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矮脚病夫到东亚巨擘(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1 00:2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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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博芒特·张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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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矮脚病夫到东亚巨擘

从矮脚病夫到东亚巨擘试读:

一、幕府,德川幕府

聊日本明治维新,对中国人来说很虐心,因为如果你只看文字,会发现没有坏人。

中国的史观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成王败寇。就是说,即使这个人对历史的了解仅仅是皮毛,他也会说,哎呀,历史总是成功者书写的,所以失败的人就会被写得一无是处嘛。所以,2014年世界杯某德国著名运动品牌的新广告英语原文写的是“all in or nothing”,翻译成中文成了“成皇?或败寇”,市场反响相当热烈。如果抱着这种史观,那日本史基本看不下去。因为日本历史里只有失败者,没有坏人。甚至有些居功至伟的角色,从历史书的字面上看,也是相当的失败。我不了解日本人,我连日语都不会说,从生活的角度,我并不比别的中国人更了解日本,但是我看了日本的历史,会发现,日本之所以能从19世纪的矮脚病夫到如今的世界一流强国,极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成事。通俗点说,日本史观既不评价你做的这件事是好还是坏,也不评价你有没有做成这件事,只要你坚定信念尽力去做,那么你就是值得历史尊重的人。

大家都知道日本是从1192年源赖朝建立镰仓幕府开始进入到了幕府时代,一直到1867年德川庆喜还政天皇。我们首先要普及这个概念,什么是幕府?幕府,源自汉语,指出征在外的将军的营帐。武将源赖朝起兵推翻平安王朝,将统治全日本的实权握在手中,因为源赖朝后来出任征夷大将军,所以他建立的政权称为幕府。幕府政权又被称为武家,与之相对的,天皇所代表的朝廷,被称为公家。这两个概念很重要,因为在后面的一系列文章里,我们要不停重复一句话:公武合体。指的就是公家和武家合二为一。

我们说的“幕末”自然指的是德川幕府,也就是江户幕府的末期。而讲到德川幕府,又要普及一个常识——被称为“第六天魔王”的织田信长是将军吗?对不起,不是,织田信长只是一个大名。所谓大名,就是比较大的名主,而所谓名主,就是有资格拥有名字的人。日本古代是森严的等级社会,只有武士才有资格拥有姓名。而全日本的人都有名字,要等到明治天皇颁布“苗字必称令”了。虽然织田信长曾经是全日本最有实力的有名字的人,可惜织田兄对于虚名全无热衷。织田信长的政治理论是:天下布武。翻译过来就是以武家的政权来支配天下。这为后来德川幕府的“幕藩体制”埋下伏笔。幕藩体制很重要,幕府允许藩镇有自主权,而藩镇之间又互相制衡,使得幕府时期的日本社会是非常典型的封建社会。而最终能够“倒幕维新”成功,有九成的原因是因为这幕藩体制。又有人会问,大家都知道继承织田信长衣钵的是他的家臣丰臣秀吉,那他是将军吗?答案是:不是。丰臣秀吉大人是关白。关白是公家的人,作用相当于现在的内阁总理。而关白这个词的来源是中国汉朝时候的霍光:诸事皆先关白光。后来丰臣秀吉大人闲着没事发兵打朝鲜,当然终极意图是想要干掉明朝,于是他派出了当时日本的最豪华阵容,战国游戏里面的老熟人们全出现了,什么加藤清正、福岛正则、藤堂高虎、岛津义弘、小西行长闪亮登场。全日本以能砍人而闻名的有名字的人都坐船来到了朝鲜,还赶上那时候的中国正好是明朝最“废柴”的皇帝之一万历同学当朝,谁知明朝完全没当回事,用现在的话说派了沈阳军区司令员李如松老师率领普普通通一个边防军就把十几万日军全赶到海里去了。李如松死了以后日本卷土重来,原班豪华阵容再登场,结果又失败,丰臣秀吉大人可能气得急了,嘎嘣一下子死了。这时候此前一直躲在阴暗角落画圈圈诅咒丰臣秀吉大人的德川家康老师一看,哟嗬嗬,比我能打的都死光了,那好,我就来当将军吧。于是,1600年德川家康在关原合战里干掉了丰臣秀吉的坚定跟班、天主教徒小西行长老师,尽灭丰臣家势力,1603年当上了征夷大将军,在江户,也就是现在的东京开幕府,史称德川幕府。

