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帽子的人(英文小品文经典三十篇)(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9 10: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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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查尔斯·兰姆,梁遇春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追帽子的人(英文小品文经典三十篇)

追帽子的人(英文小品文经典三十篇)试读:

编者前言

钩应夏,沉应冬,钩沉是夏冬,也是春秋;所谓“钩沉”,即是重新挖掘散失的篇章、经典。

本套丛书所选书目包括鲁迅、戴望舒、郁达夫等民国大家的翻译作品以及林徽因选编的民国小说集。在由现代出版业因经济效益而建构的浩如烟海、泥沙俱下的出版景观中,这样一个编辑视角不可谓不新颖、有趣,至少在我们有限的出版视野中是不多见的。

类似鲁迅、郁达夫、戴望舒这样的大家,他们的原创文字,在市面上已有无数版本,但由他们翻译或编辑的文本却少之又少,构成他们文字生涯重要组成部分的这部分工作为何会被后人逐渐忽视以至遗忘?“我非所爱读的东西不译,且译文文字必使像是我自己作的一样。”郁达夫这样谈及自己的翻译。我们在重新编辑整理这套丛书时也强烈地感受到,这些文字大家在翻译和编辑他人作品时,所遵从的是同自己的创作一样严谨、苛刻的文字标准,而经他们之手流出的文字景观,也同他们自己创作的文字一样,值得后世之人反复捧读。

在这套丛书的编辑过程中,我们遇到了很大的挑战和困难。

一方面多数文本虽非大家原创,但毕竟是经大家处理过的文字,我们不便任意改动;另一方面,民国时的语言表达与行文风格,已经不符合当代读者的阅读习惯,这一点体现在翻译作品中尤其明显,除了编校上的错误,民国原版中的相当多表述会对现代读者造成理解障碍,甚至译者对外文原著也偶尔有理解上的偏差,完全依照民国原版出版,其实是对当代读者的一种不负责任。因此,我们在参照权威民国版本的基础上,一方面尽量保持民国原有的表述及语言风格,另一方面也根据现代阅读习惯及汉语规范,对原版行文明显不妥处酌情勘误、修订,从标点到字句再到格式等,都制定了一个相对严谨的校正标准与流程。最后的修订结果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读者海涵。

凡例

本套丛书以民国影印版为底本进行编校,力求最大限度还原民国原版风貌,因此在编校过程中尽量尊重并保持民国原版行文风格,但考虑到民国时的表述习惯与现代汉语规范已相去甚远,也不符合当代读者的阅读习惯,同时民国原版也难免存在编校上的错误,出于对当代读者更负责任的角度,本套丛书对民国原版文本进行了适当修订、勘误。具体操作遵从以下凡例:

一、本套丛书以民国影印版为底本进行编校、修订,繁体竖排全部改为简体横排。

二、标点审校,尤其是引号、分号、书名号、破折号等的使用,均按照现代汉语规范进行修改。

三、原版中的异体字,均改为现代通用简体字。

四、错误的字词均按照现代汉语规范进行修正。如:“狐独”改“孤独”, “磕瓜子”改“嗑瓜子”, “悉蟀”改“蟋蟀”, “和协”改“和谐”, “绉纹”改“皱纹”等。

五、对民国时期的通用字,均按现代汉语规范进行语境区分。如:“的”“地”“得”“底”, “合”“和”, “做”“作”等。

六、语词发生变迁的,均以现代汉语标准用法统一修订,如:“发见”改“发现”, “印像”改“印象”, “那末”改“那么”,“斤斗”改“筋斗”, “澈底”改“彻底”, “计画”改“计划”等。

七、同一本书中的人名、地名译名尽量统一;外文书名、篇名均改为斜体。

八、表述不清的语句,在尽量不影响原版行文风格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如:“对于这问题,给以解释之明,在内供可惜还没有。”改为“对于这问题,内供可惜还不能给以解释。”又如:“可是没有一个人放下报纸时,心里不觉得希望。”改为“可是没有一个人放下报纸时,心里不觉得有希望。”

九、有语病的语句,亦在尽量不影响原版行文风格的基础上,按照现代汉语规范进行修改。如:“‘真的?’轻轻地反问。”此句缺主语,依照上下文改为“‘真的?’她轻轻地反问。”又如:“一个老人身上还有破烂的绸衣碎块来求我们的怜悯。”此句句式杂糅,改为“一个身上挂着破烂的绸衣碎块的老人来求我们的怜悯。”再如:“那些庭园似乎很久很久有许多年数没有人迹到过似的。”此句语义重复,删掉“很久很久”。

十、引述内容部分,如书信等,统一改同号楷,引文上下空行。

十一、酌情补注,简短为宜,注释方式为底注。

十二、书中各篇标题、落款、注释等编辑元素统一设计处理(包括字体、字号、间距等设计元素)。

英国小品文选

她将这玫瑰栽住家里,这树老是生长发达得奇怪。每年六月时候,那一大堆的枝叶还是送出充满香气同红色的热情华丽气象,好像在树根树心里还燃烧着这位意大利爱人的愤怒同失望。

译者序

把Essay这字译作“小品”,自然不甚妥当。但是Essay这字含义非常复杂,在中国文学里,带有Essay色彩的东西又很少,要找个确当的字眼来翻译,真不容易。只好暂译作“小品”,拿来和培根、约翰逊,以及戈斯所下Essay的定义比较一下,还大致不差。希望国内爱读Essay的人,能够想出个更合式的译法。

在大学时候,除诗歌外,我最喜欢念的是Essay。对于小说,我看时自然也感到有兴趣,可是翻过最后一页以后,我照例把它好好地放在书架后面那一排,预备以后每星期用拂尘把书顶的灰尘扫一下,不敢再劳动它在我手里翻身打滚了。霍桑的《红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康拉德的《吉姆老爷》《水仙号上的黑家伙》都是我最爱念的小说,可是现在都安然地躺在家里我父亲的书架上面了。但是坡、丁尼生、克里斯蒂娜·罗塞蒂、济慈的诗集,蒙田、兰姆、哥尔德斯密斯的全集,斯梯尔、艾迪生、哈兹里特、亨特、布朗、德·昆西、史密士、萨克雷、斯蒂文森、洛威尔、吉辛、贝洛克、刘易斯、林德这些作家的小品集却总在我的身边,轮流地占我枕头旁边的地方。心里烦闷的时候,顺手拿来看看,总可医好一些。其中有的是由旧书摊上买来而曾经他人眉批目注过的,也有是贪一时便宜,版子坏到不能再坏的;自然,也有十几本金边大字印度纸印的。我却一视同仁,读惯了也不想再去换本好版子的来念。因为恐怕有忘恩背义的嫌疑。

常常当读得入神时候,发些痴愿。曾经想把蒙田那一千多页的小品全翻作中文,一回浊酒三杯后,和一位朋友说要翻兰姆全集,并且逐句加解释,第二天澄心一想,若使做出来,岂不是有些像《皇清经解》把顽皮万分的兰姆这样拘束起来,兰姆的鬼晚上也会来口吃地和我吵架了。有时高兴起来,也译一二篇,但将译文同原文一比较,免不了觉得失望。所以天天读,天天想译,二三年始终没有办到。前年冬天反倒马马虎虎地译出一篇自己不十分爱读的屠格涅夫的小说。回想起来,笑也不是,叹气也不是,只好不去想吧!

