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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0 11:3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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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村光太郎 (作者), 向姗 (译者)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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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的修养2:山之四季

随时的修养2:山之四季试读:

山雪

我喜欢雪。一到下雪的时候,我就从房子里跑出去,感受雪花从头顶将我覆盖。这样的感受总让我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我住在日本北部岩手县的山中,十一月就开始下雪了。到了十二月末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我住的小屋,积雪最多只能达到一米,但再往北,积雪能到屋顶的高度;在一些洼地,积雪可以深达胸部。

小屋在近山一带,离村子有四百多米。除了树林、原野和少许的田地外,一户人家也没有。积雪时节,四面都是雪,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下雪是没有声音的。这时,我待在屋里,感受着寂静的世界,觉得自己像聋了一般。偶尔能听见地炉里柴火毕剥的响声,还能听见水壶里的热水沸腾的声音。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三月。

雪积到一米深时,走路会困难,不会有人来小屋做客。从日出到日落,我就坐在炉边,烤火、吃饭或读书、工作。一个人待的时间长了,我也想见见别的人。就算不是人类,哪怕是一只小动物也行呀。

每到这时,啄木鸟的出现总让我感到愉悦。它们夏天不出现,秋冬却一直待在这一带。在小屋外“咚咚”地啄柱子或是找木柴堆里面的小虫为食。响亮的啄木声,不知疲倦,就像客人急切的敲门声,让人想去回应。有时“咚咚”声在这边响着,过一会儿却又扇动翅膀飞到别的柱子上去了。我正想问问这儿有没有虫子,它们就叫着飞走了。在小屋前乐此不疲地啄着栗子树树桩的,主要是绿啄木鸟和大斑啄木鸟。绿啄木鸟的头上有一块红色的斑点;大斑啄木鸟的肚子是红色的,身披黑色羽毛,点缀白色斑点。在清晨和傍晚时分,除了啄木鸟外,也有些其他的小鸟飞来,吃屋檐下吊着的蔬菜种子和草籽。早晨我还睡着的时候,它们就在窗外开始忙活了,振翅的声音很近,近得就像在我的枕边,不由得让人心生疼爱。

每天,我都被小鸟叫醒,揉着眼睛,从床上起来。

秋天里常见的野鸡和山鸟,一下雪就不出来了;在远处的沼泽里游泳的鸭子,它们的叫声倒是听得真切。

如果非要说这附近还有什么活的东西的话,恐怕就是夜里来访的老鼠了。这里的老鼠不怕人,比普通的家鼠小一些,不知是鼩鼱还是鼷鼠。

它们从外面的雪地里跑进来,东一趟,西一趟,捡拾掉在榻榻米上的东西吃。我把面包包在纸里,夹在胳肢窝下面,它们连纸一同拽着走。我用手敲敲榻榻米,它们就吓得跳起来。这里的老鼠不怕人,跑掉了,一转眼,又回来抢面包吃。我可不忍心用毒药对付它们。这些老鼠只在晚上来,早上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山里的动物总在夜间活动。早上起来,白茫茫的雪地上留着一串动物的足迹。其中数野兔的脚印最多了,谁都能很容易地辨认出来。在乡下待过的人都会知道,兔子脚印的形状和其他的动物不同:前面横着两个大脚印,后面纵向排列两个小的,就像英文字母里的“T”。后面竖排着两个小的是兔子的前脚,前面横排着两个大的是后脚。兔子跑动时,前脚在前,跳跃时,后脚就挪到前脚的前面。野兔的足迹线在雪地上弯弯曲曲,到处都是,有时在小屋外的水井边也能发现,因为它们会来吃井边的蔬果。

