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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9 03:4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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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作人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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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自编集:永日集

周作人自编集:永日集试读:

关于《永日集》

止 庵

一九二九年二月三日周作人日记云:“下午校阅旧稿为《永日集》,至晚了。”此书列为“苦雨斋小书之四”,同年五月由上海北新书局出版。除序外共四十篇,其中一九二一年一篇,一九二四年一篇,一九二五年二篇,一九二六年一篇,一九二七年五篇,一九二八年二十八篇,一九二九年二篇(包括杂感《关于食莲花的》,此文系因一九二九年一月十六日出版之《真善美》三卷三号上文章而作)。《永日集》大致可以分为“杂感十六篇”和除此之外的正文两部分。“杂感十六篇”显然是《谈虎集》内容和写法的延续(其中绝大部分都发表在《语丝》第四卷的“随感录”栏目里,正如《谈虎集》中一部分文章也曾发表于这一栏目一样),而一九二七年所作各文(均写于十一、十二两月中),以及一九二八年写的其他文章,时间上承《泽泻集》,多接近于《谈龙集》中分量较重之作,写法则文学意味更强一些。《永日集》的特色正在于此,即如序中所说,“我在文章中所谈的总还是不出文学与时事这两个题目。”换个说法,是作者在这两方面的继续或深入思考。

作者后来说:“《谈虎集》上下两册中所收自《祖先崇拜》起,以至《永日集》的《闭户读书论》止,前后整十年间乱说的真不少,”(《两个鬼的文章》)《闭户读书论》一篇,实为其思想和文章发生“划时代”变化的重要标志。“闭户读书”乃是一退一进两个举动:“宜趁现在不甚适宜说话做事的时候,关起门来努力读书,翻开故纸,与活人对照,死书就变成活书,可以得道,可以养生,岂不懿欤?”“养生”之外,还有“得道”。前一方面落到实处,即是序中说的,“至于时事到现在决不谈了”。与此相伴随的,则是基本中止了作为前期主要文体之一的杂文的写作。这里“苟全性命于乱世是第一要紧”或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还在于“希望反动会匿迹,理性会得势的心思,现在却变了,减了”(《谈虎集后记》)。至于后一方面,“闭户读书”读的什么,最可留意。并非什么闲书,周氏强调是“史”:“我始终相信二十四史是一部好书,他很诚恳地告诉我们过去曾如此,现在是如此,将来要如此。”由此可知所谓“读书”,是考察,更是一番思索。后来他说“此中实只有暗黑的新宿命观”(《灯下读书论》),也就是看穿了“日光之下无新事”罢。然而正在这里,又体现出周氏思想上一层进境。今昔既无区别,其本质就是一个。作者所考察的“史”不仅是书本,也包括中国整个文化传统和一切固有观念。从此他的主要工作遂由社会批判转向文化批判。而文化批判未必就要脱离社会实际,“翻开故纸,与活人对照”,即是此意。周氏的确放弃了过去的一部分,却保持和发扬了更重要的另一部分,《祖先崇拜》和《思想革命》所开端的反礼教思想,以及《人的文学》所昭示的人道主义精神,继续体现于一系列文化批判的作品之中。此后他写《伟大的捕风》,是对《闭户读书论》的补充,同样深刻揭示了他的思想。那里说:“虚空尽由他虚空,知道他是虚空,而又偏去追迹,去察明,那么这是很有意义的,这实在可以当得起说是伟大的捕风。”正可以用来形容他从事文化批判的态度。

前面谈及杂文写作告一段落,这不仅关乎文体上某种取舍,也标志着周氏整个散文风格基本定型。这风格是在此前《自己的园地》、《雨天的书》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这里“基础”固然重要,“更进一步”就更重要。语言是风格的最终体现,一句话的写法也就是一篇文章的写法,也就是一个人的写法。集中《燕知草跋》说“小品文”“必须有涩味和简单味”,正是周氏散文的语言特色。中国白话散文有两路,一曰“作文”,一曰“写话”,作者基本上是后一路,但是他并不肯轻易随便地“写话”,而要在不改变语言作为表现手段的前提下,写出味道或如他所说的“雅致”来,那么就是“文词还得变化一点”。两种“味”看似矛盾,却很统一,“简单味”不止于简单,就是“涩味”。“涩味”并非另外制造出来,它体现于“简单味”之中。至于“以口语为基本,再加上欧化语,古文,方言等分子,杂糅调和,适宜地或吝啬地安排起来,有知识与趣味的两重的统制”,可以说是细目,虽然不同时候各分子间消长略有差异,但都是风格之内的一种整合而已。

此次系据北新书局一九二九年五月初版本整理出版。原书目录五页,序三页,正文三百四十四页,每篇题目单占一页,《杂感十六篇》各小题均另起一页。目录题下原来标有写作日期,其中“杂感十六篇”统一标为“十七年一月至十二月”。正文中“专斋漫谈序(代跋)”原作“跋”。 序

民国十七年是年成不很好的年头儿。虽然有闲似地住在北京,却无闲去住温泉,做不出什么大文章。一总收在这小册子里,还不到全部的三分之二,其一小半乃是十七年以前所写的东西。

有五篇是翻译。有人或要不赞成,以为翻译不该与自作的文章收在一起。这句话自然言之成理。但我有一种偏见,文字本是由我经手,意思则是我所喜欢的,要想而想不到,欲说而说不出的东西,固然并不想霸占,觉得未始不可借用。正如大家引用所佩服的古人成句一样,我便来整章整节地引用罢了。这些译文我可以声明一句,在这集内是最值得读的文字,我现在只恨译得太少。在自己的文章中只有一篇《

忒罗亚的妇女

》觉得较好,这篇戏曲的原文实在也值得全译。

我在文章中所谈的总还是不出文学和时事这两个题目。关于文学我的意见恐怕如不是老朽也是外行的,——其实外行我原是的。我的意思说在《大黑狼的故事序》里,虽然谷万川君就不佩服。至于时事到现在决不谈了,已详《闭户读书论》中,兹不赘。民国十八年二月十五日,岂明,于北平。忒罗亚的妇女

基督前四一六年,周威烈王十年的时候,雅典大军围攻一个名叫美洛思(Mélos)的小岛。这个岛没有武力,也不大有什么商业,只靠农业勉强生活。雅典战败波斯之后,想做希腊的盟主,要收服这岛,派使者去交涉,非降则战,岛民请求中立,也不答应,于是终于决裂,雅典派兵攻破这岛,屠灭所有成年男子,把妇女小孩掳去为奴。岛上人口本来不多,屠杀之后,送了五百名移民去,便又把这小岛重兴起来了。这件小小的事情,在军事上很少价值,在政治也没有直接的影响,但是却激动了两位大人物,在思想文艺上留下了大纪念碑。一个是都吉迭台思(Thucydides),在他那简洁严谨的历史里分出二十六章的地位来纪述这件事,许多《左传》式的叙录很有艺术的价值,但最重要的是他的道德的与历史的眼光。据他看来,这件小事即是雅典衰落的根源,因为这正犯了“过”(Hubris)的大罪,结果必至自灭,而且在事实上,日后招致败亡的昔昔利远征的意思与这回收服美洛思岛的心事正是一样。都吉迭台思纪其事曰,“他们把美洛思男子之成年者都处死,掳掠妇人小儿作为奴隶。随后他们遣移民五百人去,将其地占为己有。是年冬,雅典人计划一个较以前更大的舰队,将去征服昔昔利。......”微言大义,已很明白的表出来了。

