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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9 22: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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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洪靖慧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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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试读:

编委会

总顾问 杨绍林

学术顾问 吕 凉

主任 喻荣军

副主任 田 水 张惠庆

策划 谢晶莹

编辑 徐娅群

资料支持 田菁菁

作者介绍

洪靖慧: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后赴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深造,获文学硕士。中国民主同盟成员,上海戏剧家协会会员,曾获第八届上海文化新人提名奖。

创作作品:话剧《兄弟》、《大哥》、《浮沉》、《人面桃花》;儿童剧《田螺姑娘》、《斑点狗马鸣加》、《宝莲灯》;电视连续剧《美梦成真》、《家有外星人》、《噱占上海滩》、《太阳花开》、《谁是谁的地狱》、《别了,巴塞罗那》、《无约之恋》、《单人房双人床》、《开心公寓》;电影《腕带之恋》;广播剧《白天使之谜》、《名模之死》、《杀人游戏》。

人面桃花简介

时 间:辛亥革命爆发前四十年至辛亥革命爆发。

地 点:江南普济。

人 物:少女秀米:15岁—20岁,未出嫁和被劫亲至花家舍时期,江南女子发辫打扮。成年秀米:30岁—40岁,从日本归,回乡办学直至因故失语。头发高高地盘在顶上,为辛亥革命时期女革命党人打扮。张季元:男,40岁。梅芸:女,30岁—60岁。翠莲:女,25岁—40岁。老虎:男,16岁。喜鹊:女,16岁—50岁。花家舍人物:大爷王观澄、二爷观棠、三爷庆福、四爷庆寿、五爷庆德、六爷庆生、韩六、马夲。普济乡民:丁树则、大金牙、大金牙娘、王八蛋、王七蛋。[1]另有龙守备(弹棉花的)、陈老板、老妇。

编剧题记:创作《人面桃花》,对我而言,也是一个梦。谨以此剧向我崇敬的剧作家翁偶虹老师致敬,此剧改编思路灵感,源自我最爱的京剧《春闺梦》。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独自行。……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今日等来明日等,那堪消息更沉沉。明知梦境无凭准,无聊还向梦中寻。——张氏《春闺梦》

场景提示:从

序幕

开始,本剧的景全是虚景,景多类似于戏曲中的一桌二椅,写意地带出整个环境。舞台上充满各种时空假定性,交错流动。在梦中人物常是会变的,来无影去无踪。剧中人物在梦与梦,回忆与回忆中对话。注释[1]花家舍人物兼普济乡民;张季元兼王观澄;大金牙娘兼老妇;尾声五男子选剧中五位男演员兼饰。序幕【喧闹的喜庆鞭炮声响起,长时间地响,形成一种定式。【舞台后区,光微弱亮起,隐约朦胧可看见人影。【一张床代表着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一个穿大红嫁衣的女子,呆坐在床沿上,仿佛魂被什么勾走一样,正如痴如狂地看着一本日记。【光启,舞台前区出现成年秀米。【鞭炮声停。

成年秀米:鞭炮,是一响而散之物。耳畔响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我的心却更安静了。我早就说不出话来了,不,不是说不出,是我不让自己说了,禁语是件有意思的事。一个人,人生的路即将走尽,临到老了才发现,能禁的、能管住的也只有自己。不说话了,我的心很静,我又可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我……又开始做梦了。【舞台后区的灯光渐亮。【成年秀米走向梦境中少女时的自己,来到她身前。

成年秀米:做梦最有意思的是你能身处任何时空,自由穿梭,你还能见到你想见到的任何人。你甚至会看见自己,梦中的自己,未来的自己,过去的自己。【成年秀米用手按住梦境中少女秀米的肩,轻摇。【少女秀米浑然不觉,只是凝神看着日记。

成年秀米:(叹气)可是你唤不醒自己,纵然你知道这是在做梦,不能当真的,可身不由己你还是会继续做下去。因为梦境太美。我的一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梦。我的梦很美,是红色的……

少女秀米:红色,桃花的红,桃红色的梦,满山满野的桃花,绮丽艳绝,我使劲想触碰,想抓住那一抹红,可是抓不住……(悲绝)可我使劲想触碰!我想抓住它,只是抓不住……

成年秀米:因为这是梦!在我真正意识到它有多美时,它已经碎了。我没有办法,我只有继续做梦,一个接一个地做下去,才能抓住那些碎片……只有靠那些残存的碎片,我才能拼凑,才能探寻那个梦……我想证明,那个梦,那抹红,曾经在那里过,曾经……那么美。