二、日本是很认真地闭关锁国

宽永十四年,也就是公元1637年,日本的九州爆发了一场农民起义。大家知道,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九州这个地方,向来以出产不把命当命的生物而在日本闻名。他们既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命。表现在具体事情上,就是打起仗来又勇敢又野蛮。二战中制造出南京大屠杀惨剧的,就是来自九州的师团。那场农民起义当然非常厉害,江户的德川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搞不定,最后是请了荷兰人开了几炮才平定。大和民族是善于总结的民族,于是开始对参与起义的农民倒查三代,发现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天主教徒。天主教徒闯祸,责任当然算在天主教头上,日本本土是不出产天主教这个东西的,天主教一定是随着洋人的船一起来的,日本农民本来都老实得很,名字没有,鞋子也没有,吃饭连菜都可以没有,就这么老实的人,天主教一来居然敢拿着锄头把子和武士刀比画了,所以洋人的东西看来大大的不好,所以洋人的东西统统的不要。怎么才能不要呢?那就既不许老百姓出去,也不许洋鬼子进来,那就可以了。

不过要有例外,一个是中国,那个是老大哥、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所以可以和中国人交流交流,以便偷师;另外一个是荷兰,荷兰朋友很够意思,我们镇压农民起义他帮我们打炮,荷兰人可以来做做买卖。

当时的中国已经是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了,中央集权就意味着天高皇帝远,所以后来清政府虽然也闭关锁国、迁界禁海,但是福建、广东、广西偷渡者那是屡禁不绝,东南沿海对于海禁执行得也不很严格。但是日本不一样,日本当时还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国家,各藩都是自治的,而因为都害怕再发生天主教徒起义,各藩对于海禁那是执行得相当严格。真可以说是“未经许可,片板不许下海”。

事情正在起变化。说这句话是在1840年。曾经用一个边防军就能胖揍日本一顿的中国,被英国人用几艘船、几千人打得满地找牙了。惊诧之余,日本人赶紧找来了当时汉字文化圈的热门新书——《海国图志》来看。这本书在中国犹如一块石头沉入海里,但在日本却成了超人气畅销书籍。几乎所有识字的人都看了一遍又一遍(日本识字的人真的不算太多)。

看完这本书,日本人明白了,虽然我们优雅,我们有文化,但是我们已经不行了,别说我们不行,连隔壁比我们行得多的中国也已经不行了。有趣的是,《海国图志》里面的一些地理名词,直到现在还在被日本人沿用,比如把美国叫作米国,把德国叫作独国等。

1852年,有消息传到荷兰人耳朵里,说美国人明年要来日本了。荷兰人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幕府。

既然知道自己不行了,美国人又马上就要来,于是幕府的老中们就开始开会商量对策。老中相当于中国的内阁、军机处,有一个首席老中,就相当于内阁首辅。当年的首席老中,叫阿部正弘,时年26岁。26岁放在中国连个县长都当不了,在日本居然能做首席老中,这不是说阿部正弘老师有特殊的当官技巧,而是说明当时的日本社会出了问题:人才极度匮乏,社会形制僵化。26岁的内阁首辅是做不出正确的决策的,果然,阿部正弘大人的结论是:修炮台。大家一听,哎哟,您这不靠谱啊,人家船是活的,炮台是死的,你横不能绕着日本修一圈吧,阿部老师憨厚地笑了笑,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啊不,就是要绕着修一圈。”我相信当时与会的老中们都觉得这脑洞开得有点大啊,于是大家纷纷反对,连在一边看热闹的荷兰都看不下去了,荷兰人给阿部老师提了两个方案,第一个是建立海军,当然建立海军要买船,买船自然就只能买他荷兰人的船。第二个其实荷兰人更想要:索性实行开放政策,打开日本国门迎接世界的变革。

这怎么行,虽说两百多年前你们替我们打过几炮,但不代表我们就真的觉得你们很靠谱,更何况首席老中阿部正弘大人才26岁,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无为而治。翻译过来就是: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还是不动。