还有一个人是欧列比台思(Euripides),他是希腊三大悲剧家之一,虽然生于二千三百年前,但其著作中唯理的思想与人道的精神,使得我们读他如对当代的大师,发生亲密之感。他于第二年春天,大舰队还在预备出发的时候,发表他的杰作之一《忒罗亚的妇女》(Trades)。这是讲希腊联军征服忒罗亚的事,传说中最有光荣的胜利,但是他讲的很是特别,我们相信他手里写着忒罗亚,心里却是想着美洛思。所以他所写的并不是胜利的光荣,乃是胜利之悲哀。战事完了,“圣林空虚,神殿上染红了鲜血”,战死者在地上腐烂,将空气都熏坏了,得胜的兵士怀乡心切,彷徨不安,往来游行,只等风来送他们离开这亲手毁坏的土地。在这里序幕开场,忒罗亚的守护者海神波塞敦(Poseidn)出来,对着废墟悲叹,希腊联军方面的雅典那 (Athna)女神也正到来,可是她的态度改变了,因为希腊军大逞淫杀,已犯了“过”的大罪,所以她也要惩罚他们。她要使他们“永久想归家,却终是归不到家”,与波塞敦的愿望正是相合,由雅典那去请求宙斯(Zeus)大神遣风暴袭击于中途,波塞敦当兴风涛为助,临去时歌云。“你们多么胡涂呵,

你们践踏城市的人,

毁坏神的庙宇,

作践坟墓——陈死人的

静寂的庙堂的人们,

你们自己也是早晚就死的人呀!”

但是这篇戏剧里的主人公既不是严厉的天神,也不是胜利的英雄,乃是被掳的几个妇女。忒罗亚的老王后赫古巴(Hekouba)是中心的人物,其余是她的女儿凯珊特拉(Kassandra)媳妇安特罗玛该(Andromakh)与海伦那(Helen),还有一群无名的女子,即为剧中的歌队。剧中重要情节,即为希腊军对于俘虏之处分。凯珊特拉本为归依亚波隆(Apollon)神的童贞女,现被分配给希腊主帅亚伽门农(Agamemnn)为妾。海伦那则仍由故夫美纳劳思(Meneles)带去,虽然当时形势汹汹,声言将把她处死,但大家知道后来随即和好,同去作斯巴达王与后去了。史诗里人所同情的被欺的丈夫至此乃写得很是凶暴而卑鄙,智勇双全的阿迭修思(Odysseus)现在是赫古巴的主子,也变成阴险的小人。但是中心部分是在写希腊人的处分赫克多耳(Hektor)的小孩亚斯都阿那克思(Astuanax)。安特罗玛该(赫克多耳妻)已被分给亚吉勒思(Achilles)的儿子比耳罗思(Purrhos),她正同赫古巴商议,还是抗节而死好呢,还是且忍耐着再图机会。老姑劝她暂且忍受,或者能够感动主人善待她的孤子,将来长大起来或有复兴忒罗亚的一日。正说之间,那老实的使者却已走来,带着一个可怕的恶耗(他是剧中唯一善良的希腊人)。 

使 忒罗亚最伟大的心的配偶,

安特罗玛该,请不要怨我。

我不是高兴来通报你,

但是人民与王公都同声的说,......

安 什么?你带来的不是好事!

使 命令把这个小孩......

啊,我怎能告诉她这个呢?

安 可不是他不和我一起

同归一个主人么?

使 希腊没有人为他的主人。

安 那么,把他留在这里

重建起这个废墟么?

使 我不知道怎样的告诉你才好。

安 你的心很好。你所隐藏的,

我怕不是好的,却是恶的消息!

使 他们的意思,你的小孩非死不可,......

现在,这最坏的话都说出了!

安 啊,还是做敌人的婢妾还能忍受!

使 在会议里阿迭修思主张说——

安 啊,完了,完了!

我担受不起......

使 说这样危险人物的儿子

不可让他长养成人——

安 神啊,愿他的主张

应在他自己的儿子身上!

使 应从这城上把他摔死。......

这以下便是母子分别的那一场,据英国穆雷(Gilbert Murray)教授在《欧列比台思与其时代》中所说,这可以算是世界所有悲剧的文学中最为伤心惨目的一篇,“看了之后,才真了解亚列士多德所说欧列比台思是诗人中之最悲剧的这句评语。”

安(对小儿) 去,我的宝贝,死罢,

死在凶人手里,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的父亲太英雄了;他们所以要杀害你!

别的小孩子或者还可以饶恕,

但是在你身上他的英勇反成了祸祟。

啊,我不幸的婚礼呵,

引我到赫克多耳的家去,

生产一个君临富庶的亚洲的王子,

并不是供希腊人宰杀的羊豕。

你哭么?我的小孩,为什么哭呢?

你不能知道这些。

父亲不会来了。他不会再捏了长矛,

从坟里出来救护你!

也不复有他的亲友出来

和忒罗亚的兵士。

现在只有,凌空一摔,......一直坠下去。

你的小脖子——神呵,于是来了沉睡!

更无人怜你!......你小东西,这样的

蜷曲在我的怀抱里,

你颈间是怎样的好香气!

我这胸脯哺乳了你,

长夜看护你的病,

到如今难道都成了一场梦。

亲我的嘴!只这一回,再没有第二次了。

举起小手来,抱住你母亲的脖颈!

现在,亲我罢,嘴对嘴的。......

啊,你们希腊人,

你们发明了比东方的拷打

更是厉害的一种苦刑!

你们为甚要杀害这个小孩,

他又不曾怎样触犯了你们?

啊,海伦那,海伦那,

你这丁达娄斯所种的恶树,

谁说你是宙斯的儿女?

你受生于众多的父亲,

风狂,怨恨与死!和那天上的恶毒!

宙斯不是你的父亲,你这僵尸,

吸干了希腊和全世界的血!

神恨你毁坏你,你用这双美目

使得忒罗亚变成了荒野。

快,快,拿他去,拖他去:

从城上摔下他去,若是你们要摔!

你们禽兽,快快的撕他粉碎!

上帝罚我,我不能举起我的

一只手来救我儿的命。......

啊,盖住我的头替我遮羞,

把我抛在舟夫的板凳底下!(昏晕,旋稍起身。)

快快,我去赴婚礼去,......

我失了我自己的小孩!

使者把亚斯都阿那克思带走了,但是他临走时说,“我愿神差遣一个比我更麻木,更是铁石心肠的人,来办这个差使。”中间夹入美纳劳思的喜剧似的一场以后,又复现出异常凄惨的场面,希腊人将小孩的尸首发还赫古巴埋葬:一个孤苦零丁的老妇人抱着一个死的小孩!

赫 小人儿,想不到你这样的死法!

