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雪峰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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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试读：
卷一 要准备
珠穆朗玛
凌驾于众山之上除了天空 还有谁能把它超越除了灵魂 还有什么能在这里安息它经过的全部是冬天只有刺骨的凛冽 遗忘 尖锐配得上那插入云霄的高贵夕阳缓慢地沉入深渊用最后的黄金 把它打造为一座金字塔月亮吉祥 这颗吉祥痣镶嵌在它的额头蔚蓝色的天幕下格桑和雪莲的颂歌撕云裂帛它始终是一个静修者在乱云中披着素洁的白袍 沉思 冥想超度着轮回或者万劫不复的苍生它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从不融化从不降低玉石般的圣洁就像真理 在万马齐喑中闪光就像明镜 高悬于从古到今的祖国珠穆朗玛 一万座雪山成为信徒珠穆朗玛 一万朵白云铺成哈达一万条江河奔流到海 仍然唱着你的名字珠穆朗玛 珠穆朗玛拉萨河
只有我记得那个黄昏拉萨河 用风平浪静的碎金倒影着一对异国恋人他们偶尔亲吻 相视而笑看一眼远处的布达拉宫只有我记得那个黄昏的遥远记得他们和旁边的柳树让我感到了另一个世界在拉萨河 那悄无声息的降临十五岁的草原
——献给仓央嘉措十五岁的草原 银瓶乍破牛羊易放难收 乳房提前成熟心上的人啊 在伤口里幽居太阳 这最高的印经院 它一错再错把所有的经文都印成了情歌“马头向后看 你爱人回头看你”十五岁的草原 它的绿 一直漫过布达拉牡鹿踢 踏把梅花偷偷开在后门红宫在上 红茶馆在前 喇嘛的脸看不见了爱人的脸却如同满月 准时升起在东山“若非死别 绝不生离”十五岁的草原 回不去的草原如花的情欲让你蜀葵般绽放在佛堂真诚的慈悲填满空空如也的草原每一首情歌都秘不发丧 代替你转世代替你回到千山万水在朝露中“相见相恋 相知相思”康定情歌
把盐巴给你 把牛羊给你河流和青草 把流淌和生长的时间都用来为我说情野花喊破了花蕊啊你的毡房仍然高如白云你的鞭子就是我的路啊你的歌声是我的篝火月亮是你的洞房啊可是谁
才配做你的新郎峭壁上的寨子
像一块冒着炊烟的石头嵌入峭壁 成为峡谷的一部分只有鹰能看见屋顶上的羊角玉米 牛和向上的道路那些顽强生活的藏人被阳光最先照亮他们从出生开始所拥有的高度足够让我仰望一生身后的桥
它一端在天堂 另一端却扎进高原在雨后它昙花一现 如同灵魂乍破银瓶彩练当空 停留头顶一万个诵完经的喇嘛走上这座桥一万个挤完牛奶 纺完羊毛的阿妈走上这座桥那来不及唱完格萨尔王的盲歌手也走上这座桥留下炊烟 帐篷和白塔在佛光中等待神 从桥的另一端走下来惠远寺
走不动的牦牛 躺卧为山弧形的山峦 像鼓胀的腹部积累了万吨阳光它们的棕毛在风中起伏 一岁一枯荣脚下河流向东 惠远寺向西金子般的青稞地 环绕着白塔环绕着一群小喇嘛一个患胃病的喇嘛他安详如云 握着我这个1700公里之外汉人的手如同一只羊和另一只羊的温暖不需要第三只羊来翻译新都桥