小屋后面有个后山,后山的狐狸,一到晚上就到这边来了。狐狸的脚印和狗的不同。狗的脚印是呈两列排列,而狐狸的只有一列。狐狸总在一条直线上走,走路的时候会把积雪往后踢开,就像穿高跟鞋走路的女人一样。我本以为它们四只脚,这样走起来大概会很困难,但它们却走得既轻盈又优美。这家伙还真是时髦呀!夕阳西下,它们随风摆动的尾巴和雪白的腹部,随着它们在夕阳下走动,毛发会散发金色的光芒,真是十分漂亮。我曾见过狐狸叼着小鸟从田地上跑过。它们一来,鸦群就会发出嘈杂的叫声,我立刻就能知道。狐狸的牙齿非常有力。去年秋天,有户人家告诉我,他家的羊刚死,夜里就被狐狸叼走了。

这里除了兔子和狐狸以外,黄鼠狼、老鼠和猫的脚印也各有特点。老鼠的脚印就像邮票的线孔一样整齐。它们的足迹星星点点地一直延伸到小屋的屋檐下。老鼠的脚印同样是两列,走路时不会把雪往后踢开。黄鼠狼的脚印也是两列。

其实最有意思的是人的脚印。无论他们穿着什么样的鞋,由于每个人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凭足迹就能大概辨别出这是谁。无论你走路的步子是大还是小,身体是前倾还是后仰,我都能认出来。我的鞋子足足有12文,村里没有比我的鞋码更大的人了。因此,我的足迹很好辨认。凭借胶鞋背面的纹路也可以认出人来。在雪地里,还是步幅小的人走起来更省力。两脚横向打开走路的人是最费劲的,把鞋子的后跟弯曲的人走起来也不轻松。这是因为身体弯曲的人,心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还见过一串很大的脚印,大吃一惊,以为是熊的足迹,后来发现那是人穿着雪轮走路留下的印迹。还有一种叫作“爪笼”的草鞋,也有同样的作用。在松软的雪上站着,脚就会深陷进雪地里,因此,也有人对我说过,在雪地上不用走,就当是游泳好了。但我就是做不到,想不明白怎么在雪地上游泳。

我最喜欢做的事,是在雪中边走边看,白色的雪在光线的映照下,绚丽无比。因为脚会陷进雪里,走累了,我就坐在雪地上休息一会儿。看着眼前绵延不绝的雪,发现雪会发出五色或七色的光芒。阳光从后面照过来,雪花的结晶折射着光线,像光谱一样发出微微的七色光芒,漂亮极了。七色光芒把原野上的雪,映照出沙漠里沙子一样的波纹,看起来像真的一样。根据光线的明暗变化,颜色也各不相同。暗的地方呈蓝光,亮的地方呈橙光。原来雪竟有这么多颜色,真是让人吃惊!

夜晚,这里的雪是最美的。和白天不同,晚上的雪是明亮的,像是一片白蒙蒙的烟雾,往雪景深处看去,朦胧间总能看见点儿什么,就像童话世界一般。美是很美,但夜间走雪路却很危险。眼前一片光亮,但往哪边看,都是一样的景象,很容易迷路。我就在小屋附近的雪地里迷过路。每天都在走的路,在雪夜里,有时走着走着就发现走错了,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发觉走错了路,只能再折返回去,搜寻着小屋的方向,最终狼狈地回到家。

好的天气,都是这种情况,暴风雪来了就更不敢出门了。白天,大风也能卷起大雪,让人连前面的两三间都看不见。就像被风暴包裹的船,大风一刮,连走动、呼吸也不能了。就算是去两三百米远的地方,也可能会遇上危险。暴风雪的晚上,我躲在小屋里,点上炉火,听着风的声音。风声就像海中的巨浪,穿过屋顶,朝着对面的原野奔去。我能听见风从后山过来的声音,当它接近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尽管如此,因为小屋后面有这座小山,风不至于撞上屋子,真是帮了大忙呢。如果没有这座山的话,我大概要被猛烈的西风刮跑了吧。

