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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2 21:4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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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F·S·菲茨杰拉德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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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女郎与哲学家

飞女郎与哲学家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飞女郎与哲学家

作者:(美)F·S·菲茨杰拉德

译者:姜向明,蔡慧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0-12-01

ISBN:9787532751631

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早年成名、风华正茂的菲茨杰拉德1920年9月,斯科里布纳出版了菲茨杰拉德的《飞女郎与哲学家》当时刊登《飞女郎与哲学家》中短篇小说的《星期六晚邮报》菲茨杰拉德指出美国各地飞女郎的特点《星期六晚邮报》上刊登的《

离岸的海盗

》《离岸的海盗》插图《星期六晚邮报》上刊登的《

冰宫

》《冰宫》的插图《星期六晚邮报》上刊登的《

脑袋与肩膀

》《脑袋与肩膀》插图派特森画的《飞女郎与哲学家》插图《伯尼斯剪掉了头发》一篇起源于菲茨杰拉德向妹妹阿娜贝尔建议如何变得时髦《星期六晚邮报》上刊登的《伯尼斯剪掉了头发》《伯尼斯剪掉了头发》插图离岸的海盗一

这个颇有些虚幻的故事发生在大海上,那时的大海宛如一个蔚蓝的梦境,它的色泽如同蓝丝袜一般华丽,大海的上方是如孩童的虹膜一般碧蓝的天空。从西边的天际,太阳往海里抛洒下些许金光闪闪的圆盆——如果你仔细地瞧一瞧,就会看见这些圆盘在一个个浪尖之间跃动,直到与一条绵延半英里之宽的金色光环汇拢,最终化为一片令人目眩的夕阳。大约就在佛罗里达海岸和这条金色光环之间,停泊着一艘雪白的汽艇,又气派又优雅,在船尾的一顶蓝白相间的遮篷下,有一个金发姑娘斜倚在柳条躺椅里,读着阿纳托尔-法朗士的《叛逆的天使》。

她年纪在19岁上下,高挑而柔软的身材,一张被娇宠惯的迷人的嘴,一对灵活的灰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赤着脚跷在旁边另一张躺椅的扶手上,她的脚与其说穿不如说摆设在一双蓝绸的拖鞋里,这双拖鞋在她的脚趾上漫不经心地晃悠着。她一边看书一边还不时地用手里的半只柠檬让自己的味蕾小小地享受一番。另外那半只,已被吮干,躺在她脚边的甲板上,随着波涛的轻微起伏而悠悠地滚来晃去。

这半只柠檬也几乎没什么汁水了,金色的光环在骤然间寥廓了起来。蓦然,笼罩着汽艇的倦慵的寂静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一个穿着白法兰绒西服、发丝齐整的白发老人来到了舷梯口。他在那里稍稍驻足,直到眼睛适应了光线,随后看见了顶篷下的姑娘,嘴里发出一声埋怨的悠长呢喃。

如果他想因此而得到某种反应的话,那他注定要失望了。女孩平静地翻了两页书,又翻回去一页,硬撅撅地把柠檬举到伸嘴可及之地,接着打了一个虽微弱但也分明的呵欠。“阿蒂塔!”白发老人厉声喝道。

阿蒂塔无所谓地咕哝了一声。“阿蒂塔!”他又喊道。“阿蒂塔!”

阿蒂塔疲沓地举起柠檬,就在把它送入嘴里之前溜出了这么三个字眼。“噢,闭嘴。”“阿蒂塔!”“什么?”“你能好好地听我讲话吗——还是要我在说话的时候派个佣人来摁住你?”

柠檬被鄙夷地缓缓放下。“把你要说的写下来。”“你能把那本讨厌的书和那只该死的柠檬丢开一会儿吗?”“哟,你就不能给我一小会儿自由吗?”“阿蒂塔,我刚接了个来自岸上的电话……”“电话?”她首度表现出一丝兴趣。“是的,那是……”“你的意思是,”她诧异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们让你这里也接了根线好与外界联系吗?”“是的,就刚才……”“船不会撞上电线吗?”“不会,是架在海底的。五分……”“噢,太了不起了!天哪!科学简直就如黄金,是这么说的吧——对吗?”“你能让我把话讲完吗?”“说吧!”“是这样的——呃,我来是——”他哽住了,心烦意乱地咽了口口水。“喏,是这么回事。年轻的小姐,莫兰德上校又来过电话了,他让我再来和你确定一下带你去赴晚宴的事。他儿子托比打纽约远道而来就为了要见你一面,他还另外邀请了几个年轻人。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是否……”“不,”阿蒂塔干脆地说,“我不去。我做这次该死的巡游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去棕榈滩,你知道的,所以我坚决拒绝去和一个该死的老上校或他该死的儿子托比或任何一个该死的小老头见面,我也坚决不去这个该死的州里任何一个该死的城镇。因此你要么带我去棕榈滩,要么就给我闭嘴走人。”“很好。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因为你对这个家伙的迷恋——这个因行为放荡而臭名远扬的家伙——你父亲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许他提——别说你出生的上流社会唾弃你,就连花街柳巷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从现在开始……”“我知道,”阿蒂塔讥讪地打断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这种话我听得多了。而且我认为这样子最好了。”“从现在起,”他煞有介事地宣称,“你不再是我的侄女。我……”“喔—喔—喔—喔唷!”阿蒂塔尖叫起来,带着失魂落魄的暴怒。“你别再打扰我好吗!你走开好吗!你还是跳下去淹死得了!你要我把书摔到你脸上去吗!”“如果你敢……”

