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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6 07:5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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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弗路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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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替身试读:

第01章 身份·Personare陈降在疯人院里被关了整整一年。这一年中,她不叫陈降,她叫苏复醒。这是另一个人的名字,而且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这个名字就这样无辜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替代了“陈降”的身份和生活。在这一年里她不断想“苏复醒”这个名字。苏复醒究竟是谁,这个陌生代号背后那个存在着、或存在过的人会是谁,她又在哪里。而为什么自己会被误认作苏复醒。一年以来,她一直被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所纠缠,如院外疯长的野草,集簇湮没着荒原;她的迷思如同外墙上的藤蔓,不停地吞噬院墙,永无一日休。她在墙内昏然愕然,六根渐渐模糊。要问她是靠着什么而存活至今?她会认为是苏复醒,是这个谜题驱使着她活下去,以探明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一年365天,8760个小时,漫长的时间是奇特而恍惚的。一年后的今天,陈降终于走出那扇铁大门,但她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解脱,带给她的只有一场噩梦突然醒来的惊愕,那院门外似乎还张着一个更大的噩梦之口。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被改变了,真切地改变了。她永远回不到曾经的自己了。疯人院的僻静、孤独与绝望是思索某一类哲学问题的润土。陈降时常呆滞沉坐,早已丧失了所有反抗能力和行动信心,时常感到自己只剩下一个大脑,一个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她尽量褪去所有感官上、肢体上的痛苦和不自由,以与自己对话的方式借以度日,努力反抗自我了结的念头。有时候她会怀疑,根本没有苏复醒。她的存在连同整个天地,一并堕入了神的某个嬉闹里。噢,不。何止没有苏复醒,连她自己陈降也没有,其实什么都没有。我、你、她、名字、代词、人格、肉体都是一堵堵墙、一道道障。在它们下面,都一无所有。连同灵魂也并不实际,全都是混乱的雾,是虚无的梦。剥开这一切,她若凝神静视,还能看到什么?“因为世界,是无中生有的……”一个来自她自己的声音告诉她,“又一年了,连我也不是我了,身份皆是虚构。身份是一个生命,是一个不论有没有结果的故事的那个虚幻主体。如果真实便无所谓解脱。凡虚构的身份,在虚幻的时间、虚假的世间中才有解脱的可能。”陈降对岁月的流逝有种特殊的敏感,她能明确察觉到自己每一年明显的变化,这也许是她的生长周期。活到现在,她的生命中经历过很多次天翻地覆又悄无声息的变化。对于她自己的身份,她本来就怀着迷惘。但她的名字“陈降”忠实地标志着她的同一性:她是她,她又不是从前的她,但至少,她始终还是陈降。“苏复醒”的闯入,让她彻底迷惑了。她感觉到自己变得陌生,因为苏复醒,她竟然可以是另外一个人。她怎么可以是别的存在呢?她怎么可以同时作为两个人存在呢?第02章 圣愈院·HolyAsylum圣愈院/第1天在陈降那颗对年月与记事十分敏感的头脑中,她始终记得去年9月11日这个日期。就在那一天,她原本的生命轨跡就这样永远地改变了。说到那件事,也特别奇怪。陈降并不是一个孤独的人,只是她做了不少看似孤独的事。很多事情,她都不是一个参与者,甚至共享者。所以,她若是在去年9月11日那天,对任何一个人讲自己的行踪,或许现在就不至于陷入这般境地。但这就是她,她不是别人。所以她只能陷入这般境地吧。在大学时,陈降曾选修了一门关于福柯的课程,对于异类,监狱与精神病院此类的话题她有一种骚动的好奇。这种骚动的好奇让她敢于接近与探索很多危险的事情。况且危险的本身,就是一种吸引。因此,在去年夏天,陈降一直就计划着要找个日子去市郊那所疯人院访问,然后写一份相关的稿件。她这个想法只是偶得,所以她谁也没告诉,省得添麻烦。她骨子里的懒散和逃离人群使得她享受尽了自己经营生活的乐趣,她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独自做了决定。但是这一次,事情却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9月11日这一天,在这个立了秋仍然闷热的南方的下午,一个很难预测一场狂风暴雨是否会突然而降的日子。陈降一路离开市区内的喧嚣和浮躁,到了市郊的那栋风格古旧却仍然保留着浓厚的西式建筑风味的疯人院。顿时,她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她感觉到这栋建筑似乎是有生命的物体,而且她觉得在她内心的一种故事似的遥远回忆被激活了。这大概是她曾在小说里想象过的事物,它呈现给她的模样就是她曾经的想象。这时,她立即想到了爱伦·坡笔下的厄舍府:当暮色开始降临时,愁云笼罩的厄舍府终于遥遥在望。不知为什么,一看见那座房舍,我心中便充满了一种不堪忍受的抑郁。我说不堪忍受,因为那种抑郁无论如何也没法排遣,而往常即便是更凄凉的荒郊野地、更可怕险山恶水,我也能从山情野趣中获得几分喜悦,从而使愁悒得到减轻。望着眼前的景象——那孤零零的房舍、房舍周围的地形、萧瑟的垣墙、空茫的窗眼、几丛茎叶繁芜的莎草、几株枝干惨白的枯树——我心中极度的抑郁真难用人间常情来比拟,也许只能比作鸦片服用者清醒后的感受:重新堕入现实生活之痛苦……当天地间一些很简单的自然景物之组合具有能这样影响我们的力量之时,对这种的力量的探究无疑超越了我们的思维能力。我心中暗想,也许只需稍稍改变一下眼前景象的某些局部,稍稍调整一下这幅画中的某些细节,就足以减轻或完全消除那种令人悲怆的力量。陈降心中的惊愕、凄苦与重创,似乎与爱伦·坡那般的感受隔空相望。甚至那一刻,她有一种身处恐怖小说的晕眩。眼前这栋疯人院是122年前传教士们筹建的一座慈善医院。后来经过社会变迁,它先后被改建成私人图书馆、旅舍,后又因荒无人烟的地理位置,废弃过好长一段时间。但在本世纪初,它被改造成了一座“疗养院”,管理权由教会的人掌握,因此又赋予了它一个宗教色彩浓厚的名字——圣愈院。圣愈院的制度也是借鉴了教会的礼拜模式,宗旨是通圣母和圣灵的力量,让里面的“危险人物”与“病患”得以治疗,也让前来疗养的人感受到信仰所带来的心灵能量。