你不动,美国人照样动。于是,1853年的6月3日,江户,也就是现在的东京海面上,出现了由美国海军准将佩里率领的四艘蒸汽船。

日本人称他们为:黑船。1853年6月3日,黑船来航事件,成为了日本进入现代的标志。

三、日本开国

26岁能当上首席老中,阿部正弘老师就算是白痴,也一定是当年日本岛这一岛白痴里智商最高的了。而且,从讲历史故事的角度看,他制定的“无为而治”战略肯定不是傻人做傻事,要知道当年的太平洋和现在的太平洋虽然是同一洼水,但水里漂的船可不是一样的船。虽说当时西方的航海技术已经很发达了,但是偶然事件还是很多的,而且横渡太平洋这样的远航绝不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中途遇上风暴?遇上“杰克·司派罗船长”的同行?最好就是遇上瘟疫,一船人全死光了来不了了,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啊。何况大日本还有当年挡住蒙古人的神风呢!从历史惯例来看,美国人经不起多大的风雨。在这种时候,无为而治的目的在于“维稳”。大家都知道,“维稳”很重要。

风暴没遇上,杰克·司派罗船长及其同行没有出现,瘟疫也缺席,神风总在日本岛的另一边转悠,反正,美国人来了。

但是说起来美国人这次其实挺有诚意的,他们带来了美国总统皮尔斯的亲笔信,要求跟日本国搞个外交,通个商什么的。

没。人。睬。

确切说不是一点都没有人睬,反而是天天被乌泱乌泱的日本人围观,但是你要想找个人来对话,嘿嘿,没门。江户湾上,四艘漆成黑色的大船,漂来漂去,你联想到什么?没错,幽灵船。

不是没有人会说英语,其实这恰恰是阿部正弘的策略,他觉得,美国人在江户湾漂流这么几天,粮食淡水吃光了还没人搭理,自然而然就会走人的。

阿部正弘老师啊,Too young 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他没有搞明白这一点:美国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会没有一样东西——大炮。有了大炮,就什么都有了。

美国人漂了几天,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一般人被耍了总是会很冲动,当年那些美国人就是一般人,于是他们决定开炮。

日本历六月八日,公历7月13日。美国人说我们要纪念一下刚刚过期的独立日,我们要打炮。于是四艘船拉出来近百门大炮,平均来了几十发。注:这次是空炮。再注:这次是空炮的意思是,下次就不是空炮了。

江户沸腾了!

老百姓不知道大炮是干吗的,但是幕府是知道的。老百姓在看热闹的时候,幕府的将军和老中们正在互相帮助把吓得掉在地上的下巴给安回去,一边安回去一边喊:求和,快去求和!

维稳是不可能了,无为而治更是扯淡了,首要的,是去接国书。阿部正弘派人上船,收下了国书。国书里面的内容,实在是老套得缺乏诚意,无非是祝将军大人身体健康,祝你全家幸福,然后就是几条关于开放口岸通商的要求,希望将军能全部答应。

同清政府第一次和洋人打交道一样,日本的旧官僚在面对外面的世界的时候也始终在用一招——拖。幕府从来就没想过要答应那些条件,但是人家大炮放在那里,炮弹悬在自己头上,怎么办?阿部正弘看看佩里,再看看自己,我才二十六岁嘛,你一大把胡子,肯定死在我前头,熬死你不就行了?

阿部正弘给佩里回信:将军大人最近身体很不好啊,卧病在床,话都说不利索,这种大事现在拿不了主意呢,我最亲爱的美国朋友,你们要不再等等?

美国人很实在,虽然高度怀疑这个“霍比特人”国的首席谈判代表很有可能是在忽悠自己,但还是同意了明年再来。但严正说明,如果明年还是这么个不阴不阳的局面,休怪大炮无眼。望着美国人远去的背影,阿部正弘老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开会!阿部正弘老师虽然年轻,但绝对是个明白人,这种大是大非的时候,何必把那么大的责任背在自己身上,集体领导,集体决策,集体负责嘛。

这是划时代的一次会议,如果这时候阿部正弘没有脑洞大开想着开这么个会,可能日本历史不会出现倒幕这样的事情。这次会议之所以这么重要,是因为这是一次大民主,就是所有人都来说说自己的看法。当然,这所有人是指所有有地位的人,不包括农民,但是包括外样大名和朝廷。外样大名指的是和德川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名,和实力无关,总之一句话,外样大名和朝廷,在此之前,是和中央政治权力毫无关系、想都别想的一群人。

幕府的领导人主要都是开国派。因为幕府长期处在执政的最前沿,知道治理一个国家会有哪些实际的问题,说得通俗点就是务实,他们明白日本社会的问题,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喊喊口号就能解决的。而幕府开国派的代表是两个人,首席老中阿部正弘是一个,另一个叫作井伊直弼。