嗖!《叛逆的天使》飞向空中,仅离他一鼻之隔,欢欢喜喜地跌落在舷梯口。

白发老者本能地退后了一步,紧跟着又小心翼翼地向前两步。阿蒂塔五英尺四的个子腾地跳将起来,咄咄逼人地瞪着他,灰色的眼睛里燃起熊熊的火焰。“滚远点!”“你好大胆子!”他怒吼道。“我就敢,咋样!”“你简直叫人忍无可忍!你的脾气……”“是你造就的!没有人天生就是坏脾气,除非是她家庭的关系!无论我成了什么样子,都由你负责。”

她叔叔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转身向前去,大声命令抛锚。接着他又回到顶篷处,阿蒂塔重新在那里坐好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柠檬上。“我要上岸去了,”他一字一顿地说。“今晚9点我会再次外出。等我回来我们就出发回纽约,到那里我就把你移交给你婶婶,由她来管束你那所谓正常的,其实是极不正常的生活。”他打住话头,看了看她,面对她那无比天真的美丽,他的怒火如在突然之间被戳破了的轮胎,再次陷入了无助、困惑、虚幻的境界。“阿蒂塔,”他口气软了下来说道:“我不是傻瓜。我见过世面。我了解男人。而且,孩子,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是不会改邪归正的,除非他厌倦了——而那样他就不是自己了——那样他就只剩下一个躯壳了。”他看着她,好像在期待着她的赞同,可是她面无表情、缄口不语,他只好接着讲下去。“也许那个人是爱你的——那也是有可能的。他爱过很多女人,今后还会爱更多。还不到一个月,就在一个月前,阿蒂塔,他还和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咪咪·梅丽尔,搞得沸沸扬扬、名声恶劣;他还答应要送她俄国沙皇给他母亲的钻石手镯。你知道的——报上都登了。”“心急火燎的叔叔说了个令人恐怖的丑闻,”阿蒂塔打着哈欠说道。“简直都能拍成电影了。狡黠的花花公子对着贞洁的轻佻女子眉来眼去。贞洁的轻佻女子最终被他那辉煌的罗曼史所勾引。她计划好了要在棕榈滩和他幽会。心急火燎的叔叔设法从中阻挠。”“你能告诉我你到底见了什么鬼非要嫁给他不可吗?”“我明确告诉你不能,”阿蒂塔简洁地说。“也许因为他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男子汉,不论好坏,他都是个有想象力、有勇气、有信念的人。也许是为了摆脱那些整天缠在我屁股后头无所事事的小傻瓜。不过说到那只大名鼎鼎的俄罗斯手镯,在那件事上你尽可放心。他打算在棕榈滩把它献给我——如果你能明白点事理的话。”“那个红发女人的事呢?”“他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她了,”她气呼呼地说。“你不认为我有足够的自信来打发这种事吗?难道说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我能够随心所欲地和任何一个该死的男人做任何一件该死的事吗?”

她把下巴高高昂起,就像那尊叫《觉醒的法国》的雕像,接着重又举起柠檬,就此破坏了那个造型。“是那只俄罗斯手镯吸引住了你吗?”“不是,我只是想给你一个你的智慧会感兴趣的话题而已。而且我希望你现在最好走开,”她说道,火气又蹿了上来。“你知道我不会改主意的。你已经连着烦了我三天,非等我发疯你才甘心吗?我不会上岸的!绝不!你听到没有?绝不!”“很好,”他说,“那你也休想去棕榈滩。在所有我见过的自私自利、娇生惯养、桀骜不驯、刁钻古怪、不可理喻的小丫头中……”

啪唧!半只柠檬正中他的脖子。与此同时,船边传来了一声吆喝。“船已靠岸,法纳姆先生。”