少女秀米:(重复)没有办法,我知道它有多美时,它已经碎了,我只有继续把梦做下去,才能探寻,才能知道……【成年秀米隐去。

第一场

【舞台上只剩下少女秀米。少女秀米一边自叙,一边脱去身上的红色嫁衣,将嫁衣和日记放到床沿上。一边述说,一边从舞台一侧走向另一侧。

少女秀米:我生长在江南梅城旁一个叫普济的地方,我的父亲陆侃是一位罢官回乡的乡绅,在我十二岁那年,他疯了。离家出走,没了踪迹。有人说,他疯的原因是他把普济当作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要在那儿建立一个从未有过的世界。我不明白。也有人说,他疯是因为和人谈诗时,把李义山那句“金蟾啮锁烧香入”里的金蟾的蟾字写错了,他写成了那个蝉字,蝉,一种夏天的虫。也有人说,他疯是因为——母亲。【舞台另一侧光启,出现大户人家厅堂布置的黄花梨木椅。【秀米的母亲梅芸出现,坐在黄花梨木椅上。身旁伺候着丫鬟喜鹊。

少女秀米:我的母亲叫梅芸,父亲叫她芸儿,这个名字在很长时间里我并不知道。我只叫她娘。(走向前,对梅芸,恭敬地)娘。

梅  芸:(点头)秀米,从先生那儿下学回来了?

少女秀米:是。(垂首站立,开始内心澎湃的独白)不知为何原因,我和娘总是不亲厚。我和父亲亲厚,父亲唤我秀儿,(骄傲地)他给我起的名字,他说我是个好孩子,将来能成器,做大事。可女孩子怎么会成器呢。(扑哧一笑)这莫非是个梦。(笑声被母亲梅芸发现,立刻收敛)

梅  芸:(嫌恶地)秀米,呆呆地在那想什么呢?怎么又傻笑起来。(对喜鹊)我看这女孩子还是不要读书的好,书读得多了,难保不像她爹,没来由地疯了。也不知为什么发的疯!

少女秀米:(打断)娘,我听说,爹是因为……

梅  芸:(严厉地)你在外面胡听到什么浑话?

少女秀米:没什么,娘,那我回房去了。(转身欲走)

梅  芸:(唤住)等一等,今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位亲戚,来梅城养病的,会在家住一阵子,就住那个阁楼。你等着,见个礼。

少女秀米:是。(内心独白)亲戚?爹走失了,过了一年多还没个音讯,怎么平地里又冒出了个亲戚?来梅城养病为什么住到普济?他为什么住在爹的阁楼里?他是谁?是娘的亲戚还是爹的亲戚?这个亲戚他知不知道爹为什么得了疯病?(叹气)哎,我就是这么个胡思乱想的孩子。许是由于我的童年过得太孤独,母亲不大理我,家里也就喜鹊和翠莲与我说会儿话,喜鹊是丫鬟,翠莲是父亲的妾室。父亲……父亲没疯之前还和我说说话,他告诉我他要画一张桃源图。我听不懂,但我喜欢有个父亲和我说话。可是我不敢告诉他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爱做梦,我是一个奇怪的孩子,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激动,我总是会想到死。

梅  芸:喜鹊,请张先生下阁楼来。【喜鹊下。

少女秀米:我总是会想到死,有大半年了,我发现每个月我都会流血,流好多的血(恐惧地)我以为我要死了……我怕!(复平静)后来从翠莲那儿我知道这是自然之道,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可我还是会想到死,听见戏文里杨家将唱到黄沙盖脸尸不全时,我就激动得双腿发颤,涕泪交流。【喜鹊领着张季元出现。【秀米一直呆呆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张季元饶有兴趣地走到她面前,站住,打量她。【秀米发现,立刻低头,退后几步。【张季元笑笑,来到梅芸身边坐下,跷着二郎腿,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眼睛却始终看着秀米。

张季元:这就是秀米吧。

梅  芸:(亲昵地)是呀,秀米,叫表舅老爷。

张季元:哟,别把我叫老了。

梅  芸:那叫表叔?