今年四五月的时候,心境沉闷,想作些翻译解愁。到苦雨斋和岂明老人商量,他说若使用英汉对照出版,读者会更感到有趣味些。我觉这法子很好,就每天伏案句斟字酌地把平时喜欢的译出来。先译十篇,做个试验,译好承他看一遍,这些事我都要感谢他老先生。

本来打算每一个作家,都加一篇评传,但是试写兰姆评传,下笔不能自已,写了一万字,这样算起六篇评传就占六万字了(当代小品文四篇,本不拟作评传,只打算做一篇泛论当代的小品文),比翻译还要多两万字,道理说不过去,所以也就不做,等将来再说吧。

所加注释,除原文困难的地方以外,许多是顺便讨论小品文的性质同别的零零碎碎的话,所以有不少赘言,不过也免得太干燥,英文程度好,用不着注释的人,也可以拿来看看。

译这书时,我是在北京马神庙西斋;现在写这些话时,人却在真茹了。而且北京也改作北平了。

译得不妥的地方,希望读者告诉我。梁遇春一九二八年九月五日

黑衣人

哥尔德斯密斯

我虽然爱和人们认识,却只愿意同几个人弄得很熟。我常常说的①那位黑衣人是个我喜欢同他做朋友的人,因为我很钦重他的人格。真的,他的态度沾染些奇怪的矛盾色彩,他可以说即使在以举动滑稽出名的人民里也算得上一个举动滑稽的人。虽然他慷慨到像浪费,他在人前却假装是个鄙吝鬼。不管他说多少顶下流自私自利的话,他的心是满涨了无限的爱。我看过他自认是个人类的厌恶者,当时他的脸却因为同情于人们红得发烧;他面容现出怜悯柔情的时节,我听他口里却说脾气顶坏的人所说的话。有人假装仁爱、人道的样子,还有自夸生来具有这副柔软心肠的,他倒是我所看见唯一的人,好像会对自己天然的慈心觉得害羞。他遮盖这情感的努力不下于那班伪君子存起本来的冷心肠的费劲。可是在不留心时,他这假面具丢下来了,就是最糊涂的人也会看出他的真相。

在近来到乡间的旅行里,有一次我们偶然谈起英国对贫民的救济,他好像很惊奇为什么竟有人会心地柔弱地去救济那路上碰着的可怜人,因为法律对他们的生活已经供给得这么完备了。他说:“在每个区立穷人院里,穷人都有衣、食、火同睡的床铺,供给得很完全;他们不至于有什么别的缺乏,就是我自己也不想要什么旁的东西。但是他们好像还没有满意。我真奇怪为什么长官不管他们,不把这班连累勤作者的游荡汉关起。我还奇怪天下找得出去周济他们的人们,因为人们同时心里一定会明白,这样干有些像鼓舞人去懒惰、浪费同做假。若使教我去对一个我稍稍有点关心的人说,我一定劝他千万留心不要给他们的假理由哄住。先生,请相信我的话,他们全是骗人的,他们值得关在监狱里,不接受我们的援助。”

他正要这样继续往下说,严肃地劝我不要犯那我实在不常犯的毛病,一个身上挂着破烂的绸衣碎块的老人来求我们的怜悯。他要我们相信他不是普通的叫花子,他为着要养活一个将死的老婆同五个饥饿的孩子,被逼到干这可耻的生涯。我对这类假话,心里早不相信,他的话不能感动我。但是这套话对黑衣人的影响就大不相同了;我看出他脸孔发生变化,最后这故事打断他那滔滔不绝的演说。我很容易看出他心中热烈地想救济这五个饥饿的小孩,但他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显出他的弱点。当他的同情和自尊两种情绪相冲突、犹疑未决的时候,我故意向别方看,他就趁这机会给了这可怜求乞人一块银洋,同时为着说给我听,他故意教他去工作谋食,不要再拿这无聊的大谎麻烦走路人。

他以为我一点都没有看见,所以我们走时,他还继续同起先一样愤怒万分地骂叫花子;他插说些自己惊人的谨慎同俭省的故事,和他点破装假的大本领。他解释若使他做了长官,他对叫花子的办法是怎么样,露出他要扩张监狱来收容他们的意思,并告诉我两件乞丐抢妇女东西的故事。他刚要说第三样相同的故事,一个用木腿走路的水手又走到我们面前,希望能够得到我们的怜悯,祝福我们两腿的健康.我打算走过去不睬他,但是我这朋友仔细地看这可怜求乞人,请我站住,说他要我看他多么容易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揭穿这类欺骗者。

所以他用一种严肃的脸孔,不高兴的声音开始盘问这水手,问他是为了干什么事弄得这般身体残缺,不能再执行他的职务。那水手也同样含着怒气地答道,他从前在战舰上做军官,为保护这班在家里没事干的人,在外面打仗把腿打坏了。听这话,我朋友的那种傲慢态度立刻完全消失了,他没有话再问,他现在只研究他用什么法子能够偷偷地周济这水手。这事倒不大好办,因为他不得不在我面前保持那坏坯子的面孔,却又要设法去救济这水手,以此来救济他自己心中的苦痛。所以他对这个人挂在背后、绳子穿着的几包火柴凶凶地望了一眼,我这朋友问他的火柴卖什么价钱,不等他回答,声音粗暴地向他要一先令的火柴。水手起初对他的话好像有些惊奇,一会儿心里明白,将所有火柴都给他,口里说:“先生,请将我所有的货都拿去,此外我还送你一个祝福。”

我这朋友带着这新买的东西往前走,那种得意神气是描写不出的。他对我说他坚决相信肯以半价出售东西的人,他的东西一定是偷来的。他告诉我这种火柴各种不同的用处,还说一阵用火柴燃洋蜡比将洋蜡拿到火炉里点会多么节省洋蜡。他用劲地说,若使没有什么对他便宜的地方,他绝不会拿钱给这班流氓,同他不至于拔下牙齿送给他们一样。我不知道他这对俭省同火柴的赞美要往下说多久,若使他的注意不转到一个比前面两个更悲惨的情形上去。一个衣服褴褛的妇人,手里抱个小孩,后面背一个,勉强地唱些小调求乞,她的声调是这么凄凉,听的人分不出是唱还是哭。一个可怜人在深深的苦痛里,却要强为欢笑,这情景我的朋友绝对忍耐不下,他的高兴同谈话即刻停住了,这回他也忘记去扮假面目了。甚至于当我面前,他立刻伸手到衣袋里去掏钱来救助她。当他发现他带在身边的钱已完全给从前两个了,读者,你猜一猜他那时焦急的样子。那女人脸上现的哀容赶不上他面上苦恼的一半。他继续掏了好几次,都没有达到目的,等到最后他自己记起,用种说不出的和蔼态度,他将他那值得一先令的火柴送到她手里。