法纳姆先生还有太多的话要说,还有太多的火要发,可是都因义愤填膺而哽住了。他向着他的侄女投去一个万般责难的目光,转身飞快地跑下了舷梯。二

五点钟,太阳脱去了睡袍,无声地坠落于大海。金环已扩展为一座闪光的岛屿;倏然间,扫过遮篷的流苏和一只晃悠的蓝拖鞋的一阵清风带来了一片歌声。它来自一支和声悠扬、节奏舒缓的合唱队,伴随着歌声的是击打着蓝色水面的摇桨声。阿蒂塔仰起头来谛听。“胡萝卜与豌豆,膝盖上的青豆,海洋里的猪猡,  幸运的伙计们!送我们一阵微风,送我们一阵微风,送我们一阵微风,  用你们的风箱。”

阿蒂塔诧异地皱起了眉头。她安坐在那里,仔细聆听起已进入第二段的歌声。“洋葱与青豆,马歇尔与迪恩,戈德堡与格林,  还有考斯特罗。送我们一阵微风,送我们一阵微风,送我们一阵微风,  用你们的风箱。”

她惊叹一声将书扔向了甲板,书本摊开着趴在了甲板上,随即匆忙地奔向船舷。五十英尺外有一艘大划艇正向这里驶来,船上共有七个人,六个人摇桨,另一个人站在船尾用一根管弦乐队的指挥棒为他们的歌声打拍子。“牡蛎和岩石,木屑和短袜,谁能用大提琴  造出时钟?……”

指挥的目光突然停驻在阿蒂塔身上,她正靠在栏杆上好奇又困惑地瞅着他们。他的指挥棒利索地一扬,歌声戛然而止。她注意到他是船上唯一的白人——那六个摇桨的都是黑人。“啊嗬,水仙号!”他斯文地喊道。“你们干吗要唱这种杂七杂八的歌呀?”阿蒂塔打趣地问。“你们是疯人院大学派出来的划艇代表队吗?”

此时划艇正擦着游艇的边缘,船头上一个慓悍的黑人回过身去抓起了一把扶梯。紧接着船尾的首领就行动起来,还没等阿蒂塔明白过来他的意图,他已经翻过扶梯跃到了甲板上,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她的面前。“放了女人和小孩!”他厉声喝道。“凡是啼哭的婴儿立马扔下船去,男人全部用双链锁起来!”阿蒂塔的双手在裙子口袋里兴奋地哆嗦着,她注视着这个人,惊讶得瞠目结舌。他是这么一个小伙子,黝黑而敏感的脸上有着一张高傲的嘴,一副如新生婴儿般明亮的蓝眼睛。他的头发乌黑,湿漉漉的鬈发如古希腊的雕像,只是颜色更为深邃。他身材颀长,衣着时髦,动作如敏捷的四分卫一般优雅。“噢,我真见鬼了!”她惶惑地说。

他们冷眼相觑。“你放弃这艘船吗?”“这么说是代表你有风度吗?”阿蒂塔问。“你是脑子进水了呢——还是刚加入了兄弟会什么的?”“我问你是否打算放弃这艘船。”“我知道这个国家是禁酒的,”阿蒂塔嘲讽地说。“难道你一直在喝指甲油吗?你最好立刻给我下船!”“什么?”小伙子明显没反应过来。“下去!你听见我说的了!”

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似乎在琢磨她说的话。“不,”他那张倨傲的嘴缓缓说道;“不,我不会离开这艘船的。如果你想下去倒是允许的。”

他跑到栏杆边干脆地发号施令,划艇上的那一伙就推推搡搡地爬上了梯子,在他面前排好了队伍。队伍的一头站着个黝黑、魁梧的家伙,另一头则是个只有四英尺九的黑白混血儿。他们看来是统一着装的,有点蓝荧荧的衣服,上面沾满了尘土,还破破烂烂;每个人的肩头都扛着一个体积虽小分量却看来很重的白袋子,腋下还都夹着一个硕大的黑箱子,显然是乐器匣。“立—正!”小伙子一声令下,咔嚓一声并拢了脚跟。“向右看齐!向前看!贝比,出列!”

最矮小的那个黑人快速地向前一步,敬了个礼。“由你指挥,到下面去,把船员抓住了都捆起来——除了轮机手不要捆。把他带上来见我。噢,把那些袋子堆到栏杆边上去。”“是-先生!”

贝比再次敬礼,随后转过身去示意另外那五个人在他身边集合。经过一阵窃窃私语的短暂商议后,他们一个挨一个蹑手蹑脚地走下了舷梯。“这会,”年轻人得意洋洋地对阿蒂塔说,她已被刚才那最后一幕彻底惊呆而哑口无言了,“如果你能以一个轻薄女子的名义起誓——你的誓言估计也是一钱不值的——你会在接下来的48小时内闭紧你那任性的小嘴,那么你就能划我们的船上岸去了。”“如果我不答应呢?”“你不答应的话就只好和我们一起去海上了。”

小伙子微微吁了口气,就好像一场危机已圆满地化解,他坐在刚才还是阿蒂塔坐着的那张躺椅上,伸了个懒腰。他环顾一下四周,看见了阔线条的顶篷,锃亮的铜扶手,还有甲板上奢华的摆设,为了表示对这一切的欣赏,他那绷紧的嘴角终于松弛了下来。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那本书上,接着又转到了那只干瘪的柠檬上。“嗯,”他说,“石墙·杰克逊声称柠檬汁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你的大脑够清醒吗?”