张季元:(盯着秀米)你还是叫我表哥吧。

梅  芸:这样一来辈分就乱了。

张季元:乱就乱吧,这年头什么都乱,索性乱它一锅粥。(哈哈笑起来)

梅  芸:你这人,真是……(也笑起来)【秀米被笑声弄得不自然,犹疑着迈步想走,正要张嘴和母亲梅芸说回房。

张季元:(突然开口)在读书了吧,今儿学了什么书?

少女秀米:先生教了陈陶的《陇西行》。

张季元:(来了兴致)哦?《陇西行》是好诗,你喜欢吗?会背吗?

少女秀米:(脱口而出)喜欢,会!

梅  芸:秀米!(似乎在责备秀米不该和第一次见面的客人这样熟稔地搭话)【秀米垂首。

张季元:没关系,我考考她。《陇西行》我也最喜欢,是那四句吧,(满怀豪情地)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打量秀米,眼神示意她接句)

少女秀米: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张季元:对对,就是这两句,有意思得很,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你说,这河边一具战死的尸骨,怎么到了姑娘春闺的梦里呢?(眼睛看着秀米)这就是诗文的妙处。【秀米感受到张季元目光中的热辣,身子往后退了一下。

梅  芸:行了,秀米,你回房去吧,我和你表哥还有话说。【秀米欠身行了个礼,离开,向舞台另一侧走去。【梅芸、喜鹊、张季元处光隐。

少女秀米: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河边一具战死的尸骨,是怎么到了姑娘春闺的梦里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四个月后一个大冬天的清晨,张季元的尸体被人从冰河里捞上来,冰盖在他尸体上,厚厚的一层,上面竟凝结出一朵朵冰花。那冰花似曾相识,却看不清,渐渐地就要融化,无可奈何它还是要融化。冰是融化了,可他进了我的梦,他成了我的梦。【秀米边说边走到舞台另一侧,拿起放在床沿上的红嫁衣,穿上,复拿起日记,翻看。【舞台另一侧,张季元出现在光下。

张季元:光绪二十七年十月初九,晴,凉,秘往夏庄开会,商定自革命成功之日起,凡再有缠足者杀,洋枪亦已在运途中,心稍安。返普济后得知长洲陈记米店老板派人来送信,说失踪数年的陆侃有了消息。芸儿遂决定带着数人前往长洲找寻,原说带着秀米。听说我亦一同前往,芸儿即改了主意。我想是为着我的缘故。秀米听闻不让她去,很是生气,此女子平时不多言语,内心却极是……

少女秀米:(接读日记)内心却极是机敏,多疑,且颇为任性。母女俩遂发生激烈争吵。【张季元隐去,只留下秀米和梅芸、喜鹊在舞台两侧。【喧闹的喜庆鞭炮声响起,长时间地响,形成一种定式。

梅  芸:秀米,放下这本册子,不要再胡思乱想,迎亲的人都等在外面了,你是快要出嫁的人了。娘再最后说一句,出嫁了就好好当新娘子,尽女人的本分,不要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秀米不为所动,只是安静地看着日记。

梅  芸:秀米,你莫要怪娘,娘是为你好。你不能这样一辈子,女人,迟早还是要嫁的。女人嫁人是要找个盼头,寻个归宿。

少女秀米:(冷漠、尖锐地)那娘找到盼头没有?娘把爹当做归宿了吗?

梅  芸:(半晌才答)你爹他得了疯病。成天的要造什么桃花源,大同世界。他疯了,连累了我们娘俩。可你和娘不同,你还年轻,还能逃出去,离开这里,什么也别想。就当什么也没有过。【秀米发出两声尖刻的冷笑。

梅  芸:(被冷笑激怒)听到没有?忘了你爹,忘了这些孽,忘了这本让你生了魔障的日记。(抢去欲撕)

少女秀米:(争夺,发疯般地将日记护在胸前,就像保护最珍贵的东西)娘,别撕,这是他的日记。

梅  芸:(怨恨地)我就是要撕了它。这个混账他到底写了什么,害我好端端的女儿得了失心疯。张季元,你这个疯子!

少女秀米:(突然抬头望着梅芸)娘,他不是。

梅  芸:(犹自沉浸在失控的情绪里)不是什么?