更夫

亨特

看我们这四便士一份的议论的读者,用不着通知,自然晓得我们是没有家车的。我们爱看戏,又有几个不小心的朋友时间越迟,越玩得高兴,一直到晚上一点钟才止,结果我们变作深夜回家的步行大家,所以我们和更夫、月夜、泥土的光,同这有趣时候别的东西都非常熟识。很侥幸,我们本来爱夜里步行。这样的事不一定对身体有益,但是这并不是时间太迟的罪过,是我们的错处,我们应当生得强壮些;因此我们要客客气气地由这不得已的情形中找出我们所能得的好处。这是“大自然”奇怪的一点,我们所知道她最和蔼可亲的一个地方,当你向四面一望,又明白了那时的情境,若使你心里是快活,这一看就可报偿给你许多趣味。“大自然”是一个大画家(艺术同社会也是她的作品),若使对她极细微的一笔能够鉴赏感动,我们快乐的材料就丰富得多了。

我们也承认在二月晚上步行回家有好多地方会被人指摘,说有毛病。旧伞有它的坏处,泥土同大雨的量可以超过好景致。把一个软的泥块错当作硬的,弄得满鞋是土,特别在出发时候,无论如何,要算作使人难堪。然而你应当穿长靴。的确伦敦街上有些事情,无论什么哲学也不能把它变作可爱;那类事情说起来太严重了,不合在我们这纸上讨论;可是我们要声明,我们走的路程带我们离开城市。我们所走的街道同近郊绝不是最糟的。然而就在我们走的地方,若使我们要伤心,也有伤心的可能。我们走到乡下走得愈远,我们会觉得愈疲倦。若使我们完全是陪朋友走,我们不能不承认(我们的一位朋友就有过这样的情形),两只酸痛脚上的慷慨会使人感到为善本身就是快乐这句话用的地方不能普遍,同时我们可以很有理由地“诅那班舒服的人们”,他们窗上的灯光照出他们正到暖和的床铺去,互相说道——“今晚在外面走的人真苦呀”。

假设我们的健康同别的安适的准备都还可以,我们可以说,你若想去找些好处,夜行回家也有它的好处。最苦的部分是在出发的时候,大门把同你分别的慈爱脸孔遮住的时候。但是他们的话同面容有时却可以带你好好地走一大阵的路。我们经验过一句话够我们想了整个归程,一个面容使我们做梦似的走到家里。譬如由一个正在热恋中的人看来,没有道路是坏的。在大雨昏黑里面,他只看见一个脸孔,就是在暖和房子灯光底下所看的脸孔。这总是跟他走,在他眼睛的前面;设使世界上顶可怜的憔悴脸孔忽然现在当前,用这对爱情最可悲的嘲笑来吓他,他为她的缘故也会仁爱地看待。但是这一大阵话是用靠不住的事拿来当大前提。一个爱人压根儿就不走路。他既尝不出走路的快乐,也不知道什么苦痛。他踏着云走,在好像严酷苦痛的环境里头,他有一条光明的路,铺着天鹅绒让他皇帝一样地走过。

回过来,让我们像普通的人谈一谈夜行吧。深夜的好处在于什么东西都静默着,人们熟睡在床上。全世界因此有一种恬静的气象。情感同思虑现在全睡得同死的东西一样地安定。人们像房屋同树林不动地躺着,悲哀是停止了,你心里打算只有爱情才清醒吧。请神经灵敏的读者不要害怕,我们对应当奉为神圣的东西不想侮慢;我们在这时候所想的既然全是最好的,我们所说的爱情也是最纯洁的;不是那种合法或者不合法的没有真心的爱情,只是那配得上跟星光同时醒着的。

至于那些焦虑呀,帐中说法呀,同这类伤害夜里安宁的事情,想到它们,我们特地记起诗人等等说的嘉言,什么“甜香的安眠”呀,“创伤的心的慰抚”,同“悲哀的疲倦送人到忘却一切的境地”这类话。大多数人在我们说的这个时候,一定是教堂似的安息;其余呢,我们也是为这大多数的利益没有去睡的工作者;因此我们有特权可以暂时忘记他们。唯一引起我们留意到他们的东西是那红灯,远远地照在药铺门口的上头;这灯发光时候,使我记起这大多数若使要得救助,可以来这儿找。我现在看见那医生脸色苍白,眯着眼睛,压下那对把他叫醒的学徒的不合理的生气,迷迷糊糊走出房子,声音粗哑,穿件大氅,私下打定主意用圣诞节开账要钱时数单的甜蜜来报偿他这刻的辛苦。

这么说下去,我们要说太多房子里面的事情了。这时候野鸡马车全离开他们常站的地方,这是他们今天挣到钱的一个好现象。几个厨房的燃屑中,到处可以听到蟋蟀叫。一条狗跟我们走。没有法子可以使他“滚开”吗?我们躲避他,白费了力气;我们跑着,站住对他“嘘”;禁止时还带着劝诫的姿势。我们拐一弯,他还在那里缠绕我们的衣裳。他简直逼得我们愤怒地怀疑我们不让他随我们到家,他会不会挨饿。若使我们能够弄跛他而不带一丝残忍,若使我们是地方管事人,吏役或者卖狗皮的人,或者一个想狗是不必需的经济学者,那是多么好呀!啊,好,在基角上他拐弯了,走去了;我们看见他身体消瘦龌龊地在远处飞跑,心中却难过得很。但是这不是我们的错,他走时候我们并没有嘘他。他这样离开去是很侥幸的,他把我们的快乐变作狼狈两难的情形;我们这篇“文章”会不知道怎样处置他好。这些困难情形,有同情心的人都很容易遇到。现在我们再走我们的路,独自孤单地,因为这时除开我们从来不会忘记的渺茫朋友——我们的读者外,我们没有别的伴侣。把自己的手臂插在别人手臂里,已经不是要想法子才能快活的步行了。因为那已经是很好了。一个步行的同志就可算伴侣了,可以等于你才离开的那群朋友;一路有说有笑,用不着什么奋斗了。但是要孤单单地在凄风冷雨里走一程长路,这才用得到毅力同耐性支持着;于是我们穿上长靴,紧紧扣起衣衫,撑着伞,雨滴打到伞上,灯光照小沟发亮;还有“泥块的光”,一个艺术家,我们的朋友,常常一团不高兴地说这两字。现在,步行不能找一个再坏的环境了,但是若使你高兴地干去,这些麻烦都不值什么。打倒个障碍本来是个快事,仅仅动作已经可得快乐,想象更添上许多趣味,血脉的加快流转同精神的努力活泼互相影响,渐渐地使你气壮,心里觉得胜利。每回你踏了一步,于你的脚你会有些敬意。伞拿在手中像个咆哮的战利品。