说是疗养院,但众所周知,这是一座管理森严的疯人院,或者说它是个监狱。相传里面关押着的大多数人是极为特殊的异类,他们是危害社会的心理变态者、具有特殊能力的严重精神分裂者、重刑犯,甚至还会有巫婆和通灵人士,等等。关于疯人院的流言从未停止过,有关它的辟谣也不绝于耳,但由于它在出入的管理上很严格,关于这里的信息十分封闭,所以,圣愈院在世人看不到的荒野,越发神秘。陈降沉醉在圣愈院建筑的爱伦·坡式美学氛围里,她呆呆地凝视了几秒钟,然后在晕眩中抽身而出,走向圣愈院院墻,找寻它的入口。当她快接近那条很久都没有修理过野草的小径时,突然变天了。雨一滴一滴砸了下来,暴雨一会儿就要来了。她从背包里拿出雨伞,无意间瞥见了自己的身份证。她知道这里有严格的搜身检查程序,而她事前通过熟人取得了圣愈院中的某主治牧师的姓名与电话,那位主治牧师也在私下同意见她,并且嘱咐她一定要向警卫称自己是市精卫院的某某,只有这样才能进入。陈降迟疑了一秒钟,将身份证从包里取了出来,向四周一望,找到了一个不起眼儿的阴干角落——一棵榕树下,那里躺着一块岩石。她掀开岩石,把身份证藏在下面,然后朝着那扇高高的铁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排演着接下来将要进入圣愈院的说辞。为此她有些兴奋,毕竟圣愈院并不是一个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地方。当陈降走到高高的铁大门前,她还在想着自己的背包会不会被翻开例行检查时,门开了,顿时,一束略微古怪的目光投向她的脸。那是守门人的目光,分秒间,突然变得严肃、惊讶起来,这让陈降感到有些惊愕和不自然,她顿了几秒钟。这时,守门人就表情激动、使尽全力地一把将她抱住,她手上撑的伞都被守门人踩在了脚底下。这时的陈降就像是一只全身被绳索困住、即将被捕杀的动物一样,惊呼大叫。可那个守门人叫的声音比她还大。雨中,三个警卫闻声跑了过来。“我抓住了!我抓住她了!”守门人异常激动。“把她弄进去!快!把她这包也拿着。”第一个警卫夺过陈降的背包,转交给了第二个警卫。“放开我!”陈降大声呼叫道,“我是来找福牧师的!我跟他约好了!我跟他约好……”但是他们的行为举止就像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只顾着将陈降往里面押,第二个警卫一边押着她一边用粗鲁话语向守门人骂骂咧咧道:“妈的,居然给她跑出去了?!”守门人惊讶地说:“我根本没有看到她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但是……她刚刚竟然自己敲门回来了!”第二个警卫朝陈降大吼道:“把我们当猴耍呢?!”此时,陈降大概已经听明白了,自己是被他们认错了。于是,她立马解释:“我不是这儿的!是来找福牧师的!怎么回事啊?”“闭嘴!”第三个警卫呵斥了一声,“吴师傅,你确定她刚刚是跑出去过?”“是啊!真跑出去了!还是我亲自给她开的门呢。真吓我一跳。”守门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是在逗我们呢!苏复醒?!”第二个警卫恶狠狠地盯着她。那种眼神仿佛不像在盯着一个人,而是盯着一个非人类,他一边走一边将陈降的背包从里朝外翻了个透彻,把手机、钱包、笔记本等全部倾倒在地上。第三个警卫默默地回去把它们一件件拾了起来,然后装在自己包里。三个警卫与那位守门人,紧紧押着陈降往圣愈院大楼那边赶。这时,在天边忽然出现一两道闪电。一路上,任凭陈降怎么向这四个人解释,你们认错了人,我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苏什么的我根本不认识,快放开我之类的话,这四个暴徒一样的人始终不理不问。对此,她感到十分愤怒,但只能暂时先跟着他们进了那个像教堂一样的疯人院大楼。“至少这女人是我在这几十年来见过最难办的货色!”守门人将他们送至疯人院内,撂下这一句话离开了,然后将大楼正门沉重一关。那声钝响和整个密闭的空间使得陈降心一阵恐慌。她面对着三个始终不肯松开她手的警卫,突然火冒三丈地大叫:“你们有病吗?你们到底要干吗?我说了我不是苏复醒,你们认错了!苏复醒我不认识,关我什么事!把福牧师找来证实吧,我这次来是见他的!再这样抓着我,你们后果自负。”“所以你这次又叫陈降了?”第一个警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第二个警卫和第三个警卫在一旁表情严肃地讨论着……“苏复醒这次还真跑出去了。”“哈,真是不可思议。”“她既然有自信回来就肯定有自信再跑一次。”“这个疯女人你不能用正常逻辑来套。你没看见她是脑袋有病的吗?脑袋有病的人是没有什么正经计划的。她被关得太无聊了,无非就是想我们陪她玩儿,陪她耗。”“可别小看她,她可是陆部长名单中的头号麻烦人物。你怎么知道她到底有病还是没病,是不是装的?”“她能没病?她要没病的话那就是我有病!所以我向你保证,她绝对是有病!”……在被押送至圣愈院安全部门的路上,陈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糟糕感。暴雨将疯人院内的霉湿气息全部熏蒸上来了。这时她感到自己口渴极了,但是在这样的暴雨天里,她的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她身边的两个警卫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另一个在前面疾步领路。通往安全部门的长廊很长,而且十分安静。一路上,陈降没看见一个人。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在三位警卫将她押进安全部门的大门后,警卫们便离开了,然后又是一声沉重的关门声,紧接着,陈降被迎面一股重重的力量扇了一记耳光。打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这大概就是警卫口中所说的陆部长。她看着他的脸,便断定这是一张经常打人的脸。“继续跑啊!垃圾!”陆部长狠狠地说,语气中还带有一种无名的蔑视。陈降不明白他的这种蔑视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但自她十几分钟前闯进了这片奇怪的领地被认作苏复醒后,她就感到自己仿佛已经堕落到连人都算不上了。“啊……能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吗?”陈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又态度坚决地辩解说,“听我说,你们认错人了。”陆部长不为所动,也没有看她一眼,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直接拿起内线电话开始拨号。“你们弄错了!”陈降忍不住歇斯底里般大呼起来,因为她不喜欢这种完全被忽视的感觉。这时,电话接通了。陆部长的头都没有抬一下,说道:“苏复醒被带回来了。嗯,对,确认了。已经搜过身。人没有什么问题……是的,暂时还没有其他情况……现在她就在我办公室,放心,我会好好审问她的。”“喂!喂!再这样对我,我会告你们的!不要开玩笑了!”她再度呼出声。