少女秀米:张季元他不是我表哥,我猜到了,娘。(逼视着梅芸)爹到底为什么疯的,我也猜到了。娘,我都知道了。

梅  芸:(脸上漾起一层冰冷)秀米,你就要出嫁了,别再胡说八道。记住娘的话,从今往后,扔了这本日记,你还能躲过劫数。【秀米不听,紧握着日记。

梅  芸:收拾停当,准备上花轿吧,娘就不送了。三天后,按规矩你要回门,可你嫁去的长洲离这儿很远,罢了,你就别多跑这一趟了。喜鹊,让小姐上轿!【梅芸下,秀米浑然不觉母亲的离去,只是如痴如狂地看着日记。

少女秀米:(突然忘情大笑)张季元啊张季元,你张口革命,闭口大同,满纸的忧世伤心,壮怀激烈,原来骨子里你是个……(欢快得意地)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迎亲的鞭炮声又热闹地响起。

喜  鹊:(怯怯地)小姐,夫人吩咐让你上轿。(见迟迟没动静,又催)小姐。

少女秀米:(放下日记,猛地站起,朗声)行!我嫁,无论是谁,只要他愿意要,我就嫁给他,由着他糟蹋便了。无论是谁!【秀米说完,失神地坐回原位,双手紧紧地将日记护在前胸,就像保护最珍贵的东西。【鞭炮声中,光暗。

第二场

【已是秀米自日本归乡后的普济。【陆宅院落,树影婆娑。【老虎躺在一张长凳上打盹。

老  虎:(梦呓)校长……校长……(翻了个身)【脚步声传来,混合着一阵女人放荡的笑声,老虎犹自打着盹。【翠莲和弹棉花的上,弹棉花的是个驼背。

翠  莲:(娇滴滴地)弹棉花的,你真是属猪的?

弹棉花的:(摸翠莲的脸)对,属猪的,我是光绪元年生的。

翠  莲:你可不许骗我,你从外乡来我们村,我可不知道你底细。算命的说我最后得嫁给一个属猪的,可这普济没有属猪的男人了。我就遇上你了。你是个驼背,我都不嫌你,只要你属猪。

弹棉花的:心肝,你自己算算不就知道了?我骗你干什么?(看四下无人,一把将翠莲抱过来,搂上腰就死亲)

翠  莲:(推开)死人!(复又涎着脸凑到耳边)我……【弹棉花的嘿嘿地笑着,和翠莲推搡着,解她衣扣,就想往长凳上放,这才发现躺着的老虎。弹棉花的败兴,起手就想打老虎。翠莲挡住。

翠  莲:(推开弹棉花的)你别欺负他,他是老实孩子。

弹棉花的:(近前看老虎)还老实呢,你瞅他这样子,八成在做春梦。

翠  莲: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急色,就没吃饱过。

老  虎:(梦呓)校长……校长……

弹棉花的:(突然机警地)他在叫谁?校长?陆秀米?

翠  莲:除了她还有谁,这普济就这么个校长。(突然疑惑地)你对她那么上心干什么?看上她了?

弹棉花的:哪有,(抱过翠莲)我有你就够了。(喘息着吻着翠莲)

翠  莲:去你的,你要不是属猪的,我才不理你。我和你说,你少打陆秀米的主意,她是个疯子。

弹棉花的:哦,怎么?她得了疯病?

翠  莲:天知道,从那什么日啊月啊的地方回来就像变了个人,对我也轻慢起来。我好歹也算是她的庶母。

弹棉花的:不是日啊月啊的,是日本。

翠  莲:对,是日本。(闪过一丝疑惑)你怎么知道?

弹棉花的:我什么都知道,(把头猛地埋在翠莲胸前)我最知道的是,心肝,你的身子有多软。【翠莲的疑惑被扫去,她沉浸在情欲里,两人搂抱着,纠缠着,还是推到了老虎身上,老虎一个踉跄,从长凳上摔到地上。【老虎摸着脑袋醒来,翠莲挥手让弹棉花的离去。

老  虎:翠莲姐,(指着人影)弹,弹棉花的——

翠  莲:(挡住老虎的视线)弹什么弹,弹你娘的头。老虎,你一人在这儿干什么?

老  虎:在……在睡觉。

翠  莲:睡觉?(不怀好意地)做梦了吧?梦里都有谁啊?