若是你长大成人,结了婚,登了位,

为国而战死,我们将说你是幸福,

倘若在这世间有什么幸福。

但是现在你的眼看见,你的嘴尝到味道,

你却不知道也不曾享受

周围的丰富的生活。

可怜的小人儿!这是我们的那古城墙么,

神们所建造的围城,

这样的撕去你的卷发,——

那些可爱的小花儿,

是你母亲的花园,

是她所常常亲吻的地方?

正是这里,头角裂开,

白的张着口,——天呵,我不能再看!

你那两臂同你父亲是一模一样,

现在却怎的柔软的垂着!

你那可爱的嘴,现在永远的闭了。

今天早晨你讲的怎样的诳话,

那时你爬进我的床来,

叫我种种亲爱的名字,答应我说,“祖母,你死的时候,我当剪短头发,

带领众兵官送到你的坟前。”

你为什么那样的骗我?

现在这却是我,无家无儿的老人,

来为你洒泪,哭你这样幼年悲惨的死。

天呵,你迎接的步声,在我膝上的抚抱,

啊,以及那甜美的入睡,都是过去了。

诗人在墓石上将怎样的纪述你的死呢?“一小儿死在此下,为希腊人所惧,

故为希腊人所杀。”

咦,这真足为希腊人的荣光了!......(几个女人从战死者的身上拿来一点破衣,赫古巴给死儿包上,举行“迷信的”殓葬的仪式。)

赫(跪在儿傍,象征的按死儿的伤)

我使你变成完整,

我缚你的伤,小小的亡魂。

我用白布医治这个与这个的伤:

啊,虚空无益的事呵!......

但是仪式且举行了。愿这个与——不,

不是我,但是他——你的父亲

能够略略的安慰你!(她叩首至地,伏着不动,亦无所见。)“最后几场差不多有神秘的气味。当初赫古巴告诉于神,神绝不管;次告诉于死者,他们总当有所眷爱,但是死者也同神一样的聋,不能听闻或加援助。在战争的喧扰与耻辱中间,最神圣的死神出来,收他们到安息里去了。于死者中得不到同情,于神得不到救助,随处无复迷妄的信托,赫古巴直面现实,乃发见即在忒罗亚剧烈的痛苦中存在一种不死的光辉。她可以说那时并非到了她命运的底,却是在顶上的最高峰了。希腊人预备起程,已把忒罗亚城放起火来,王后奔过去想投身火中,守兵把她拉住了,妇女们看这烧着的城,等到后来一声响,那高塔倒了。黑暗中希腊军的画角吹起来了。这是指示妇女应该上船去了;她们出来,失了一切的宽慰,并且失了死,往就奴隶的新生活。但是她们看出来,正在她们的一无所有那里,人生中有或物,不是奴役或死所能损及的。”(《欧列比台思与其时代》第五章)

 这篇悲剧,如穆雷教授所说,可以算是欧洲文学中对于人类的哀怜的精神之初次的表现。我们看《忒罗亚的妇女》,很奇怪的其中并无什么激烈的态度,更没有报复的思想。“这只是世界的一个大委屈的呼号,为最悲剧的诗人制成音乐,变为美的东西而已。”然而它的影响决不很小,因为“哀怜是一种反叛的感情”,他的手是抗拒强者,社会的势力,传统的规定与公认的神的。许多宗教和政治上的反抗与殉难都是本于这个精神,所以哀怜所给予的不是平和,却是剑。《忒罗亚的妇女》表面上似是非战的文学,但他所反对的实在不只是战争,他是对于一切强暴行为的宣战。这是爱的文学,但一面又是恨的文学。当中国战国初期,已经发现这样伟大的作品,希腊的文明真足以夸示于世界,连中国包括在内。

附注

一,以上译本系依据穆雷韵文译本,手头没有原文可以比较,所以词意有点差异也未可知。

二,关于忒罗亚战争,希腊传说是这样说。忒罗亚王子巴黎思因了爱神的帮助把斯巴达王妃海伦那诱逃,她的丈夫美纳劳思邀集了希腊联军前去征伐。联军以美纳劳思的兄亚伽门农为主帅,有亚吉勒思,阿迭修思诸名将为辅,但是巴黎思的兄赫克多耳非常英勇,联军又生了内讧,所以相持十年城终不下。后来亚吉勒思复出,杀赫克多耳,又用阿迭修思木马之计,把城攻破,大肆焚掠。忒罗亚王家男子尽死,妇女被掳,尚有王女波列克色那因为吉亚勒思所喜,他死后希腊人把她在墓前沥血殉了葬了。凯珊特拉被亚伽门农带回家去,同他一起为王妃所谋害。赫古巴在中途遇见了害她的小儿子的仇人,残酷的复仇之后,投海而死。比耳罗思后与亚伽门农之子争海伦那的女儿被杀,安特罗玛该嫁与逃亡的忒罗亚王子海伦诺思。在这篇剧里,安特罗玛该的性格最可注意,虽然在后世看来或者似欠激烈,但其沉毅处是希腊性质的特别长处,与平常歇私底里的女子不同,这在与赫古巴商量的地方最能表现出来,唯这篇里未曾译出。

荣光之手

“荣光之手”(Hand of Glory),这是一个多么好看的名字。望文生义地想来,这如不是医生的,那一定是剿灭乱党的官军的贵手了罢。——然而不然。我们要知道这个手,在文艺上须得去请教《印戈耳支比家传故事集》(The Ingoldsby Legends)。这是多马印戈耳支比所作,但他实在是叫巴楞木(R. H. Barham 1788—1845),是个规矩的教士,却做的上好的滑稽诗,圣支伯利(G. Saintsbury)教授很赏识他,虽然在别家的文学史上都少说及。圣支伯利的《英文学小史》还在注里揄扬这位无比的滑稽诗家,但在《十九世纪英文学史》说的更为详细一点,其中有这几句评语:“《印戈耳支比家传故事》在著者晚年八年中所发表,编印成集,世上比这更为流行的书几乎没有了。到了近时才有一点儿贬词,不过那是自然而且实是不可免的结果,因为第一是言语与风俗有点改变了,第二是已经流传的那样广远而长久。没有人硬要主张,以为这是文学的大作。但是为了那既不平板也非喧噪的无尽的谐趣,几乎奇迹似地声调韵脚之巧妙与自然,凡是能判断与享受的人如去读巴楞木总是不会失望的。”

集里第一篇便是荣光之手的故事,现在且抄引它几段,不过只是大意,原文的好处自然是百不存一了。“在那冷静阴寒的野上,

在那半夜的时光,

在那绞架的底下,

手搀手地站着凶手们,

一个,两个,三个!‘谁愿的走上去,

快靠着那手脖子,

给我切下那死人的拳头!

谁敢的爬上去,

在他凌空挂着的地方,

给我拔五绺死人的头发!’”

据说在达平顿的原野上住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钩鼻,驼背,烂眼,头戴尖锥帽,一看就明白这是一个巫婆!现在那三个凶手们到她的草舍里来了。——“听了也可怕,

那些恐怖的言语!

祷告是倒说的,

说着还带冷笑。(马太霍布金告诉我们,

巫婆说祷告的时候,

她从‘亚们’起头。)

看了也可怕,

在那老太婆的膝上,

放着干瘪的死手,

她笑嘻嘻地捏着,

她又小心地拿那五绺头发,

拖在挂着的那绅士的脑袋上的,

和上黑雄猫的脂膏,

赶快搓成几支灯芯,

装在五个手指的顶上。‘死人来敲门,

锁开,门闩落!