阿蒂塔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我这样问是因为在五分钟之内你必须考虑清楚到底是去还是留。”

他从地上捡起书好奇地翻了起来。“《叛逆的天使》。这名字听上去怪不错的。还是法语的,呃?”他第一次以饶有兴趣的目光望着她。“你是法国人?”“不是。”“你叫什么名字?”“法纳姆。”“全名呢?”“阿蒂塔·法纳姆。”“你看,阿蒂塔,站在那里咬牙切齿是不管用的。你应该趁着年轻改掉这个紧张时的习惯动作。过来吧,坐下。”

阿蒂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雕花的玉匣子,抽出一支香烟,故作镇静地点上烟,尽管她知道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接着她袅袅婷婷、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在另一张躺椅上坐下来,朝着顶篷吐出一大团烟雾。“你不能把我赶下船去,”她坚决地表示;“如果你认为你能够就此远走高飞,那你一定是脑子发潮了。等到六点半,我叔叔就会用无线电通知整个海域。”“嗯。”

她旋即朝他的脸望去,只见他嘴角上浮起一抹淡淡的颓丧,脸色也明显不安起来。“对我反正都一样,”她耸了耸肩说。“这又不是我的游艇。我也不在乎去海上漂几个小时。我甚至可以把这本书借给你,那样在载你去新新监狱的缉私船上你就不会太寂寞了。”

他鄙夷地笑了笑。“如果那是你的忠告,那你多虑了。这是早在我知道有这艘游艇存在之前就考虑到的一部分。如果不是碰上了这艘,我们就会去袭击停泊在岸边的其他船只。”“你是谁呀?”阿蒂塔唐突地问。“你是干什么的?”“你决定不上岸了吗?”“我甚至一点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一共七个,”他说,“人家把我们称为,称为是‘柯蒂斯·卡莱尔和他的六个黑伙计’,我们之前是在‘冬园’和‘午夜狂欢’里演出的。”“你们是歌手吗?”“迄今为止还是的。现在,因为你看见的放在那儿的那些白袋子,我们成了逃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捉拿我们的赏金现在一定已经攀升到两万块了。”“那些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呀?”阿蒂塔好奇地问。“呃,”他说,“我们暂时把它叫作——泥土——佛罗里达的泥土。”三

柯蒂斯·卡莱尔和吓破胆的轮机手谈完话不到10分钟,水仙号游艇就拔锚启航了,在一个芳香四溢的热带黄昏里它冒着烟往南而驶。那个五短身材的混血儿贝比,看来是得到卡莱尔绝对信任的,在全权指挥着行动。法纳姆先生的仆人和厨子,这两人是船上除了轮机手以外仅有的船员,看来是反抗过那么一阵,后来终于认清了形势,被服服帖帖地绑在了底舱的床铺上。长号手摩西,那个最为伟岸的黑人,正拿着一罐油漆忙得不亦乐乎,他把船头上的“水仙号”几个字抹去,用“呼啦呼啦号”取而代之,另外几个人则聚集在船尾,心无旁鹜地玩起了掷骰子游戏。

吩咐下去准备饭食和七点半在甲板上用餐之后,卡莱尔又回到阿蒂塔那里,重新在躺椅上坐下,半闭着眼睛,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阿蒂塔小心地观察着他——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归类于一个浪漫的人物。他看上去是一个在虚弱的根基上建立起过分自信的人——在他每一个决定的表面下她都能觉察出一份迟疑,这与他翘起的嘴唇上那骄傲的曲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不像我,”她想,“反正和我有点不一样。”作为一个极端自私的人,阿蒂塔常常为自己着想;她从不会去质疑自己的自私,所以她的自私是以一种完全自然的方式表现出来的,而且这一点也没有诋毁她那理所当然的魅力。尽管她已经19岁了,她给人的感觉还是一个早熟而不羁的少女,在她那青春与美丽的光环的映衬下,所有她结识的男女都只不过是在她那任性的轻波里徜徉的浮木而已。她也接触过别的自私者——其实她觉得自私的人不像无私的人那样乏味——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最终不被她征服,不对她俯首听命。