我们走到乡下了,雨雾过去了。我们碰着我们的老朋友,更夫们,他们大概是身体肥重,态度安闲,什么也不关心的样子,整个人衣衫的成分比身体还多,好像想什么,实在又并不想什么东西,年纪很老而不会叫人见而生敬,一点用处也没有。不,他们不是没用,因为住在屋里的人想他们是很中用的,他们的用处也就在给人以这种思想。我们并不像往常那样可怜更夫。老年人多半不注意按时的睡眠。他们在床上或者还睡不着,可是在床上他们不能够挣钱。他们所能得的睡眠或者因为是在更棚里偷偷地得来的,所以特别甜蜜;他们自己觉得很重要,对住户有各种特权,还加上他们的大氅同更棚,难怪他们自视是个“人物”。他们在个人职业外,加上这公家的职务。汤金斯同他们一样做补鞋匠,但是他却不是更夫。他不能够谈“夜里的事情”,也不能“用皇上的名字叫谁站住”。他没有得孱弱的老人家同醉汉的小钱同感谢;没有说,“让先生们走过吧”;他不是“教区的人员”,教堂里的执事不对他说话。不管他如何常排在这“大洋铁匠”面前,他绝不会问,“汤金斯,你好吗?”——“一个老年安静的更夫”。莎士比亚时代,更夫是这样,现在更夫还是这样。老年,因为他没有法子能够不老;安静,若使能够不安静,他也不愿意;他的目的是要办到四处都是寂寂的安宁,他自己的心也包括在内。所以他叫钟点并不叫得太大声,也不故意捣乱地说得太清楚。没有一个人会真听到叫“三”点,心里害怕,睡得不稳。他说的声音,听的人们觉得怎么解释合适,就可那样解释,三点,四点,一点都行。

就是更夫里也有性格的分别。他们不只是大氅,笨大的躯体同满不关心的神情。却说,他们普通所想的是什么呢?他们由一点钟到两点,两点到三点一直下去,怎么样来变换他思想的单调呢?他们是不是把自己同没当差事的补鞋匠比较,想明天午餐吃的是什么东西,回忆六年前自己的情形,嗟叹他们的命运是世上最苦的(无聊的老人常爱这样想,为的因此可以享那发牢骚的快乐),或者想起在小钱外还有别的利益,安慰自己虽然不在床上他们的老妻却安歇着?

关于更夫的特别性格,或者说不同的性格还好些,我记得几个。一个“公子式的更夫”,他在牛津街公园邻近走来走去。我们称他是公子,为的他说话的声音与众不同。他说话半吞半吐,past这字中间的a当hat这字中间的a念——说话以前,先预备地咳一下,等一会才说出他的“过——了——十——点”,那文雅的不留心样子,好像只讲他也觉是这时光吧。

另一个是铁打的更夫,他也在牛津街向着汉诺瓦广场巡行,他声音似喇叭的响亮。他除声音外没有别的奇特处,不过在更夫有一些特别处,也就算难得了。

第三个是在柏底福广场叫更的,他的叫声简短洪大得奇怪。那时候他们这班人有一种新时髦,就是略去“过了”和“点钟”几个字,只唤出数目来。我不知道我对从前一个晚上事情的记忆是否完全属实,还有没有我以后想象中可能的成分杂些进去;不过我的印象是当我同一位同学在基角拐弯到广场的时候,正在谈论同弯数目的关系的问题,我们忽然好像得到答案地给一个简短颤动的叫声——壹——吓着了。这一段应当放在页底,这个“壹”字也当突然地印在纸角上。

第四个更夫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怪人,一个看书的更夫。他有一本书,借他灯笼的光念着;可是他不能给你快感,反使你替他难过。将一个居然有想象力打算赶丢愁闷的人搁在这许多困苦缺乏之中,真像件残忍事情。只有一种懒洋洋毫无思想的样子,才同更夫合式。

但是最古怪的是一个溜行的更夫。试想一下在严霜深冬的道上走着,沟里有长条的冰,上面雨雪霏霏,再画一个像白袋子的人,手里拿个灯笼,遮着雨伞,向你滑溜过来。这是苦工同享乐,青春和老年最奇异地混在一块!但是这种结合使人看得高兴。什么事只要能够带劲有彩就好;我们这壮健不屈的更夫倒似拉伯雷书里的人物。“时间”像个山羊给他赶得东奔西跑。他这一溜仿佛可以溜过整个半夜;他兴致一来,就由他的更棚同那陈腐的势力里溜出,好像在那里说,“什么事情全靠着心境——现在我这职务的全部压迫一些也没有了”。

可是我们走近家了。树林多么寂静!旷野睡得多么甜蜜!这条往上走的花径配着那寒冷的白色天空,现出多么美丽又严肃的夜色!小心的居民同安置在离他们大门一里路内的好多更夫同巡查向我们祝“早安”——这句话没有我们有意把它当作得那么客气;因为我们不该在外面逛得这么迟,这班像父亲式的老头子擅自拿这句带讥讽话来提醒我们。有的家禽本来很奇怪地栖在树上,我们走过时鼓翼飞去;别的站在山上,毫不退让;还有几个在平地上跨行;在那个地方,那个同我们有特别关系的窗子里有那个我们所熟识的光,那是屋里恳挚亲爱的人的眼睛——人们的家庭。家庭,这个字对每人所引起的感想是多么不同,然而又多么普遍地感动人心,它是多么一些不错地将每个人安放在他自己的巢窝里!

玫瑰树

皮尔·索尔

这位老太太对她园里那株大玫瑰树总是很自夸,老爱说给人听,这株树是怎样由一个砍下的枝干长大的,那枝干是在好几年以前由意大利带回来的,当她才结婚的时候。她同她的丈夫坐马车由罗马回来(这是在发明火车时期以前),在丝莺娜南边,一段不好的道路上,他们的车子坏了,他们不得不在路旁一个小屋里过夜。房里的设备自然是很马虎,她整夜没有睡好觉,很早就起来,围着东西,站在窗前看朝阳,那时凉风向她脸上吹着。经过了这许多年,她还记得那明月底下的青山,同在很远的一座山峰上的城镇怎样地渐渐地变成白色,等到月亮看不见了,那高山给上升的太阳的红光照着,忽然间那城镇像点着火地发光起来,一个窗户跟着一个窗户抓到、又反射出去太阳的光线,最后全城在空中闪烁着,辉煌着像一窝的明星。

那天早上,当他们知道马车正在修理时候他们要等着,他们就坐地方用的车到山上那个城镇去,据说在那里他们可以得到更好的住所,在那里他们就滞留两三天。这是意大利小城之一,有高耸的礼拜堂,傲慢自得的大方场,几条狭窄的街道同几处小小的宫殿,整整齐齐稠密地栖止在山巅上,城墙围着一块比英国菜园大不得多少的地方。但是这城充满了生命同嘈杂,整天整夜地回应出人们脚步同说话的声音。

他们所住的那个简朴小旅馆的咖啡室是那小城里名人聚会的地方:市长、律师、医生同几个做旁的事情的人。他们注意到里头有一位面貌秀美、身材瘦长的好说话老人,他有一对发光的黑眼睛和雪白头发——体格高而直,还带着少年的态度,那侍者很得意地告诉他们这位伯爵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真的,第二年就要八十岁了。他是他家里最后剩下来的一个人,侍者继续说——他家从前是很有声望、很富的,但是他没有子孙;真的,那侍者很愉快地说,好像这是个那地方人民觉得很荣耀的故事,说这位伯爵曾经失恋过,从来没有结婚。