死人手作法,

筋肉都别动!

睡的睡,醒的醒,

都同死人一样死!’”

把这咒语抄了之后,荣光之手已经制造成功了,后来的事情是强盗杀人,末了在达平顿原野的黑绞架上挂上了“一个两个三个”的凶手们,老太婆的胸前挂了一只死人手与一匹死雄猫,正要被抛下河去的时候却给那魔鬼带往地狱去了。

我们如嫌上文说得还欠明白,那么可以到科学书上去找找看。来则博士的《金枝》(Dr. J. G. Frazer,The Golden Bough)节本上略有说明,即第三章讲感应法术的地方:“拟似法术中很繁盛的一支派是借了死人来作法的。......各时代各地方的盗贼多行这门法术,在他们的职业上是极有用的。如南斯拉夫的贼起手用一根死人的骨抛在屋上,嘲讽地说道,‘骨头会醒时,人们也就醒,’以后这屋里的人就再也睁不开眼来了。同样在爪哇贼从坟上拿一点土,撒在他要偷的人家的周围,使家中人沉睡。印度人把火葬的灰撒在门口,秘鲁的印第安人则撒人骨的灰土,哥萨克人将死人胫骨除去骨髓,灌入牛脂,点起火来,在屋外周行三遍,也能叫人熟睡如死。哥萨克又用腿骨做箫,吹时使闻者疲倦不能兴。墨西哥的印第安人用初次做产而死的女人的左臂骨,但是这骨又须得是偷来的。在进人家去以前他们以骨敲地,使家中人不能言动,僵卧如死,能见闻一切,但全然无力,有些简直就睡着而且打鼾了。在欧洲则云荣光之手有同样的能力,这是绞死者的手,风干,制过的。倘若再用一支死在绞架上的恶人的油所制的蜡烛,点着放在荣光之手上像烛台一样,能使人完全不能动,有如死人,连一个小指也动不来。有时候死人的手就当作蜡烛,不,一串蜡烛,所有干枯的指头都点了火,但如家中有一个人醒着,也就有一个指头点不着火。这种妖火只有牛乳能够熄灭。法术上又有时规定盗贼的蜡烛须得用初生的,更好是未生的幼儿之手指所制,有时又说必须照了家中的人数点烛,因为他如只有太小的一支烛,有人会得醒过来捉住他。这些蜡烛点着以后,除了牛乳没有东西能够灭它。十七世纪时强盗时常谋害孕妇,去从她们的胎内取出蜡烛来。......”

威克勒(Ernest Weekley)教授著《文字的故事》(The Romance of Words)的第九章是讲语原俗说(Folk-etymology)的,中间说及荣光之手:“语原俗说的一个奇妙的例可以从荣光之手的旧迷信里找出来。这说是从绞架上取来的一只死人手,能够指出宝藏来的。‘谁愿的走上去,

快靠着那手脖子,

给我切下那死人的拳头!’(印戈耳支比,《荣光之手》。)

这只是法文Main de gloire的译语。但那法文本是Mandra- gore之转讹,拉丁文曰Mandragora,即曼陀罗,它的双叉的根据说有同样的能力,特别是这植物从绞架旁采来的。”

中国也有曼陀罗华,不过那是别的植物,佛经中所说天雨曼陀罗华那是一种莲花之类,《本草纲目》所载的又是风茄儿,虽然也是毒草,但其毒在果而无肥大的块根。这种人形的曼陀罗在匈加利小说《黄蔷薇》中曾有说及,第二章的末尾云:“女忽忆往事,尝有吉迫希妇人为之占运,酬以敝衣,妇又相告曰,倘尔欢子心渐冷落,尔欲撩之复炽者,事甚易易:可以橙汁和酒饮之,并纳此草根少许,是名胖侏儒,男子饮此,爱当复炽,将不辞毁垣越壁而从汝矣。女因念今日正可试药,以诃禁之。草根黝然,卧箱屉中,圆顶肿足,状若傀儡。古昔相传,是乃灵草,掘时能作大,闻其声者猝死,人乃缚诸犬尾,牵而拔之。神人吉尔开(Kirk = Circe)尝以此草蛊惑阿迭修斯(Odysseus)暨其伴侣,药学者采之则别有他用,名之曰Atropa Mandragora,至其草为毒药,则女所未见者也。”

安特路阑著《习俗与神话》(Andrew Lang,Custom and Myth)中有一篇论文曰“摩吕与曼陀罗”(“Moly and Mandragora”),说曼陀罗的情形与上文相似:“其根似人形。据说如有世袭的盗贼而不失童贞者被绞死,则有曼陀罗,阔叶黄花,形如其人,生于处刑的绞架下。曼陀罗与阿迭修斯的灵药摩吕相似,是凡人所不易掘取的。欲得曼陀罗的人须先用蜡塞住两耳,使不能听见那草被拔出土时的致命的叫声。在礼拜五的日出前,牵一匹全黑的狗,在曼陀罗周围画三个十字,掘松根旁的泥土,将草根缚住在狗尾巴上,拿一块面包给狗吃。狗跑上前来取那面包,把曼陀罗根拔起,但听了那可怕的喊声立即倒地死了。随后将草根取起,用蒲陶酒洗净,用绸片包裹,放在箱子里,每礼拜五给洗浴一次,每逢新月换一次新的白小衣。曼陀罗如好好地待遇,能够如家神一样地显神通。如将一枚金钱放在它的上面,第二天早晨便能发见有两枚在那里。”

中国没有胖侏儒,但关于人参,何首乌,茯苓等也有同样的俗说,如宋刘敬叔著《异苑》云:“人参,一名土精,生上党者佳,人形皆具,能作儿啼。昔有人掘之,始下锸便闻土中呻吟声,寻音而取,果得人参。”

匈加利的曼陀罗用作媚药,西欧则可以招财,与威克勒所说相近,但它似乎没有使人昏迷的法力,虽然本是有强烈的麻醉性的。荣光之手的起原恐怕还是如来则所说,由于借了死人来作法,未必是言语的传讹。言语学的神话解释已经不能存在,在土俗学的方面大约也是相同,《文字的故事》是一卷讲语原的通俗而又学术的好书,但他偶然讲到迷信的解说,虽是新奇而有趣味,却也总是不大的确了。

附记

希腊史诗《阿迭舍亚》(Odysseia)第十卷中阿迭修斯自述与其伴侣漂流抵神女吉尔开之岛,伴侣们受神女宴飨,吃了干酪,麦食,蜜,酒,中和毒药,悉化为猪,未言用曼陀罗。阿迭修斯得天使之助,用了摩吕破神女的法术,救出友伴。诗中云,“此草黑根,花色如乳,神人名之曰摩吕,唯凡人所不易掘取,而在神人无所不可。”不知是何草,但其性质与曼陀罗相似,注解家云拔摩吕者必死。民国十七年九月二日,于北平市。

