讲流利的乌尔都语、波斯语和阿拉伯语。32岁那年,他到巴格达担任财政官员。那之后不久的1917年,英国政府派他前往阿拉伯中部地区,收集有关一位很有势力的部落领袖的情报——那个人就是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沙特。英国人当时已经卷入“一战”,正在想方设法打击他们在中东的敌人——奥斯曼帝国。菲尔比的任务是判断阿卜杜勒·阿齐兹是否有能力领导一场反对土耳其的阿拉伯革命。

菲尔比自己认为这是他在利雅得的任务。但实际上,英国人已经决定支持阿卜杜勒·阿齐兹在阿拉伯半岛的主要敌手——麦加的谢里夫·侯赛因。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就是后来为人熟知的“阿拉伯的劳伦斯”)已经说服英国政府,谢里夫·侯赛因才是应该支持的人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菲尔比和劳伦斯各自身处阿拉伯半岛的两端,过着极为相似的生活。两人都身材高大、引人注目,菲尔比相对魁梧,而劳伦斯比较瘦削。两人都笔耕不辍地记述着他们在阿拉伯世界的生活经历,不过当劳伦斯肆意挥洒出融合了爱情、战争与欺骗的传奇故事时,菲尔比却在煞费苦心地详细描述自己在此地探险与交流的真实细节。劳伦斯的作品被搬上了大银幕,还获了奖,菲尔比的鸿篇巨制却被一位评论家形容为“有关阿拉伯的所有书籍里最枯燥的一套”。

在利雅得期间,菲尔比逐渐被阿卜杜勒·阿齐兹的魅力折服。虽然英国已经决定与沙特家族的敌人结盟,但菲尔比决定不回英国,而是骑上骆驼,开始了一次横穿整个阿拉伯半岛的旅程。很明显,他的目的是想向上级证明,真正在控制这个地区的人是阿卜杜勒·阿齐兹,而非侯赛因。但是他的伟大征程丝毫没有引起各方的关注,只有英国皇家地理学会后来颁给他一枚金质奖章,奖励他完成了一次壮举。[19]从结果来看,菲尔比是对的,英国支持侯赛因是一个错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英国人在“一战”期间成功地占领了伊拉克,并从土耳其人手里夺回了黎凡特),阿卜杜勒·阿齐兹对麦加的侯赛因发动攻击并大获全胜。菲尔比对阿卜杜勒·阿齐兹的优势与力量做出的评估被证实是正确的,但是这并没有让菲尔比在外交部获得晋升。

20世纪20年代,菲尔比曾经在英国占领下的伊拉克和巴勒斯坦地区任职,但是1924年,他辞去了外交部的职位。表面原因是他反对英国对巴勒斯坦实施的犹太移民政策。实际上他是被迫离开外交部的,因为有人发现他与阿卜杜勒·阿齐兹多年来一直保持通信,而且他还向沙特方面透露过一些机密信息——从技术上来说,这属于间谍行为。菲尔比搬到了吉达,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同时继续在阿拉伯半岛探险并写书记述自己的旅行。阿卜杜勒·阿齐兹成功地击败侯赛因并且宣布成为沙特阿拉伯国王之后,菲尔比与这位沙特领导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菲尔比还一度皈依了伊斯兰教,并且给自己起了个阿拉伯名字叫阿卜杜拉,因为他意识到,除非皈依,否则他永远不可能真正被当作国王核心集团的一员来看待。这么多年来,他只是穿着阿拉伯服装并遵循他们的习俗,仍然是不够的。直到阿卜杜勒·阿齐兹去世时,菲尔比都一直是与国王关系最密切的顾问。