尽管她意识到坐在躺椅里的这个人也是个自私的家伙,可在她心里却没有感觉到她通常会有的关上心扉、去除杂念、准备战斗的必要;相反,她的本能告诉她这个男人是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阿蒂塔之所以要去挑战传统——近来这已成为她主要的娱乐项目——是因为她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而她感觉这个男人正与她相反,他满心想要去挑战的正是他的自我。

与她自己的处境相比,她对他的处境兴趣更浓,那对她的影响就像是获悉自己不久就可以去看场日戏对一个10岁孩子可能产生的影响一般。她对在任何情况下她都具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这一点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夜色渐浓。一轮惨淡的新月微笑着,伤感地在大海上升起。海岸的轮廓愈来愈模糊,在遥远的天边,乌云如叶片般翻卷,一大片朦胧的月光顷刻间笼住了整艘游艇,为它那迅捷的航程铺展开一条银光闪闪的道路。时不时有火柴明亮的光焰闪过,那是有人点上了烟,可是除了引擎依稀的扑扑声和船尾平静的流水声之外,这艘游艇犹如梦幻一般在灿烂的星光下宁静地驶入天堂。夜海的气息默默地萦绕在四周,带来了一种无比慵懒的氛围。

最后,卡莱尔打破了沉默。“你是个幸运的姑娘,”他叹息道,“我总是想着要能发财就好了——就能够买下所有美丽的东西。”

阿蒂塔打了个哈欠。“我情愿和你对调,”她坦率地说。“你会的——也许只能维持那么一天。可你这个轻佻的女子却好像真的很有勇气。”“我希望你别再这么叫我。”“什么意思?”“说到勇气,”她慢吞吞地接着说,“那是我身上唯一可以弥补缺陷的品质。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嗯,我可没你那么大胆。”“如果知道害怕,”阿蒂塔说,“一个人就要么伟大坚强——要么胆小懦弱。而我两者都不是。”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热切起来。“可我想谈的是你。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干的?”“干吗呀?”他嘲讽地问。“想写个关于我的电影剧本吗?”“说吧,”她鼓动道。“在迷人的月光下为我编一个谎言吧。我想听一个神奇的故事。”

一个黑人走来,拧开遮篷下的一串小灯,接着在柳条桌上摆放起晚餐。在他们吃着从下面应有尽有的食品室里拿上来的冷鸡块、色拉、洋蓟和草莓酱的时候,卡莱尔打开了话匣子,一开始他还有些犹豫,可看到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就不觉得兴奋了起来。阿蒂塔几乎没怎么动她的食物,只顾着看他那张黝黑而年轻的脸——英俊、苛刻、还有一丝文弱。

他是个出生在田纳西州某个小镇的穷孩子,他说,他家里真可谓穷困潦倒,以至于在他们居住的那条街上就只有他们一家是白人。他从不记得周围有过白人的小孩——但总是有许多黑人小孩跟在他后头。由于他那生动的想象力和喜欢惹是生非又能摆平一切的能力,这些热情的崇拜者们就整天跟他黏在一起。而且看起来,正是他与黑人孩子的这种交往把他那非同凡响的音乐天赋引入到一片奇异的领域。

有个叫贝尔·波普·卡尔霍恩的黑人女子常常在为白人孩子举办的宴会上弹奏钢琴——参加宴会的都是些出身良好的白人孩子,他们在柯蒂斯·卡莱尔身边经过时简直对他不屑一顾。可这个破衣烂衫的“白人小穷鬼”却常常在她的钢琴旁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用一支别的孩子只能吹出嗡嗡声的卡祖笛来尽量模仿出钢琴的曲调。还不到13岁,他就在纳什维尔的几个小咖啡馆里用一把破烂的小提琴演奏出生动又诙谐的拉格泰姆。八年后,举国上下掀起了拉格泰姆的热潮,他就带上六个黑人兄弟去做奥菲姆巡演。他们中有5个是和他一同长大的伙伴;还有一个就是小个子的混血儿,贝比·迪凡恩,他以前是百慕大一个庄园里的帮工,后来因为用一把8英寸长的匕首刺破了庄园主的背脊,就逃到纽约去做了码头工人。就在卡莱尔还没预感到他会获得成功之时,他已经来到了百老汇,从此各种各样的邀约从四面八方飞来,他赚到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的大钱。

大约就在那个时候,他的人生观起了变化,一个既有趣又苦涩的变化。他意识到自己把生命里的黄金岁月都耗费在了在舞台上和黑人们信口胡诌。他的表演在同类节目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三个长号手,三个萨克斯管手,再加上他自己吹长笛——由于他那奇特的节奏感使这支乐队显得独树一帜;可他突然之间对自己的表演奇怪地不满起来,他开始讨厌登台演出,日复一日,他变得越来越害怕上台了。