论山母

英国哈利孙女士著

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坡塞敦(Poseidn,海神,原书前一章系论坡塞敦)了,但还没有与克来德(Crt)断绝关系。克来德岛给了我们一个特等重要的神话人物,这便是山母。在克诺梭思(Cnossus)故宫找到的一个封泥上,她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封印简直是古代克来德的仪式与神话的一本小指南书。承发见者伊文思爵士(Sir Arthur Evans)的好意,我在堪第亚(Candia,克来德的今名)的博物馆初次见到这个碎片的时候,我真是喜出望外了。在她自己的大山上,站着山母,伸手拿着笏(Sceptre)。克来德岛的妇女真是照着自己的影像造她们的女神。她们叫她,虽然她是那么一个野东西,也照着她们的怪样,穿上一件花边的裙,她也有她们的细腰,而且她又把两只巡山的凶猛的狮子整齐地放在两边,作为严肃的守卫。这些狮子是十分谂熟的。他们守卫那牟该那(Mycenae)的门,不过那里的女神变成了中间的柱子,现在这里却是活过来了,威严而且伟大。女神的左边是一座克来德式的神殿,装饰着神圣的角以及柱子,这就是表示她与动植生物有关的象征,因为柱子只是树木之变形的罢了。在女神前面站着一个礼拜者,正在忘我(Ecstasy)的境界。

在这个封泥上面,山母,那个女神单独地站立而且统治。在别的雕玉上,时常有一个男神正从天上飞下来。但是,很显而易见地,他常是年少,而且居于从属的地位。克来德宗教上的男神有时只是母性的附属,一个小儿,有时是一个少年,有时是使地受胎的天力。这个母神的至尊无上,与宙斯(Zeus)父神主政的阿灵坡思(Olympos,山名,希腊诸神所居之地)系统正成对比。这代表地之崇拜,与天相对。包萨尼亚思(Pausanias)书中记有陀陀那(Dodona)地方女祭师所唱的颂歌,其词曰:“地给予我们百果,

故我们颂扬地母。”

在克来德,山自然就代表了地,而地乃是母亲,因为她给予生命于植物动物和人类。爱斯屈洛斯(Aeschylus)作《慈惠神女》(Eumenides)里特耳福伊(Delphi)地方女祭师呼召诸神的时候,她开始这样说:“我的祷告里,在一切众神之前,

我呼地母,那太古的预言女神。”

我们现代的父权社会将宗教的人神同形思想集中于天父与子,罗马教会较富于人情,则并收容圣母,她是母亲和处女。在这一点上,她是遵从克来德人的教训的。这个母之崇拜与父之崇拜,在我们要想理解希腊神话之复杂组织的时候,实在是十分重要的,这足以代表希腊宗教里的两大层,其一是南方的,古代的一层,这是亚那多利亚(Anatolia),也是克来德的,有那威严的母神,其他是印度欧罗巴的北方的一层,有父神为父权家族之首长,而且,虽然他有无数的外遇,至少在表面上总是一个妻子的丈夫。北方宗教当然反映一个父系的社会组织,南方则是母系的。这是很可注意,又可以看出两者的差异是如何的深,那母亲永不曾被请到荷马(Homer,正作Homros)的阿灵坡思山上去。就是台美德耳(Demeter),虽然她在希腊到处被那样地崇奉,她在阿灵坡思的地位终于是极不安定的。后来在荷马以后的时代,南北已经混合,母神才算得到一个位置,在那更为活动的众神殿中,当作诸神的母亲。

荷马时代之父权的阿灵坡思反映出社会的所谓英雄的时期,也即是这时期的产出物,这注重个人过于全群,这是由于争战及迁徙的境遇所造成。母之崇拜则注重全群,注重种族与其接续过于个人的武勇,集中于繁殖的事实与生命的养育。她既是关系全群而非个人,所以在她旁边不但跟着她的儿子与情人,还有许多精灵之群,如冠者(Curtes),术士(Telchines),跳神(Corybantes),羊人(Satyroi)等。我们看到那子神迭阿女梭思(Dionysus)的时候,将更多地听到这些从神,但我们应当注意,这些也同样地跟着母神。欧利比特斯(Euripides)作《跳神诸女》(Bacchae)里狂女(Maenades)歌队便知道她们的迭阿女梭思礼拜与母之崇拜是合一的,她们唱道:“那个羯鼓归于母神勒亚(Rhea)之手,

却又离了母神,由那风狂的羊人们

拿来配这大家的跳舞,

这是迭阿女梭思所喜悦的

三年一度的跳舞。”

还有特别重要之点。母之崇拜常是神秘的,仪式的。希腊的密教决不以父神宙斯为中心,却集中于母神与其附属的子神。阿灵坡思山上的父神,以及一切别的神道,人们对他都是根据情理地去接洽,把他当作伟大的人一样,用了祷告赞美礼物去见他,——但是母神便不相同,所用的乃是法术的,神秘的方法,她有她的密教。密教的意思,我们现在并不当作不可解的秘密那样解释了。这只是法术意味的仪式,生产结婚与死之戏剧的表现,这样举行系想藉了法术之力以促进繁殖。主持这种法术的仪式的神道,大抵要比用了祷告赞美去接近的神道更为渺茫无定。母神的形状所以也没有像父神那样完全清楚地投射出来,成为人形。母神的最要的密教便是她的“神婚”,是一种招引繁殖的法术的仪注。

克来德的大母神虽然没有被请到阿灵坡思山上去,在希腊的思想与宗教上却留下极大的影响。许多她的神兽与附属物,许多她的性质,都借给希腊的女神们了。她把“神婚”借给了海拉(Hera),把密教借给了台美德耳,把蛇借给了雅典那 (Athena),把鸽子借给了亚孚罗迭德(Aphrodit),把她的“野生之主母”的职务借给了亚耳台米思(Artemis)。还有最重要的,即威严的女神与其附属的半为儿子半为情人的关系,也流传了下来。亚谛思(Attis)及亚陀尼思(Adonis)在希腊神话中常常复见,如海拉与耶孙(Iasn),雅典那与德修斯(Theseus)等。他们的高上的关系里所反映出来的并不单是希腊男女关系的状态。

希腊神话里的一个可爱的人物可以确说是从克来德的母神直接出来的,这就是那班陀拉(Pandra),“万物之给予者”。在陶器画上,地母时常画作半身从地里出来。奥斯福的博物馆里有一个红地的两耳壶,在半身涌出来,我们普通称她作伽亚 (Gaia)即地的图像上面,写着名字曰班陀拉。最初这班陀拉原是地母的名字,即“万物之给予者”,但是父权社会的神话却随便将她变作一个美妇人,集众神之赐予而成,所以成为“众赐”了。赫西阿(Hesiod,正作Hesiodos)的《工作与时日》里这样地讲那件故事:“他这样说了,他们听从主神宙斯,克罗诺思(Cronos)之子。

于是那有名的跛神依了宙斯的意思,

取土塑成一个端庄的处女。

明眼女神雅典那给她系带整发,

风雅神女和辩才王女

给她加黄金的项圈,

美发的时光神女给她戴春花的花,

雅典那还给她着种种的衣饰。

那个杀亚耳戈思的使者又放上了

诳言,媚语和狡性在她心里,

依了宙斯的意思,使她能说话。

他叫这个女人名为‘众赐’,

因为阿灵坡思众神都有赐予,

成为贪得的人们的祸患。”

