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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1 15:0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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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崔久成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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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传:一个人的流浪和远方

三毛传:一个人的流浪和远方试读:

自序

一生爱马痴狂,对于我,马代表着许多深远的意义和境界,而它又是不易拥有的。马的形体,交织着雄壮、神秘又同时清朗的生命之极美。而且,它的出现是有背景做衬的。每想起任何一匹马,一匹飞跃的马,那份激越的狂喜,是没有另一种情怀可以取代的。——三毛《爱马》

旅行已经成为今天青年人生活的主题之一。30年前,大家追捧三毛,许多人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世界之辽阔、生命之壮美。如今30年过去,再读三毛,发现尽管世界在互联网时代变得越来越小,但是人心并没有变大。

三毛的生命终结于20世纪90年代初,可她讲的那些流浪往事、她的荷西、撒哈拉的家、台北生活、起伏传奇的经历,在我们的记忆中一直在生长。三毛的人生轨迹是不变的,但不同经历的人却能因三毛产生不同的情绪和回忆。

离家是人类共有的欲望。路有很多种,路连接着家与远方,人们借助路流浪。流浪的路上,灵魂孤独,身体疲惫。假若有一匹马陪伴着我们,分担疲惫,分享孤独,那么会有多温暖。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千姿百态的,谁也不能替代谁生活。三毛选择自杀来终结自己的一生,尽管许多人唏嘘感慨,但这也是她的选择。

三毛没有让生活的光辉耗散,她认真地对待自己的生命,在每一个日升月落的日子,她总能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时光,在点点滴滴的瞬息里,真诚地对待亲人朋友,对待爱人。她写的诗《橄榄树》,让人们感受到她流浪天涯的姿态,然而流浪并非她情愿。她说“我被感情逼出了国”,那一刻让她伤心、悲痛,但也因此她要人生变得精彩起来。在她所生活的那个年代,她走过的地方就已经绕了地球一大圈,而且都是些如今在旅行社里找不到的地方;她见识过世界各处角落的文明,体验过风情万种的人间情怀。她足够真诚地面对纸外的世界,并将自己的历程融入墨汁里。她是一个容不下虚伪的人,一如她的作品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我们看到她留下的字迹,如听她讲人生。而她的人生,又像经历了许多人的人生,历久弥新,永不陈旧。

仍旧记得半年前,一个偶然的午后,我从母亲的书柜里发现了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一套三毛集子。当我把这些印着藏书章的小书捧到母亲面前时,母亲激动地回忆起20多年前自己在大学读书时的岁月。那时候的绿皮火车总是挤满了人,户籍与单位证明常是一个旅者绕不开的羁绊。在80年代大学的寝室里,一群大学生一起分享着三毛的书,分享着她的故事。三毛的作品摆放在当年很多人家中的书架上。

今天的时代语境已经与30年前截然不同,许多人论断过“三毛热”是因为文化断层与文化隔阂而产生。然而,到了我们这一代,三毛的传奇依然没有消散。我翻看如今各色的游记与旅行图书,发现三毛的精神依然活在他们的脚步里,只不过,很少再见到能比三毛活得更洒脱的人。

三毛在《送你一匹马》的自序里说自己爱马,但“并不执着于拥有一匹摸得着的骏马,那样就也只有一匹了,这个不够。有了真马,落了实相,不自由,反而怅然若失。其实,马也好,荒原也好,雨季的少年、梦里的落花、母亲的背影、万水千山的长路,都是好的,没有一样不合自然,没有一样不能接受,虚实之间,庄周蝴蝶”。

也许,世界之间的距离并不是那么遥远,我们并不需要摸得着的骏马,只要重新找到时光汇聚处共同的欲望与情绪,时光便会缓缓倒流,让你感受到自己与世界初恋的那一刻。

三毛,这个熟悉的名字,不止存在于一代人热情洋溢的青春里。读三毛的作品,其实也就是读三毛的人。那些书如同她留下的一件件干净整洁的旧衣裳,穿上它们,便能抵达远方,那是心之所向的老地方。

三毛的人生比三毛的文章更精彩,一直遗憾的是她人生履历的吉光片羽散落在不同时期的报刊、文集中。能细心甄别真假,把她的精神珠链用心而不失真地穿起呈现出来,对于我来说已是生之幸运。壹和你一起长大自由的羽翼在深夜里,她醒来,那种声音还是如同潮汐一般在她身畔起伏。而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黎明,一种没有任何声音的黎明。即使她如此渴望着,回声还是不肯退去。——三毛

当一个少女收拾好自己的小花园,背起行囊叛逃了循规蹈矩的生活,你是她同学的话,你是会默默注视她的远行,还是眼含泪水同她挥手告别?

在路上,必然要错过心疼的任何事,任脊背背离出生的方向。也许多年以后,家乡的河流还会在脊背上流淌。弄巷里,曾经亲手栽种的竹子跟自己一样,从一小节开始,将远行的欲望伸向天空,无论是繁盛还是衰败,都是自己孤独生命的际遇。也许天涯同相思,却永生不相见。

在路旁,在既定的轨道里年复一年地循环,当流浪的渴望伴随着日升月落被磨掉所有的幻想,皱纹爬上额头,晚风吹动白发,在某个泛着沉香的夜色里,你是否会感念当年那一刹那的怯懦所错过的风光?

记得圣·埃克苏佩里曾写出感动全球的《小王子》,每每想起书中的句子,总能勾起自己远游的渴望,但绝大多数人穷其一生,也许只能从别人的经历中分享远行的刺激与生命的力量吧。真正敢于上路的人永远是少数。

每每想起那个浪迹天涯的女子三毛,记忆似乎会不自觉地从少年开始。在葱茏的光影里,一个女孩子从台湾出发,带着信纸与渴望,一挥手便是一生。等她再回来,已经是沉睡在记忆中的老姑娘。

远行者们普遍对黎明有着特殊的感情。当晨光还在伴着残星,日光还沉浸在黑暗里酝酿喷薄的时候,远行者似乎已经在路上了。远方有很多孤独,也有很多幸福。

黎明的山城重庆一定还笼罩着蒙蒙的雾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黎明里,嘉陵江水拍打岸边,无论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还是安稳的现世,它都一如既往地承载着流去的时光。历经了大江大海的翻腾,那些背负着内战的伤痛与疲惫的中国人会聚在台湾这个荒凉的岛屿上。他们带着对故乡的思恋落地生根,开枝散叶。欧洲毕竟是欧洲,“二战”的废墟很快被收拾干净,蒙娜丽莎依旧微笑着躺在博物馆里,巴塞罗那的流浪者大街依然欢迎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远行者。“远行”似乎永远是一个散发着芬芳的令人着迷的词语。当午夜的火车“咔嚓咔嚓”地在似梦非梦中响起,背起简单的行囊离开,脱离僵化的生活轨道,去远方流浪,那感觉,真好。流浪,是停下往昔为物质、为生存忙乱的脚步,遵循灵魂深处的好奇心行走。也许每一步都不可预计,但每一步都会活得那么新鲜、那么真实。不必知道前方的路途是清风朗月、鲜花满怀,还是荆棘丛生、虫鸟悲鸣。简单地去邂逅一个人、一朵花、一处风景,去经历一段爱情,和爱人对饮,与花朵相拥。抑或孑然一身,在黄昏里体味悲伤,在风景中回味那些读过的书与遇到的人。“三毛”离开了,她所留下的那些文字却如清水卵石,任时光荏苒仍旧清爽宜人,读之如明镜在心,心旷神怡。“三毛”只是远行者一个虚构的名字罢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三毛”,最初的“三毛”是漫画家张乐平笔下那个穷苦社会里的孤儿。他是大都会里一个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儿童,流落街头,风餐露宿,凄苦无依。我常常觉得,那些纠缠在社会的泥淖中危机重重的人,又何曾不像那个孤儿三毛呢?精神无所依托,又常常被婚姻与工作绑架,疲惫不堪地生存着,遗忘了生活本身的色泽。周密的安排,严谨的核算,越来越缺少惊喜的风景,也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束缚。