屋顶上的雪,如果积得很厚的话,重量也会增加。如果任其不管,到了近春时节,一下起雨,小屋就会因积雪过重而垮塌,所以我总会铲一两次雪。在圣诞过后,我爬上屋顶,用铲子把雪铲下去,窗前就会堆起一座小雪丘。我在方形的纸上用水彩颜料画成国旗,将国旗粘在棍子的前端,新年的时候,把棍子插在窗前的小雪丘上。小雪丘上的红日漂亮且爽朗,天晴的时候会更好看。

山人

我在这个山里面,住了整整五年零两个月,渐渐能认得每个人的长相。认识的人多了,相互的来往自然也就比以前多起来。

因为我十分喜欢山里的生活,所以无论是对自然,还是对住在这里的人,都有着天生的亲切感。刚搬来的时候,也有过不习惯。那时,总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生怕会变成大家的负担,为此,做了很多努力,想融入周围的人群。那时战争刚结束的时候,我们这类人被称为“疏散人群”,其实我自己对这样的称呼是认可的。“疏散人群”指的是那些居住地遭遇了战难,暂时转移到别的地方生活的人。等秩序恢复了,再回到原籍居住。所以刚来的时候,我觉得村民们为我建的屋子能支撑两三年就够了。

屋子不大,建得也比较粗糙,像是给登山者休息的山间小屋。最开始的时候,屋子的四周和屋顶都是用茅草捆扎而成的。因为太简陋了,我正好知道深山里有一间废弃的矿山工棚,就准备把它搬过来做我的家。村民们知道后,合力把工棚从约一里远的地方搬了过来,再把一根根的柱子和横梁重新组装。我们又粉刷了毛坯墙,用杉树皮盖在房顶上,在屋外掘井——一间能住人的小屋总算是建好了。我一个初来乍到的疏散者,村民们这样齐心协力地帮助我,还对我说“村子会负责养活你的,就在这儿安心待着吧”。

战后时期,食物十分短缺,连分配的米都很难拿到。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总担心怎么才能活下去。

让我到这儿来的是一位老师,他接纳了我,而且为了不让我感到困窘,对我照顾有加。为我准备了三张榻榻米,借给我被子,拿来食物,把我引荐给村里的人——事事处处都热情地关照我。多亏这些,我才能在第一个寒冬里,挨过了严寒和大雪。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六平方米小屋中间,点起地炉的火,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想起了日莲上人被流放到佐渡岛,在塚原的一间庵室里被雪掩埋的故事。

村里的人们知道我住在这里,很担心我,总是冒雪来看我。有时带来米,有时带来萝卜、土豆,有时还准备了很多咸菜,让小孩子带过来。孩子们说“先生,这个给您”的时候语速很快,开始我总听不明白。

现在回想起那时的一切,在那以后两三年缺粮少食的日子中,自己能健健康康地挨过来,多亏了身边有这样一群热情、温暖的人。

这个村子叫山口村,正如村名所说的那样,位于田野的尽头、山的入口处。从这儿往后全都是山。北面是稍高的山口山,山上树木茂密;西面是延绵不绝的山脉;东面和南面是辽阔的旷野,一直延伸到远方的邻县。

这两片原野称作清水野和后藤野,河流从这里流过。五年前,这儿还是一片荒原,长满芒草和杜鹃花。我们的村子在山口山前面,沿着山坐落着不到四十户的农家。走近看,会发现每户人家都很宽敞,建筑风格也相似——长在十间以上,纵深在六间以上,构造坚固,足以承受积雪的压力。屋顶用茅草覆盖而成,坡度很大。大家全都向南而居,为了能承受大风,西面的屋顶修成了斜坡式,东面则建成了“人”字形。有的屋子有凸出来的部分,从东面向北面呈直角弯曲,拐弯的部分是用来养马的马厩。人们把这种屋子称作“南部L形房屋”。