菲尔比对收留他的宗族无限忠诚,他与自己的英国太太之间的感情也很专一。他常常回英国寻求商业机会,但没什么成果,他还经常演讲,并因为多次对英国外交政策发表一些尖酸刻薄且令人反感的批评而闻名。然而,他的这些态度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独子金·菲尔比的声誉,也没妨碍儿子在英国情报机构中步步高升。金·菲尔比的名誉是他自己败坏的,因为他是一名为苏联服务的双面间谍。年轻的菲尔比在20世纪30年代之初就是一名共产主义者和苏维埃政权的支持者,并且一度是级别最高的谍报人员。20世纪50年代中期,军情六[20]处开始对他有所怀疑,他随即叛逃到莫斯科。

1953年阿卜杜勒·阿齐兹去世之后,老菲尔比公开批评国王的继任者,也就是王子萨乌德,没有按照其父亲的原则行事。萨乌德对此的回应是,把老菲尔比驱逐到黎巴嫩去。1955年,老菲尔比在黎巴嫩与儿子重聚。金·菲尔比被军情六处开除后,也在那里生活并从事新闻报道工作。1960年,也就是金·菲尔比移居苏联之前的几年,老菲尔比在贝鲁特去世。据说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上帝啊,我觉[21]得无聊透了。”*

有沙特石油特许开采权在手,又得到了国王的祝福,菲尔比找来的这些美国石油“魔术师”选择了达曼穹丘作为开采地点,这里也是戴维斯当年从巴林辨认出的山丘地带的中心。加州标准石油公司花了18个月搭建初次开采所需要的井架,到1935年井架终于竖起来之[22]后,他们发现,要想把这片岩层钻开是极其困难的。于是工程师们采取了一些传统方法,比如,用火给岩石加热,然后再往石头上浇[23]冷水,让它快速冷却。第一口井确实产出了一些石油,但是每天的产量只有100桶。这点儿产量不足以激励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在距离总部8 000英里之外的地方运营一座油田。公司决心再打第二口油井。第二口井产出了3 000多桶的石油之后,再冒出来的就是水而不是石油了。一般来说,两次失败不至于引发焦虑,但是由于在半个地球之外开采石油的耗费太大,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开采工作需要更明智一些。

解决方案是把弗雷德·戴维斯请回来,正是他最初提供的勘查报告促成了阿拉伯地区特许权协议的实现。弗雷德·戴维斯一回到中东,就立刻接手了阿拉伯地区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工作营地的管理权。戴维斯在沙特阿拉伯的一名同事形容他“并不是一个特别热情、友好的人”,他把严肃务实的专业作风带到了营地的管理中。当地的沙特官员很尊重他,但是戴维斯本人也与同时期所有石油公司的管理人员一样,对待沙特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家长式作风。他形容沙特文化是“部落式、族长式、伊斯兰风格,而且过时”的,还说这种文化“可[24]能是自先知的年代以来就没怎么改变过”。戴维斯的这种文化优越感并不影响同事们对他的尊敬。这位地质学家出身的管理者工作起来非常拼命。他的同事们敬佩他的智慧与想象力,也能够忽略他经常性的情绪波动和火暴脾气。在他的指导下,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工程师们又接连打了4口井,其中两口没有任何产出。他们开始怀疑这到底是单纯的运气不好,还是沙特阿拉伯确实没有石油。公司的高层也开始担忧,对这家沙特企业寄予厚望是否明智,但他们决定先不放弃。他们选择继续勘查,因为毕竟此前的两口井产出过一些石油,而且他[25]们也曾在附近的巴林尝到过一点儿甜头。

公司决定扩大勘探范围,并且往沙特阿拉伯派遣了更多的工程师、测绘员和建筑工人。这些科学家连同当地的向导和驼队一起,每次深入大漠都长达几个星期,绘制地形图并寻找石油的迹象。队伍中有一位刚刚从美国蒙大拿州加入这一行动的地质学家汤姆·巴杰。巴杰此前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美国北达科他州、蒙大拿州和北极从事各种矿业工作。他原本刚刚在蒙大拿州的阿纳坎达铜矿公司找到一份工程师的工作,结果大萧条来临,他的工作也没了。没有固定薪水的巴杰只好在蒙大拿州找了一份挖铜矿的工作。虽然在当时失业率高达14%的美国找到任何一份工作都是值得欣慰的,但巴杰急切地希望自己能够离开矿井,找一份更加体面的工作。他当时正疯狂地爱着凯瑟琳·瑞,一个北达科他州农场主的女儿,因此他需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才有可能考虑向她求婚。