然而,她得到的回应却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陆部长下手很重,一巴掌能把人打得发眩。麻木和疼痛感渐渐地在陈降脸上扩散、加深,然后消退。现在的她心已濒临崩溃,但她用尽全力忍住,又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不是你们在找的那个苏复醒。我叫陈降,双耳刀陈,双耳刀降。是因为我和那个人长得像还是什么?但是,真的不是我……在院墙外那边有我的身份证!就在石头下面……我可以证明!”“随便你叫什么,你每天变10个名字都可以。”陆部长幽幽地说,“你可是这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苏复醒!我真是佩服你!我现在告诉你,你在这里违规已经累计不下30次了。其中企图逃跑也不下5次了吧,被严重警告过10多次,关禁闭室的次数也不少,你能听懂吗?你会做算术吗?给你出一道算术题,你自己算算,还需要再累积几次,你就可以终身不出院,也没机会自杀了?要是能听懂我的话就闭上嘴。”“我不是苏复醒!我不是她!”接下来,她的小腹遭到了一阵猛踢,然后又是几个耳光。陈降自然痛哭了,缩在墙脚无助地重复着:“我不是苏复醒……我不是……我联系过福牧师,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只要找他来问问,调查一下,就会真相大白的!”“你还想找福牧师呢?!他上个月刚把你列为重点监督治疗对象,你今天就逃了。真是浪费我时间。”他喃喃一句。接着,又拨了一个电话。“于牧师,是苏复醒这事,今天我恐怕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干脆通知福牧师、达院长等人开个紧急会议吧。对,她在我办公室。噢,没有用。我怀疑她是多重人格犯了,她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她说自己不是苏复醒,呵呵。苏复醒具体逃出院时间未知,但是据病房的人目击,她上午还在,所以判断她跑出去的时间应该是下午。是的,她是自己敲门回来的。哦……我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她完全不配合。可能吧,可能还未恢复她本来苏复醒的人格吧。这个我说不清!其他人也许好说,但是她,我从来看不出来是真的还是装的。对对,我对她实施了一丁点儿暴力,但是没有用……是是,我知道轻易使用暴力是不对的,这是我做得不好。可是对苏复醒这种异类来说,我也是实在头疼!愿圣母帮助我们!愿圣母借我们之手治癒这些病人!阿门!”陈降在一边听着这通电话,心已跌入了无底深渊。因为这里就是一个疯人院,她的任何求救在他们看来,都只是那位苏复醒的一次精神分裂和多重人格的玩弄。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又为什么,偏偏落在了她的头上?她的脑袋乱成一锅粥。口干舌燥、筋疲力竭和身体疼痛让她无法思考。“苏复醒,从今天开始,规矩点儿吧!”陆部长挂断电话,然后向门外守着的三个警卫发了命令,“把她带去禁闭室。”她瘫软在地上,心里冒出“完蛋了”三个字。嘴里还叨唸着“放开我,我不是苏复醒”,但声音已然没有了什么力度,然后硬被三个警卫拖了起来。在押送陈降至禁闭室的路上,从膳堂与大厅的连接处走廊边蹿出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眼睛紧盯着陈降,突然神情惊喜地叫了出来:“复醒!回来啦?可别哭啊!这可不像你!”老头儿笑声诡异,“先准备关几天小黑屋吧。哈哈哈哈。”在这一阵诡异的笑声中,陈降突然意识到:这也许真的是大难降临了。在路上,她开始梳理着这一切:奇怪了。这是一座疯人院,今天从这里跑掉了一个叫作苏复醒的人。然而她为什么刚好就这一天下午出现在了疯人院门口。而她,为什么又刚好把自己的身份证藏在了岩石下。最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都认定她是苏复醒。这一切,都多么像一个密谋。在这种无可名状的恐惧和无助下,她似乎感觉到整个圣愈院在一点点变形,门与窗都快要将她吞噬。第03章 谎言·Falsehood圣愈院小型会议室这间会议室是由一间储藏室改造的,因此它没有窗,密不透风。17:00,达一纬神父来到这间密不透风的小型会议室,坐在主席台位置上。在他对面坐着的就是安全部门部长陆镕。左边和右边分别坐着于牧师和福牧师。这个四人小型会议便开始了。不用说,会议的主题当然是关于苏复醒的。除了这个会议室之外,圣愈院还有两个会议厅。一个是用于接待外部宾客和上级检查的国际会议厅,那个会议厅宽大、通风、采光度极佳,里面有诸多和整个圣愈院古旧气息不符的现代化设施:5K巨屏显示器、全息技术投影仪(据说这是圣愈院院长达一纬神父得到主教廷的专项资金支持,联合军用科技公司修建的,此项技术因成本太高尚未在民间普及。)、秒速同声传译器、跟踪定位专用搜索引擎系统(该项引擎也是让人大开眼界的新技术,圣愈院内很多工作人员听过它,但从未目睹过它真正的运作。它能通过人体内植入的树脂质芯片准确定位人体的位置,体内各种指数的数值、血压状态、心率等,均能快速传感。同样也是圣愈院取得主教廷财政支援,委托科技公司开发的系统,但此项系统因触及到法律禁令,被政府查封后停止使用,还处以圣愈院数额巨大的罚款。不过,据传圣愈院高层仍然在偷偷使用该技术。)。国际会议厅北面还设有一个硕大的自助餐台,旁边有暗门,内里连接着厨房,大厨们会在宾客开会时紧锣密鼓地准备丰盛的食物。国际会议厅仅仅在每年11月对全员开放一次,平时看管十分严格,私下为院内高层内部聚会、休闲的场所。用安全部部长陆镕的那句话来说,“这是这个鬼地方唯一的乐子了。”另一个会议厅是开放式的,比国际会议厅大了三倍,每天供员工开会和众祷会使用。圣愈院的教会式管理渗入了院内所有人生活、工作方方面面。每天早上9:00定时有一次朝祷会,夜间21:00有一次晚祷会,均由院长达一纬神父主持,而且要求所有员工必须参与,借助众人祷告的力量,呼唤圣母与圣灵给每个人的心灵进行洗涤和赎罪。圣愈院共300多号工作人员每天聚集在此进行祷告,所以每日众祷会场面都异常壮观。达一纬神父对于员工平时上班状态并不多过问,他关心的只有众祷会的情况。所以朝祷会和晚祷会的考核制度是十分严格的,除非病入膏肓,否则员工绝对不能不在场,一旦发现不在场就会被扣去在其圣母面前的忠诚指数量化分,这个分数直接与薪金挂钩。达一纬神父坚持对众祷会进行录像,还会从中选出特别壮观的,经排练后秩序井然、人们情绪高昂的片段,剪辑成短片,送去主教廷,同时也抄送给当地政府,以示圣愈院是一座虔诚、慈爱的神圣疗养院。为了同时讨得主教廷和上级政府的欢心,达一纬神父没有少费功夫。在他下令剪辑出的短片片段中,加入了大量排演后的盛况。例如,在众祷会的祷告结束语中,达一纬神父要求每位员工高呼:“哈利路亚!我主荣耀!我圣母荣耀!我主教廷荣耀!我执政党荣耀!”当然,达一纬神父也从来不会给除高层少数人员外的人透露,在众祷会前给予每个人的“圣酒”都是掺入兴奋剂和少量致幻剂的饮料。很早以前他发现,自使用了这个方法之后,众员工们兴致比从前高出太多,甚至对“圣酒”产生了依赖性,在这个荒芜人烟的地方,每一次的众祷会都成为员工们唯一期待的时光。达一纬神父的确是个脑袋灵活的人,这是圣愈院里公认的。