老  虎:没,没谁。

翠  莲:我都听到了,你刚才躺那儿做着梦,嘴角流着口水,哆哆嗦嗦地直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你猜是谁?

老  虎:(心虚地)谁?

翠  莲:我!

老  虎:(放心地)哦。

翠  莲:(狡黠地)不对,我记错了,是校长。(手指滑过老虎的嘴唇)怎么?我的好兄弟?胡子刚长出来,就惦记上女人了?不怕太太打你?你五岁那年,刚来我们家,太太可是差点儿把你打死。你现在敢惦记太太的女儿?

老  虎:(害怕地)没有,没有,你胡说!

翠  莲:那你梦里叫她干什么?

老  虎:我,我想骂她!

翠  莲:(奇怪地)骂她?你为什么要骂她?

老  虎:她把太太气得半死,太太是她的娘,她不该这么气她。

翠  莲:你对太太倒是真孝顺。

老  虎:我是太太养大的。

翠  莲:那你就不该想她女儿。

老  虎:我没想她,我是怪她,自打她从日本回来,家里、普济就乱成一团。

翠  莲:乱就乱嘛,普济这地方总是一阵阵地乱,有段光景没乱过,就盼着乱,盼着出点事。

老  虎:可她说那不是乱,她说那叫——革命!【老虎陷入回忆。【成年秀米、大金牙、王七蛋、王八蛋、翠莲出现在舞台一侧。【一块“普济自治会”的匾额被挂上。

王七蛋:革命!革命就是吃饭,把田里收的米全放在一起,大家都有得吃。

王八蛋:对!大家都有米吃,大家一起吃米,大家一起革命。

成年秀米:(耐心解说)不只是吃米,是要建食堂,把收来的米全放一起,让全村男女老幼都在一起吃饭。

翠  莲:全村人都在一起吃饭?在哪儿吃?这吃饭还得有菜呢,花谁的银子去办?

成年秀米:(豪情万丈地)去征收,挨家挨户地去征收,告诉他们我们要革命了,把钱都聚拢在一起,做大事。

大金牙:好,我去办!把那些有钱人都弄来,他们要是不肯,我就用这把杀猪刀把他给捅了。

成年秀米:不能这样,我们要设专门的机构来处理这些,革命要有条理,不能胡乱杀人,我们要建监狱和殡仪馆来管这个。

翠  莲:殡仪馆?那是干什么的?

王七蛋:也是用来吃的吗?

成年秀米:不是,是安置死人的。

王八蛋:别管死人了,先革活人的命,再革死人的吧。

成年秀米:不行,都要管,除了这些,我们还要建育婴堂、书籍室、疗病所和养老所,让每个人都安居乐业,让普济人人都过上好日子,每个人都过得快活。

翠  莲:过得快活?怎么个快活?(笑)快活得有男人,有属猪的男人。

成年秀米:你想男人就去找,找到了,带个铺盖过去,就行了。

翠  莲:带个铺盖过去?不用父母之言吗?

成年秀米:不用。

翠  莲:媒妁之言呢?

成年秀米:也不用,就随你的性,凭你们两人喜欢。男的女的喜欢了,就在一起过,这叫婚姻自由。革命就是要让人自由。

翠  莲:这个自由好,这个革命我喜欢。秀米,哦,你快说说,革命还有什么别的好处?别的自由?(欢快地蹬着腿)

成年秀米:革命的好处多着呢,比如说我们女人以后不用缠足了,放开大脚,让脚也自由起来。还有,我们要引一条水渠把长江和普济的农田连在一起,这样每户人家的田都有水利,米会种得更好,池子里鱼儿肥美,池边翠竹成荫,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我们就能把普济建成个人间仙境。

翠  莲:人间仙境?

成年秀米:(神往地)对,人间仙境,没有纷争,没有痛苦的地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就像陶渊明写的桃花源。

翠  莲:桃花源?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谁?曾说过相同的话。【舞台另一侧出现梅芸、喜鹊、老虎、丁树则。

喜  鹊:(以惊恐的声调)老爷!

梅  芸:(厉声)你说什么!