但是,那老绅士却很高兴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对于生人感觉有趣味,想和他们认识。这个和蔼的侍者立刻替他将这事办好,谈了一会,这老人请他们到他的别墅同花园去逛,那正在城镇的城墙外面。所以第二天下午当太阳开始下降,他们由门口窗口瞥见棕色的山上已经有蓝的影子在那里开展着的时候,他们去拜会他。那别墅并不大,一个近代式石灰墙的小别墅,连着一座铺着石卵的花园,里面有一个石池,养些无精打采的金鱼,还有一个月神像,旁边刻着她的猎狗,都靠着围墙。但是使这个园光荣显赫的是一株伟大玫瑰树,这树爬到房子上面,差不多把窗口塞满,使空气充满了它的芬芳。当他们赞美这树的时候,伯爵得意地说,这确是一株好玫瑰树,他要同这位太太谈这株玫瑰的故事。当他们坐在那里,饮那他请他们喝的酒的时候,他用种老年人快乐的不关心的态度提到他的情史,那随便的样子,仿佛他以为他们已经听过了。“那位姑娘住在那山过去的谷里。那时我是个青年,因为这是好些年前的事情。我常常骑马去会她;路是很长,但是我骑得很快,因为年轻人总是性急,这点太太一定知道。然而那姑娘心肠很硬,她要让我等,啊,好几个钟头;有一天我等得好久,生气了,当我在那她告诉我她要和我会面的园中踱来踱去的时候,我折断她的玫瑰,折了一枝下来;当我看清我所做的事情,我把这枝存在我衣服里面——像这样子;我回家时,就将这枝栽下,太太,你看现在长得多大了。若使太太赞美这玫瑰,我一定要送她一枝,也栽在她的花园里;我听说英国有美丽绿色的花园,不像我们这给太阳烧焦了的花园。”

第二天当他们修理好了马车来接他们,他们正开始由旅馆出发的时候,伯爵的老仆人拿着清清楚楚包好的折下来的玫瑰枝走来,说她主人祝他们一路快活平安。镇里人聚集着看他们出发,小孩们跟着马车跑,跑过小城的城门。起先他们听见后面有匆忙脚步的声音,但是不久他们深深进到山谷里面了;那小城同里头所包含的嘈杂和生命高高地站在那山巅。

她将这玫瑰栽住家里,这树老是生长发达得奇怪。每年六月时候,那一大堆的枝叶还是送出充满香气同红色的热情华丽气象,好像在树根树心里还燃烧着这位意大利爱人的愤怒同失望。自然,这位老伯爵一定是死了好几年了;她忘却他的名字,而且起先在早上看见在空中闪烁着像一窝的明星,后来她住在里面的那个山上小城,她也忘记是叫作什么名字了。

采集海草之人

赫德森

太阳下山时候,海里吹来的烈风开始使人感觉到寒冷,我站在个沙丘顶上,看下面一个老妇人在低湿的地上匆忙地走来走去——那是一块近海的平地,隔个沙陂就是海;我心里觉得很奇怪,因为她的样子是个衰弱的老妇人,但是她走动——我差不多要说,飞动——过那平湿地面的样子是轻快得出奇,有时停住弯下腰,由地面捡些东西。可是我不能够看得很清楚,使我自己满足:太阳正落到水平线下,空气的朦胧同日暮的冷风,当这又是年暮时候,把一切东西都弄模糊了。走下到她那里,我看出她是个老年人,没有戴帽子,头上有稀少灰白的头发,脸孔瘦黑,形容端正,灰色的眼睛并显不出老气,她不动地瞧着我,这种神情使我忽然间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哀。因为那是没有笑容的眼睛,表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悲情,头一下瞥见时,我是这样觉得,或者她现在并不悲哀,那不过是悲哀留在眼睛里的一个影子,当一切人生的快乐同兴趣,跟着一切的情感全舍她了,她也不再怀着什么回忆同希望了。这或者只是我的瞎猜同幻想,但是若使她是个由别的世界来的人我也不会觉得更奇怪。

我问她这么迟的时候在那儿干什么,她用种悄悄地没有什么高低的声音(那声音里也带了影子)回答说她是采集那生在平坦盐泽的海草,那草的叶子像葱,暗绿色,汁很多。她告诉我这时节刚好采集来腌着,搁起来整年都可以用。她带个桶子来装这草,手里拿一把餐刀,把小树连根掘起,她还有一个旧布袋,她碰着的每条干树枝同柴碎都丢在里头。她还说她每年八月底在这同一地方采海草已经好多年数了。

我将我们的谈话延长下去,问她许多话,对她那机械式的答话故意有趣味地听着,同时我却想法去探测这对不含笑容、没有人气、不动地望着我的眼睛。

我们谈不久,一阵嘈杂的人声传到我们耳朵里,我们半转过身来,看见一群(说一队还好些)打棒球人由那沙丘旁边他们吃茶的棒球房里走来。女的同男的打棒球人,四十个左右,零零落落的,有一对同行,有几人一组,朝着那边海滩上的“棒球旅馆”走;这是一群非常漂亮的人物,肥肥的快乐脸孔,衣服很讲究,高兴得很的样子,随随便便谈天说笑。有些在旅馆里住,其余的人,有二十来辆汽车在旅馆门口等着,预备送他们回到内地的家里,或者他们暂住的房子。

当他们在离我们站的地方三码以内走过的时候,我们的谈话暂时停止了,他们走后,我心中记起他们午后游玩的那块沙丘的历史。那块地方是属一个很老的世家,有人说,从诺曼民族征服英国的时候起,他们就占有这块地方;但是这家家长现在穷了,没有房产在伦敦,没有煤矿在威尔士,除租给人耕种的二三万英亩田外,没有别的收入来源。实在说起来,就是这样子他也不会穷,若使没有那班儿子,他们爱城市里的快乐生活,在那里他们或者有私房子。最少,他们养有比赛用的马,自己有汽车,天天在最好的俱乐部过活,年年他们要这忍耐的老父替他们还赌债。把这么可敬的家长处在这样情形中,这真是苦痛的地位,他的朋友邻居都很可怜他,说他是那郡里最好最老的世家的一个好代表。但是他被逼到不得不尽他的能力弄成个出入相抵,他因此所干的小事之一就是建设这沙丘上面一英里来长的棒球场,位置在海同沿海的老村中间,还盖座棒球旅馆,吸引各地的来客。这样子偶然地把村里人到海最短的旧路截断了,那个荒野的沙丘,从前可以算是他们的空地同游戏场,他们当公地用已经好几百年了,现在也由他们手里夺去。人们警告他们,吩咐他们到海岸要用另一条路,那路由乡村走起要走半英里多。而且他们一向是驯良听命,没有露过怨声。真的,那管理田地的人要他们相信,他们有许多理由对地主应当感谢,因为偿补他们所受的些许不方便,他们有打棒球人在这里,有些村里小孩会被雇去做拿珠棍的差事。然而我看出他们并不感谢,只是以为他们受了人们的欺侮,这件事使他们痛心。