而小型会议室呢,就是一个只有极少数人在突发情况下才会用到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所讨论的事情,八成都离不了圣愈院中出现的各种应急情况和病患触犯条例法规如何处置的情形。一般来说,每次都会有安全部门的人参与。达一纬神父:“谁先把情况给我汇报一下吧。”陆镕:“嗯……这个事情发生得挺突然,也奇怪。我从吴师傅和几个警卫那儿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下午3:30左右,吴师傅听见有人敲大门,打开后发现是苏复醒。在这之前,没有任何关于苏复醒失踪的消息,也没人发现和汇报苏复醒逃走了。但是从R区那边的消息来看,苏复醒上午还在院内。我们安全部门调出了所有出口的监控录像,根本没有发现苏复醒逃出的踪迹。从我们调出的监控录像来看,苏复醒最后一次出现在录像中是12:04,在膳堂,并没有异常迹象。所以现在我们推测她是在12:04~15:30这段时间离开的圣愈院。关于这段时间是否有人看见她,和其他线索,我们也正在搜集中。”达一纬神父:“噢,所以呢,所以你觉得这反映了什么问题?”陆镕:“这……我们也觉得奇怪啊……她自个儿怎么又敲门回来了呢?”达一纬神父:“我不是在问你这个,现在我要听听福牧师和于牧师这边的情况。”福牧师:“神父,我和于牧师,分别作为苏复醒曾经的和现任的疗愈牧师,在对她的接触中,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不是一般的人。此前我也建议过很多次,将她列入重点监护对象,希望院内能划拨更多的精力投入在研究她身上,可是得到的批复都是还在商议中,我们迟迟都未行动起来啊。她现在可以在圣愈院重重监控下消失,这种情况说起来,都实在让人觉得有点儿超自然……”于牧师:“是啊。那时福牧师是从我手中接过的她。苏复醒的情况让我很头疼,她是一个让我很不解的病人,我那时就发现,对她的各种精神测试都几乎是无效的。我们也吁请圣母圣灵的力量来疗愈她,甚至觉得她身上有恶魔的力量……但是驱魔的治愈是需要经过严格审批的,我们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达一纬神父哈哈大笑起来,说:“这话实在是扯远了,二位,回到我们今天的事情上来。现在没有必要把一个人神秘化。恶魔的力量……我就不予置评了。我们现在只需要确定一点,复杂的情况请简单化。于牧师、福牧师,你们在神圣疗愈也是经验非常丰富的人了。我相信你们见识过的棘手的病人不少,苏复醒的情况也许是你们一厢情愿了。‘奥卡姆剃刀’是怎么说的?”福牧师:“最简单的可能往往是……”达一纬神父:“对嘛。最简单的可能往往才是那个正确的答案。就算我们相信神与魔的力量,也不代表我们需要把任何事物神化和妖魔化。驱魔什么,先免了吧。这次出这样的情况,我是可以同意将她再进一步监护起来的。然后,我希望你们全面掌握她的思想。说通俗点儿,就是要渗入到她意识内部,去把她那些在你们看来不可解释的东西全部读透。然后我想请福牧师交给我一份关于苏复醒的精神情况汇报,我需要你把你们所感到的那种魔鬼的力量转化成现代科学词汇,不论如何,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再做一个苏复醒皈依主的可能度测试。我准备把这份报告作为年度案例呈报给主教廷。你们并不是活在上个世纪的人,你们要相信科学和宗教,都是我主的显现是吧?你们也知道,现在各大教会都面临着转型,要和现代科技接轨,不能还搞中世纪那套神神鬼鬼的东西,老是和从前一样,那多没劲啊!”福牧师:“好,我们目前对苏复醒的观测有个确定的结果,她是具备多重人格的,这个人格数量的统计还尚不确定。她作为案例是非常好的……很好的。因为她情况太特殊了,她每一个人格看起来都相当正常,没有任何戏剧化冲突,也没有典型的抑郁狂躁人格。”达一纬神父:“多重人格不是什么新鲜事。这里的病人,十个中九个都是这样。至于戏剧化冲突,也正常,只能说我们遇到的是一个稍微严重的病人罢了。话说回来,陆部长,这次的会议我主要是想叫你来说的。刚刚那个问题你想好没?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陆镕:“哦……苏复醒她……哦……”达一纬神父:“别再扯苏复醒了!不要把责任推到一个病人身上。这次情况就很简单,就是你们安全部门的问题!安全部门的资金是最多的,我不知道你们花在哪里了?福牧师、于牧师,现在暂时没你们的事了,可以先走了。”会议室只剩下达一纬神父和陆镕两个人。达一纬神父:“陆部长,我为什么老是强调遇事要承担责任,遇事要简化思维。因为在我看来,问题就是出现在了你们部门,院里的出入口肯定有漏洞。不然你说她怎么就会凭空消失?还有,她这次是自己敲门回来,要是她不回来呢?你觉得你还保得住你这部长的职位吗?你还会有资格来国际会议室撒欢儿吗?在她下一次又敲门回来之前,你们部门最好先好好全面检讨一下这事吧!”当禁闭室的门沉闷关上时,陈降明显感到,最后一丝光被拒斥在门外了。在三个警卫将她推进禁闭室之前,她听到其中一个警卫对她说:“先进去给我规规矩矩思考一下,什么时候出来就得看我们部长心情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也没少蹲过这儿。”这般漆黑的环境,很适合沉沉而睡的。陈降突然想起,曾经在某个雨天,她在卧室里关上窗帘和门,从午后一直睡到傍晚。但是现在这里既不是夜也不是卧室,她除了感知到潮冷的水泥地面,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她用手摸到了墙边,然后坐了下来。她心里再度确认了一次,这里是铁门僵硬如墙的禁闭室,哭闹喊叫也不会有人听见,即使被听见,也不会因此被放出去。呆坐良久,她开始恢复肉体上的感知。随之而来的是一波强烈的不适感,口干舌燥、胳膊上的疼痛、腰部肋骨处瘀青,这些让她的脑袋渐渐空了。她开始想,自己刚才可能反应及时就会跑掉,又或许该在守门人看到她那一瞬间就逃……想来想去,她发现,自己刚刚是绝对没有机会逃跑的。那么一会儿呢,一会儿或许有机会,只要被他们放出禁闭室,或许能够有机会找到一两个正常人帮助,再找机会逃。首先……首先得出禁闭室。然后,她想到,现在唯一的证据就是在墙外石头下的身份证,只有身份证才能说明一切。那么有没有机会向外界取得联系呢?她的朋友、熟人也是可以证明她的身份呀。对了……手机,但是手机被警卫拿走了。这疯人院里始终还是有与外界通话的自由的吧?只要能与外界通电话,也是可以的。想到这些,陈降稍微踏实了一点儿。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不会就把我遗忘在这禁闭室了?有这个可能吗?应该不会。苏复醒不是一个重点观测人物吗?应该不会忘记她的。会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呢?……现在应该快到……晚上了吧。过了一会儿,禁闭室外突然有了动静,好像是开锁的声音。接着,铁门下的一个小窗口“轰”的一下开了。一大束光透进来让陈降眼睛非常不适。“苏复醒,你的餐。”听上去是那三个警卫当中的一个的声音。只见一个方盘从小窗口处砸了进来,然后小窗口就迅速地被合上,锁上了。陈降突然惊觉,逮住这个机会,大呼:“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等她把话问完,那警卫早就走开了。