喜  鹊:太太,你看小姐现在的样子,活像没疯之前的老爷,成天谈着什么桃花源。你记不记得?老爷那时常在阁楼里画一张桃源图,画老半天,眼直直地瞅着。他的眼神,和小姐现在好像。那,那双眼睛,透着幽幽的光亮,看你一眼,就……

梅  芸:就让你不寒而栗,骨子里都冷。(和秀米隔时空对话,回到秀米刚回来时)秀,秀儿,是你?你回来了?

成年秀米:是!娘。

梅  芸:这些年你去了哪?一直没你的音讯,娘都以为你不在人世了,祠堂里供着你的牌位。听说迎亲的路上遇到强盗,你遭了抢?

成年秀米:是!娘。

梅  芸:那后来呢?听说把你掳去了土匪窝。

成年秀米:是!娘。

梅  芸:掳去了土匪窝,怎么没个信儿捎回来呢?让娘好去救你。

成年秀米:没有,娘,没人付过赎金。(转身)

梅  芸:你去哪儿?秀儿?

成年秀米:回阁楼,娘,我住阁楼。

梅  芸:别,那个阁楼不能……【成年秀米猛回头,冷冷地注视着梅芸。

成年秀米:不能什么?娘?

梅  芸:不能住人,那么些年,没人收拾,积满了灰。你要不换那间……

成年秀米:(打断)娘,我要住阁楼。(突然地)他住过的。

梅  芸:哦,也好,娘让老虎替你打扫。

成年秀米:老虎,当年那个孩子?娘,亏得你没打死他。【说完,成年秀米面无表情,转身,隐去。

梅  芸:这都是报应啊!我是好端端地打理她出嫁的,衣裳、被褥、首饰,别人该有的,她一件也不曾少。谁知道路上遇到了土匪。第二天长洲亲家派人来送信,我才知道实情。村里的老辈们说,土匪抢人,多半是为了赎金,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必然有人登门取赎金,交了钱,人就能放回来。我是天天等,日日盼,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把眼睛都望穿了,一过大半年,连个鬼影子也不见。喜鹊,你说,你可曾看见有过什么人来取赎金?

喜  鹊:没有,太太,我没见着。

梅  芸:可这没良心的孩子疑心我不救她,我是她娘,我能不救她?她失心疯似地糟蹋家里的田地,把米都搬到外面去,她这是要我的命啊。不行,得找人劝劝她,老虎,把丁先生请来,他好歹教过秀米几日书,请先生来。【丁树则出现在光下。

丁树则:(摇头)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可叹可叹,可恼可恼。原来她认得我,认得我却又不与我说话,这是什么道理?她就如同梦游一般,人在此地,魂魄却离尘而去,这是什么道理?

梅  芸:她和她爹一样,也要造那什么劳什子的桃花源。

丁树则:不通不通,当日陆侃那就是胡说,晋代陶渊明的桃花源古迹怎会在普济?荒谬之极!普济处在江南低湿之地,哪里种得了桃花,我们村里杏花、梨花都有,独独没有桃花。什么桃花源,直乃桃花魔!不知天高地厚,陆秀米和她爹一样有疯病!一个女儿家离乡数载方返,不思奉亲尽孝,尊师重道,偏偏要从东洋学来异端邪说,搞什么桃花幻境,真是天地不仁,国乱事危,引得疯子纷纷出笼……

梅  芸:且不管她疯不疯,总得想个办法,不能任她胡闹下去。我这做娘的实在难。家里的米和银两都让她拿了出去,这样下去,家当要败尽了!(对秀米)秀儿,娘知道你缺钱,我可以把家中所有的钱都给你,可你也得明白告诉我,你好端端的,搞这些名堂究竟是做什么?你是哪里来的这些怪念头?

成年秀米:(声音响起)不做什么,好玩呗!

梅  芸:(气极)你——疯子,全都是疯子!【成年秀米处光起,成年秀米出现,大金牙、王七蛋、王八蛋、翠莲围绕在她身边。

成年秀米:银钱征集到了吗?

王七蛋:去他娘的,我和我弟弟挨家挨户地去要钱,才发现一夜之间,普济的有钱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家没钱的,死活不肯拿钱出来革命。我们死命劝。

王八蛋:死命劝,这钱是要大家一起吃米的。

王七蛋:他们说只管吃,不管钱。

王八蛋:我们再劝说拿钱要办育婴堂,疗病所和养老所。

王七蛋:他们说有孩子也不会送给公家,看病宁可找唐六师诊治,也不要找什么日本大夫。养老所就更不必了,普济的人都爱在床上等死。

成年秀米:糊涂!我们是要革命,怎么能只顾着等死呢?水利,水利的事情怎么样了?