破釜沉舟的他给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首席地质学家的助理写了一封信,他以前在北达科他州考察石油储备时曾经与这个人短暂共事过。巴杰的奋力一搏正中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下怀,他们正想要他这样的人,因为公司刚刚决定再派遣一组地质学家到沙特阿拉伯的沙漠中寻找石油。在旧金山匆匆面试之后,巴杰正式签约成为一名有固定薪水的地质学家,并在一个月后离开美国,前往阿拉伯。在此期间,他悄悄地与他北达科他州的亲密爱人结了婚,因为他的父母并不同意这桩婚事。

1938年,在阿拉伯,巴杰的直接上司是主管阿拉伯业务的首席地质学家马克斯·斯坦内克,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与另外两名地质学家沃尔特·霍格和杰里·哈里斯一起在沙漠里“四顾茫茫”。陪同他们的是一小队阿拉伯人,其中包括2名向导、2名士兵、1名厨师,以及[26]1名技工,技工要负责维修随时会在沙丘地带抛锚的吉普车。此处条件极为艰苦,对习惯于美国北方凉爽气候的巴杰而言尤其艰难。由于温度太高,地质学家们不得不在相机中使用柯达公司为他们特制的[27][28]胶卷,以对抗华氏115度的高温对胶片的影响。

在写给妻子的信中,巴杰描述了他的地质分队在勘探过程中多次与贝都因人相遇的情形。那些贝都因人看到美国人怀里抱满化石在洞穴周围攀爬的样子,感到十分困惑。巴杰解释说,地质学家们实际上是在观察远古海洋生物的化石,并试图以此判断脚下岩石的形成年代。美国人对贝壳着迷的消息传到阿卜杜勒·阿齐兹耳朵里的时候,国王被逗笑了。阿卜杜勒·阿齐兹仍然不相信美国人能找到石油,他邀请汤姆·巴杰和他的地质学家同僚到利雅得去,说是有事相求。在那里,宾主享用了一顿传统风味的盛宴,菜式包括很多盘烤羊肉和很多杯豆蔻味的咖啡(据巴杰说,根据当地礼仪,客人必须要喝下至少3小杯这种咖啡才算有礼貌)。然后,国王请地质学家们帮忙打几口水井并检测一下水质。阿卜杜勒·阿齐兹希望至少可以通过这次疯狂的冒险找到一些水源。

在阿拉伯地区踏勘时,巴杰和其他美国地质学家一丝不苟地把国[29]王自己都不了解的区域一一绘入版图。离开新婚妻子,在广袤的沙漠中接连数周(有时候甚至数月)艰苦跋涉时,巴杰越发能够感受到妻子不在身边的孤寂。“第一晚我们在卡塔尔半岛的艾恩阿姆拉露营,”他写信告诉她,“这里有一眼泉水,其实就是沙丘里几个浅浅[30]的洞,四周寸草不生。这里是我见过的最荒芜的地方。”

沙尘暴也格外猛烈。“但是这里没有尘土,被风吹起来的只有沙子。倒是不像北达科他州的尘暴那么污浊,”他向凯瑟琳解释,“现在这场沙尘暴已经连续刮了3天。”那是1月,虽然“温度到了夜里也没有降低,狂风呼啸着吹过我们仓库的锡皮屋顶,像是一场暴风雪,[31]让人感觉稍微凉爽了一些”。几天之后,巴杰回到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大本营,收到家信,得知凯瑟琳可能怀孕了。将为人父的消息让他欣喜不已,但是他也害怕父母对此的反应,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他在来沙特阿拉伯之前已经结了婚。虽然巴杰“心中祈祷他们会了解并且喜欢”凯瑟琳,但他更希望能陪在妻子身边,一起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父母。几周之后,巴杰得知凯瑟琳并没有怀孕,不过两人在此后漫长的婚姻中一共生了6个孩子。