那个远行的女子“三毛”本不叫“三毛”,最初她叫“陈懋平”,“平”是期望“和平”的意思。1940年的上海,缪进兰生下了自己的大女儿陈心田,而丈夫陈嗣庆却远在大后方重庆开展他的律师业务,于是缪进兰怀抱婴儿在那战火连天的岁月里只身从沦陷区穿越重重阻隔远赴陪都重庆。

1943年春天,缪进兰的二女儿陈懋平在重庆出生。可惜,三毛陈懋平识字后写名字总喜欢将复杂的“懋”字省略掉,于是后来干脆改名为“陈平”。

陈平是5岁那年接触到张乐平的“孩子书”《三毛流浪记》的。一本漫画书呈现一个世界,时隔很多年后,她仍能记得当初看漫画的感受:“记得当时,我方识字两三百个,并不懂得人间的一切悲欢,但是借着《三毛流浪记》的漫画书,使我幼小的心灵产生了一种朦胧的社会形态与意识,也使得我在那南京‘大宅第’的童年生活里,多少懂得了:在这个社会里,尚有许多在遭遇上极度凄苦无依的孩子,流落街头、无爹无娘,挣扎着在一个大都会里生存的辛酸以及那露天宿地、三餐无继的另一个生活层面。”

多年后,当“三毛”变为笔名贴到陈平身上时,陈平似乎突然间不存在了,而“三毛”这个名字也突然有了新的力量。她如同一朵白花,在某个春天的黄昏迈开了诗意的步伐。同样是远行天涯,却蕴含着不同的能量。“三毛”在她不断行进的文字与游历中逐渐丰满,生长出一朵朵的诗意之花。

三毛,她是美丽的,优雅却也偶尔多愁善感,平凡但却善良的女子。她一步步迈出人们的视野范围。无论是20世纪60年代贫苦的台湾,还是80年代文艺风情风盛一时的华语世界,三毛都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所有封闭中的人打开一扇洋溢着远方色彩的窗户。在她闪烁着新鲜光泽的文字里,所有蒙尘的心灵都发出“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美好喟叹。

记得余秋雨曾在游历西班牙时,在巴塞罗那写下一篇《流浪的本义》,其中有些句子让我在三毛身上找到了契合点,“除了少数逃罪人员和受骗人员,正常意义上的远行者总是人世间比较优秀的群落。他们如果没有特别健康的情志和体魄,何以脱离早已适应了的生命温室去领受漫长而陌生的时空折磨?天天都可能遭遇意外,时时都需要面对未知,许多难题超越精神储备,大量考验关乎生死安危,如果没有比较健全的人格,只能半途而返”。

当那些凡俗不堪的争论与质疑随着时间慢慢沉淀消失,那个在路上的三毛,她闪耀着自由光泽的羽翼,仍旧闪动着心灵深处的向往。旧时书窗我迎着朝野站在大海的面前,对自己说:如果时光不能倒流,就让这一切,随风而去吧。——三毛

孩童的眼睛是明亮的,她睁着好奇的眼睛,似乎要把这个世界了解个够,然而她的眼里却转瞬出现母亲微笑的容颜,仿佛听见时光在对她说:“不要着急,慢慢来。”

三毛在重庆出生后不到3年,抗战胜利了,重庆结束了它的陪都身份。三毛一家也伴随着胜利的喜悦,跟同大部队作别重庆搬到了百废待兴的首都南京。陈家虽称不上显贵,却也是知识阶层,父亲继续在南京经营律师事务所。平时,三毛住在鼓楼头条巷4号的一幢宽敞的西式宅院的家里,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即便是趴在坟头玩坟上的泥巴时也不例外。她像一个天使一样,似乎没有常人的恐惧感,坟场离家很近,她喜欢到那里去探秘。有时,她还会去看大人宰羊,一刀下去,血流满地,肉羊哀怨的眼神深深印记在她心里。她对于世间的奇特都流露出强烈的兴趣,有一次她还因此差点儿送了命。

那天的饭点,她的父亲正和家里的大人一起吃饭,突然听到激烈的打水声,幸好大人们警觉,当即冲出屋子奔向水缸。大人们见状,吃了一大惊,三毛是一头栽下去的!三毛年幼,个头不高,然而水缸却很深,当时她用手撑着缸底,才能让小脚露出水面用力踢打。大人们用力将她从水里揪了出来,三毛不但没有哭,反而念着:“感谢耶稣基督。”大人们不禁为这孩子的镇定和伶俐感到惊讶骄傲。

南京的家,房屋宽敞,因为大伯父一家也与她家同住,所以她的玩伴除了她发明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玩具和家里二楼书屋里的图书以外,还有兄弟姊妹以及佣人兰瑛的孩子。他们在一起跨竹竿、打雪仗、采桑、追鹅,绕着梧桐树骑马。战争的火光、动荡的社会局势仿佛离她很远。

宁静的时光在战火的长空中尤为温馨,没过两年,国民党在内战中节节败退,南京人潮涌动,一大批一大批的人纷纷朝大陆的各个港口、边检站涌去。在那个大时代里,很多母亲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子女,不得不将他们留在家乡随丈夫去逃难;很多母亲也不得不告别子女,在家门口或是车站送别一去不知何日能回的骨肉。在那个大时代里,很多恋人也不得不立下约定就匆匆别离,也有许多人连面还没见上就从此失散。

相对而言,三毛一家还是幸运的,至少亲人都在一起。他们从南京一路到上海,带着行李,登上停靠在上海码头边上的“中兴号”。黛色的海面泛着淡蓝色的光泽,船颠簸得厉害,人们拥挤在船舱中。三毛和母亲坐在一起,母亲晕船晕得厉害,三毛很想帮助母亲好起来,但她还是止不住地吐。呕吐让母亲浑身疲乏,她终于倒在三毛身旁,一动不动,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结了一般。那一刻,从未恐惧过的孩子忽然体会到了害怕。

当时的台湾刚结束日据时期不久,一些房子还保留着日本人的居住样式和生活气息。父亲领着家人下了船,和同船的人一样,大家对这个岛屿都很陌生,虽然那时的台湾已由国民政府管理,但到了这里的人难免思念东海那头的故土。纯真的孩童眼里很难看到大人们的那份心情,他们好奇地感受着这个新的地方,走过的每一条街,路过的每一个集市,见到的每一个人,每一栋房子,每一排新建的花园栅栏,每一片瓦,每一棵树,每一只鸟,每一朵云。