芭蕉曾写下俳句:“宿在马厩中,蚊虫闹梦乡,马尿在枕旁。”恐怕就是他住在这种构造的农舍时写的吧。人们和牛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像家人一样。无论是哪栋房子,房子的入口大多设在马厩旁,那里有一块没铺地板的区域,左边铺了地板的是房门,通常这里会有一个生着火的大地炉,家里人平常就聚在这里。大屋子旁边还有一块没铺地板的区域,这里有灶台和厨房。再往西边,又是一排相连的房间,隔墙是用花纹纸做成的。最里面的是客房。南边是空着的,从院子过来,沿着檐廊,无论从哪儿走都能进屋,我们平时在靠近客房的檐廊招呼客人。客房很大,地上铺着榻榻米,房间尽头供着很大的佛坛和壁龛。这里没有地炉,但置备了火盆。要招待的客人太多时,就把花纹纸的隔墙拆下来,使小房间连成一个大房间来招待他们。在农村,通常下雪时就会在这间大屋子里举办祈福仪式,邀请表演者跳插秧舞。打谷子以外的农活在别的仓库或是院子里做,但晒烟草、捆扎,还有制作谷制品的活儿还是在这间大屋子里完成。

当地人本来的主业原本是制炭,农活做得少,只为了满足基本生活需要。近些年,稗子和粟米成了经常吃的东西,在主食搭配中稗子和大米大致还是一半一半。每年的这个时候人们还是会在水田里干活。

新历十二月末的时候,会举行“庭拂”的庆祝活动,代表着农忙阶段的结束。这以后大家就进到山林里,在冬天里专职制炭。制炭的山每年都不同。每个人的任务分配好后,就分头照顾自己的炭窑了。一般的炭窑一次大概能烧出二十五到三十袋炭,也有人能一次烧制五六十袋炭。在山里砍树,把木材装进炭窑里,点上火,这样一周左右炭就做好了。把炭装进草袋里,一次运走三四袋,一天下来要来回好多次。我原本认为可以用雪橇来运炭,但发现山路是用不了雪橇的。一想到制炭工作这么辛苦,我就觉得用炭火的时候绝不能浪费。大家把运出来的成炭全放在“共同炭库”里,在那里检查成炭的质量后,才卖到镇上去。制炭是山里最挣钱的工作了。虽然大家也做了不少劈柴卖到镇上,但因为最近几年伐木过度,现在又开始种起树来了。

山里的生活相当不便。但正因为存在这种不方便,才有了村民间互帮互助的习惯,对此我很有感触。比如说,每年村里都会为一户人家维修或是重新盖屋顶。轮到哪家以后,一整村的人就拿着工具到那户人家免费为他们工作。那家人则负责招待他们饭食。修路、建桥这种活儿也是大伙儿一起做。遇到力不能及的事,大家就相互帮助、共同解决——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着的事。

山里的人们对生活总是充满信心,他们大多是真宗的信徒。村子正中央有一块供奉见真大师的石碑,好像大家每个月都要在那里集会并供奉经文。这种存在于民间的独有的信仰,到现在仍然还在传承着。小孩一出生就要被母亲抱到高僧那里接受指引,并在佛坛前许下誓言。孩子长到五六岁时,要在高僧的指导下进行严格的修行。不这样做,就会被认为是不求上进的懒汉。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约束,才形成了人们善良、热心、正直、懂礼的品质。如果人们在路上遇见,都会相互寒暄几句。从东京来看望我的朋友,村里的孩子总会对他们恭敬地行礼,并道以“再见”,这让我的朋友们感到惊讶。不知何故,在孩子们心中,对外来者说“再见”就是“您好”的意思。如果碰上的是大人,他们就会说“谢谢您”,最初我也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村民们不喜欢杀生。既不抓野兔,也不捕鸟。只有职业猎人和狩猎者才会打野鸡。我的小屋附近就有很多野鸡和山鸟,但村民们从没捕杀过。战争刚结束那会儿,抢军队仓库的事儿时有发生,可这里的人从不这样做。总之,这里的风气约束人们不去做违背良心的事。

山里土地贫瘠,农作物不易生长,村民们需要花比想象中更多的力气耕耘。从夏天到秋天,天还没亮,大家就要进山里割草。直到背篓里草堆得像小山那么高,才回家吃早饭。草是牛和马的饲料。