他们很能赚钱——他签过的每份合同总能赢得比之前更多的钱——可当他跑到演出经理那里告诉他们自己想要脱离六人乐队、想要做个普通的钢琴师时,他们嘲笑他,说他一定是疯了——说他这种想法无异于艺术自杀。之后他常常嘲笑“艺术自杀”这个说法,在当时人们都很喜欢用这个词。

他们曾经以一晚上三千元的价格在私人舞会上表演过五六次,可这看来只是加深了他对自己这种生活方式的厌恶。他们在一些俱乐部和私人会所里演出,这些地方要是在白天他根本连门都别想进。毕竟,他永远都只是在表演着猴子的角色,只不过是在略为高等一点的乐队里罢了。他厌烦了剧院里的气味,他讨厌脂粉味,也讨厌后台的唧唧喳喳,还讨厌包厢里居高临下式的恭维。他再也不能一心一意地从事这一行了。一想到他向着奢侈又懒散的生活靠拢的速度是如此之缓慢,他简直就要疯掉了。当然,他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迈进,可是,就像一个吃冰淇淋的小孩,因为吃得太慢而根本感觉不出它的美味。

他想要有很多的钱和很多的闲暇,他想要有机会看书和娱乐,他想要身边围绕着无数高雅的男女,这样的朋友他从未有过——这种人,即使难得会想到他,也只会把他视为是一个卑微渺小之人;总之,他想要那些他认为只有贵族才配拥有的东西,贵族的头衔似乎是只要有钱就可以买来的,可惟独像他这样子赚来的钱就是不行。那时他25岁,没有成家,没受过教育,也没有希望会通过经商获得成功。他开始疯狂地做投机生意,不到三周就把自己的积蓄蚀了个精光。

接着就爆发了战争。他去了普拉茨堡,可就是在那里他的职业也依旧与他纠缠不清。有个陆军准将有天把他叫去司令部,告诉他对他来说做个乐团团长比当兵能更好地报效祖国——于是在战时,他就呆在后方总部的乐团里为那些战争英雄们做表演。那也不算太糟糕——只是每当看到那些步兵一瘸一拐地从战壕里回来,他总想着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他看来,他们身上的汗水与尘土就像贵族的头衔一般令他永远可望而不可及。“都是那些私人舞会造成的。等我从战争中回来,过去的日子又卷土重来。佛罗里达旅馆业同盟向我们发来了邀请。反正那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打住话头,阿蒂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可他摇了摇头。“不,”他说,“我要这样来告诉你。我觉得非常享受,而我担心把这种享受拿出来与人分享就会使我的快乐大打折扣。我想要细细回味那些扣人心弦的英雄时刻,当我在众人面前挺身而出,我要叫他们知道我不只是一个该死的小丑,一个跳来跳去、叽叽呱呱的小丑。”

蓦然间,前方飘来一阵低沉的歌声。那几个黑人聚集在甲板上,他们的歌声带着动人的旋律交融在一起,悦耳的和声向着明月飘扬。阿蒂塔着魔般地聆听着。“噢,去吧……  噢,去吧,  妈咪想要带我去银河,  噢,去吧,噢,去吧,爸比说要等到明天可妈咪说就在今天,是的呀——妈咪说今天就去!”

卡莱尔叹了口气,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仰头看了看在温暖的天空中如弧光灯般闪耀的星辰。黑人的歌声益发轻柔,最后变成了哀怨的低吟。明亮与静谧似乎在分分秒秒间不断扩张,直到他几乎能听见美人鱼在午夜时分跑出来梳妆打扮,听见她们在银色的月光下梳理着滴水的鬈发,听见她们在水面下一条绿里透白的大道上互相低语,讲述着她们栖息在那里的精致的船骸。“你看,”卡莱尔柔声说道,“这正是我想要的美丽。美丽就应该是令人惊异,令人敬畏的——它就应该如梦一般悄然来临,如少女的眼眸一般令人神往。”

他向她转过身去,可她依然缄默。“你懂我的意思的,对吧,阿尼塔——我是说,阿蒂塔?”

她还是一声不吭。她早已沉睡过去良久了。四

在翌日正午的浓烈阳光下,他们面前的大海上的一个小点渐渐融化为一座灰绿色的小岛。在它的北面分明是花岗岩的峭壁,它斜斜地向南延伸,穿过了一大片灌木林与青草地,直到散漫地塌陷在海浪里的一片沙滩。阿蒂塔坐在她最喜欢的那张躺椅上读着《叛逆的天使》,她看完了最后一页,砰地一下合上书,抬头看见了那个小岛,开心得咯咯笑起来,然后冲着忧郁地站在栏杆边的卡莱尔喊去。“是那里吗?你就打算去那里吗?”

卡莱尔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你难倒我了。”他放开嗓门,向那个代理船长喊道:“喂,贝比,那个就是你的岛吗?”