三毛被父母领进家门,那是一栋日式的房子,在台北朱厝仑一幢。三毛的家坐落在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也许正是因为僻静,才让孩子们更加欢乐。三毛和姊妹们第一次见到榻榻米,觉得玩起来一定方便极了,便一个接一个脱了鞋袜,窜到榻榻米上欢快地舞蹈起来。乘船让孩子们都憋疯了,大家放开嗓门欢呼着:“解放了,解放了!”殊不知这几个字是大人们闻之丧胆的政治字眼。父母赶快向孩子们冲过去,将他们的快乐呵斥得无影无踪。

紧张的政治气氛并没有影响到孩子们寻找欢乐的兴致,家里困难的经济情况也没有影响到她们的童趣。在这里,三毛度过了一段短暂的自由时光。在她还没到当时正常的入学年龄的时候,三毛的母亲就为她推开了学堂的大门。

比起同龄人,让三毛在那时入学也许并不是难为她的一件事,因为文字对于三毛来说早就成了极为要好的朋友。在南京的时候,因为家里宽阔,大人们又很有文化远见,专门在二楼为孩子们开辟了一间书房,里面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类型的图书,“三毛系列”漫画就是她在那时翻阅过的。书中的三毛机灵可爱,天真风趣,尽管那时她还不识太多字,但漫画书图文并茂,三毛的形象也在她的心里深深地存留下来。也因此,在许多年以后,她成了现实中的三毛,和漫画中的三毛有一个共同的“父亲”。

入学前的三毛总是古灵精怪的天真,却能看到大人们看不见的事实。一次,父亲带着三毛去机场迎接一位从日本远道而来的客人。到了机场,父亲见到久违的好友,热情相迎,父亲的朋友也与他分外亲热。然而,三毛站在一旁,却看见了父亲的好友笑容背后隐藏着的悲伤。趁着父亲的好友不在父亲身旁的时候,三毛跑到跟前,悄悄跟他说:“这位叔叔家里刚死了人。”父亲听后紧紧捏住女儿的手,叫她千万别胡说。朋友走过来,父亲请他去家里坐坐。

回到家,大家坐在榻榻米上,这位客人果真如三毛所见,越聊越悲戚,后来说到他的儿子刚夭折不久,泪水潸然而下。父亲既替朋友伤心,又暗暗为女儿感到惊讶。

但三毛无论再怎样聪明古怪,在父母面前也会流露出乖顺的一面。她是幸运的,因为她有两位不仅卓有远见而且足够尊重她的父母,就连三毛爱好拾荒这种行为,父母也足够理解她。就算在今天思想开明的父母当中,能做到尊重孩子“拾荒”的也是不多见的。因为,拾荒对于三毛来说,已经改变了它原有的意义,而成为在大浪中淘宝的乐趣。父母尽力为身处浓郁的政治空气中的女儿营造一个天真美好的环境,但同时也对她的学业充满期待。

新学期的第一天,母亲帮她把书包背在身上,就拉着她往学校走去。语文课本发了下来,三毛好奇地翻了翻,把课本带回家去,先请母亲为她包上书皮,这本书就变得越发诱人。若是遇到不懂的字,她便去请教姐姐。书中的神秘感在三毛面前保持不了多久,开学第一天,她便将那些文章读了一遍,她过足了瘾便对它不再关心。为了寻找新的好奇感,三毛跑到老师跟前说:“语文课本编得太浅,怎么能把小学生当傻瓜一样对待呢?”老师听后,对她一阵大骂。

但三毛寻找挑战的心并没有就这样被阻止,课外读本成了她的新朋友。每个月《学友》和《东方少年》上市的一天就是她最开心的一天,但这两本杂志,一个月只出一次,实在不够看,三毛只好去翻堂哥的书堆。堂哥的书堆里藏着各种宝藏,三毛开始了惊奇的“淘宝”之旅,鲁迅、巴金、老舍、周作人、郁达夫、冰心的作品,只要是书堆里有的,她都读过。后来只要一有书放在手里,她很快就能看完。直到有一天,大堂哥跑来跟她说:“这些书被禁了,不能看了,要烧掉!”三毛忽然感到失落:“什么叫禁了?”便去问母亲,母亲答道:“就是有毒。”三毛被吓住了,赶快跑回去,撞见大堂哥正在柚子树下烧书,才放下心来。

再后来,台北城市的建设扩及三毛家外,到处都修了公路,朱厝仑也有了公交车。那趟汽车从三毛家外一路往前,路边的房屋也不知不觉发展成为各种商铺。大大小小的店面,各式各样的招牌,在三毛的眼睛里,最明亮的那块招牌当数“建国书店”。

那是一家非常棒的书店,藏书精良,在当时看来很是丰富,关键是老板喜爱读书人。三毛和姐姐一到书店,老板就会给姐妹俩介绍他认为很好的书。只可惜那是一家租书店。三毛家搬到台湾来没多久,家中的黄金就都换成了金圆券给流掉了,大人们也没有马上忙着开业做律师,所以家里的经济状况十分困难。于是,三毛一下子成为家里最不懂事的孩子,因为她想借书。

开明的母亲即便在这种家境下,依然会给孩子们发一点零花钱,要自己记账,用完以后可以商量预支下个月的,但预支满两个月,就必须忍耐。三毛拿了钱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往书店跑去,去淘好看的书,从《森林中的小屋》《梅河岸上》到《草原上的屋》《农夫的孩子》再到《银湖之滨》《黄金时代》,读完了儿童书又读经典作品《红花侠》《三剑客》《基度山恩仇记》等,在文字的金库中,流连忘返,无论是看得懂的或是看不懂的,在她手里,都成了宝贝。所以还有什么能阻挡她看书呢?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永远只可能在厨房才会找到的女人,在家也说不上什么话,所以,在母亲拿出曾经的照片之前,三毛都没想到过母亲上过学。那天,三毛从邮递员手中接过一封信,也不知道信中的内容,直到晚上,听到隔壁父母对话,母亲说她要去参加同学会,好像以前她都没有参加过,这一次一定要去。后来三毛好奇地向母亲打听,才知道,原来母亲高中毕业就结了婚。

母亲收到同学会的通知单以后,似乎很开心。从那天开始,每一个晚上,母亲都会用报纸在三毛和姐姐身上比画后剪剪裁裁,三毛觉得很奇怪,就问她在做什么。母亲微笑着对她说:“给你和姐姐裁新衣服呀!”三毛非常兴奋,因为她以前穿的都是姐姐穿剩了的。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穿上粉蓝色的裙子的那一刻,然而一个夜晚,当她从补习班回到家,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件白色的裙子,她不禁失望地叫了起来:“怎么是白的?怎么是一块白布?”三毛丢下书包,瞪了灯下的母亲一眼。母亲沉默着,因为她知道,女儿想要的是一条粉蓝色的裙子。