的确地,神话的路不一定是向上,那个大母神变成了一个诱惑人的女儿了。

但是那大母神却不曾完全被忘失。在英国博物馆里“贝尔氏的杯”上,画着班陀拉的产生,或者是制造的情景。雅典那与赫法斯多思(Hephaestus,即上文所云跛神,司锻冶者)在她两旁,正忙着装饰。但写在她上面的名字不是班陀拉而是亚纳西陀拉(Anesidora),“送上礼物来的”,是地母的真确名号。还有班陀拉的箱子,现在已经成为熟语,但略加查究,这却完全不是一只箱子。赫西阿特所用的字原是比妥思(Pithos),这不是说箱子,乃是一种大的瓦瓮。这种比妥思,希腊人用以贮藏五谷油酒的。在克诺梭思发见了这样的大瓮,整行地排列着,有几只里边还存留着所贮藏的谷类。班陀拉打开她的箱子的时候,并不是魔女放出人类的祸患来,这乃是地母开她的瓮,为她的子孙开放她五谷百果的仓库。虽然赫西阿特的诗很是美妙,就是他自己也醉心于这魔女的幻景,但在中间又闪露出来一种丑陋恶意的神学的反感;他是专崇父神的,而父神则不愿有大的地母在他的男子所造的阿灵坡思山上。所以那创造一切,创造神和人的她,须被取消重造,变成了男子的玩物,他的奴隶,他的诱惑,只具有肉体的美,以及奴隶的狡猾与手段。在那宗法制度,资产阶级的宙斯看来,最初的女人之产生乃只是天上的一个大玩笑罢了:“他这样说,这个神与人之父大笑起来了。”(案,此系赫西阿特诗中的一句)

在从母系改变到父系制度的过渡时期,这样的神话的发生原是必然而且也是自然的。

一  戈耳共(Gorgon)

我们知道地母是一个和善慈惠的人,万物之给予者,一切野生之主母与保护者,但她又有别一个很不相同的方面,她不但是使百物产生,在生物死亡的时候她又接受他们到她的怀里去。吉该罗(Cicero)在《神性论》(De Natura Deorum)诗中说,“万物归于地而出自地,”又曰,“我辈皆尘土,复返于尘土。”爱斯屈洛斯在《奠者》(Choephoroi)中说道:“咦,招大地来,她使万物生,

养育他们,又收他们回她的胎里。”

雅典人用了本地叫地母的名字称死者曰台美德耳之民,在死人祭(Nekusia)的时候他们用牲祭地。在原始民族看来鬼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所以死人的守护者地母也是可怕,她就成了戈耳共了。英国博物馆里有一张洛台斯(Rhdes)地方的古瓦盘,上画地母,支体悉如人,两手各执一鸟,但她有翅膀,其首乃一鬼脸(Gorgoneion),即戈耳共面是也。

像戈耳共这样的东西,世间当然不曾有过。那么,戈耳共面是什么呢?这只是仪式上的一个面具,一副恶脸,竭力做的丑恶,去恐吓人与妖魔的。戈耳共面普通都拖舌,瞪眼,露出獠牙。这是恐怖之具体的形象。这种仪式的面具野蛮人还是用着,以恐吓一切恶物,有形或无形的仇敌。戈耳共的头最初见于希腊文学是在荷马诗中。阿迭修斯(Odysseus)在冥中想同英雄的鬼魂交谈,但是——“未及谈话,千万的鬼魂周围聚集,

鬼声嘈杂,淡绿的恐怖据了我的心,

怕那可畏的冥后恨我,

从阴间放出一个怪物的凶恶的头来。”

在这里,戈耳共的头显然是死人的守卫者。我们觉得倘若放出戈耳共那个凶恶的怪物来一定更有效力,但是并无怪物可放,只有一个凶恶的头。在古代艺术上这个可怕的头是主要部分,身子不过是附属品,很拙笨地把他添画在下面。戈耳共这怪物直接从那鬼脸变出来,并不是鬼脸从戈耳共变出。原来的仪式的面具又复活在雅典那的护心镜(Aegis)上。

但是希腊人的丰富的空想不肯把一切好好歹歹的事情付诸不问。新的仪式给了他们一个面具,或是戈耳共的头;倘若既有了戈耳共的头,那么一定有一个戈耳共在那里,或者更好一点,照例神物每易成为三数,于是如爱斯屈洛斯在《被缚的普洛默丢斯》中所说:“那姊妹三个,有翼的戈耳共们,

长蛇为头发,为生人所憎恶,

无人能见,能当她们的毒气。”

戈耳共用了眼光杀人,它看杀人,这实在是一种具体的恶眼(Evil Eye)。那分离的头便自然地帮助了神话的作者。分离的头,那仪式的面具,是一件事实。那么,那没有身子的可怕的头是那里来的呢?这一定是从什么怪物的身上切下来的,于是又必须有一个杀怪物的人,贝尔修斯(Perseus)便正好补这个缺。所可注意的是希腊不能在他们的神话中容忍戈耳共的那丑恶。他们把她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含愁的女人的面貌。照样,他们也不能容忍那地母的戈耳共形相。这是希腊的美术家与诗人的职务,来洗除宗教中的恐怖分子。这是我们对于希腊的神话作者的最大的负债。

二  蔼利女呃斯(Erinyes)

这样的宗教的净化,恐怖之驱除或是转变,在别种地之精灵蔼利女呃斯上也可以很明了而美丽地看出来。蔼利女斯(Erinys,单数)本来如字义所示,是“愤怒者”,即是怒鬼,——要求报复之被杀害的鬼魂。爱斯屈洛斯的《七人攻德柏城》里歌队唱道:“唉,运命呀,这多么凶厉,

奥迭坡思(Oedipus)的鬼魂呀,

黑的蔼利女斯呀,你的力真可怕。”

被害者的血能毒污地与凶手,使他传染,像是种病的霉菌。所以《奠者》里的歌队这样唱:“养他的大地饮了血污,

要求复仇的血不再流动,

但是凝固,穿入那种病的凶手,

无人能够解救。”

这大约是最早的意见,血自己把地毒污了,但是不久这血的诅咒成了人形,变为一个具体的诅咒,追逐着凶手了。《慈惠神女》中雅典那正式地问蔼利女呃斯,它们是谁,是做什么的,那回答是:“诅咒是我们的名字,住在地下。”

她又问它们的职权,答说:“杀人的人,我们驱逐出他的家。”

荷马把阿灵坡思众神描写得那么清楚,唯独这地下的怒鬼没有明确的形状,她们只是不可见的恐怖形象。但是爱斯屈洛斯不能不给她们一定的形状了,因为在《慈惠神女》里他要把她们放到戏台上来。他怎样地描写她们呢?他知道她们是地之精灵,他便把她们做成一半是戈耳共,一半是哈耳普亚(Harpy,正作 Harpuia,肉攫鬼女),却比它们两者更可厌恶罢了。

女祭师在台耳福伊的庙里见到她们,她惊恐跄踉,出来报告所见。她们围绕着那个杀害母亲的阿勒思特斯(Orestes)蹲坐着。“在那人的前面我见了一群女人,

睡在榻上。但是,不!