但是从走廊远处传来警卫不耐烦的声音:“部长说等你想清楚你自己是谁,就可以出来了!”等我想清楚自己是谁。陈降不禁内心发笑。我是谁,这难道不是一个哲学问题吗?在黑暗中,她摸起了方盘,竟然只感受口渴,却不知道饥饿。21:00圣愈院大型会议厅晚祷会开始了。达一纬神父身着一件深紫色带有烫黄金边的袍子,缓缓走上主持台。背景音乐开始通堂播放,那是个圣愈院自创的曲目,叫作“病:神圣的赐予”。歌词是由达一纬神父亲自写的,据他所说,为了让所有人懂得圣愈院的信仰和信念,歌词用了简单、通俗的语言,适合反复吟唱。病:神圣的赐予(众人合唱)失去天堂,未至地狱,人间放逐,生而向死。死亡是病,死亡是病,一切有朽,皆为疾病。不朽之神,赐下疾病。啊,啊,谁又敢说,自己没病;啊,啊,谁又妄言,他已痊愈;啊,啊——我们都有病我们都有病若不承认病才是神经病啊,啊——亚当有原罪,原罪即是病夏娃有原罪,原罪即是病上帝造人类,赐予我们病亚当夏娃生后代,后代皆有病,你妈也有病,你爸也有病,父母生了你,难道你没病,认清你的病,方可至圣愈!这病可治愈!全借他伟力!这病可治愈!全借他伟力!治好你的病,你妈你爸都痊愈!治愈疾病凭借神!人类复兴就靠你!这首曲子的节奏先是舒缓,后是急促,以至高潮,很有在祷告时的情绪起伏感。每当播放这首曲子的时候,安全部部长陆镕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在他的记忆里,他来圣愈院已经10年,一路从保安人员做到安全部部长,凭借的就是一双敏锐的眼睛和一副体力充沛的身躯,他为圣愈院的安全维护做了很大贡献。最重要的是,安全部门人员流动性极大,当与他一同到来的同事皆辞职而走或被扫地出门后,只有他一直坚持。其实,至今他都不太适应这里的教堂气息,对于无神论的他来说,最不喜欢的当然就是每天举行的两次众祷会。但自从达一纬神父使用了含LSD致幻剂等兴奋添加素的“圣酒”后,他对众祷会的感情就变得复杂了。“圣酒”总是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代曾在国外度过的那一段不长不短的“放荡岁月”,周末的“Weeds Party”实在让他心旷神怡。那时还是90年代初,他所在州的大麻尚未合法化,他参加的“Weeds Party”是一个不能直呼其名的派对,而是借以“癌症互助会”民间组织之名,在一位大佬的家里进行的。每周末都会开展,使用严格的会员制度。后来这位大佬因涉黑被警方逮捕了,“大麻派对”自然也就从此消失于世了。《病:神圣的赐予》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但是陆镕自动屏蔽掉它的干扰,开开心心地喝下了那杯“圣酒”。圣酒对于他所起的生理作用持续并不长,一般会持续半个钟头。而这半个钟头,正好是达一纬神父在台上讲话的时候。陆镕怀疑,这圣酒起作用的时间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当他喝下一杯圣酒,他就感觉到自己年轻了一回。耳边的音乐似乎也变成了迪厅里的舞曲,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个“Weeds Party”,各种肤色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在或急或缓的音乐中摆动着身体,时而拿起一块大麻蛋糕放在嘴边品尝,时而抽着大麻卷烟,和舞伴一起寻欢作乐。“唉。可是如今那儿的大麻都合法化了!真是生不逢时啊!”陆镕心里难免有些小惆怅。在“圣酒”的微醺下,陆镕恍然地看着台上讲着话的达一纬神父,似乎像看到了天使。达一纬神父头上有一圈两圈温和的光晕。虽然那可能是灯光效果,但是给众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群孤儿见到了失散已久的慈父,实在让人无比激动。众人们都微醺着,含着泪和笑容聆听达一纬神父的讲话。大家或许根本不知道达一纬神父的话哪一点触动到他们了,但是眼泪和幸福的笑容,这是抵抗不了的物理反应。一些很年轻的员工小伙儿荷尔蒙旺盛,在圣酒的刺激下,又听着神父的演讲,甚至忍不住冲动高呼:“哈利路亚!达神父是我主派来的天使!”接着,众人也会接着一句“哈利路亚!”这个时候,达神父会停下讲话,带着爱意的目光抚慰着台下的众人,做出感激的手势,无比诚恳地说:“我主荣耀!我们作为病人,也请大家为圣愈院里的病号们祷告!”今天这样的情况再度发生了。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圣酒特别有效,晚祷会高潮迭起,不少员工在听到达神父讲到“我们都是神的孩子,我们被赐予了病和罪,但我们不会被抛弃”时,都流出激动的眼泪。演讲末尾,达一纬神父仍然一如既往地说道:“请大家为圣愈院里的病号们祷告。”此时,一位刚来的员工在圣酒的兴奋作用下高声朝着众人和神父问了一个问题:“这里的病人们——他们也是神的孩子吗?”达一纬神父愣了一下。但他没有停下继续退台的脚步,似乎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也没有立马回答这个问题。“也……应该是吧……噢,不……”一位工作人员小声回答道。但他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话,盯着神父。“哈,别傻了!他们要是的话,怎么会没有资格参加我们的众祷会!怎么会没资格喝圣酒?”另一工作人员回应说。“对啊,神只是我们的神,可不是他们的!”一个声音中带着少些愤怒的秃顶中年人朝着新来的年轻人说着。“可是……那我们为什么要为他们祷告呢……既然我们的神又不是他们的神……”年轻人问。“因为他们不信神,他们是魔鬼!他们信的是魔鬼。”“他们又不算人,最多算……半个人!”“我们都是神的孩子,他们曾经是!我们都有病,他们也有病。我们的病和他们的病不同!”此时,大家的情绪激动,此起彼伏有了讨论。因为这是一个从来都没被提起过的问题。这时候,达一纬神父缓缓回到讲台上,对着大家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接着,表情变得严肃,声音变得极度肯定和具有穿透力:“既然大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作为一院之长,不得不为大家解解这个疑惑了!首先,请大家记住,所有人都是神的孩子!我们作为神的信徒,神忠实的仆人,必须有这一点觉悟,也必须用一颗无别分之心对待所有人!但是,这里我需要强调,圣愈院中的病人是个极为特殊的群体。大家想知道答案吗?不信神的人是神的孩子吗?今天我就以圣母、圣灵之名,在这里告诉大家——不信神的人,也是神的孩子!只能是,绝对是,必须是,毫无选择的是!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神的孩子,不相信自己是神的孩子,不承认自己是神的孩子!他们被恶魔迷住了双眼,丧失了信仰,丧失了主!而我们这些认清了自己的人,有义务拯救这些黑暗中的灵魂!“那么,他们的神是不是我们的神?既是又不是。说是,是指一个让他们皈依我们的神的最终可能性——而且这个可能性是一个必然性!因为——我们的神——才是真神——真神是——真神是万物——真神统领一切。