是谁遗落的一页经卷在这里被河流清澈地打开野花给牛羊加冕 炊烟如哈达把清晨献给雪山这宁静如花似玉如果谁小声歌唱也会被神灵听见在亚龙湾
其他的海湾 都是上帝倒出来的苦水他把唯一的甜蜜 倾放在了这里这世界一定是他失约终身的恋人他洁白的心一碎再碎 昼夜不停他建筑的蓝色广场又宽又大一年又一年 却只有我们在上面散步致大东海
三天三夜 我梦中踢开的被子全是蔚蓝的浪花三天三夜 我想着如何变成漂流的瓶子里面装着一封写给陆地的请假条过琼州海峡
黑暗推出一批批波涛的看守敲打着船帮，咆哮着要登上舷梯，看清每一张脸怎样在孤悬中崩溃后听天由命深夜了 这只船还在绝望的地狱上面航行。我一直担心这航程从此没有尽头，而走不出生活的经历却让我坚持着在恐惧中睁大眼睛在耐心快要消逝的那一刻看见了海口港读画
把石头去掉把水去掉把云去掉把苔点和亭台去掉把松树和松下的童子去掉只留下那一个败笔般的隐士在半山风雨里和我同醉咫尺天涯
清泉 明月 松树都是对的 空山无是非它们经过了陶潜和苏东坡经过了国画和古琴成了倦鸟归去的地方这些静物隐士和羽客的终老之地风动它们不动色相全无让拖着车马的老虎让车马和车马之上的我们咫尺天涯要准备
要准备江山 眉清目秀的江山要朗诵古诗 疾病般的古诗要认识鬼神 为生活破绽点灯的鬼神要相信聊斋般的爱情它短如闪电 却把疼痛插在你的命上要准备一个用白发爱你的妻子要学会减法 勒住奔向悬崖的马要准备一觉醒来毫无愧色的看见去世的亲人要准备足够的明月清风和半枕闲书要准备活着就已被遗忘要准备好这一切 要准备好要把这世界无尽的苦痛折磨当成必不可少的裹尸布在上面绣你想要的花朗照着我们无可救药的一生
所有的寒冷 都被青草收留所有的坏消息 都被阳光融化所有的花朵 都在三月听见了集结号每一个春天 都是大地的生日红白都是喜事 人是花蕊当热血成冰 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着不该笼罩的——爱情 明天 意义甚至诗歌 甚至生活的池塘但总有一个季节 会为我们报销苦难把沉舟打捞 继续过尽千帆该来的都来了：桃花 梨花 樱桃花所有的风流都会变成果实所有的绽放 都晃动着雪花的身影那是前仆后继的雪花那是春天最早的烈士我知道这个季节 那来不及说出的台词都已经化作了泥土所有的花朵 都是一根根姹紫嫣红的蜡烛美丽 短暂 热烈 凋零朗照着我们无可救药的一生旧时的春天
还是在春天他被鸟鸣惊醒像一个古人那样躺着想起多年以前窗外的那枝梅花差一句诗就成了妻子鸟鸣一点一点把他掏空他看见王维 陶渊明从清晨走过脸上和他一样布满了雀斑说给春天
我喜欢你原来的样子那时候我们两小无猜你的美 绝不拖泥带水甚至你的酡红 都与爱情无关那些骨朵 像童年的伙伴吵吵嚷嚷站在枝头 白云就过去了铺天盖地的花 都是你温暖的手这世界你无法焐热 就像海水无法洗净屠刀倒春的寒流让你明白——那么多生命需要住院而你无力为他们找到床位其实你还是你 每年的这个时候你都回到娘家 把每一朵花点亮而现在她们能看见的却是 面目全非的大地如何继续沉沦 百孔千疮的内心如何继续被撕裂 被遗忘再过几天 你就要走了除了蜜蜂和燕子 谁还有资格把你挽留除了诗歌和贞洁 谁还有资格为你送行还是说给春天