大金牙:我找人在江堤上开了个口,试着将长江引入农田,许是我杀猪杀惯了,下手重,闹得江水决堤,淹了他们十几亩的农田。

成年秀米:那放足会呢?婚姻自由呢?

翠  莲:莫再提那什么放足会,我挨家挨户找人去提了放足,反被他们取笑,说我是男人得疯病跑了,找野男人放开大脚才要跑得快的,她们不用。我与她们说不叫找野男人,这叫婚姻自由。她们告诉我杨大卵子看中了丁寡妇,卷起自己铺盖,到了丁寡妇家。

王七蛋:那寡妇正半夜里快活,睡梦里被杨大卵子媳妇拿鞋底给抽醒,那女人凶狠地直骂“什么自由革命,全他妈是破鞋”。

成年秀米:(叹气)哎,怎么能这样?弄混了,都弄混了!

大金牙:接下去我们怎么办?怎么接着革命?

成年秀米:(挥手)算了,都废除吧。

王八蛋:废……废除?

成年秀米:(摆手转身)把那块自治会的门牌取下来,劈了当柴烧。【另一块匾额“普济学堂”挂上。【梅芸、丁树则、喜鹊、老虎处。

梅  芸:(欣喜地)丁先生,你看秀儿这回是不是好了?这回,她总算是做了一件正经事,兴办学校,泽被后世,善哉!

喜  鹊:她还让别人都叫她校长。(对秀米)小姐,不,校长!

老  虎:(叫秀米)校长。

丁树则:她的疯病若是好了,你就把我丁某人的名字倒贴在茅缸上。我看她办学校是假,相机而动是真,现在不过是略微变换了一下花样而已。只怕更大的祸还在后面。何德何能,一个女人,竟然自任校长。

梅  芸:先生还是帮我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劝醒她。

丁树则:可怜天下父母心,依我说,这样的疯病,发作到极处,只有一个办法。

梅  芸:什么办法?

丁树则:花点钱,去长洲找外乡人拿麻绳勒死她便是!【丁树则说完,拂袖离开。【老虎领着一个老妇上。

老  虎:(急急地跑上)太,太太……这长洲来的外乡人说要找你拼命。

梅  芸:拼命?作什么?(对老妇)你是什么人?

老  妇:太太,我从长洲来,就是你们普济南边的长洲。

梅  芸:我知道长洲。

老  妇:我守寡三十年,养大一个儿子,盼着他娶了媳妇。谁知这媳妇和我一样的命苦,去年我儿子去山里采药,摔在山涧里死了。我媳妇靠着几亩田地,日子倒也能维持。今年清明她去给我儿子扫墓,经过你们普济时,被几个从树林里窜出来的人,掳到了破窑里,弄到天快亮才消停。她回家看到我时,身上衣服破烂得厉害,连奶子都包不住。我心里明镜似的,问她是谁做的?她说别的人看不清,只知道领头的是一个嘴里镶金牙的,旁人都叫他大金牙。

老  虎:大金牙?是普济的大金牙吗?

梅  芸:老虎,你莫要响,老人家,你往下讲。

老  妇:我媳妇哭哭啼啼,在那寻死觅活。我这当娘的就告诉她,咱们做女人的,遇上这种事是只有一个死。但古人也说过,蝼蚁尚且偷生,性命总是自己的。被人打碎了牙,和血只有往肚里吞。她好歹听了我的劝,下了主意不死了。在床上静养了半个月,渐渐就下床干活,事情就这样倒也罢了。可这个千刀万剐的大金牙!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自己在外面对人说,不该喝醉了酒,就说我做了谁家寡妇……【成年秀米、大金牙、王七蛋、王八蛋处。【大金牙出现在灯光下,醉酒状。

大金牙:赵家的小寡妇,身上白,我们几个人一齐做的,我杀得性起,弄得那小婊子好不快活。革命就是这么快活,想睡谁就睡谁,想杀谁就杀谁。将来校长领我们攻下梅城,我们睡梅城的女人,杀梅城的男人。(作屠杀状)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革命,亏了我有这杀猪的本领!