巴杰被派驻沙特阿拉伯时,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管理层已经对该地区的发展前景感到不安。在旧金山的公司总部里,他们开始怀疑在[32]阿拉伯的种种努力是否真正值得。耗费了几年的时间和1 000万美元的投入,却没得到任何具有商业价值的产出。即便地质学家和工程师们找到了商业量级的石油储备,公司也担心这些石油卖不出去。沙特出产的石油与公司在巴林生产的石油一样,总体上硫黄含量较高。绝大部分与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合作的欧洲炼油厂都无法处理这种原油。公司在巴林开采的石油已经很难处理,所以只能选择大幅削减产量。如果加州标准石油公司还要继续投入更多资源、时间和人力在阿拉伯的项目上,他们至少需要确保他们找到的石油都能够卖掉。

然而,当时还有另外一家美国公司德士古(后来并入雪佛龙公司)面临着截然相反的局面。德士古在非洲和亚洲拥有炼油厂和销售渠道,专门处理中东地区出产的具有重质、高硫特点的原油。但是德士古缺少来自中东的原油资源供给。德士古担心,如果没有稳定、连续的原油供应,他们会失去销售渠道和中东地区持续增长的巨大利益。与东半球的石油企业建立合作似乎是最好的出路。于是两家公司联手,德士古得到了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在阿拉伯建立的石油企业——加利福尼亚–阿拉伯标准石油公司,简称“加州阿拉伯标准石油公司”(Casoc)——的部分股份。

1936年,美国人开始在阿拉伯钻第七口油井。钻探过程刚一开始就被迫延迟,因为侧壁塌陷导致竖井被堵住。接着,所需的钻杆迟迟没有运到,进度再度延迟,让钻探过程雪上加霜。到1938年1月,这口井已经达到4 500英尺的深度,但是一滴石油都没有冒出来。如[33]巴杰所说,公司钻探这口井的过程可谓“艰难时日”。当巴杰、斯坦内克等地质学家继续在公司拥有的特许权区域内寻找其他石油储备时,加州阿拉伯标准石油公司的管理层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公司将缩减在沙特阿拉伯的投入。旧金山总部给阿拉伯的团队发了一封电报,[34]严格禁止他们再钻探新油井。经过将近5年并不成功的钻探,美国人终于准备接受英国人此前的告诫——沙特阿拉伯境内没有具备商业价值的石油资源。

1938年3月,阿拉伯的团队决定继续钻探7号油井。又往下打了200英尺之后,他们发现了石油。突然之间,7号油井就开始以每天1 [35]585桶的速度产油。3天之后,这个数字增加到将近4 000。到3月中旬,这口井仍然在源源不断地冒出石油,旧金山总部的所有人都开始重新关注达曼。7号油井的成功也引导公司发现了另一处广阔的油田,一直延伸到波斯湾。在公司将特许权范围扩大了44万平方英里[36]之后,又有一个巨大的油田在阿拉伯沙漠的西南角被发现。

一年之后,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和他宫廷里的所有成员一起来到达曼穹丘附近静谧的畜牧小城达兰,加州阿拉伯标准石油公司决定把公司的阿拉伯总部设在此地。1939年5月1日,在家人、顾问和加州阿拉伯标准石油公司管理层的见证下,阿卜杜勒·阿齐兹扭动了油[37]路的开关,这象征着沙特阿拉伯石油行业的正式起步。随着油路开关的启动,原油开始涌入加州阿拉伯标准石油公司火速建起的输油管道,从7号油井流向波斯湾的港口城市拉斯坦努拉。在那里,一艘[38]油轮正在等待着把沙特的石油运往全球市场。

到1940年,加州阿拉伯标准石油公司每天能产出2万桶石油,公司开始在达兰兴建办公楼和住宅楼。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石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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