当打棒球人流水般走过时候,我记起这么多事情,心中想不知道这个可怜妇人会不会和她的同村人一样对这班人秘密地怀一种恶感,因为他们剥夺了村人们沙丘的使用权,在那松松的黄沙上面,荒草丛中步行,闲坐或者躺着,村人已经养成这个习惯好几代了;他们又截断村人到海最近的路,那里村人每天去找些柴同海浪抛上岸的一切东西,这些对他们穷苦的生活都有帮助。

我暗自忖着,若使她会存些恶感,那看到这群高兴快乐的打棒球人向着他们的旅馆、汽车同奢华的家庭走的时候,这一对不变的眼睛一定会有变化。

但是我虽然很近地注意她的面容,一些变化也没有,就是恶感或者任一情感的顶微痕迹也找不出,只是以前在眼里的悲哀影子还在那里,她那固定的眼睛好像一个囚着的鸟兽的眼睛,注视着我们,然而又不像是看我们,倒是像看穿过我们,看到我们背后的东西。他们都走过了,我们也谈完了,我把钱放在她手上,她的神气老是那样子;她没有笑容地对我道谢,那悄悄地没有什么高低的声音同她答应我问她关于海草的问题时是相同的。

我又走那山顶,向下望又看她像我起先看她一样,不过更模糊些,轻快地像飞蛾或者像鬼魅行动着或者飞动着,在那低平盐田上面,还在冷风里采取海草,那时我心里想的是,这个我正看见、起先对谈过的人是一个非常像鬼的人,无论如何是一个描写不出的灵魂,像风景画家没法描摹只好置之不理的一种水天大地所生的空气气象一样。为自卫起见,风景画家练出一种本领,叫作“眼力的迟钝”:可以说他用手指塞着耳朵,免得听到那跟着他、讥笑他可怜的有限能力的嘲笑声音。用笔来传达印象的人是差不多同样地不能成功:像上面所说这件事,尽他力之所能只是努力将他当时心中所引起的情感传达出来。

让我现在说一种人,他练习他的眼睛(不如说他的眼力不知不觉里自己练习),他要由他所碰的多数脸孔里去探出些他们的内心生活,不管多么微小。这样人不能够走完司特能街同弗立街或者奥士福街,而不很惊奇地遇着一种脸孔,那里面所包含的悲剧同神秘分子和那半露出的奇怪消息会缠绕他的心中。但是这印象不会盘占他的思想很久;另外一个使他不得不注意的脸孔跟着来,一会儿又有一个,这么多的印象不久却全由记忆里消散去了。可是有时,隔了好久时间,或者五年一回,他会逢着一个脸孔,老是缠绕他心中,那显明的印象好几年都不会丢失。这种脸孔同眼睛和我那清冷的黄昏所碰的采集海草的女人是同类的,但是那里面的神秘始终还是个神秘。

毕克司达夫先生访友记

斯梯尔

有些人有许多快乐同玩意儿在他们的手头,他们自己却没有享受。所以有谁把他们本有的幸福说给他们听,使他们注意那容易忽略的好运气事情,这倒是一件仁爱的好事。结婚了的人们常需要这么一个教导者;他们看着自己的单调不变的生活情形,悲闷着喃喃埋怨,愁苦地度过他们的时光,但是由别人看来,他们的生活却包含着人生的一切快乐,又是远离人生各种苦痛的躲难所。

我所以想到这点是由于去拜会一个老朋友,他是我的旧同学。前星期他同家眷到城里来过冬,昨天早上他打发人来,说他的妻子请我去列席宴会。我在他屋里同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他们一家人都知道我心里是希望他们好的。我到的时候,孩子们是那么高兴地来迎接,我当时的快乐真是说不出来。当他们猜出打门者是我的时候,他们争先恐后跑出来;跑输了的小孩赶紧回转去告诉他的父亲,说毕克司达夫先生来了。这回是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带我进去,我们起初以为她一定不认识我了,因为他们一家不到城来已经有两年。她居然还认得我,这变作我们谈天的一个大题目,我一进门就谈这件事情。这说完了,他们和我开玩笑,说出成千成万关于我同一个邻人的女孩结婚的小故事,这些都是他们在乡下听到的。那位先生,我的朋友,就说:“不对,若使毕克司达夫先生娶他朋友的女孩,我希望我的孩子会优先被选;这位玛利姑娘现在十六岁了,嫁给他将来定可做个再好不过的孀妇。但是我十分知道他,我晓得他的心给我们青年时节那班社会之花的影子迷住着呢。他对现在的美人连瞧一眼都不瞧。老朋友,我记得当宅拉敏达占住你的心时,你一天中多么常常回家去洗脸换衣服。当我们来城坐在车中,我还背诵出几首你赞她的诗,给我妻子听了。”这样子回想些久已过去的零碎事情,我们快乐地吃了精美的大餐。吃完了后,他的太太同小孩们全都离开房子。他们一走去,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他就拉着我的手,说:“我的好朋友,看见你,我心里非常愉快;我曾担忧过你也许不能再和我们全家像今天吃饭这样相会了。你觉得我们这好主妇同你从前由戏院出来跟着她走去、替我找出她的姓名的时候,有什么变更没有?”他说话时,我看见一滴眼泪由他的面颊流下,这很感动了我。因为要故意转过话路,我说:“她同从前实在有些不同,那时她退还我代你送的信,口里说道,因为她是上等社会人,她希望我不要再被人利用来和她捣乱,她并未曾得罪过我,请我好意劝那位朋友不要再干这万不会成功的事情。你或者还记得,那时我以为她所说的是出于真心;你于是不得不找你表哥老威设法,他教他的姊妹为了你同她结识。你不能希望她老是十五岁那么年轻。”“十五岁!”我朋友答道,“啊!你这过独身生活的人简直不能了解真真被人家爱的快乐是多么广大而甜蜜呀!天地间最美丽的面貌,不能像我看到这好妇人的时候似的,在我心中引起同样的快感。她脸上颜色的衰老多半是因为我生热病时她看护着劳苦了的缘故。跟着她也病倒了,这病去冬差一点就要把她带走。我老实告诉你,我感激她的地方太多,我对她现在的健康免不了万分关心。至于你所说的十五岁,她现在每天给我的快乐,是从前她美丽还在我也年富力强的时候,我所没有尝到的。现在她每时刻给我新例子,证明她是多么顺从我的癖好,对我的家产是多么节俭留心。由我的眼睛看来,她的容貌比我头一次看她时还美;她脸上的衰老处,我都能由现出那时候,说出这是哪一回她对我的安宁上的大关心所引起的。所以同时我觉得从前对那过去的她的爱情是被我对现在的她的感谢增加热度了。妻子的爱和平常一般叫作爱的无聊情绪一比较,有雅人的秀美微笑与小丑的粗声狂笑的不同。啊!她是无价之宝。她管理家事,只怕找到别人的错处;这样子她使仆人像小孩一样地顺从她,我们最低级的仆人做错了事,都有自觉羞耻之心,那在别家小孩子里有时还找不出。我坦白地对你说,老朋友,从她那回病后,以前给我极端快乐的东西,现在倒使我烦恼。譬如小孩子在隔壁房子玩的时候,我由那脚步的声音,认出是这班可怜的小孩,心里就盘算,若他们在稚年失去了母亲,他们怎样办呢?以后我讲打仗故事给男孩听,问女孩洋囡囡的现状,同它和她谈了什么话没有等各种快乐全变作心里的思虑同愁闷了。”