一年四季里各种农活不断,大家也都得心应手。

春天是在水田上劳作的季节,从种烟草、马铃薯,除野草、插秧开始,到了给萝卜播种的时候就差不多到盛夏了。随后是盂兰盆会。

这里的人都习惯用旧历,这一点一直没有改变。

从很早开始,每季该做的农活就已经根据阴历固定了。盂兰盆会有六天的农休时间。每到这个节日,村民会放下手里的农活,跳起盂兰盆舞。

每个月的农休也是固定的,大概会有一天或两天。此时农忙正好告一段落。大家整理好疲惫的心情,开始休息。

说到休息日或者祭祀,年糕是必不可少的。这里的人都喜欢吃年糕,会做红豆年糕、核桃饼之类的,做好后一家人一起吃。

我常收到村民们送的年糕。这边捣年糕的捣杵和东京的可不一样,像是月宫里的玉兔拿的棍子似的。四五个人举着捣杵,一边唱着小调,一边捣年糕。

过了盂兰盆会,就该到收割的季节了。必须按顺序逐个收割,最后是割稻和脱谷。

挖萝卜是在秋末冬初,把洗干净的白萝卜晒成一片,那场面十分好看。

在农村,腌菜是必不可少的食物。每到这个时节,大家要做许多像蕨菜、胡瓜、长茄子这样的腌菜,作为下一年的食品储备。村里人喜欢腌制一种叫“银茸”的蘑菇。萝卜当然就是做成萝卜干或者盐渍萝卜。人们还会做些味噌。这让我感到惊讶,因为做味噌需要花很多工夫。

一年中,从夏天到秋天,人们很早就起来劳作,十分辛苦。因此,午饭后的一小时,大家都会拿来睡午觉。

每天这时,无论去哪户人家,大家都在睡觉,村里没有一点声音,田野睡着了,山也睡着了,四周一片寂静。这有点儿像南洋那边的生活习惯,午睡对健康是大有好处的。

收获季节结束后,就开始割山野的杂草。山野就像是刚理过发一样,看着十分清爽。不久以后,到了十一月末就要下雪了,要捡些树枝来烧柴。每天,人们都背着很大一捆柴,多到要努力抬起头才能看见路的程度。无论大人、小孩都在劳动着。这项工作结束后,一年的劳作就算结束了。人们会举行“庭拂”的祭祀活动,代表今年农事的结束,到来年春天之前都要在雪中烧炭。

山里的人们都能歌善舞。祭祀的时候大家聚集在一起打着太鼓,边唱边跳。《祭祀歌》是祭祀时的正式歌曲,曲调悠扬而高雅。大家齐唱完这首歌后再唱别的歌。阴历正月十五那天,孩子们也都聚在一起,一边跳着“稼舞”,一边排队绕着各家行进。有时候能收到农家送的年糕,让他们兴奋不已。秋天,小学会举行一年一度的学艺会,村里的青年男女会在那里展示各种才艺。

冬天,小孩都喜欢滑雪,大人们却不怎么热衷参加这种活动。积雪将小屋覆盖时,孩子们喜欢在后山的斜坡上滑雪、玩耍,尽兴后才回家。村子的人过去十分喜欢滑雪,还参加过全国滑雪大赛,现在不知为什么,已经很少人再从事这项运动了。

山里的孩子淳朴善良,又充满活力。只有自然养育出来的孩子才能像他们一样招人喜欢。虽然他们衣着朴素,但我不在意这些。孩子们经常在学校的操场打棒球,脑子很机灵。棒球是年轻人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农休的时候也一定会打。有时,一记本垒打把球打到菜田里,怎么也找不着了,去了哪里?真是奇怪。

四五年前,孩子们不太注意卫生,像阴虱、蛔虫、皮肤病、沙眼这样的病很常见,但最近几年使用DDT农药以后,农村的卫生已经改善了很多,“蚊虫闹梦乡”已经成为过去的烦恼了。马厩现在也大量使用这种杀虫剂。去年夏天,我家的小屋也暂时告别了苍蝇的骚扰,到今年已经把苍蝇消灭干净了。