他们最后才会明白的!当他们明白时,就会成为神的信徒;说不是,是指他们现在所处的迷障!他们现在所相信的不是我们的神,而是和我们的神的敌对方!所以,要警惕他们,警惕他们背后的魔鬼。我看大家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要惊讶。真理——真理就是充满悖论的。大家好好琢磨一下我的话吧。哈利路亚!下面请张牧师带领大家进入忏悔祷告阶段吧。”众人被达一纬神父的这段激情演说所惊呆。不少人面露激动和赞许的神情,还有一些人在琢磨达一纬神父所说的话的意思。但是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心服口服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认为自己得到了达一纬神父的答案。只是那个年轻人,他满脸还是迟疑的表情,似乎对达一纬神父刚刚的话感到有些不舒服。但是,他却说不出哪一点让他不舒服。而陆镕呢,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达一纬神父的话,除了那些让人享乐的场景让他开心之外,其余任何一个众人激情高昂的场面都让他觉得有点儿可笑。特别是面对着一大堆神啊、恶魔啊之类的辞藻,他只是觉得达一纬神父在瞎扯。而且,干安全这一行的人,讲得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来不得半点儿虚假,神在哪里,恶魔又在哪里,这些没有证据的东西,为什么要去谈论他们。圣酒效用消失后,陆镕就开始坐立不安。而接下来,最难熬就是集体的忏悔时刻。每当到了集体忏悔时刻,陆镕心里都憋得难受。但表面上还是得装模作样地与众人一齐祷告:“圣母啊,圣灵啊,请治愈我的病吧!”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在愤愤地说,“我不相信这些狗屁!”他始终觉得自己是没病的。这儿的病人、员工、牧师,乃至达一纬神父才是病入膏肓了。甚至有时候他会怀疑,达一纬神父是个明白人却在那儿装糊涂。这里的人,人人都爱装。那么别人装得那么开心、那么虔诚,自己何不如也装装好了。毕竟这里收入不菲,还有“药”可以磕。但是,让陆镕很恼火的是,无论他怎么装,都是装不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这种伪装也让他打心里痛苦。每年对所有员工的虔信度考核都让他头疼,而达一纬神父总是以他悟性不高的缘由不让他进入最核心的领导层。对于核心领导层,他倒是没兴趣,可是他在乎的是关于核心领导层丰厚的福利。他始终觉得自己在这儿干了10年,也该享享福了。在集体忏悔的时间,陆镕表现得心不在焉,此刻,他在想关于苏复醒的这一蹊跷事,觉得毫无头绪。明天还得召集部门人员开应急会议。22:30禁闭室是要如何想清楚自己是谁,是要如何向陆部长招供,才会有证明和出去的机会呢?陈降在潮湿黑暗的禁闭室中思量着。她现在的情绪比刚刚镇定多了。但当她一思考这个问题,思绪就无限飘逸。她认为这是一个难题,面对这些陌生人,要证明自己不是某个人,是否就先按照他们的想法那样承认呢?“到底是陈降还是苏复醒,这都是不重要的。在此刻,我是谁都不那么重要了,对于他们来说更不重要。也许我暂时不应该执着于这个了,以前我会以为‘我’就是这个宇宙的唯一。但如今也真荒诞,我原来是可以被替代的。此刻,我不就成了苏复醒吗。当务之急,存在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出去就能生存下去。那么,最好的方法是既不需要违心地承认自己是苏复醒,又不去激怒他们。”她想。这时,禁闭室的门开了,一束强烈的光照了进来。陈降对这猛烈的光感到不适应,仿佛外面是另外一个世界。是陆镕亲自开的门。他巨大的身躯矗立在禁闭室门口,再将光一点点遮去。陈降抬起头来,看见陆镕背后站着两个警卫,已经不是最初抓她进来的那几个人了。陆镕目光与她对峙许久,她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水泥地上。“去,你去把她扶起来吧。”陆镕对身后一位年轻警卫说。年轻警卫走到陈降身边,一把将她提起,然后拉到陆部长面前。陆镕再仔细打量了陈降一遍,试图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点儿什么东西。“苏复醒,蹲禁闭室感觉如何?”……“准备好出来了?”“嗯。”“那说,你现在是谁?”“我……我就是我啊!”“你的名字?!别给我耍花样。”“我的名字,这……重要吗?”“你给我听好。为你这事我可没少费心!我不在乎你有多少个人格,也不在乎你怎么装疯卖傻,我从来不信你所说的话,你随便叫什么名字都不关我的事。但现在不是你耍嘴皮子的时候,否则禁闭室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我要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跑出去的,我们安全部门的工作一直很严格!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跑出去过,是不是有人帮你?至于装神经病、装多重人格这些桥段就别整了。那几个牧师相信你是精神病,那是他们傻。我早就看穿你一直在装,这一点,我清楚!你也清楚!”“好吧,我会交代的。”“这就对了。跟我来吧。把她带到安全部门去。”从禁闭室到安全部门,有两条路。一条是穿过圣愈院的大堂,绕过院长办公室和国际会议厅,再往里走,经过膳堂、几间不同功能的治疗室,就能到达陆镕的办公室;另一条路则是从圣愈院内门外的小道过去,只需穿过一条长廊,再经过内门外广场边的小路,推开一扇玻璃门,即可抵达陆镕的办公桌前。这是安全部门的另一扇门,这扇门之所以连接了透明的玻璃窗,是为了方便安全部门里的人时时警惕和监控外面的情况,但是这条路是所有人都比较少走的。此时陆镕带领着两位警卫,看押着陈降从圣愈院内门外的小道行路。夜已深,暴雨过后的空气非常清新,陈降呼吸到屋外空气后,顿时觉得舒服多了,仿佛身体内又重新有了力量。当他们急急地走过广场边时,陈降发现有三两个穿着灰色病号服的男人经过长廊边,他们的表情呆滞,穿过广场,与陆镕擦身而过。这时,陆镕朝着他们大喝一声:“还不滚回去!23:00就准时宵禁了!到时被逮着就蹲小黑屋吧!”三人闻声而逃,其中一人丢下了半瓶没有喝完的水。陈降见状,立马挣脱开年轻警卫,弯身就去捡那一瓶水,不料脚一滑,摔倒在地上。因为刚好摔到了腰上的伤,她发出“哎呀妈呀——痛死我了”的号叫声。两名警卫吃了一惊,慌忙逮回她,原以为她是想借机逃走或是歇斯底里地发疯,结果只是口渴而已。陆镕立即上前捡起了那瓶水,攥在自己手中。陈降这一踉跄,倒把陆镕逗笑了。那一瞬间,陆镕觉得苏复醒变得比从前逗了,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苏复醒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景中的。他担心自己的笑容被看到,于是立马收起了笑脸,对陈降说:“渴疯了是吧?人可以一天不吃饭,但是能一天不喝水吗?哼哼。”陈降眼巴巴地看着陆镕手里的那半瓶水,用祈求般的语气说:“我想喝水,我快渴死了。”“呵。不急,不急。