混血儿那张眯眯小的脸从甲板舱的一角探了出来。“是的,先生!就是那里。”

卡莱尔向阿蒂塔转过脸去。“看上去还不错,是吧?”“是的,”她赞同道;“不过要作为藏身之地似乎太小了点。”“你仍然相信你叔叔会用无线电通知海面吗?”“不是,”阿蒂塔坦率地说。“我完全站在你这一边。我真心希望你能逃过此劫。”

他笑了起来。“你简直是我们的幸运女神。看来我们不得不把你留在身边作为吉祥物了——至少目前要的。”“你不能现在再叫我游回去哦,”她冷静地说。“如果你真敢那样,我就要把你昨晚告诉我的你那荒唐不羁的生活史写成廉价小说了。”

他脸红了,态度有些僵硬起来。“我很抱歉让你觉得无聊了。”“噢,没有——除了在末了你讲到你有多愤愤不平,因为你不能与那些你为她们表演的女士们共舞。”

他生气地站了起来。“你的小舌头真他妈的恶毒。”“对不起,”她笑盈盈地说,“可我不习惯男人们用他那野心勃勃的个人史让我大快朵颐——尤其是如果他们的生活方式就像该死的柏拉图。”“为什么?那男人们通常都是用什么来让你大快朵颐的呢?”“嗯,他们更喜欢谈论的是我,”她打了个哈欠。“他们说我是青春与美丽的精灵。”“那你怎么说呢?”“噢,我默认呗。”“是不是你认识的每个男人都会跟你说他爱你?”

阿蒂塔点了点头。“干吗不呢?人生还不就是先进攻再撤退,中间夹上一句——‘我爱你’。”

卡莱尔笑呵呵地坐了下去。“还真是这样。说得——说得真不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是的——或者说是我发明的。其实那根本没什么意思。只是句俏皮话而已。”“这样的评价,”他一本正经地说,“正是你那个阶层所特有的。”“噢,”她不耐烦地打断道,“别再谈你那套关于贵族的理论了!我不相信一个在一大清早就理论长理论短的人。那也不比发疯好多少——简直是早饭吃多了撑的。早晨应该是睡睡懒觉,游游泳,自由自在的时刻。”

十分钟后,他们开始兜一个大圈子,看来是想从北面靠近那座小岛。“简直是恶作剧,”阿蒂塔若有所思地评论道。“这样的悬崖叫他如何抛锚呀。”

现在,他们向着坚硬的石壁笔直前进,它一定有一百多英尺之高,直到他们离开石壁只有五十码远了,阿蒂塔方才看清了目标。她随即开心地鼓起掌来。峭壁上有一块罅隙,被层峦叠嶂的岩石盖了个严严实实。游艇开进了那道裂口,在高耸的灰色石墙之间缓缓地穿过了一片有如水晶般澄澈的逼仄水域。随后他们就在一个黄绿相间的微型世界里停泊了下来,一个金色的海湾如玻璃般平伏,四周种着矮小的棕榈树,明镜般的湖面,嫩绿的枝条,所有的一切都宛如孩童们用沙砾堆起来的幻景。“还不算最他妈的糟糕!”卡莱尔兴奋地喊道。“我琢磨那个小黑鬼对大西洋的这一角相当熟悉。”

好心情是会传染的,阿蒂塔也满心欢喜起来。“这里是再好不过的藏身之地了!”“天哪,是的!这里简直就像你在书本里读到过的那种岛。”

小划艇被放入金色的湖面,他们划上了岸。“来呀,”他们一踏上软绵绵的沙滩,卡莱尔就喊了起来,“让我们去探险吧。”

棕榈树秩序井然地环绕着一块方圆足有一英里的平滑的沙丘。他们往南行进,穿越了一片热带植被,来到一片珍珠灰色的处女滩,阿蒂塔踢掉了脚上的棕色高尔夫球鞋——她似乎这辈子都不打算再穿袜子了——涉水而行。接着他们又漫步走回了游艇,任劳任怨的贝比已经在那里为大家准备好了午饭。贝比在向北的悬崖上设置好了岗哨以便观察整个海面,尽管他估计小岛的入口是不会被人发现的——他甚至从来也没能在地图上找到过这个小岛。“它叫什么名字,”阿蒂塔问——“我是说这个小岛?”“根本就没有名字,”贝比笑嘻嘻地说。“就叫它小岛好了,随你怎么叫。”