我觉得人的生活应像渔网,尽量地向外撒开。如果视野只是肤浅地集中于生活的一小部分,反而不好。去有历史传统底蕴的地方缓慢生活,反倒是一种好的选择。

山春

三月的山里,春天还没来。

到春分时,小屋周围还堆满了雪。事实上,到五月,雪才会真正融化。

在此之前,整个山头还被冰冷的空气笼盖,等到五月,冷空气就向北去了。这时,地表温度开始迅速上升,日光也活跃起来,山间万物都争分夺秒地展示春色。随后,一转眼就是夏天。东北的春天来去匆匆,苹果花、梅花、梨花和樱花竞相开放,连排队都等不及,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出奇妙童话剧的舞台。这是四月才会有的景象。

三月,花朵还在嫩芽里沉睡,但杂志的三月刊,已经开始讨论起春天的话题了。确实,每年此时,上野公园彼岸樱的花蕾已经开始绽放了。日本的国土是南北延伸的,十分狭长,南北气候差异很大。我一方面觉得这种景象奇怪,另一方面又觉得很有趣。北方的除雪车还在除雪,南方的桃花已在山间从容盛开了。

或许每个季节到来的时间,有早有缓,但每个季节的万物都严格遵循自然规律,不会肆意乱来。

当天气逐渐转暖,有许多冰柱突然挂上屋顶。初春时节才有这些冰柱,在极寒的天气里反倒不会出现。它们还相当硕大。看上去让人感到寒冷无比。此物,恰好是天气开始变暖的标志。山里的人们看到它们,就会感叹:“啊!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冰柱出现的时候,覆盖在水田上的积冰开始出现裂缝,沿着田埂,开始融化。积冰出现断层后,会形成一条冰雪的走廊。等它全部融化,南面时常晒到太阳的枯草也就露出来了。随后是款冬追着阳光的脚步,从根部长出翠绿的花茎来。这边的人也管款冬叫“八葵”。

当雪间的空地上冒出两三株八葵时,我感到由衷的高兴。尽管年年如此,但这种经历仍让我无法忘怀。

八葵富含维生素B和C,我迫不及待地采摘一些,剥掉褐色的苞衣,便会露出里面碧绿柔软的嫩芽。细圆的嫩芽,聚集着山间的灵气,生机勃勃。

晚饭时,把八葵放在地炉的金属丝网上,烤一会儿,刷点儿味噌,再蘸点儿醋,滴上油,就着这微苦的味道吃下去,这样,就足够把冬天缺乏的维生素全都补上去。

有时摘多了,吃不完,就学着妈妈做八葵的方法,做成酱菜,存放起来。据说这是治疗咳痰的良药,父亲以前总吃。

八葵有雌雄之分,可以从花苞中花蕾的形状区别和判断出来。晩春时节,雌株长得又大又长,花籽上附着像蒲公英那样的毛,风一吹,无数的花籽就在空中散开,四处飞舞起来。

吃八葵的时节,山里的赤杨结满了金线花。山里人管这种树叫“八束”,它们的样子非常漂亮。苗条的树枝尾部,开满了金线花,花朵垂下来散播花粉。雌花长得像一个小草袋,会结出果实。人们通常把这些果实煮出汁水,拿来做木雕的染料非常好。

这时地面上的积雪薄了,小路可以通行,眼睛所能看到的风景纷纷有了早春的意味。田边长出了许多千叶草的嫩芽,这种植物用油略炒一下,就着糖醋酱吃,非常美味。

山里的人把千叶草叫作“郭公”,他们常说,郭公一长出来,郭公鸟也就来了,郭公鸟一来,就要插秧了——尽管现实好像略有偏差。

每到这时,一种叫“猩猩袴”的野草,开着红紫相间的花长满了山崖,很是漂亮。紫色的猪芽花也惹人怜爱。花朵周围掩映着厚实的叶子,成群的花和草在谷地上盛开,有时让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场面蔚为壮观。猪芽花的根茎是片栗粉的原料,因为它们的根茎挖起来很麻烦,要花很多工夫,所以白玉粉反而更惹人喜爱。