你应该就待在山上和寺庙在一起 和鸡犬桑麻在一起和神说话 和老实人说话同杏花 桃花 油菜花说话或者像梨花那样和风说话说着说着话就被带走了你应该就待在海上和蓝天在一起 和白云般的渔船在一起用平静和波浪说话 用芳菲和天涯说话或者用南风和孤寂说话说着说着海就睡着了你应该把前面的春天都带回来让她们看看 一个在野地里疯大的孩子如何变成一棵生病的树 如何失去了她们第四十四个春天
埋名隐姓的野花 在大地上刺绣夜不归宿的蜜蜂和燕子 忙碌着穿针引线用动词和形容词在伤口上完成最后一朵向日葵南风像温柔的护士 在减轻废墟的疼痛赤橙黄绿青蓝紫混合成一支羞涩的部队 从天边揭竿而起红色走在前面 梨花断后用芬芳杀出一条穷途末路占领着能够占领的凌迟着能够凌迟的墓地生花长草 那么多昏迷不醒的灵魂走下虹桥随白云飘过屋顶而我只爱江油的春天 这爱苦化蝶之处四十四年了 前面所有的春天 我都在这里度过在这里出生 寻找 还将死去我的血肉一块一块在这变成泥土等着我的子孙后代在上面留下新的脚印告诉柳树和桃树
如果它们是人 我将走向与他们相反的道路而不与他们的轻薄和癫狂为伍但是它们是不说话的植物 向河流弯曲 吸取水分手掌托着天空 春华秋实 该绿就绿该招蜂引蝶 就自然的散出香味像一座座寺院吸引着善男信女它们一年又一年像哑巴一样地给予着 感恩不尽仿佛永远亏欠着大地万寿无疆的春天
仿佛所有的油彩 都被上帝挤出均匀的涂满山冈丘 陵川 西坝子从三苏祠到李白故居 银杏化蝶竹外桃花三两枝唐宋的古人在借诗还魂大地上的魔法层出不穷上帝饱蘸着蜂蜜调色 一笔江南 二笔河北三笔看天花乱坠一朵白云绕山绕水 把冻僵的事物一一唤醒有多少悲苦 就有多少清脆的鸟鸣爱情作古 疾病在夏天把路砍断碎裂的残简刺骨 扎进每一寸光阴不是不需要建筑 是废墟比青草更无边不是不多愁善感 是泪水和欢呼早已用完万寿无疆的春天啊 从四面八方涌来而我要的爱比这更多 也更远……绿叶辞
该绿的时候她们就绿了在四月 我又看见她们爬满枝头像一群从南方飞来的少女鲜嫩 单纯 怀春在风中喊着名字 但绝不重复她们的笑声变成鸟儿飞得比每一棵树都高比每一个忙碌的人都高和黝黑的树干相比和树下坚硬的世道相比她们绿得干净 遥远一片也没有辜负天堂的阳光如同那么多突然定格的旧日子在枝头招摇着等我回去观雾山诗章
（1）割漆人日出以前必须在那些树上，留下新的刀口留下比去年更多的需要露水从头上滴下来，滴在你荆棘划破的脸上漆从刀口滴下来 滴在你的碗里你抽了一支香烟疲惫开始在林中弥漫你的撵山狗叫了一头幼熊在吃野樱桃它看了你一眼 继续吃此刻 院子里的鸡在觅食老母亲在坡地挖土豆矮小的妻在摘花椒辍学的女儿在哭(2)我看见日月同辉溪水呢？悬着的泉水呢？梦里的一切呢？在顶部 群山复印着相互的影子服从于谁的意志？变得中庸这棵百年的刺楸树无力回答它还将百年孤独？傍晚 群山更加沉默在山顶 明朗的天空上为什么？我却看见了日月同辉（3）像花儿一样露水般明亮的小女儿啊这条野草淹没的小路来自天空为你们而生而弥漫出花香像花儿一样四朵花在编织花冠用娇嫩的蓝色 白色 杏黄色用滴水的茎枝用欢快如鸟一样的笑声我望着远山我屏息静气我怕不小心这花儿一样的时刻像蒲公英般被吹散（4）对一个院落的看见核桃树下是黑瓦白墙 两个老人向时间低着头面对着一堆刚挖出的萝卜 鸡圈里关着一只野鸡雪地里 瘸腿的黄狗咬住它从山上吹来的风很冷 玉米林很响思想没有飘成一片落叶夏天喝泉水 冬天熬雪把一日三餐延续到黄昏一块顽石镶嵌进大山月光若有若无养马峡