次日,三毛放学回家,发现裙子还是那个白色,只是下面多了一条紫色荷叶边。母亲已经尽力了,但只能做这些。三毛依然不肯原谅母亲,三毛的直率刺疼了母亲。

许多年以后,三毛还记得当时母亲的回答:“妹妹,妈妈没有其他的布,真的!请你不要伤心,以后等妈妈有钱了,一定给你做别的颜色衣服……”那个与沉重的家庭压力抗争,在落着大雨的台北街巷狂喊同学的名字,那个不顾一切去追赶远去的军绿色大卡车的母亲最终没能重温到冷却了10年的同窗情谊。她挣脱不了,只能接受大家庭的重负、大伯母的眼色,还有抚育子女的辛酸,并在此中得到安慰和快乐,得到时光的眷顾。

而那时,三毛只能看在眼里,却还不能完全体会母亲的难处,她仍然自由地穿梭于家庭与学校之间。台北在朝去夕来的黑白之间更替着喧闹与宁静。时光在她的梦里行走,待她醒来,又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书店敞开着大门,老板坐在店里,向他的客人推荐着好书。淡淡的清香在她的指尖飘动,映亮了她的脸庞。她合上书,确定就是这一本,目光忽然落在街边的电线杆上,几只小胖鸟立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好像台北明快的小调。陈平同学,前途光明说起一生的爱,其实仍然萌芽在小学。——三毛

三毛读小学的那个时代,台湾还没有实施义务教育,小学六年级毕业以后必须参加考试才能升学,因此孩子的课业压力非常大。三毛也不例外。

她回想起小学四年级以后的日子,是这样说的:“便有如进入了一层一层安静的重雾,浓密的闷雾里,甚至没有港口传来的船笛声。那几束黄灯偶尔挣破大气而带来的一种朦胧,照着鬼影般一团团重叠的小孩,孩子们留着后颈被剃青的西瓜皮发型,一群几近半盲的瞎子,伸着手在幽暗中摸索,摸一些并不知名的东西。”

那个时代的小学校也是男女分开授课的,男生和女生若是一同上课,或者沿途回家哪个男生跟女生说上一句话,第二天准能发现沿途的墙上会涂着“×年×班××爱女生,不要脸”之类的话。女生当然更不敢随意跟男生讲话。紧张的校园空气中,却也有好玩的事情发生。比如每年新学期开学,学校都会举行一场校际的同乐会,由全校各个班级的学生出节目。三毛11岁那年的同乐会,有一个节目正巧由姐姐班出,每天中午她们班就会在学校大礼堂里排练话剧《吴凤传》。老师看重优秀的姐姐,命她去女扮男装扮演吴凤。三毛也很喜欢演戏,但是班里若有话剧,老师从不让拉上她,因此每天午餐过后,三毛就会跑到小礼堂中观看姐姐的表演。

通常,小礼堂里除了排演《吴凤传》外,还会排一出戏叫《牛伯伯打游击》。因为两出戏差不多在一个钟点排,所以看完姐姐演的吴凤舍生取义之后,她又接着看“牛伯伯”。她接连几天都坐在台下,所以导演老师都知道她是“吴凤”的妹妹。有天他们在排《牛伯伯打游击》的时候,导演老师觉得牛伯伯打土匪打得太容易了,应该增加一些障碍,便指着台下的三毛说:“你,吴凤的妹妹,你上来,来演匪兵乙。”三毛被吓了一大跳,想想,过去她唯一演过的是一棵树,连脸都没露出来一下的角色,这个匪兵乙比那个还要不堪。她的任务就是蹲在台上一条板凳上,用一块大黑布幔把自己遮住,与前台隔开,然后当牛伯伯东张西望地经过布幔时突然跳出去向他大喊一声:“站住!哪里去?”

老师对剧本的改动,不光增加了一个匪兵乙,还增加了一个匪兵甲,匪兵甲乙要同时出动,一起躲在布幔后面,一起跳出去,一起大喊同样的话,就是要讲究配合。可三毛上台以后才知道,这个匪兵甲居然是一个男生!

三毛只好做好自己的部分,一句话也不敢同他说。可是,他们总是蹲在一起,一起享受演戏带来的快乐。为了达到一齐出动的效果,他们商量好一起数到十七就跳出来,一起向牛伯伯杀去。渐渐地,她和他养成了默契,在不知不觉中,她对他产生了奇妙的感觉,就连朝会的时候也想在队伍中偷偷看他。演出一过,三毛自然成了众多小孩儿的靶子。“不要脸,女生—爱—男—生!”孩子们会指着她说。

三毛放学回家,路过的墙壁上写着她爱男生之类的话,孩子们都以为三毛爱的是牛伯伯,但那种淡淡的酸甜味只有她自己知道。很多年以后,当她翻开小学毕业纪念册的时候,看到当年那个头发剃得光光的匪兵甲,还会想起那段被误解的爱情。

从小学四年级起,当时台湾的孩子们就要准备应对初中升学考试,三毛也不例外。清晨6点15分,她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早读,然后要到深夜11点钟才能离开学校。除此之外,老师还会给他们布置一百道算术题要他们带回家做,每天都如此。孩子们睡眠不足,深夜才合眼,一到清晨就得睁眼。这样的日子一直要持续到六年级结束。

高年级的一切都为着学业,孩子们在学校与家之间两点成线,除了学习,便没有其他了。平时,学校也极少让高年级的同学去升旗,即便是天气晴朗的日子,他们也很难趁着升旗的时候享受片刻阳光。老师也是极为严厉的,这让自小就性格孤僻的三毛在心里又覆盖上了一层黑影。“每天清晨,我总不想起床,被母亲喊醒的时候,发觉又得面对同样的一天,心里想的就是但愿自己死去。”她时常这么想,甚至她有时还会觉得她活不下去了。她害怕老师,但也羡慕老师,羡慕她能够涂抹口红,羡慕她可以穿着丝袜在学校的日光中漫步,羡慕她能在幽僻的气氛中谈一场恋爱。她总以为如果能活到20岁,就到20岁,就很幸福了。

她是个真诚的基督徒,每天祈祷的事再现实不过。她希望第二天不是学校失火,就是老师摔断腿,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去学校上课了,她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挨过一天又一天。终于有一天,发生了“好事”。那天晚上三毛和班里其他同学一样,正在上补习课,督学突然来了。当时他们都很害怕督学,因为白天上的是“教育部”编的课本,而到了晚上,就可以使用老师出售的所谓的参考书,粗糙的灰黄色纸面上印着一个个小小的字,全是习题,要在灯光下仔细看才能看清。孩子们都很畏惧老师,所以不得不认认真真地做。教室格外安静,听得见从纸面传来的沙沙的蚕食般的声音。意料之外的是,督学忽然在这时候来了,老师像犯了罪一样,三毛也感觉一时间大伙都成了同谋犯。参考书被督学一本一本没收掉,堆在教室门口,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离开教室,站在一旁的老师脸色青白,埋着头不作声。

第二天,老师照常来上课,但与平时严厉无比的样子相比温软多了。她红着眼睛对孩子们说:“我给你们补习,也是为了使你们将来考上好的初中,做一个有用的人,这一点,想来你们是谅解的。至于补习费,老师收得也不多……”