黄连花开的时候,蜡梅树上,也长出了黄色的小花。黄连和蜡梅还没凋谢,紫萁和蕨菜又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紫萁开得早,像是戴着一顶白丝帽,在山野南边陆续生长着。晒干的紫萁很有价值,但制作过程十分复杂。如果不是在山林深处,很容易就把它们晒成丝线一般细。蕨菜在山间成片地生长,生长速度让人来不及采摘。摘下来后,如果不把根部烧一下,就会变硬。把它们一束束撕开,放在温度适宜的热水里浸泡一夜去除苦味,然后洗一洗,用水煮开后放凉,再用盐水泡一泡,用镇石压住。最后,再用盐水腌渍上,等到过了正月,就可以吃到青色的盐渍蕨菜了,口感相当美妙。盛产蕨菜的时节,山里很容易起火,十分危险,这一点我将在其他文章里详述。

不久之后,山里就能看见蜉蝣和春霞了。秋天,傍晚,青色烟雾将山野整个笼盖,景色华丽,我们将那称作“八合之苍”。

春天的晚霞更明亮些,像钴蓝色的莳箔在山间飘浮。远方的山一片雪白,附近矮一些的山上,地表还残留着一点雪。严寒让矛杉和松树变成光秃秃的,把山的轮廓染成了深褐色。远处有重重山影,春霞将山麓晕染,像大和绘中的画境一般。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时的群山就像摆在怀纸上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的面包。坐在荒原的一棵枯树下,我出神地看着这景色想:“这块大面包看起来真好吃啊。”

初春的村子,各家院子里都来了许多黄莺,不停鸣唱。从初夏到秋天,它们飞进山里,到处都能听见这种鸟的叫声,它们有着让人敬畏的美感。尤其是黄莺飞过山谷时发出的叫声,格外美妙。春天的山鸟就像动物园里的一样,总让人感到害怕。不知为何,小鸟出现的频率似乎受到朝阳的影响。鸟的种类多得不可胜数,有黄鹡鸽、黑背鸽、知更鸟,还有琉璃鸟、灰雀、山雀、野鸽、云雀等。最常见的是黄道眉,从早上起来,就能听见它们不停叫着“提笔敬书”。

在野外的小路上行走,地上长满了蒲公英、笔头菜和蓟草,有时还不得不踩到小巧可爱的堇菜。这些植物间,长着一种人们很喜欢吃的野草,叫作“布叶”。长大以后的布叶,书里叫作“轮叶沙参”。把它的嫩叶煮熟,再拌上胡麻和核桃,味道十分可口。采摘时掐断了茎或叶子,会有白色乳液流出来,所以村民也叫它“乳草”。在小河边会长着乌头或水芭蕉之类的毒草,看着青翠欲滴、十分可口,但需要格外留心。植物学家白井光太郎博士就在研究乌头的毒素时意外身亡。光太郎博士虽然十分小心,但还是一不留神大意了。我觉得还是不要像法国国王那样,被毒蘑菇的美丽外表所欺为好。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季节仍不停地加速推进。偶尔遇到村里的青年男女,个个都水灵灵的,像是刚睡醒似的朝气蓬勃。他们身上穿着的手织的毛衣看着也很轻盈。此时眼睛所到之处,已是遍地繁花:不同种类的杨柳科和壳斗科的花争着开放,其中有些长得十分清奇,各自有各自的匠心。有时候想想,觉得有点好笑。山梨、辛夷、忍冬这些花,都是白色的,但白得各不相同。有种叫竺梨的淡红色小花开满了原野,似乎是水晶花的变种。映山红快发芽了,不久山樱也将盛开。仿佛是一瞬间,从半山开始,整座山都被染成了粉色。此时已是三月了。小学里的染井吉野樱倒是不慌不忙,经过了两三天才全部开放。苹果树和梨树上开满了青白色的花。沿北上川南下的东北本线上,旅客从车窗里看见这洁白的苹果花,美得像在梦中一样。