童年隐秘的发电站在成年后的枯水期无声运行当你回头微弱的光 正照亮一只鸟的破碎一条河的混浊养马峡峡谷如剑 在夜空出鞘星群照亮穹顶 它们的闪烁是牺牲后的马蹄曾经的嘶鸣挟裹着蜀国而去血涂野草 三军姓名全无邓艾 随最后一匹养大的军马远征却被身后腾起的烟尘湮没只有拴马的柳树在流水旁沉默只剩下明月清风 成为峡谷的统治者在养马峡看星空十年前 在羊八井仿佛站在温暖的葡萄园硕大的星群伸手可触你跟随一座透明的寺庙升天六年前 在若尔盖 寒风刮过四野星阵沿着弧形的草原排列我 牛放 阿贝尔 像漫无边际的羊无法和它们会合前天 在江油养马峡酒后的一群诗人 在峡谷里飞翔当我抬头 星空扑面而来我的手 翅膀一样突然张开就连风也知道
就连风也知道冷饿不然它们就不会敲你的门如果所有的门都已关闭它们就会变成龙把关门的城市卷上天因为只有上天的门是敞开的并且夜不闭户鸟儿
一一只发呆 二只约会 上了三只就开始争吵叽叽喳喳 为那些停留在天空中的问题它们把我的窗台当作驿站 幽会地 会议室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 不分白天黑夜我一直在偷窥这些鸟儿 这些不速之客感受着肋下就要生出翅膀 蠢蠢欲动却无法翻译它们的快乐 眼睁睁看着夭折的童年离我如此之近 只隔着一层玻璃二它们是天空的一些雀斑 树上散落的种子在城市里迷路的山区幼童 它们有时就降落在我的防护栏上 看我一眼再看我一眼 然后飞走我知道它们有几只来自福田坝在它们身后紧随着我的童年而我永远不再是它们熟悉的 要找到的那一个人拖着鼻涕 张开双手 飞过放学路上的田野从此以后
从此以后 只爱波心一颗月柴门闻犬吠无动于衷昨夜归于西风 宿醉静卧素琴江湖远于独钓 春花不请自来与一只白鹤称兄道弟照顾好自己肋下生出的双翼山穷水尽时就在云中散步从此以后 教老虎念经 任美人成鱼摸着顽石过河 脱去全身的波涛把时间捏成一只寂静的酒碗不知今夕何夕 不见南山在雨水中抽出梦寐以求的新芽让暗香浮动成一个国家从此以后 在重阳 随残菊自生自灭在黄昏 看见雁渡寒潭从此以后 天高云淡只爱油盐酱醋 与庙堂和平共处好心情是一尊菩萨啊 不悲不喜晃眼间已是千年卷二 李白的战士
秋深辞
树叶快落光的时候 好汉们无处藏身只有靠诗酒打家劫舍 找压寨夫人马是赤兔马 从军只有从赤眉军河是赤水河 坐船只有坐红船山的绿帽子滚到山下 一直滚进宫中被忠心的大臣戴在头上变黄皇帝用朱笔给爱妾在额头刚写上同意就落木萧萧 鸡犬升天所有的花都被牡丹休了选美的官员只能看见瓜果 写诗的僧人刚把红叶放进水中 就变成了流水一骑红尘 跑着跑着就细若一尺白绫挂在迁都的路上 阳关三叠叠着叠着 沙尘暴就开始破关梅花三弄 弄着弄着就大雪如席焚香的书生 最后焚书 坑自己把书屋改造成聊斋 和山鬼一起长生不老时间外面 山水由青绿变脸为浅绛骑着青牛的老者 从山的背面缓缓而出秋天 只有放在古代才安全就像月亮 只有放在天上才能圆满三妻四妾 只有放在春梦中才不会红杏出墙这些都不是我的命 在秋天到来之前我的命在城墙外面 和草木一样短 也一样深在冬天
冬天 我们目空一切用一口酒把零度以下的事情搬到西山背后 如果动词够用再把自己搬成空穴只刮想要的风 把去年的美人刮回来把户口落在唐朝院子里种满热带植物大雪如奏章 被改得不剩一字兄弟 我们是被删除的真话要么白得耀眼要么悄悄地融化在这之前 时间用蹄子拨开我们啃下面的青草兄弟 你心里的季节早就私奔与不三不四的花柳打情骂俏就是不愿意从良你拦腰一刀 把往事砍成两半一半成奴家 一半成寡人你喝醉了他们就在月亮里复婚在冬天 诗歌继续踢我们的脑袋踢成一块石头 又臭又硬里面飘满了洁白的雪花 兄弟你的美不收我