三毛联想到老师经历了一场恋爱的痛苦,想到她的生活和作息,忽然从心底腾起一股复杂的感情,怜悯混合着茫然。当然,在此之后,班里同学都被告知不用上夜间补习了。不但如此,课余生活也丰富多了,好像这样才是正常的:打球,去郊外写生,在黄昏的时候提着空饭盒,可以一路玩回家,只是习题增多了。对三毛来说,解决增多的习题不是什么难题,她有一个念初二又肯帮她的姐姐,姐姐学她的写法写阿拉伯数字,两人各做一半,三毛只要睡前好好祷告忏悔让姐姐代写作业这件事,生活还是舒服自在的。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仅仅维持了10天,老师就又变回了她那吓人的模样。水彩和蜡笔不用再带去学校了,便当也要增加到两盒,意味着晚间补课又回来了。三毛的晴朗日子忽然又变成了绵绵的雨季。

三毛在学校里一点也不快乐,每天都压抑着过,老师是极为严格的,错一道题手臂上就要挨一鞭子,瞬间出现一道红红的印记。有的时候,老师打累了,就让喊到名字的同学跑步到她那里被揪一下眼皮。三毛十分害怕她,更害怕受到老师猜忌。

一天早上,三毛和往常一样去上学,途中却被一只水牛疯狂地追着。三毛并没有穿红色的裙子,她也不知道那只水牛会盯上她,来不及想,她只能没命地跑,那只水牛一直追,就在她裙子后面一点点的距离。刚开始,她以为水牛可能追一下就算了,没想到,水牛一路追来,三毛逃进了学校,跑上了教学楼,而水牛还在操场打转。这就是那天的开始,祸不单行的开始。那天也正好是三毛值日,一个值日生需要去提水,打扫教室,为老师整理桌子。那天,偏偏老师在她的日记里写了重要的东西又放在一个谁都能发现的地方。上课以后,老师就一个劲儿地翻她的桌子,三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奇怪,老师居然忘了惩罚昨天做错题的学生。

老师突然向全班发问:“今天谁到学校最早?”大家都说是三毛,老师将全部的敌意都瞄准了三毛,三毛像暴露在敌区的士兵,无路可逃。“你早上进教室后都做了什么?”“我被一只水牛一路追赶着没命似的跑进学校的,后来丢烧饼给牛吃,它还是追……”“我不是问你这些!”老师说,“你动过我的日记没有?有没有偷看?说!”

其实老师说这话时,已经武断地把罪行全判给了三毛。三毛拼命摇头,小脸涨得通红,因为怕被抽打,她条件反射地将两手缩到背后。这一次,她虽然没有受到鞭子的责罚,但她的自尊却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她是一个极为敏感的孩子,就算同学不认为是她偷看过,她也不能接受自己被污染的灵魂。

在一天一天的惊恐中,三毛越发自闭。她倒挂在单杠上,想象自己是一只蝙蝠,以为自己做到了同龄孩子做不到的事而感到安全,直到倒挂到鼻子流出血来,才肯罢休。她难以对周围的人敞开胸怀,那种不安一直贯穿她的一生。“小妹妹,你不要再倒挂了。”一个年轻的军官路过时看到她在擦鼻血,“跟我去房间,用毛巾擦一下脸吧!”

军官的话像突然在她常年低温的心里落入一滴温暖的甘泉。三毛跟着他到一间独立的小房间,在大礼堂后面。军官往盆里倒上清水,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很乖地让军官给她洗脸。就在毛巾擦过眼睛的一瞬,她看见他的三夹板墙上,挂了一幅跟报纸差不多大的素描画,画中有个光影,是在她看来如同天使般焕发着一种说不出有多美好的一张女孩子的脸。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一点光,突然在眼前放射开来,照亮了心灵的每一个角落。那一瞬间,透过那张纸,她仿佛得到冥冥之中的指引看到了美的真谛。

她被那种感受深深震撼,站在那里,盯住那张画看了又看,仿佛觉得画上那张脸变成了自己的脸。“小妹妹?”军官见她两眼发直,于是问道,“小妹妹,你的教室在哪里?快去上课吧!快出去啰!”三毛听出了其中的暗示,知趣地走去教学区。自那以后,一有机会,她就会去痴望那张画,那份喜爱在一次一次的惦记中开始萌芽,直到12岁那年,当她看到一本来自西班牙的画册,那颗种子便在她心里绽开了花。

没有课外活动的日子在未明的清晨与昏黄的街灯中快速流走,教室里一盏一盏照亮夜间自习的灯也在三毛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暑假来临时,他们都已经历了一场平静的战役。这一天,三毛的父亲来到学校外的榜单前,暑日的烈阳晒得空气都变得紧张,榜单前凑满了人。父亲走过去,镇定地顺着榜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地看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也没有看到女儿的名字。

回到家,父亲换了鞋,跟母亲说到看榜情况。“榜上没有妹妹的名字,我们念静修女中也是一样好的。”父亲非常和蔼,一旁的三毛安静地感受着这抹温暖。静修女中比熟知的省女中录取分数要低一点,但是这所学校很尊重其中的学生,老师不但不会凶学生,还一直叫三毛和那些女孩儿小妹妹。三毛很喜欢这所学校,这时学校刚开学,还在进行新生训练。没过几天,三毛放学回家,母亲兴奋地告诉三毛说她父亲放下了公务正赶去另一所省女中。看来又有事情要发生了,三毛预感到。果然,父亲回来时,显得格外兴奋,擦着汗,对三毛说:“恭喜恭喜!你要去念台湾最好的省女中了。”一时间,三毛的晴天一下子又被从不知何处席卷而来的乌云蒙住,电风扇呜呜地吹,把她的衣角吹出了一片褶皱。父母开心地切开西瓜要给她吃,但她眼里只蒙着一层光,向西瓜后面的景致无限延伸。

她从直觉上不喜欢那里,她呆滞的眼里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预言。

父亲打断了她的神游,要她去小学再向老师道一次感谢培育之恩。三毛去了,老师不再像从前一样对她凶狠严肃,而是变得和善。老师有些感触地摸了摸她的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簿来,拿起笔,拔开笔盖—她听见清脆的一声,好奇地看着老师在日记本上认真地写着的字。“陈平同学,前途光明。”温柔的坟场第二年开学了,父母鼓励我再穿上那件制服,勉强我做一个面对现实的人。而我的解释,跟他们刚好不太一样,面对自己内心不喜欢的事,应该叫不现实才对。——三毛

不知是天外飞来了幸运,还是飞来了横祸,三毛离开了静修女中去了台湾最好的省女中。她还是那么喜欢看书,就算母亲有时抱怨说看闲书不能当饭吃,她还是把所有的零用钱都送去了建国书店。《复活》《罪与罚》《死魂灵》《红楼梦》等等飘着书香的读本,在公车司机椅背后的横杆上更替着。

汽车就快到朱厝仑了,三毛把书塞进包里,站到了门口。汽车停靠在路边,三毛下车,心满意足地朝家里走去。整个初二,她都这样挤在公车上,看着语文老师嘴里的“闲书”,读书就是一种快乐。回到家里,那份快乐依旧不减,这天,三毛蹿进大伯父的房间,在里面的书架上又淘到了几本好书:《孽海花》《六祖坛经》《阅微草堂笔记》《人间词话》,求书心切的三毛巴不得赶快看完,一下子把几本书全借走了。她忘了自己下车后刚在建国书店借了一本芥川龙之介的短篇,一时间怎能看得了这么多呢?但不管怎么说,有书就是好事,三毛乐滋滋地把一摞书搬回了自己房间,孜孜不倦地翻着。