等你乖乖地招供了,就有水给你喝了。” 陆镕严肃地说道。干了10年安全工作的陆镕,他清楚地知道,人就是一台被设置得好好的物理机器,再强大的意志、再美妙的谎言都是敌不过一次饥肠辘辘,一回口干舌燥的折磨。而最快最有效让一个人招出自己所隐藏信息的方式就是不给他水喝,这样比不给他饭吃更加有效。受审的人往往在口舌缺水的情况下头脑发涨,变得冲动、急躁,他们可以为了一口水而不惜一切。“你这么想喝水的话,就招供吧。早说早给你,我们也好下班。”陆镕看着天色已晚,也想尽快了结这事。“好……好,我现在就说,我什么都招。先把水给我好吗?”“不行!”陆镕低吼道,“你得先说!”“部长,不如先给她吧,您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怎样吧。”旁边的一位年轻警卫实在看不下去陈降可怜兮兮的样子。陆镕看了看年轻警卫,又看了看陈降。于是把水递给年轻警卫,说,“你给她喂,只许一口。多一点儿都不行!”陈降用力撇开年轻警卫正给她喂水的手臂,自己拿着瓶子狂饮而下。“呀,力气还真大。”年轻警卫甩着手说。“哈哈哈哈……”陆镕突然笑了起来,任由陈降把那半瓶水喝光,他乐不可支地对陈降说:“圣酒都没有这么好喝,是吧?噢,对,哈哈哈哈哈,你没有资格喝圣酒,因为……因为你是个垃圾。哈哈哈。”她喝完水后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口气跑完1000米一样。她喘着气说:“我……我招供。我都招。”“很好。那就别耽误我们时间,现在就说,我录下音做个存档。”“好,好。我带你们去看,就不远……”“看什么?”“看我怎么逃出来的,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院墙外……”“那外面有秘密出口?”“是……”“你说在哪儿?”“就在院墙外,那边有一棵榕树,看见了吗?”“王警卫,你出去检查下!苏复醒,你最好老实点儿。”“等等……我去指给你们看吧,树下那块岩石……是在那儿。”“老实待在这儿。王警卫、毕警卫,你们俩一块儿去,就那榕树下,把那大石头掀开,附近都仔细搜查下。看一下有没有秘密通道之类的。”两警卫很快出了门,带着强瓦数的手电往榕树那边走去。陆镕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陈降,说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树下究竟是什么?”陈降看到他冰冷的目光,似乎感觉到他根本不会相信树下和附近会有秘密通道的说辞一般,她心里有些害怕,但却不知如何作答,看着两个警卫已经到了树下,估计就快掀开岩石了。她内心祈祷着,赶快掀开岩石看看吧。“苏复醒,问你话呢!”“我……他们看到岩石下的东西了吗?那下面……有东西……”“什么东西?!”“一个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陈降话音刚落,就被陆镕一巴掌扇倒在地上。脑袋里充斥着无法消彻的耳鸣。“我要你交代你怎么逃出去的!谁在帮你!你他妈的想什么呢?”陆镕大吼,“你想什么呢?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呢?!”看着陈降倒在地上不起来,陆镕开始用脚踢。“起来!别他妈的给我装死!”“报告部长——这边树下什么都没有!”是两位警卫的声音,他们已经把岩石掀开,把榕树方圆几米内仔细审个了遍。“给我仔细看看!岩石下有没有什么东西?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陆镕一声吼了回去。然后他看着脚底的陈降,怒火中烧。这个小娘们儿竟然敢耍他——一个圣愈院安全部门部长,干了10年安全工作的中年人。这个苏复醒,她不仅讲话卖关子,还想着骗出院墙外,估计是想要有机会逃跑吧。“臭娘们儿!看老子不打死你!”陆镕看着脚下的陈降,想起他多年前离家出走的老婆,也曾这样被他打过。这个画面实在让他似曾相识。一阵密集的脚踢砸在陈降腿股、腹部、腰间,她急促地呼叫着。这时,两名警卫已经返回,年轻的警卫实在看不过去眼前这幅画面,于是赶紧对陆镕说:“报告部长,我们的搜查已经完毕,请部长不要打出了人命。”陆镕停了下来,想到若是自己把她伤得太厉害,定是会被达神父说的。但是没办法,他实在是受不了女人骗他。他一旦打起来就收不了手,总是需要有人提醒他。“部长,请小心不要出了人命,她看起来很虚弱,还请部长冷静一下。”年轻警卫继续补充。“你教我怎么冷静吧,我真的受不了女人耍花样。你们检查了树下?岩石下?如何?她是不是在耍我们?”“报告,我们仔细搜查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出口或者任何可以用于挖洞的利器都是没有的。”这时,陈降艰难地抬起了头,望着年轻警卫,问着:“什么都没有?……树下,岩石下?什么都没有?”“没有。”年轻警卫答道。“有什么!你说啊?什么证明你身份的东西?苏复醒!”陆镕怒气未平。“有的,一定有的。我的身份证……我的身份证……就在岩石下。”陈降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看着远处那块被掀开的石头,和草地,想要亲自跑过去看个究竟,“我的身份证就在那石头下,不可能没有!”陈降站了起来,用虚弱的声音对年轻警卫说。陆镕把她一把抓住,阻止她走出去一看究竟。“身份证?你要那玩意儿干吗?”陈降满脸的泪水,像是一个被困在地狱里的人,朝着陆镕大叫:“你不懂的!我要我的身份证!我不是苏复醒啊!”“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陆镕发出冷笑,“我真是一秒钟时间都不想被你耽搁了。苏复醒,我们疲了。”这时已是深夜23:00,圣愈院的宵禁时刻到了。雨后晴朗的夜空,冷清的月光照在圣愈院哥特式的屋顶上,照在墙外的榕树上,树下那被掀开的岩石下空空如也,草地都平整如新。每当圣愈院宵禁时,到处都是一片死寂。虔信神的人们在23:00早早入睡,被关押在病房里的疯人们也悄声看着黑暗的四面壁。他们或痴呆,或麻木,或睁着恐惧的双眼聆听黑夜的声音,期待着或早已放弃了最终逃离这里的那一天。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说,寂静的深夜,人人各自归房,祈祷着第二天神的治愈,便是圣愈院井然有序的救赎。然而今天圣愈院的沉寂被陈降穿破。月光下,圣愈院的广场上,陈降嘶声哭泣,哭声足以惊动黑夜中潜伏在荒山野岭中的野兽,惊觉着这个荒凉的宇宙,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究竟在为何而哭泣。警卫和陆镕站在她身边,目无表情。陈降看见凄冷的月光明明暗暗地洒在警卫与陆镕的脸上,她似乎看到了他们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神情,诡异的笑容,寒冷的气息,这一切触动了她最深的恐惧。恍惚间,陆镕和警卫的脸渐渐在陈降眼中扭曲、变形,似乎变成了守门人惊呼的脸,然后是三个警卫蔑视的脸,接着变成走廊间那老头怪笑的脸……他们无一例外地指认着自己是苏复醒。他们,他们在共同编织着一个谎言。他们想要置她于死地。“全是可耻的谎言!没有苏复醒!没有她!只有我!只有我!你们都在陷害我!”