有一年的复活节,我住在意大利的一间古老的民宿里,推开五彩玻璃窗向外望去,眼前一片白色梨花的海洋,即使在夜里,那白色也真切可见。“若忆帕多瓦,旧日追忆在心头,满目唯梨花。”我一边摇着桌上的铃铛,一边品味着美酒,写下了这样的俳句。意大利的古都,随处可见古老厚重的文化,总有一天,这样的情景也会在这山里出现吧。无论如何,也该先从二十世纪后半叶的文化核心开始。到那时,这个地方也会发展出与此相应的独特文化。

山秋

山里的秋天,从旧历的盂兰盆会时开始。

从七月中旬开始,就已经听不到郭公和杜鹃鸟的叫声了。夏天的味道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消减不见。七月底,地里的稻子开始发芽。在培植稻子的过程中,会出现一种令人害怕的虻。它们总是密集地出没,人和马都深受其害。人在进山前,必须用纱把身体裸露的地方遮严实,这样才能避免被虻蜇伤。马为了躲避虻的攻击,会拼力挣脱拴在树上的绳子,有时跑得远了,会跑到小屋这边来。所以,时常会看见村民来我这边找马,对我说:“我的马又不见了。”

等到稻子快发芽,田圃的修整也会告一段落,再不用去干除杂草这样的活了。这时正值旧历盂兰盆会的农休。对农户们来说,这是一年当中不多的欢乐时光。吃年糕和祭祖是必不可少的习俗,之后就是跳盂兰盆舞了。村里的年轻人喜欢聚在一起打棒球。此外,农户们还要举办敬佛活动。每家每户轮流当值,请来花卷镇光德寺的高僧到当值的那户人家去,让村民们聚在一起诵经。诵经后,大家把食物摆出来一块儿吃,还要为佛像供上般若汤——就这样度过了愉快的一晚。高僧是骑自行车从五里外来的,稍事休息,趁着天还没黑,开始在佛坛前诵经了。村民们穿着类似袈裟的服装聚集在一起,场面十分庄重。诵经后,在一间大房子里,大家把准备好的饭菜摆上桌子,按照本家、分家的顺序入座,酒宴就开始了。村里的姑娘和大婶为大家倒酒。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高僧带着大家送的礼物,又骑车回镇上去了。他走后,盛宴仍在继续。人们在敬酒时喜欢用对方的商号或通称,如“田头先生”“御隐居先生”等。一边高喊着别人的名字,一边互相用大酒杯碰杯,非常尽兴。

在距村口一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昌欢古寺,盂兰盆舞就在那里举行。通往昌欢寺的路属于开拓村,是一条一望无际的宽阔大道,那里很久以前是一片长满了芒草和杜鹃花的荒原。人们在那条路上,一边跳舞,一边向昌欢寺行进。

虽说是秋季,白天还是很燥热,所以我没跟着去过。有时,队伍也会来到山口村,在小学的操场上跳。村里人平时不怎么办酒席,所以在盂兰盆节,能把一年的美食都吃个够。我常能从各户人家那里分到一些红豆年糕或鲣鱼片。那种白色的酒我也常喝,酒的甜酸度适中,柔中带点韧劲,口感好到无法形容。一个人坐在地炉旁,用茶碗安静地品着,没有比这更让人舒心的事了。这种酒,就算酿坏了,味道也很不错。次品的口感,又酸又涩,酒劲也大,一口喝下去,肚子里好像火辣辣地烧了起来。酒液进到胃里,也不会停止发酵,让人不停地打嗝。尽管如此,人们仍然喜欢喝酒,但求一醉,因此,村里得胃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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