第一次月考下来,情况很糟糕,三毛四门功课都不及格。虽然这里是全台湾最好的学校,但是如果不好好读书,将来升学一样会成问题。三毛成绩严重滑坡引起了父母的警觉。父母看了三毛那遍布红叉的惨不忍睹的试卷,并没有对她加以责骂,只是严肃地对她说:“再不收心,要留级了。”

三毛有些罪恶感,知道自己成绩不好,对不住父母。“看闲书又不能当饭吃,将来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也该立下志向,这样下去,我们怎么不担心呢?”父母颇为语重心长,更加令敏感的三毛不好受了。

夜晚关了灯,她躺在床上细细咀嚼着父母说的话,对抗着内心不断泛滥的羞耻感,一遍一遍地想,怎么才能不辜负他们。

第二天,三毛尽量控制着自己在上课时不去想那些书,认认真真地看着老师发出声音,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但不管怎样,凡是上的课她都听,凡是老师布置的习题她都背,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竟连数学题都背!

接着,数学又接连三次小考,上面的题都是她辛辛苦苦死记硬背过的。这三次数学考试对三毛来讲已经不是测评逻辑能力了,而成了检测她的硬记功夫。三毛得了满分,连续三次。

所有人都震惊了,老师更不敢相信,一个数学成绩一向不好的学生,怎么能够连续三次满分!于是,数学老师把三毛叫进办公室,逼问她是不是作弊。因为在数学老师眼里,三毛似乎就是一个笨孩子,永远搞不清运算法则的笨小孩,所以作弊是唯一能讲通三毛三次满分现象的原因。“作弊,在我的品格上来说,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是老师,也不能这样侮辱我。”三毛强硬地回答,以为这样就捍卫了自己的尊严。老师冷笑了一声,从桌前拿了一瓶墨水和一支毛笔,要三毛跟她一块儿回班里。

三毛搞不清状况,照做了。上课的时候,老师又让全班同学考了一次试,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别的同学都做一样的试卷,唯独三毛面对的是一张特殊的试卷。这张试卷上出现的题,三毛没有见过,老师冷冷地丢给她几个高深的方程式要她做,这大概是初三的题,就算是班里别的孩子也未必做得出来。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了,三毛依然无法下笔。老师在教室里边走边等待着,心满意足地期待着她预想的结果。

时间到了,三毛的桌上依旧躺着一张空白试卷。老师快步来到她的身边,从她手下抽出那一纸试卷,骄傲地跟班里宣布三毛零分,然后报复似的将三毛拖上讲台,要她站在老师事先用粉笔画好的圈里,恶毒无比地说:“你爱吃鸭蛋,老师给你两个大鸭蛋!”台下的同学一个个满心期待地看着老师的动作,只有一个例外。

老师让三毛转过身,闭着眼面向黑板,然后用蘸着饱饱的墨汁的毛笔在她两只眼睛周围各画上一个圆圈,一边画一边按捺不住兴奋地说:“别怕,不痛不痒,就是有点凉,马上就好了。”墨汁太多,从三毛的脸蛋流下来,顺着三毛紧紧抿住的嘴唇渗进了嘴巴里。“现在,转过去给全班同学看看。”老师笑吟吟地说。三毛慢慢地转过去,她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台下果然一阵哄笑,三毛畏惧地看着他们。只有一个学生没有笑,低着头像要哭了一般。

老师意犹未尽,叫她到走廊上去走一圈。三毛路过之处,学生们既觉得惊奇又觉得好笑,他们脸部的表情深深印进了三毛心里,像刀割一般。三毛所到之处,惊叫不停,嘲笑不断,空气如黑暗的墨汁一般,使她的世界冰凉无比。三毛成了全校的名人,所到之处总逃不掉异样的眼光。

回到教室,三毛动弹不得,像冰块一样接受着现实。一位好心的同学拖她去洗脸,三毛一句话也没说,僵硬地没有落下一滴泪,怒火烧遍了她的全身,她很想杀了这个老师。

三毛回家以后,对谁也没有提这件事,她依旧上了公车晃到学校,接受无言的拷打。受辱以后的第二天,三毛一见课桌就犯晕。几天以后,愤怒的火苗终于退给她一块可以思考的天地,她望着学校米黄色的屋顶,问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忍耐。三毛下了车,透过学校的门口看了一眼里面的光景。“这个地方,不是我的,走吧。”她对自己说,于是转身去了能包容她的地方—墓地。

坟场极为安静,三毛似乎能感觉到周围的灵魂,仿佛这块地依然有生命,它们很温柔又善解人意。三毛掏出包里的书,就倚靠在一大堆土馒头上看起书来。

从第三天开始,后遗症终于显现了出来,她害怕上学,害怕她的座位,不再希望接触外面的世界,她只愿留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此时,不知情的母亲依然在为女儿的学业操着心。每天早晨,母亲和往常一样给她饭钱。三毛离开家,又去了坟场,当时可供她造访的坟场有四座,一座是北投陈济棠先生的墓园,一座是阳明山公墓,一座是六张犁公墓,再一座就是市殡仪馆旁没有名字的坟场。三毛是它们的常客,无论晴天或是下雨,她都去。只是偶尔还会去一下学校,待老师看见她以后,她又溜掉。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过着学生生活,终于有一天,她不愿再踏进学校一步。

学校给家里寄来了信,父母终于知道女儿逃学的事了,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真相,但他们没有责骂三毛一句,只是父亲一见女儿就叹气,也不多跟她说话。

但父母依然没有放弃让三毛回学校念书的想法,第二年开学,母亲又拿出了学校的制服,她鼓励三毛穿上,因为在母亲看来,穿上校服回到学校去,才是一个敢于面对现实的人。但三毛不这么认为,她容不得虚伪,她的现实就是面对自己内心喜欢的事。母亲递来鞋子,三毛坐在地板上换鞋,一看见那双鞋她就犯晕,恐惧裹挟在制服上纠缠着她。母亲盼望她快点好起来,每天送她到校门口,一直看着她进教室。三毛被母亲的爱逼得快要发疯,有时,她忍耐着坐一节课以后,就拿起书包往外跑。她跑到省立图书馆,一天啃下一本好书,常常忘记回家的时间。无奈,父母只好又将她召回,见她喜欢看书,就买书让她看。

初二下学期的时候,三毛终于不用再去省女中。而这时候,家里又发生了一件事,三毛的姐姐考上了二女中,但她实在无法忍受难学的数学,又很喜欢音乐,于是央求父亲让她去台北示范学校音乐科念书——姐姐奔向了她的兴趣。

自从画鸭蛋事件之后,三毛心中的阴影始终没有消失,这件事仿佛让三毛看到了生活的阴暗。那年,三毛为自己做了一个竹制书架,她拿着母亲给的钱,上市里买了好些书,大多是父亲要她念的。三毛虽然不再去学校,但父亲对她的教育并没有停止,父亲让她去学插花,学钢琴,学国画,师从黄君璧学习山水画,师从邵幼轩学习画花鸟,还教她背《古文观止》。父亲为三毛准备了一大堆中英文图书,让休学在家的三毛也尝到了乐趣。