陈降用嘶哑的声音大叫起来,她朝着年轻警卫大叫,也朝着另一位警卫叫,也对着陆镕大叫。她想要用冲破天际般的吼叫来戳破他们的阴谋,想要一直吼到他们的人形面具全部脱落。她大概认为,如果这是一个噩梦,那么这样的吼叫一定能拯救自己,让自己醒来。“没有苏复醒!根本没有苏复醒对不对!”朦胧中,陈降看到了年轻警卫露出了一丝同情的神情,于是握着最后的希望追问着年轻警卫。天地间非常静。只听到陆镕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喂。福牧师,是的,这外边出了点儿情况。对,是她。你们也听到了?”第04章 无知·Ingnorance“请把那位新来的员工叫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嗯对,就是晚祷会上高声问我问题的那个年轻人。”达一纬神父匆匆讲完后,挂掉了电话。在晚祷会完毕后,达一纬神父穿过长廊,走进院长办公室。他办公室装修简单,配置和其他所有部门持平。一张方形、大大的玻璃桌子,一把靠椅。屋内看不见任何网络设备,因为在圣愈院达一纬神父坚持的管理制度是坚决不接入互联网,禁止任何人员使用网络,除少数特殊情况外,可连接入信号的电话是严禁使用的。所有员工都配备一台“阉割式”手机,主要供内线使用,里面仅有存储10个外界联系人的上限。此外,这里没有任何上网和搜索外界信号的功能。除了那个神秘的、只对高层开放的国际会议厅里的5K屏幕电脑设备,圣愈院的电话和互联网都是严格监管起来的,放置在信息部门。在这个信息严格监管的地方,员工们几乎都是为了高昂的薪水和自己内心神圣的信仰而来。但是达一纬神父总是强调,员工们作为带着原罪的人,其实是被高薪所吸引,为了内心的贪欲而来,而不是为了信仰。所以他很多时候都认为,应当缩减他们的薪水,这样才能筛选出那一批对神忠诚,甘于奉献的员工。可他心知肚明的是,若是减少薪水,恐怕再虔诚的信徒都不愿来这个信息禁闭的荒凉之地。圣愈院普通员工每年有5天假日,每逢假日,大家可以外出、回家、会友或走访亲戚。但是达一纬神父总是时不时要在这5天之中举办一些让人不得不参加的慈善活动,否则将会扣取虔信量化分。所以,事实上很少有人有充足的时间去了解外界,他们的生活几乎由圣愈院的读经会、祷告会、忏悔、神学讲座和义务劳作构成,他们当中有相当大一部分人,从5年前就没有再用过真正的手机了。你若是问他们,今年与5年前有什么区别,或许他们只能说出数字上的差别,其他一无所知。达一纬神父始终不遗余力地使用他的神父身份为这些“丧失信息”的人开导。他一直告诉大家:“现代人所拥有的一切又给他们带来什么了呢?我看,是浮躁,是不安,是厄运。我们圣愈院的人,都是有信仰的人,或是正走在皈依之路上的人。时代,时代不是我们的葬身之地——因为我们不是活在时代中——我们是活在永恒中的。信息、互联网这都是恶魔的诱惑。丢掉手机,就是重返伊甸园,重返乌托邦!这乌托邦不在天上,就在我们的圣愈院啊!”对于圣愈院的病号来讲,只要来了这个地方,就很容易让他们失去时间概念。对于外界的信息更是一无所知和无从得知,因为他们对信息的接触的权利基本没有。不过,达一纬神父有他的特权。他配备了一台时下最好的手机,为能接入互联网,他专门找电信集团的人为他安置了只供他一人所使用的无线信号设备——那台信号接收器就藏在圣愈院后门的空旷之地上。并且,在他办公室的暗门后面,有一间电脑房。这些事情,他没有让任何人知晓,包括信息部部长。即便是让人知道了,他也准备好了一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说辞。“这不是封禁的国度——我们并不是一个国家,我们也不是政府式的机器——我们是神所选中的护卫者。人类很脆弱,圣愈院的人同样也是人,他们弱小、空虚、摇摆不定、无知,我们若是比他们强大,就应当保护他们……”达一纬神父常常对信息部部长这样说,“限制他们与外界的接触,就是为了护卫信仰的神圣。你知道吗?纯洁的人才是幸福的人、喜乐的人。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那段快乐的日子是不会有手机和网络的。大多数人都犯了一个错误,他们始终以为自己能够选择,以为他们生而自由。其实,错!诱惑越多,选择越多——人越丧失自由。因为人越是觉得自己自由!人越是在丧失自由!你以为,自由是什么呢?自由其实是一种限制。”对于信息部部长来说,每当听到达一纬神父这样讲话,他就一个劲儿地点头,脸上泛出笑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听达神父高谈阔论,尽管他有时候听不懂达神父在说什么。但是,他始终认为,自己听不懂的话,应该就是高深莫测的真理。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像达一纬神父一样博学,出口成章。他记下了达一纬神父很多话,比如那一句“人越是觉得自己自由,人越是在丧失自由”。他的确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人越是觉得自己自由,人就越是在丧失自由呢?还有,为什么选择越多,人越丧失自由呢?在他的理解中,一个人选择越多,就越能证明自己自由才对啊。比如,当他可以选吃鳗鱼饭还是吃牛排的时候,那感觉确实是比只能吃鳗鱼饭的时候自由啊。“唉,所以……”他想到,“不管了。达一纬神父说的话才是真理。就像《圣经》那样,越荒谬,我才应该越相信!”22:40院长办公室很快,那位年轻人被送到了达一纬神父的办公室。“神父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来,请坐。怎么称呼呢?”“我叫施然,是刚来的护工实习生。”“好,好。来,喝水。现在也很晚了,我长话短说了。”达一纬神父仔细打量着这位眉目清秀的小男生,看上去大约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接着,他笑了笑,说,“小施,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决定把你找来聊聊。关心年轻人,神也是会喜悦的。”说完这句话,达一纬神父看见这个小男生脸上浮现出一丝非常纯洁天真的笑容,这种笑容是他很久没有见过的了。“来,我们先紧握着手做一个祷告吧。”施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双手紧紧握着达神父,跪在神父面前,头低着与神父一齐祷告着。“阿门——”一声祷告语结束后,达一纬神父拿出柜子里上好的酒,给施然倒了一满杯,自己也倒了一满杯,告诉他说,“来,喝下这杯圣酒。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施然一脸茫然,心里感觉有些许的不适,但是神父的命令他也不能违抗。他感觉到神父会有一些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讲,是因为今天在晚祷会他所做的那件事很不妥吗?他不知道。于是,他先将酒喝了一半。“喝完,喝完。”达一纬神父一边敦促着他,自己也把酒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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