走了从农民到居民那么远的山路我们才记起革自己的命 为明天养小短命的爱情在明天寅吃卯粮 锦衣玉食把今天饿得只剩下一句空话把我饿成一根针你的小心眼正好穿过你是玉 我是石头我们唯一的可能是不会在一起燃烧你的美不收我冬天的一个上午太阳把我晒成亲爱的你让我到地球的另一端接你 太迟了我的马有些瘦 毛到不了对岸我已经从后门回到古代回到了人民外面幸福得词不达意骑着蚂蚁过草原
既然日子已经把你磨成了绣花针你就得琢磨着每天给它放点血卖了作盘缠 美洲太美 非洲太热你长颈鹿的心够不上这些鲜嫩的树叶你无法周游列国你只周游你自己把你的南方走成了北方把你的今天走成了古代睁着眼睛说瞎话骑着蚂蚁过草原沙漠够了 荒凉够了情人变成了一壶捂在胸口的海水悬崖变成了一匹可以勒住的马你的走 终于走私成了飞你的错误从江油这只避孕套里悄悄滑出长大成人 终于爬上了诗歌的云梯像一只野鹤独立寒秋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世纪迷雾般的纠集嫔妃般地远去了短句
花朵们在冬天把自己纷纷改嫁给明年菊花是唯一的寡妇 腊梅像大老婆从烟鬼般枯瘦如柴的枝条上跳出来发号施令用一个绝句把自己抹黑煮茶洗砚的诗人啊大雪降临了你闭门不出 把自己像一本禁书那样缓缓打开酒
比庙堂高 比江湖远提着我在天上飞 穿着云的衣裳提着我在山上跑 如狼似虎最后一滴把我浇灌成仕女老泪压弯了最粗的枝头花鸟战战兢兢我用它磨刀 对自己下手我身体的破船载着它驶进江湖无风三尺浪和亲人反目 与仇敌共建和谐很多时候我只是一只伺候它的杯子它溢出的部分是我无力阻挡的洪水我们像奴隶主和奴隶那样相爱我的命却长不过它的无边逃跑太容易了 只是每次自己都提前把桥砍断而健康这笔路费已经耗完四十二年后我月白风清像一片姗姗来迟的茶叶身轻似燕 与草木为伍 终于漂为水的佐料官人写诗
官人写诗 居高临下只有俯览而无平视登高而招 心怀千岁忧怪饿殍不食肉粥 不穿丝绸不明白三月为何面带菜色在庙堂不信屋漏官人莺歌燕舞 把诗写成奏章只用长短句开仓放粮把月亮看成大印 把文件翻译成七绝官人的诗集必有笑脸作序 闹市逢迎不用皓首穷经就破格为诗人官人写诗不会为诗做主官人写诗 不过酒池肉林后想喝杯清茶只是他这片茶叶油荤太重怎么也沉不到苍生的碗底痛风
比民国前最后那个秀才还酸比他80岁还在孜孜不倦落第还痛像一匹暗度陈仓的黑马2000年 在到西藏的火车上一头冲进了我的血液 让我拄着拐棍才能在沱沱河站立看见和它一样黑的乌鸦它自己却包办成为我的新欢和领导比爱情细 比义气多出两把刀它抓着我的七寸起舞 看我把苦海游得无边把白天和黑夜约等于不死用我的脚画地为牢 翻不过客厅的沙发一浪又一浪的疼痛在身体里占山为王分裂成为另一个国家想就这样摆脱我40多年的统治它从后门放进我苦大仇深的晚年劝我立地成佛——把酒变成茶把肉变成素把远变成近把死变成生一只老虎在暮色中吃草它的内心塞满痛苦的风李白的战士