向晚时分,他们在悬崖之巅倚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坐下了,卡莱尔向她描绘着他那模糊不清的计划。他肯定人家此刻一定在极力搜捕他。关于他那个英雄伟业,他依然拒绝对她坦白,他估计悬赏他的奖金已经高达百万美元了。他准备在这里歇上几个礼拜,然后就南下,绕过常规的旅行线路,穿过合恩角后取道秘鲁的卡亚俄。至于燃料啦供给啦这些细枝末节他都交给贝比去办,这个家伙似乎以各种身份航行过这片海域,从运咖啡豆的商船上的一名普通船员到一艘巴西的海盗船上的第一大副,这艘船的船长早已上了绞架。“如果他是个白人,那他早就成为南美之王了,”卡莱尔顶真地说。“若论智慧,那么布克·塔·华盛顿跟他比起来就成了傻瓜。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的阴险狡诈都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他至少混有六个民族的血,我可不是随便瞎说的。他崇拜我是因为我是世上唯一的一个玩拉格泰姆比他更在行的人。我们常常一起坐在纽约港的码头上,他吹巴松管,我吹黑管,就这样共同演奏出了已有千年历史的非洲和声的小调,直到后来老鼠们纷纷爬上了杆头,像一条条狗似的坐在留声机前旺里旺啷。”

阿蒂塔欢呼起来。“你怎么能说得这么精彩呀!”

卡莱尔咧嘴笑了起来。“我发誓那就是……”“你到了卡亚俄又做何打算呢?”她插话道。“再坐船去印度。我要做个王侯。我真这么想。我打算再北上去阿富汗什么的,买下个宫殿,还有贵族头衔,然后过个五年左右再出现在英国,带着外国人的口音和神秘兮兮的背景。不过首先得去印度。你知道吗,人家说世界上所有的黄金最终都流入了印度。这种话对我很有吸引力。而且我还想要有闲暇时间来看书——看许许多多书。”“那之后又如何呢?”“然后,”他理直气壮地说,“就成为贵族。你尽管笑好了——不过你至少该承认我还是知道自己的目标的——这一点我想我比你强。”“正相反,”阿蒂塔反驳道,把手伸进口袋去取香烟盒,“遇见你的时候我正和我的朋友和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呢,起因就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目标。”“那是什么呢?”“某个男人。”

他惊愕不已。“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订婚了吗?”“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如果你没有上船来,我原本打算在昨天夜里溜上岸去——这样的想法已经恍若隔世了——和此人在棕榈滩碰头的。他会带着个手镯在那里等我,而那个手镯原本属于俄罗斯的凯瑟琳女皇。你可别跟我说什么贵族不贵族的噢,”她飞快地补上一句。“我喜欢他仅仅因为他是个有想象力,有信念和勇气的人。”“不过你的家人反对这桩事情,对吗?”“没什么的——不过是一个傻叔叔和一个更傻的婶婶。他好像陷入了某个丑闻,和一个叫咪咪什么的红发女子搅在一起——这件事被人可怕地添油加醋了,他对我说,他是不会对我说谎的——而且我也根本不在乎他干过什么;重要的是我们俩是否有将来。到时候就知道了。如果一个男人爱上我了,他就不会再对别的女人感兴趣。我要求他像甩掉一块热香饼那样甩了她,他照办了。”“我觉得很嫉妒他,”卡莱尔皱起了眉头——随后又笑了起来。“我想我该把你一路带到卡亚俄,然后再给你回美国的盘缠。到那时你就可以好好地权衡一下那位绅士了。”“别这么跟我说话!”阿蒂塔发火了。“我受不了别人用老长辈的口气跟我说话!你明白吗?”他莞尔一笑,随即又收敛起笑容,露出尴尬的神情,就好像她那冰冷的怒火先把他灼伤再把他冻僵。“对不起,”他迟疑了一下。“噢,别道歉!我最讨厌男人用矜持又大方的神气说什么‘对不起’。你闭嘴吧!”

一阵沉默接踵而至,令卡莱尔万分狼狈的沉默,可是阿蒂塔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眺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过了一会儿,她爬上岩石,把面孔探出去朝底下望着。卡莱尔看着她心里寻思,要她表现出有失风雅几乎比登天还难。“噢,看哪,”她喊道,“下面有许许多多的暗礁。各种各样参差不齐的大礁石。”“今晚我们去游泳吧!”她兴致盎然地说。“就在月光下游泳。”“到另外一边的海滩去游不是更好吗?”“怎么会,我喜欢的是跳水。你可以用我叔叔的泳衣,不过你会看上去像只大麻袋的,因为他是个大腹便便之人。我有一件能把大西洋沿岸的——从比迪福德到圣奥古斯丁的沿岸——土著居民都吓傻掉的连体泳装。“你简直是条大鲨鱼。”“是啊,唬人我最拿手了,而且我的模样还惹人喜爱。去年夏天有位来自拉伊的雕塑家对我说,我的小腿值五百块。”

这样的话总是让人无言以对,所以卡莱尔保持沉默,只允许自己在内心深处绽放出一个小心翼翼的微笑。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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