老  妇:他这么见天地说,弄得我媳妇想不死也不行了。可就是到这份上,她还是不想死啊。照我的主意,她回了趟娘家,可他爹、他兄弟都躲着不开门见她,这分明是逼她死啊。她实在没办法,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了崖。我对我媳妇的尸体号丧说,“千古艰难唯一死”,你把这最难的事替娘做了,那娘就要替你争这一回脸,报这一趟仇。这个大金牙,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人杀了他。我找去他家,他那瞎眼的娘说他是跟着你闺女闹革命,我就寻到了你府上。可是太太,我见你们家这家宅府邸,也非寻常人家,你闺女怎么和那杀猪卖肉的浑货一起做买卖?你闺女难不成也是个杀猪卖肉的?

梅  芸:(冷哼)她要真是个杀猪卖肉的,倒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老虎,你领她去秀米那儿,顺带告诉她,我这做娘的就当没生过她,求她千万不要来为我送终。她不为我送终,我还能活得久些。【老虎领着老妇走向舞台另一边。【秀米和翠莲远远地看着。【长洲老妇走到大金牙处,眼睛眯起来,摸索着,转饰大金牙瞎眼的娘。

大金牙娘:金牙,这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大金牙:娘,是我做的。

大金牙娘:(叹气)哎!我说我昨晚做一梦,梦见你爹坟头上落了一群白鹤,这是不祥之兆。你看,今天就应验到你身上了。

大金牙:娘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如今的光景与以前大不相同。世道也在变,天下大乱,普济已经革命了。革命了,就好了,只有我杀人,没有人敢杀我。

大金牙娘:我成天听你张口革命,闭口革命,跟着个村东头黄毛丫头瞎闹,连咱家祖传的杀猪的营生也不好好去做……

大金牙:娘你不懂,这革命和咱家杀猪的手艺是一般模样,都是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正经勾当。过些日子,等我们攻下梅城,杀了州府老爷之后,再接你老人家去衙门里去住。

大金牙娘:先将这事了了再说,刚才我听那长洲婆子的言语,她儿媳因你而死,她却不去报官,找到家里,所为的恐怕也就是几个钱,也罢。你就把那箱子里的钱分出一半来,托个可靠的伙计,给那长洲的婆子,打个圆场。

大金牙:这钱不行,娘,这钱是我好不容易抢来要做革命的。

大金牙娘:你的命都要丢了,还革他娘什么命。老话说,花钱消灾,别的你不依就算了,但万万要依我这句话。还有你这嘴,除了喝酒就是犯浑胡说,千万记得,少说话,少灌黄汤,我离你那么远都闻到一股酒气。

大金牙:娘,今儿中午是校长请客,王七蛋、王八蛋作陪,我才喝的酒。

大金牙娘:好端端的,黄毛丫头请你什么客?他们莫不是要捉你。

大金牙:娘,你又胡想,我是革命的功臣,他们怎么会捉我?

大金牙娘:她捉你,不是为了革命的功,是为了别的事。

大金牙:(挥手)娘,你不晓得,除了革命,校长心头再没有旁的事。

大金牙娘:不,是为了长洲这事。她要拿你正法。

大金牙:(慌了神)娘,你莫要唬我。

大金牙娘:见鬼了,金牙,你平常在村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个阎王爷再世,怎么一提起那个黄毛丫头来,你就吓成这样?

大金牙:娘,你不晓得,她和旁人不一样,照咱杀猪的看起来,有种不要命的浑不吝劲。要是她要杀我……(恐惧地)那我就会死!【舞台上悬下两根铁索,王七蛋、王八蛋过来,将铁索绑在大金牙身上。

成年秀米:你们觉得这个人要不要杀他?

大金牙:杀我?校长,你真的要杀我?

王七蛋:是,校长要我们杀你。

大金牙:谁,谁敢?王八蛋,你快点替老子松了绑。迟了一步,我要你好看。

王八蛋:索性送他个人情,也别杀了,下回杀了猪,替我们送个猪头来下酒。【王八蛋看王七蛋一眼,两人起手替大金牙松绑。

大金牙:(得意了)屁大点事,就把我抓来折腾,不瞒你们说,当年咱村的孙姑娘也是老子做的,先奸后杀,好不痛快。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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