这些不是女人,只是戈耳共们,

不过我觉得又不像戈耳共的样子。

我曾见那些画上的怪物,

在攫取斐纽斯的筵宴,但是这些,

这是无翼的,黑而且丑。

她们打鼾,发出很响的声息。

从她们的眼里流出脓汁。”

在爱斯屈洛斯时代以前,蔼利女斯没有一定的形状,并无艺术的传统可以供他依据。《奠者》中发风的阿勒思特斯看见她们时,他只见了他所熟知的形相:“这些乃是戈耳共的形状,

穿着黑衣,缠绕着纠结的

常见的长蛇。”

这常见的蛇实在是蔼利女斯的精神;蛇为死人之象征与化身,即是她的最初的相。《慈惠神女》中克吕泰纳斯忒拉(Clytemnestra)看见她们睡着,叫唤她们起来的时候,她叫道:“辛苦与睡眠,两个顽冥的叛徒,

已经消磨了雌龙的盛怒了。”

又在《伊菲该纳亚在叨利思》剧中,发狂的阿勒思特斯看见他母亲的鬼,他对比拉特思叫道:“你见她么?那冥土的雌龙,

她欲杀我,用了那些毒蛇都张着口?”

这蛇不单是死人的象征,这是报复的工具,即蔼利女斯自己了。也就照这样,怨鬼蔼利女斯所有的蛇的象征便转移到报仇的活人身上去。阿勒思特斯在《奠者》里说:“我将现了蛇形去杀她。”

克吕泰纳斯忒拉乞命的时候,他答说:“不,因为我父亲的运命喷出了你的灭亡。”(案,此处动词著者写作与蛇有关的hisses,堪倍耳译本只作breathes。)

这些可怕的蛇与戈耳共形相,经了诗人想像之力,转变成什么东西了呢?她们变成了欧默尼特思(Eumenides),即“慈惠神女”,她们从此住在雅典的战神山(Areopagos)上,“庄严神女”(Semnae)的洞窟里。亚耳戈思地方左近有三方献纳的浮雕,刻出庄严神女的像,并没有一点可怕的东西;她们不是蔼利女呃斯了,不是那悲剧里的可厌恶的恐怖物,她们是三个镇静的主母似的形像,左手拿着花果,即繁殖的记号,右手执蛇,但现在已不是责苦与报复之象征,乃只是表示地下,食物与财富之源的地下而已。献纳的人都是女子,在每面浮雕上又刻着男女礼拜者各一人。上有题字曰,“慈惠神女前许愿。”这或者是夫妇同到庙里去,供奉那照例的祭品,蜜,水,花,和一只大肚的母羊,如《慈惠神女》剧中所说:“供奉初生的百果,

报谢婚姻与生产的如愿。”

转变为庄严神女之后,蔼利女斯不再狂呼报复了,她们问雅典那以后对于这地方应唱什么咒语,她回答说:“你唱那美的胜利的众善,

从地下,从下降的露,从天上来的,

四方的风,吹这日光所照的地,

地里出来的百果,

四时繁殖的牲畜,以及人种的安全。”

变形的歌队承受她们的管领人生健康和长成的职务,唱出她们所预约的赏酬在这不朽的句里:“这是我们的恩惠,

没有寒风来吹枯树木,

也没有酷暑来晒焦萌芽,

把草木都枯死,

也没有瘟疫下降;

但是繁殖的牲畜

应时地产生羔犊,

还有富有的人民

为了我们的这些恩惠,

敬礼管领土地的神灵。”

当那群众行列,紫衣执炬,蜿蜒上山去的时候,知道这是“地上平安,人间和善”了。

在戈耳共与地母上,尤其是在蔼利女呃斯上,我们看出净化的进行,我们目睹希腊精神避开了恐怖与愤怒而转向和平与友爱,希腊的礼拜者拒绝了驱除(Apotrop)的仪式而采取侍奉(Therapeia)的自由崇拜。但是在有些别的神话上,这个进行常隐而不露。我们所要研究的阿灵坡思诸神,流传下来,大抵已都将一切粗暴及恐怖分子完全洗去了,不过有时偶而在神学或者更多地在仪式上,有些痕迹,指示出野蛮精神之留存:这有如雅典那,己身虽为希腊精神之表现,在她的护心镜上,还常有那戈耳共——恐怖的化身之影象存在。

这是哈利孙女士(Jane E. Harrison)所著《希腊神话》的第三章,原书在一九二四年出版,为“我们对于希腊罗马的负债”丛书(Our Debt to Greece and Rome)的第二十六篇。哈利孙女士生于一八五○年,是有名的希腊学者,著有《希腊宗教研究序论》等书多种。这本《希腊神话》虽只是一册百五十页的小书,却说的很得要领,因为它不讲故事,只解说诸神的起源及其变迁,(大抵根据那本《序说》,)是神话学而非神话集的性质,于了解神话上极有用处。本书中三四两章我最喜欢,前年秋天曾将戈耳共一节抄出,登在《语丝》上,可是没有工夫全译,直到现在才能抽空写出。或者有人以为此文无聊亦未可知,这由于各人兴趣之不同,没有办法;又或以为看了不易懂,那倒是有点对的。译文总是难以达雅,何况是我的呢?关于神话的人物事迹不加注释,恐怕也是一个原因,不过我是预定读者有相当的神话常识,读过《传说的时代》(The Age of Fable)一类的书,所以不再多加小注,如有人不很了然,可以自去一查小古典字汇,也就大旨明白了。文中引句,有些如赫西阿特及欧利比特斯都查照原文翻译,爱斯屈洛斯集因为没有,只能根据书中英译,参照堪倍耳译本译出,有时觉得不很妥帖,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人地名音译多照改正读法,但罗马字写法因为是原书所有,悉仍其旧,如台耳福伊,写作Delphi,不改作Delphoi是也。民国十六年十二月十一日,附记于北京。

在希腊诸岛

英国劳斯作

在田野的希腊,至今仍有诃美洛思(Homeros)时代的风气余留着,而尤以游人少到的爱该亚(Aigaia)诸岛为然。这不但是那优美流利的言语,虽然颇有改变,却令人想起六音步诗(Hexameter)的波动,纵或没有他的庄严;便是那人民的生活思想,也起源于不可记忆的古昔。在每座荒山上,有一个友迈阿思(Eumaios)在他的牧舍(Mandra)里,带着几只凶猛的系铃的狗,他们都认生客为敌人;阿迭修思(Odysseus)航海,坐在一只船里,同我们在希腊陶上所见的一样,船头上画着这样的一副大眼睛,也正如古时;沛纳洛贝〔友迈阿思是阿迭修思漂泊十年后回家时所遇见的牧羊人,沛纳洛贝是(Penelop)阿迭修思的妻,俱见诃美洛思史诗《阿迭修思故事》(Odysseia)中〕在手织机上织布,或鲜艳的绒毯;一样的简单的饮食,一样的开放的款待;神女(Nereid)出现于溪边山上,哈隆(Charn)来叫死者同行。这也不是怎么久远的事,那瞎眼的诃美洛思们在乡间踯躅而行,唱古代的英雄诗,来报答人家的欢迎;只是现在他们的题目并非忒罗亚(Troia),却是希腊对土耳其的自由之争罢了。