你是李白的战士你最听酒的话酒过四巡桌面上客气的栈道都通天了酒把你吐在你的外面你诗兴兽性一起发你要反清复明和相隔起码三个朝代的爱妃抱头痛哭你是最大的秦朝也是最衰的李后主酒把你吐在地球上地球就是小村庄你就是村长酒把你吐在地毯上你就要不情愿地被变成一笔罚款你是李白的战士在醉眼中你看见的月亮碎了世界流了一地 像一杯掺了水的假酒无法继续把自己熬成灯油
我实在是感到羞耻——无法继续把自己熬成灯油照亮你的路哪怕一厘米哪怕你的绣花针变成切断过去的刀一刀两断把心当瓜 把爱当菜曾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吐丝 想把你包裹我作茧自缚你却是蝴蝶天上飞我的命很短 而你总是用比我多出来的一厘米一次次把我绊倒我的血在流过你之后变冷冷得我只有关好门窗烧掉你的桃花扇才能守住我的风烛残年情诗
你用春天开道把诗歌踩成药渣桃花是我还没有断根的精神病你一回头就可能笑成新的偏方命里我只有八颗米你是第九颗我等米下锅春天再一次把我的厨房烧成染缸把我的命拉扯成饥荒所有的花都还在为你辩护把剩下的颜色都还给了你我的一生是被冤枉的雪花在你的路上飘一直在飘杜甫
尽管命运把你像一间茅屋那样撕裂秋风却破不了 你的骨头你的悲伤你的仁爱比国土还要辽阔山河 人民 浸泡在你的泪水之中轮廓清晰 在今晚的月亮下静静地站立牡丹 皇帝的车马下冻死的白骨 成为肥料和坦途并没有成为石头 没有男人被砌进了城墙妇女被抛进了草木美丽被藏进深宫 与天日绝缘只有在诗歌中你让他们成为伤口 疼痛而你还来不及说出全部你曾在长安和故土徘徊乌鸦挡住了天空 饥饿和叛乱让一个王朝 碎了又碎你内心的善 在它们的缝隙找到枯荣 你这枯瘦的黄金时间无力挡住你的光芒而大雨如注 你这间茅屋仅仅能够庇护住如豆的烛火你的苦海成全了你你的诗歌 成为一个民族的家书每一页 都被过往的历史轻轻翻动卷起的浪花 一遍又一遍 打湿着月亮堂吉诃德
这个西班牙男人孕育了我 让我代替他活着天已经大亮 他用一匹骡子送我上路所有的道路都成为我的征程 我准备好了盔甲——纸糊的盔甲我准备好了人民——肥胖 愚钝的桑丘他对我忠心耿耿 对我的智慧深信不疑深陷于水深火热的——教堂 会议 乡村和街道 男人和村姑甚至沉默的面包和草垛在我的梦里集体哭泣需要我用更多的拼杀找到他们存在的一切 都需要我去解放硝烟成了我的客栈 星群成了我的军队我的骡子瘸了腿 我用狂笑医好了它我的战争一场接一场 从男人到女人 从白天到黑夜我用手中的木剑把它们安排得更合理我的爱任重道远 但我只需要一个女人这个西班牙男人也无法阻挡我无法让我回头但是 风车挡住了我的长征它在虚空里无休止地旋转让我感到疲倦 我累了 将回到合理的土地上而这个世界的荒诞才刚刚开始这是你恒久的哀痛
——献给屈原先生 千年之后 水还那样刺骨吗岸边的看客散了吗用死换来的朝廷活了吗你是高贵的 只对江山妥协你是悲壮的 比洪水更热烈你维护的一切 还在伤害直言者你看见了吗 先生先生 你选择了汨罗江选择了它的清澈和咆哮沉静和万古的流淌犹如你选择了诗歌你死得其所你留下的波涛至今还没有停息你的《离骚》和日月在一起摇如果你千年前的自沉换来的仅仅是粽子 龙舟和假日先生 这是你恒久的哀痛还是我们绵远的不幸热爱