他正要这么悱恻地往下说,我们的好太太进来了,面上现着说不出的甜蜜告诉我们,她刚在自己房里找些非常好的东西,来招待像我这样的一个老朋友。她丈夫看她笑容满面,喜欢得眼睛发光,我看见他的恐惧立刻烟消云散了。这位太太由我们脸上的神情觉察出刚才我们有特别严重的谈论,看了她丈夫的强为欢笑,很担心地同她招呼的样子,就立刻猜出我们谈的是什么东西,微笑地向我说:“毕克司达夫先生,他告诉你的话,一点也信不得,若使他对身体只管像到城以后这么不小心,我真是常常允许你似的,可以活到再嫁给你。你要知道,他对我说他觉得伦敦这地方比乡下更卫生得多;因为他看见有好几位老朋友旧同学在这里还是很年轻,美丽的假发后面有着满头的真发。今早我差不多不能阻止他打开胸扣到街上去。”我的朋友一向非常爱她这种有趣的滑稽,便叫她陪我们坐下。她态度雍容地坐下,这态度是聪明女人特别有的;为着要保持她带来的快乐空气,她转过来同我开玩笑。“毕克司达夫先生,你记得你有一夜从戏院里跟我一同出来的,你明晚带我往那里去,领我去前排坐,好不好?”这话引起了我们大谈一会现在已经做了母亲、而二十年前在戏厢里出过风头的美人。我同她说:“我看着很高兴,她把她的许多美丽传了下来,我相信无疑,在半年之内她的大女孩子一定会变作被人举杯祝饮的姑娘了。”

我们正在把这位姑娘的幻想的高升拿来说笑,忽然间我们被鼓声吓住了,一个男孩立刻走进房间,要给我奏一曲军歌。他的母亲半笑半骂地要把他赶出,可是我不肯就这样子同他分开。同他谈起,我才知道他高兴的时候,虽然有些吵闹,但他有他的好本领,凡是八岁以内小孩所知道的学问他全懂得。我发现他是《伊索寓言》的历史大家;但是他明白地告诉我他的意见——他不爱这门学问,因为他不相信那些事是真的;因此我晓得在最近一年他念的东西多半是“希腊的白里安力斯先生”“瓦轶的葛勇士”“七豪杰”同这么大年纪要看的别个历史家。我察出他父亲对儿子的大胆出众很满意,至于这种娱乐对他是有益的,我由他的批评里看出,那些话他一生都用得着。他会告诉你约翰·黑曲术利夫提处理事情不对的地方,对于撒生敦的毕比斯的坏脾气表示不满意,爱敬圣乔治,因为他是英国的保护神。这样子他的意思渐渐不知不觉地在谨慎、道德同名誉各个观念的模型里熔成。我赞美他的能干,他母亲对我说,今早邀我进来那小女孩在她自己方面比他还渊博。她说倍蒂多半注意神仙鬼怪的事,有时在冬夜把女仆都吓得不敢去睡觉。

我同他们坐到很迟才散,有时讲些快乐的话,有时正经地谈论,始终有一种特别的快乐,这快乐使一切谈天真正发生乐趣,就是我们大家都觉得有一种互相亲爱的情调。我回家,心里想着结婚生活和独身生活不同的地方。我不妨老实说,想起无论什么时候我一死去,没有一点痕迹留在后面,这情形都会使我暗暗地焦心。抱着这沉思的心境,我回到我的家庭——所谓家庭者就是我的女仆,我的狗儿同我的猫儿,我的境遇如何,只对他们才有好坏的影响。

附注:Steele作这篇文章后过了半月,又写了一篇《续篇》, Mr.Bickerstaff Visits a Friend(continued),叙述Bickerstaff朋友的太太死时的情形,但是写得太凄惨了,有故意使人掉眼泪的毛病,终不如这篇轻描淡写,漫话一日聚会的含蓄生姿。——译者

论健康之过虑

艾迪生

一虚弱者之来信

下面的信一看就明白,用不着什么声明。先生:

我是通常所谓身体虚弱这类多病人中间的一个,让我老实地告诉你,我是由读医学才得到这种身体的——倒可以说,心理的——坏习惯。我一开始读这类书,就觉得我的脉不对;差不多没有念过关于任何病的叙述,而自己不以为正患这个病。新登哈姆博士那篇论热病的深奥文章使我害缠绵不去的痨热病,当我看这篇好论文时候,这病老在我身上。以后我去念几位肺痨热病学者的书,用这法子我得了肺病。等到最后长得太胖了,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再存这个幻想。不久又发现我自己有痛风症的各种病象,只是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可是我看一位聪明作者作的尿沙症书,就把这病医好了,他(医生平常多是医好一种,换来个别的病)把我痛风症虽然弄没有了,却给我一个膀胱病。最后我观察出好几种病在我身上综合起来;但是偶然把山克多利亚斯那本杰作拉来看一下,我决定按着我由他书里所集的那一套规则做去。学术界对这位先生的发明都知道得很清楚,他为着要实行他的试验,做一种数学的椅子,精巧地安在弹簧上面,能够同一副天平似的称东西。用这样法子,他发现我们食的东西多少英两化作汗,若干分量变作滋养料,以及由人身别的天然器官用去的有多少。我自己预备了这么一把椅子,常常坐在上面读书、吃东西、喝水、睡觉,简直可以说最近三年中我在一副天平内过活。当我最健康的时候,我的体重刚好二百磅,饿了一天减去一磅左右,饱饱地吃了一顿后,也可以增加这么多。所以我每天都在想法怎样把我身体的两个常变磅数目弄成平均。通常每顿我要把自己做得二百零半磅,若使吃完了,我看数目不够,我就喝这么多弱麦酒或者吃这么多面包,使我刚好达到那数目。我吃得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超过再一个半磅以外;为我的健康起见,每月头一个星期一我大吃一回。每天餐后,当我轻重合适的时候,我走动一下,等到发汗减轻五英两八十厘。由我的椅子我知道轻了这么多的时候,我就开始念书,再念轻三英两。至于剩下那几英两的用处,我没有计算。我饮食起居不是照钟点,是按这椅子定的;它指示出我那磅食品用完了,我就以为自己是饿了,赶紧再吃下一顿。我节戒时候,失去半磅体重,严重的斋日,我比一年中别的日子轻了两磅。

每晚我让自己在睡觉里消耗去四英两左右,若使起来时,还没有消耗去那限定的数量,我就在椅子上休息。将去年我身体的收入同消费仔细算一下(这些数目我总在一个本子记着),我找出总平均是二百磅,所以整年中我的健康不能说有一英两的损失。但是,先生,虽然我费很大劲使我天天都在同样的状况中,保持我身体合宜的重量,现在我却是病恹恹无精打采,脸孔渐渐变得非常憔悴,脉搏低微,身体也水肿起来了。先生,所以请你把我当作你的病人,给我比我已经照做的规则更清楚明白的规则,使我有所依从,那么我一定非常感谢你。你的恭敬的仆人