然而,三毛的情况很快传到了街坊耳朵里,三毛成了众人眼中的“问题少年”。晚上,她不敢开灯,蜷缩在墙角,听屋外的风声,呼呼作响。

她总觉得自己在逃避什么,但又总想不出。三年的时间,三毛总是封闭自己,学了很多,看了很多,却没有一件事能真正打开她的内心。由于小时候看过一部很美很凄艳的片子叫《珍妮的画像》,有一天当堂哥跟她提起时,片中那熟悉的歌声从堂哥那头传到了三毛耳边的电话听筒,三毛越听越着迷,恍惚间好像突然被人打开了她一段封闭许久的记忆。

三毛陷入更深的害怕中,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她感觉到有另一个人钻进了她的身体,占据了她的灵魂,那个人叫珍妮。医生要她好好休息,尽量多睡,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渐渐地,三毛的情绪平缓了下来。但是,珍妮却没有离开她,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的《珍妮的画像》每每飘过她的脑海,珍妮就会出现,三毛慌张地逃到家外,混乱中她掉进田野里的一条小沟。

父母不见她的踪影,焦急得要命,幸好,三毛被一个好心的农人发现并把她送回了家中。“孩子,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哦,妈妈,我不过是在寻找,在寻找……”

三毛骂走了她的医生,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之后,可怜的父母只好拜托为三毛从小看病的张伯伯为她治病,每周二、周五张伯伯都会给她打针。各种治疗方法都用尽了,但对三毛似乎都没有用。

终于有一天,三毛在自卑和恐惧中切腕自杀了。所有泪水都滑落雨下了那么多日,它没有弄湿过我,是我心底在雨季,我自己弄湿了自己。——三毛

她还没有享受到生命的精彩,所以上天又把她送回来了。她记得,12岁那年,大伯父家的二儿子给她看了一本画册,是西班牙大画家毕加索的杰作。当时的感受如一颗种子般在她如今朦胧的心里顽强地发出了芽来,她记得从那本画册里她看到了她想看的一种生命,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她内心深处的生命之力和美。那年给她看画册的二哥也跟姐姐一样投奔了自己的理想,而三毛至今却依然不知道自己将来想做什么,直到她遇见顾福生。

有一天,姐姐的一群朋友来家里玩,他们坐在屋子里吃着东西聊着天,三毛坐在屋子角落里。突然有一个叫陈骕的朋友说要给大家画画看。大家看得很来劲,他画的是一场骑兵队与印第安人的血战,画上有被箭射中的白人、号叫的印第安人、倒地的白马,战火风云,篷车燃烧。画中的场景仿佛动了起来,朋友们看得很认真。三毛依然一个人安静地躲在角落里。

等姐姐的朋友们都到外面的院子里去玩的时候,她才从角落里挪到画前,仔细地看着画。三毛被这种创造力感染,于是前去向陈骕打听。原来,陈骕学过一阵油画,师从顾福生。顾福生是台湾20世纪50年代出现的两个画派中一个叫五月画派中的画家,在当时是极有现代艺术概念的艺术家,他是将门之后,父亲是顾祝同将军。然而他却选择了艺术之路,并在以后的日子在海外各地漂泊作画。三毛打听到顾福生的住所—泰安街2巷2号。

她半生疏半兴奋地往顾福生家走去,穿过一丛丛杜鹃花的小径,来到了顾福生的家。

第一次看见老师,是在那个寂静永恒的黄昏中,他穿了一件正红V领的毛衣。那天是个阴天,他不大说话,带三毛走进画室。三毛看着墙上一张一张支离破碎的人体,仿佛在探寻一个新的世界,颜料和空气中泛着的潮气混杂的气味,在静静的画室中安然滋生。

三毛害怕被老师认为没内涵,于是索性不开口,她只是对着墙上的被分割的肢体发呆,从细微之间品味着老师。那一年,她16岁,老师25岁。“许多年过去了,半生流逝之后,才敢讲出。初见恩师的第一次,那份‘惊心’,是手里提着的一大堆东西都会哗啦啦掉下地的‘动魄’。”半生流逝之后的三毛这样形容道。

那时,老师常常让她在另一个房间里画自己的画。三毛面对着一墙壁的那些肢体,想不出自己要画什么,那些都是老师的手笔,她包裹在其中,看不到自己。于是,她描摹了老师的画,在一张画布上画上一个分不出是男是女的灰色人体背影,没穿衣服,一块贴上去的绷带顺着脚散落在地上,背景是一片像水渍一般往下流的暗蓝色。

老师过来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了?”三毛答道:“16岁。”接着,老师没有再多说什么,出门前留下一句:“可以再画。”三毛盯着自己的第一件成果,却没多少成就感,因为她知道,那幅画其实是照抄了老师的,是老师宽厚不说什么而已。三毛被老师的为人折服,她握着笔慢慢地在画的右下角签下一个女孩最纯澈的感激,宛如希腊神话中一个恋着水仙花又不能告诉他的那个山泽女神,她叫Echo,又名三毛。

有了顾福生的日子,三毛即便路遇阴雨风雪,也觉得世界鲜明亮丽。这多半归功于老师的个人魅力,她敏感的内心在她第一次看到他时便从直觉上接受了他。老师看出了三毛的才华不止在绘画,希望她走出自己的世界去交交朋友,便从白先勇先生家要来作家陈若曦的住址,让她去。而后,老师又把三毛第一次写的作品送到白先勇先生那里请他阅读。

三毛去了陈若曦家之后,有一阵没一阵地去顾福生家,几个星期以后,三毛跟老师请假说病了。这时,顾福生很平和地告诉她:“你的稿件在白先勇那儿,《现代文学》要刊,你同意吗?”

自从她把稿子交给老师以后,作品的事便如石沉海底,三毛压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白先勇就像她仰慕的一颗星,儿时当他还是她家邻居的时候,她若是见了他都生怕和他打招呼,怕被认为没有内涵。顾福生这个消息传来,三毛不禁惊呆了。

一个月过去了,三毛从画室狂奔回家时狂喊着“爹爹”,她手中拿着印着自己作品的《现代文学》杂志,“我写的,变成了铅字!”三毛高兴地对父亲说道。三毛把画箱往门口一扔,就钻进了自己的完美小屋。

时间在被期待充实的每一天中过去了,三毛学画的10个月后,有一天顾福生告诉三毛,他要离开台湾了,他为三毛又找了一位很好的老师,叫韩湘宁。不久,顾福生便搭乘着去往巴黎的“越南号”离开了。

在她眼里,跟顾老师的安静的姿态不同的是,韩老师很爱讲话,爱嘻嘻哈哈,总穿着光明的白衬衫,像极了故事中的小王子,然而这个小王子又是极大气的,他的一张用淡褐夹大号橄榄绿做背景的白马图感动了她许多年。他很有亲和力,比起玩心来,可能没人能胜过他。韩湘宁教画的方式也很特别,他会带三毛等一帮学生去看别人的画展,带他们出去写生,还看舞台剧或者电影。