——献给聂作平速朽的事物 历史的耻部融化着白雪与黄金比所有的秋天都更尖锐 更耐心 更细致让狮子更加衰老 让它的嚎叫变成窗外一层又一层单薄的落叶用一天或者一生的时间要我们大声说出——热爱！要热爱生命中的小零碎 热爱内心的海拔热爱朋友曾经温热的手 哪怕现在是锈蚀的烛台要热爱自己善意的缺点和幽默感尽管还在头破血流 要学会推开天堂的门因为那门其实近在咫尺长度是冬日里的一米阳光要热爱长发迎空的少女在古道西风中 她们中间再也不会出现那个唯一让剑变软还在天空中刺绣的身影只要炊烟仍然在清晨笔直要在诗歌里不放过一次次枯木逢春要热爱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大海要热爱中药 怀春的退休职工 卖花的老妇水果店的邻居 八小时内的泥泞热爱这座麻雀大的江油或者成都 它们是我们的说明书正如赵化 福田坝解释了宁静和美我们成为了画布上的声音尽管她正在变成异乡 不是我们梦中的家要热爱酒后的飞翔 在那一夜 我们可以回到源头——童年 初恋 清澈的河流 水磨坊 第一个字母回到亲爱的老房子 祖母和一树樱桃等着我们放学归来四周是黑黢黢的大山和愁城 生活正像鱼虾一样发臭要热爱这肋下的双翼要热爱这昙花一现的短暂要热爱江湖 因为我们无法退出要热爱兄弟 因为他们和我们流淌着共同的错误和血为了婴儿般柔软的灵魂 为了协助与命运的搏斗要热爱我们不得不披上的盔甲要热爱刀子 因为它保护了我们的女人和孩子它是我们用漫长苦难打磨出的锋芒我们已经死过一千次要热爱我们用诗歌找到的死亡要热爱自己残破的身体 更要热爱里面的骨头它们一直在最寒冷的午夜帮助我们站立那时候这世界真的空无一人正确的人
——致烙画大师黄正林寒冷的烙铁 需要用三十年的血加热需要放弃自在的生活需要像郊外的野草般地被遗忘独自承担不能够承担的这个走向悬崖的人把病痛 穷困 婚变融化为电流让这块冰冷的铁成为柔软的笔代替自己在宣纸和木板上游走让梦想和泪水夺眶而出无数的败笔只是为了让他除了正确 将无路可走这个正确的人在春天疲惫 咳嗽被老虎 山水 花鸟和五百罗汉包围着走在人迹罕至的道路上看见了不一样的春光这世界无法逃避的一笔债
——致桑格尔乌云就停在路灯之上，像是它的灯罩更多失眠的困苦淤积在你的瘦脸上——过去是因为诗歌 现在是因为债务亮如白昼焦虑 犹豫不定 话语是行将断裂的钨丝这个七月像烧焦的麦地你躲避不及 骑虎难下 怀抱一只乌鸦无为 远 白菊在月光下一页诗歌刮过银子的小路 比银子亮去年的话题无力抵挡今夜的酷暑它们在干裂 还要离开你视野多久？还有多少水分随着你的幽梦还乡真的很不幸 命运对有些生命总是保持着偏见或者落井下石比如蚂蚁 比如怀抱着群山的诗人内心的向度为什么总会变成高高的债台？而妥协 就是把所欲 所渴望的生活变成为一根根含冤的枕木？命运捉弄他们是因为它更安全头顶的乌云烂了一些 2007年7月4日夜我 还有桑格尔 两个把城市当郊外的人像两只迟迟不肯碎裂的灯泡 咬牙切齿 闪闪发光——我们通过此世的生活参与了上帝的受难我们同样是这世界无法逃避的一笔债孤
乱云已铺张为诏书 小人化成落叶马在南山 俺的屁股不着边际只着这把龙椅妃子们波涛起伏 温柔的曲线拍打着九宫十六院俺就是河岸所有的浪花都不能溅湿旁人飞过红墙俺日啖荔枝三百枚吐出一枚果核死去十匹快马大臣们勒紧裤带打光棍国库的银子刚够买一杯酒俺就杯酒释了兵权蜀山兀 草堂出寒士摇晃着白发集体歌颂俺的朴素狼烟是握在俺掌中的一支狼豪中锋处理家务侧锋料理国家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