你的主人到大门口来欢迎你。你走进屋里,外面都是盲墙,但在里面是房屋向院子开着窗户,或者旁边还有一带露廊。在门口,他们给你捧出面盆和手巾来,家里的儿子或女儿倒水在你的手上。你坐在方凳或长椅上,主妇亲自端出一盘的糖食,—— 一小瓶美味的果酱,你从这里舀出一瓢,依定规祝伊的健康,伊也回答。以后便是吃饭,女人们伺候你和你的主人;末后是乳香酒,盛在小瓶子里,和蒲陶无花果或瓜类一同拿上来;一个食客,一半是仆役,一半是朋友,是主人的同族,接连的替你斟这有力的醇酒,他自己也有时可以尝到。他坐在角上,很恭敬的加入谈话;外边一两个更卑的仆役,站着听屋内的情形。你的主人很是好奇,他要知道你是什么人,住在那里,多少收入,是否有妻,如没有,便问何以没有,总之关于你的一切;而且他自己又一样的肯告诉你。你愿意停留,也是欢迎的,而且照例这决不想到报酬。就是穷人也常愿留你作客。有一次,在离雅典(Athenai)不远的地方,我雇了一个人和骡子,旅行半日,略略争论之后,我们议定价钱三个特拉赫玛(Drachma),大约值十八便士。这个契约,加上一啐的酸酒,便签定了。他问我道,“你在那里吃面包呢?”我说,“我想,便在这里。”就是指这咖啡店。“来,同我吃去,”他答说。于是我便同我的骡夫吃了早饭,我们吃的食物是很简单的,但是很丰富,而且殷勤的相劝:盐鱼,面包,干酪,酒,无花果,蒲陶,装在一个木盘里,我们便斜靠的坐在地板上;牧师的食前祷告,说得很长,尽可以用在市长大人的宴会上。我旅行回来的时候,他又坚执的请我吃饭,这回是几大片黑面包和一个很大的生葱头。〔滂在古代希腊神话里,本是牧神,后来因为他的名

在山冈间,滂(Pan)字与希腊语“一切”这一个字同音,所以改变作大神了。布鲁达克(Plutarchos)说,耶稣降生的一年,有人在海边听得呼声“大的滂死了!”于是满山都是哭声。但是基督教代异教而兴,异教的神却并不死,只是改名换姓,仍受人的礼拜。旧日滂的神祠,改作“滂那吉亚”—— 一切圣——即圣处女的庙,至今还是存在。〕是还没有死;〔神女在古代希腊总称宁菲(Nymphai),分作海即使他或者睡着了,总之神女的神女(Nereides)河的神女(Naiades)山的神女(Oreiades)树的神女(Dryades)诸种,只是女性的精灵,没有什么恶意,在现代希腊总称之曰Neraides,古文宁菲一语只存其原义作新妇解,不复用了。对于神女的那些恐怖,大约也是改为基督教以后所加上的〕是醒着的。形状是很美的女人,(民间俗语里说,“美如神女”,或云,“丑如运命女神”。)穿着白衣,披着长的黑发,他们寻孤独的牧人或旅客和他说话;他如不能拒绝他们,那是祸祟到了。回答是极危险:他们使他变哑,或者使他一个支体偏枯,无论如何总加害于他。一个老人,他是一所古话的栈房,曾经告诉我,一夜里他看着羊,听到神女的声音,好像许多铃声;自此以后他再也听不清楚,因为他们使他变聋了。要使他们无害,你用黑柄的刀在你周围画一个圈子,他们便不能走进这里面来。树林的神女和女泉的神女也不曾去;只要看〔布片是病人圣井上的小庙,或是那树和她所受的布片及葱头的贡品。所献,求病愈的。依感应魔术的法则,支体有病,将金属或泥蜡模造这支体献在庙里,可以祛魔愈病。但是帖身的衣也可代用,因为衣服也算是全身的一部分,而且染有病气,所以可为病体的代表。〕在全国里,几乎每个田野,都有荒废的神祠或简单的围场,各有他的守护的圣徒;这令人想起古代希腊田庄里,特地给滂和神女们留起的角落来。这些地方又多有东罗马的遗迹留存,所以我们不难相信,这里面至少也有若干是以先礼拜滂的地方。他们在地图上并不标出,只在地方传说里有人知道;倘可以将他们所供的圣徒名字造成一个表,应当能够明他们的起源。他们的大多数是奉圣处女(Panagia)的;我们从这名字里去听出古神的回响,或者不是过于空想,如我们看见兑美推尔(Dmtr)怎样的变成圣地米忒利〔兑美推尔意云地母,古代希腊生命之神。(Dimitri),蔼来初亚(Eileithyia)蔼来初亚意云来助者,是帮助妇女生产的女神。勒夫忒利系蔼娄尺洛思(Eleutheros)之转,与蔼来初亚音相近〕怎样的变成圣勒夫忒利(Lephteri)。那三个运〔运命女神(Moirai)凡三人:一名纺者,持纺锤,司绩生命之丝;一名拈阄,命女神持册,司注写个人的定命;一名无私,持剪,司截生命之丝。形状衰丑如老女人。现代希腊民间很畏惧他们,尊称之曰好主母们(HèKalokyrades)。小儿生后三日,他们来注定他的命运,写在他额上,所以俗称面上黑子作“运命的字”。那天晚上,开门,设桌椅饮食,或陈列珍宝,欢迎他们的来。倘触犯他们,便要发怒将恶运给与小儿。〕仍旧纺着他们的无情的线;他们在初生婴孩的头上写下他的定命,洗〔恶礼的夜间倘不给这姊妹们设备食物,这人家便要交恶运了!恶眼眼(To KaKo Mati)是一种普遍的迷信,相信能够用了眼光伤害人畜。谛阿克利多斯《牧歌》第六中说及此事,以三唾为禳解,又或说道,“大蒜在你眼里!”或云,“你吃你的头!”或举拳向上,急往下伸,将大拇指及小指张开,均能防御恶眼,使这祸祟归于作法的人。〕也须永远防备,它如落在你的上头,不可疏忽,须三次唾在你的胸里,正如他们在谛阿克利多斯(Theokritos)的时代所做〔哈隆在一般。你死的时候,这是哈隆(Charn)凶笑着来带你去的。古代希腊神话里是渡死人往冥间的舟夫,但在现代称作哈罗斯,变成勾魂主者,占了古代冥王不见(Hades)的地位了。〕〔英国洛试听他们的这一篇的挽歌:——生(T. C. Lawson)的《现代希腊民俗与古代希腊宗教》中亦引此歌,但其后尚有七行,今补译于下:——“小儿们攀着向他喊;老人们叫着向他请求,‘善的哈罗斯,在什么村里停下,停在凉快的泉边;在那里让少年们举起石头,让老人们喝点水,在那里让小儿们去采美丽的花朵。’‘不,我不在什么村里停下,也不停在凉快的泉边,恐怕母亲们来汲水,要看见他们的小儿,恐怕夫妇又要会见,不能再分离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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