然而对于三毛的素描,他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灰心。有一天,韩老师有事离开画室,让三毛练习石膏素描。在顾老师门下的时候,她对这项考查就极没有信心,顾老师总是说她感觉好,但技术不行,因此后来也不多逼她做这方面练习。然而眼下,韩老师却又把她拉回石膏像练习中,三毛只好认真画起来。等到老师回来,看了三毛的画以后,他什么也不讲了,也许已经被她气得没了语言,一向活泼明朗的小王子居然拿起石膏就摔,石膏粉碎一地,吓得三毛当场就如下跪般蹲下捡碎片。但老师的举动并没有撼动他在她心里的小王子形象,她知道他是假凶的。所以,过了一阵子,老师也停歇了下来。虽然以后老师不会再与她纠缠石膏画,但三毛从每次看画展、参与老师带着学生做的各种活动中看到了画外的世界。

两年过去了,韩老师也要离开台湾到美国纽约去,这样,三毛又拜师彭万犀门下。三毛第一次见到彭老师时,看到他穿着质地粗糙、暗蓝色圆口的毛衣,于是感觉这位老师为人应是十分厚道的,后来发现他教课的时候很特别。第一次上课,老师面对三位学生,把自己往椅子上一摆,左手垂着,右手五指张开,平摆在胸前,不说话也不动,就让学生把他当作模特画起来。

她觉得这位老师实在有趣,往后的课程也多画一些瓶瓶罐罐,似乎终于逃掉了与石膏作对。这位老师一样博学多才,他讲课的内容从旧俄文学到华格纳的音乐,有时他也带他们去看画展,老师边让他们看,一边在一旁为他们稍作分析。老师为人刻苦简朴,说起话来也让人觉得难懂,但跟随他的日子久了,就越发能品出他话里的味道,像精心酿造的红酒散发着生活的香醇。因为有他,她不再是一个书呆子。

这天,陈若曦来三毛家看她,她请她坐下,陈若曦对她说:“你不要一直这么关下去嘛!这条路这样走下去不是个办法。你总得走出来。”她起初不大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很快陈若曦就消除了她的疑虑:“我听说台北的中华文学院已经开办一年了,你去找找创办人张其昀先生,看看能不能做一名选读生呢?”三毛正思量着这话,她接着说:“一样的注册、缴费、考试、拿成绩单,只是教育部没有你的学籍,你愿意吗?”

三毛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便按照陈若曦的建议给张其昀先生写了一封信,信上说她失学的经过,说她“区区向学之志,请求成全”。她没想到,白天刚寄出,晚上便收到了先生的回信:“陈平同学:即可来校报到注册。”

三毛去了文学院,毕竟脱离学校教育已经四年了,恐自己不如人,她便带上自己近些年来的画,还有发表过文章的杂志去见张其昀先生。先生很和蔼,翻看着她的作品,三毛紧张地等待着回音。片刻,先生抬起头来微笑着对她说:“我觉得你有两个方向可以走,一个是文学方面的路,另外是走美术方面的路。”三毛一字一字地听着,思量着自己的前途,老师又说:“好在你没有学籍,要读哪个系都可以自由选择。”说罢,他便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张申请单递给她。很快,先生得到了三毛的答复,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三毛,她选择了哲学系。

三毛成为一名选读生,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本就该属于她的正常轨道。在学校里,她尽量体验着这份特别的生活之味。后来,她听说,戏剧系有一位高年级的学长是个才子,才二年级就已经出了两本书。三毛很好奇,跑去借了他的书回来看,并被学长的文字给震惊了,她为学长的才学而感动,仿佛发现学长身上有一束光,那么吸引她。

于是,女孩心里的秘密便在一天一天调查中开始了。他名叫舒凡,本名梁光明,凡是他所到之处,都会引来无数女孩关注的目光,学生中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的。他以前当过兵,在此之前还做过小学教师。不知道是哪股吸引力让三毛胆子大了起来,他去上课,她就在后面跟着他;他坐在教室里,她旁听;他去小面馆吃面,她也进到店里坐在后面。她快要成了他的跟班,“像耶稣的门徒跟从耶稣那样”,可是两个人却从未搭上过话,他对她总是沉默。就这样过了三四个月,三毛第一次尝到了饱受爱情煎熬的滋味,他一定已经注意到了她,可是他对她到底怎么想还未可知。三毛一想到追随的痛苦与甜蜜便更加想要得到他的答复。

终于,她精心策划了一出搭乘同班公车的戏,可是舒凡根本不理会她,她原想趁此机会向他介绍下自己,却只能忍耐着站在他身旁。

一月,三毛的文章终于在《征信新闻报》上发表了,她期待着能跟他有一次对话。随着发表的文章增多,三毛终于又制造了一次邀请同学趁机与他搭话的机会。这次,舒凡姗姗来迟,同学们都已经开始吃饭夹菜,他才来。推开门,她一见他,立马迎上去,为他倒上米酒,很高兴地说:“今天我是主人噢!”料想他应该会为之所动,然而,舒凡只是把酒喝得精光,就转去跟旁的同学吃喝聊天了。三毛大受挫折。等同学们都散了,三毛一个人来到操场的草地上走着,那天凉风习习。

操场的另一端,或许在很远的地方,三毛忽然看见一个人的身影,他就站在那边。那不是舒凡吗?三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带着几分羞涩主动地走过去。是的,她要一个开始,哪怕他会拒绝。她没有考虑后果,走到他面前。操场上没有旁人。

他依然不肯开口,也许是紧张,让她变得极有勇气。她拔出他衣袋里的钢笔,抓起他紧紧握住的手,将它摊开,在他掌心里写下她家的电话号码。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别的话她再没有说,转身便没命地往外跑。

下午,她逃课了。她既紧张又兴奋,她跑回家,没完没了地守着电话,好希望它响,又有些怕。那份单纯的期待在每一次铃响中破灭,又在每一次挂断电话后重新燃起。一直到下午5点30分,这一次,终于是他了。

晚上7点,三毛到台北车站铁路餐厅门口终于见到了舒凡。她很感动,她的初恋就在那时开始了。

这段恋爱维持了两年,一直到舒凡受不了她逼他要一个结果而告终。也许是她太喜欢他,太想留住他,却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她一步步为自己办理出国手续,一开始只以为这样的方式可以让他挽留住自己,然而当她的出国手续真的办成的时候,她的儿戏便成了真的戏,这出戏就要将她逼出国,因为舒凡受不了了,他坐在她身旁,始终不说话。“我明天就要走了哦!你看呀,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真的不给我一个答案?”

他的眼泪不停地滴落下来,对着三毛,他说不出话来。“我去一年之后就回来。”三毛缓和道。那个夜里,他跟她谈着未来,却始终没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答复,收音机里放着《情人的眼泪》,他跟着哼唱着:“为什么要为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要不是有情人要跟我分开,我眼泪不会掉下来,掉下来……”“有没有决心把我留下来?”三毛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问他,他把头一低,也许那个刹那她便已明白他的心意了。“祝你旅途愉快!”

他说完便要走,她的感情果然落了空,她几乎尖叫了起来,又哭又闹地扑去打他。那一夜,她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伤心;那一夜,她浸泡在爱的空虚中,感受着两年以来所有的欢乐和恨;那一夜,她没有办法停止她亲手做出的戏,窗外的夜空如往日一样平静,她在伤心中挨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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