这封信使我记起一个虚弱者的墓碑上刻有一篇意大利语的墓志:“以前我身体是很好的,将来还要好些,现在却是这样子。”这句话是不能翻译的。对于死的恐惧常常可以致命,人们怕死,找法子来救命,这法子倒一些不错地把他们害死。这是一位历史家的感想,当他看到逃走死的比打仗死的还要多几千。这也可以用于那班自己想是有病的人,他们吃药太多,弄坏身体,为的是要努力躲开死,反把自己丢到死的手臂中去。这种法子不仅仅是危险的,而且是理性的动物所不应该做的。只研究怎样保存生命好像是人生唯一的目的,将保护我们的健康当作毕生的事业,除开养生吃药外什么也不干,这类意思是这样颓衰下流,有玷人性,所以心灵伟大的人宁其愿意死,不甘俯受这类思想的支配。不只对于生命不断的焦虑会将生命一切的滋味损坏净尽,将一层凄惨景象盖在自然的脸孔上,而且在我们时时刻刻只怕丢去的事物上,我们绝对不能够感到快乐。

我前面讲的话的意思并不是凡对健康有相当小心的人们都是该责备的。并且,心情的愉快同做事的能力多半是良好身体的结果,因此一个人对于身体的培养保全不会有太小心。但是这种小心既不单单出于常识,而是给责任同本能所激起的,所以不要把我们带到有无限的恐惧、愁闷的杞忧同幻想的疾病中去,这几种弱点凡是只留心活着、不注意怎么活着的人自然会有的。总而言之,生命的保存应该是第二种重要的事,生活的处理应当是最重要的事。我们若使有了这种心境,就要尽力来保存生命,同时不可对它过于关心;这样就可达到马取鲁所谓幸福最完满的快乐境地——就是既不怕死,也不希望死的来临。

至于这位用英两厘来调剂健康的人,他不顺从饥渴、疲倦思睡同爱运动这些天然的刺激,而受椅子的号令来管理自己,我要说个简短的寓言来回答他。神话家说天帝为要赏一个乡下人的虔敬,允许给他所想要的东西,随便什么都行。这乡下人请求在他自己的土地内能够管理天气。他得到他所求的,立刻照他以为土地所需要的,将雨雪太阳分给他各处的田地。年底到了,他正希望他能够收获得比平常更多,他的收成却反比他的邻人都要差得非常多。于是(寓言上面这样说)他请求天帝仍然把天气收回到手中去管理,不然,他会把他自己弄得倾家荡产哩。

读书杂感

兰姆

去注意一本书的内容是拿别人脑里榨出的东西来消遣,我却想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上等社会人对自己脑里自由地涌出的思想会觉得非常好玩。——《重蹈覆辙》剧中福宾汤爵士说的话

爵士大人这句漂亮的机锋是这么深深地打进了我一个朋友的心坎里,他已经完全不念书,因此他脑里天外飞来的簇新思想大有增加。不管我有没有失去我思想出奇的名声的危险,我总要自己承认我贡献不少的时间,去念旁人的思想。在别人的空想里,我做梦地度去我的时光。我喜欢将自己沉溺在旁人的心灵里。我不走路的时候,就得念书;我不能坐着苦想。书籍替我想一切的东西。

我对书籍没有什么厌恶。沙茀斯伯利的文章,我不觉得太细腻优柔,朱黎山·王尔德的我也不以为太下流。凡是我认作是书的,我都能念。有的带着书的外形,我却不能当作是书。

在这“不是书的书”目录里,我可以数出宫廷起居注指南,袖珍书本(文学的除外),装订好而背后写着字的棋盘,科学论文,历书,法典大全;休谟、吉朋、鲁百孙、必提、孙安·金立斯的著作,以及一切所谓“绅士家里书库不可不备的书”;同福利非亚斯·朱西发斯(那位博学的犹太人)的历史,伯黎的伦理学。这些除开之外,我差不多什么东西都可以念。我的趣味能够这么广大并容,我真要庆祝自己。

看这类“穿着书的外衣的东西”栖止在书架上,像假圣人、霸占真正神龛者和侵犯神殿者反把正当要排在上面的赶了出来,我自认这件事使我很愤怒。拿下一本装订得好像书的东西,心里希望这是个心地温和的剧本,翻开那“像书叶子”的东西,突然碰到一个憔悴凋零的《人口论》。希望得一本斯蒂鲁的文集或者法夸尔的喜剧,却遇着——亚当·斯密斯。看到那笨傻的百科全书(“大英”的或“京师”的)整部好好地排着,用俄罗斯或摩洛哥皮装饰,那好皮的十分之一就够给我那被冻得发颤的大书舒服地再穿上一层外衣,使巴纳西鲁沙斯面目一新,破旧的来门·鲁立也能在世上重复旧观。我每回看这班冒充者,总想把它们的衣服剥下,将这抢来的东西盖上我那穿百结衣的老书,使能得到温暖。

有坚固的背脊,清清楚楚地订着,这是一本书不可少的条件。然后再谈到华丽。就是办得到讲究华丽,我们也不应该把这“华丽”毫无分别地花费在一切书的上面。好像,我不情愿给一套杂志穿上整整齐齐的衣服一样。便服或者半装订(老是用俄国皮做背脊)是“我们”的装束。将一本莎士比亚或密尔敦(除非是第一版)盖上艳服,完全是纨绔虚荣爱慕浮华的行为。这种浓妆不能增加它们的价值。说来也奇怪,这种外表(这外表是那么普通的)不能引起快感,也不会增加书的主人占有的愉快。还有汤姆生的《四季》这本诗集最漂亮的地方(我是这样主张的)是一些撕破处同折卷的页子。由一个真正爱念书的人看来,“流通图书馆”的老旧的《汤姆·朱黎斯》同《威克菲尔牧师传》的玷污的纸页同破烂的外表是多么美丽,而且,若使我们不因为过于讲究而忘却人类的温情,那种气味(俄国皮以外的气味),也是何等的可爱!这些破书指示出曾经有千个手指快乐地翻那页子!——有的由它们得些快乐的寂寞女缝匠(做帽带首饰的,或者勤作的做女衣者),在长日工作之后,已经入了深夜,她由睡眠里勉强地偷出一个钟头,一字一字地拼出那迷人的内容,好像将她的烦恼浸在一杯忘川的水里头!谁愿意这些书少有些污点?我们能够希望它们有什么更好的形象吗?

越是好的书,仿佛越不需要精美的装订。菲鲁丁、斯姆立、斯东,同一切这一类自己老是生下新版的书——“大自然的铅版”——我们看它们个本的消灭没有痛心,因为我们知道这一部书是“万古不灭”的。但是一本同时又好又难得的书——差不多是海内孤本,当它毁坏了,

我们不知道哪里去找普鲁米修斯的火,能够将它的光重新燃起——

这种书,比方像那公爵夫人所作的《新堡公爵传》——我们来敬重,来保存这样一个宝贝,没有珍贵的匣子会说是够得上,没有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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