井伊直弼的祖先是跟随德川家康打天下的德川四天王之一井伊直政,井伊直政功成名就以后被分封在彦根(今天的滋贺县),所以,这地方就叫彦根藩。而井伊直弼就是彦根藩的大名,也是井伊家的家督(家族掌门人)。井伊直弼提出八字战略:随机应变,积极交流。这八个字名垂青史。要知道日本是一个非常没有战略眼光和战略思考的民族,这八个字虽然从战略层面看上去略显粗线条,但在日本,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高瞻远瞩了。而至于阿部正弘,则是见识了美国人的大炮后,以非常通俗的语言告诉大家:现在开也是开,不开被人打一顿还是要开,还不如自觉一点少挨一顿打。何况开放国门是世界潮流,融入世界对日本有很大的好处。

为什么我之前说,让朝廷就是公家参与这次“民主大会”是改变日本命运的重大事件?请这样思考:如果班里有一群人,仗着和班主任老师关系好,总是欺负你,选班干部没你份,交班费你要交双份,值日生你一周轮两次他不用干,你要是敢表现出一丝不服,他马上领一帮比你壮好几圈的人狠揍你一顿,还宣布全班不许和你玩。终于,你得到了一次发泄的机会,你会怎么做?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这么做:只要是你支持的我就反对,只要是你反对的我就支持。没错。当年的日本政坛就是这样。而且,这次会议还释放出一个更要命的信号:一向独裁却很搞得定的幕府,搞不定了。自此以后,日本再也不是江户时代的日本,藩镇割据,暗流涌动,一种平衡被打破,另一种平衡正在酝酿。

当时就是这样,阿部正弘26岁,太年轻了,他以为美国人可怕,他不知道,更可怕的,是另一群人。政治斗争里,外部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最要命的,相反,很有可能你还可以把他当作一种工具,而时刻准备着把你弄死的,是站在你身边、和你一个办公室、和你办公桌对着办公桌的那些人。阿部正弘,你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挖起了幕府坟墓的第一铲土。

四、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阿部正弘老师当时面对的,说白了就是个守时的问题。是美国人迟到了吗?不是,是来早了。阿部老师这时候心里一定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啊:美国人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事情美国人是没有责任的。因为当初人家说的是:明年再来。对,没说隔十二个月再来。

要说当年的美国人是很厚道的。人家一门心思是来做生意的,只有在你不听话的情况下,迫不得已才用大炮。为了表示诚意,他们捉了很多海鲷,作为送给日本官员的礼物。如果你熟悉日本料理,你就知道,海鲷在日本食文化里面有多么多么多么的珍贵。日本人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也不敢怠慢,用最高级别的国宴回请,国宴共花了2000两黄金,折合现在的汇率,大概1.5亿日元。

吃好大餐,美国人摸摸肚子,扔出来一本条约。不用问,条约内容没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开放通商口岸,派驻外交人员,给予往来自由便利。也不用问,日本人一条都不想答应。但是人家大炮架在门口,又拿了人家的鲷鱼,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谈了一个月,结果,幕府还是一条不落全答应了下来。1854年3月3日,日美双方在今天神奈川县横滨(YOKOHAMA)市缔结了总数12条的《日美和亲条约》。随后又进行了修改,增补了一条,增补后称为《下田条约》。

条约签好,美国人拍拍屁股走了,接下来英、法、俄相继和日本签订了亲善条约,自此,日本沿袭了200多年的闭关锁国政策,终于被打破。

和中国不一样,中国和英国人玩浑不吝,被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日本人学了乖,条约签好,没死一个人没打一响枪,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过日子的过日子,该坐月子的坐月子。

真的是这样简单的吗?当然不是。所有人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幕府怂了。当然眼睛和眼睛不一样,看在农民的眼睛里,最多就是看出点眼屎。但是,在那阴暗处,还有本来就和幕府不对付、慑于幕府实力不敢乱说乱动的外样大名,他们的野心开始复苏,仇恨开始膨胀。这时候,另一道目光也射了过来,谁?就是那一直被无视、从未被尊重、长达一千年的朝廷。

日本的朝廷和中国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你要是在中国得罪了朝廷,你一定会被拉出去咔嚓掉,要是得罪狠了,可能还要连累家里人,再狠一点就还有可能连累你朋友和老师。但在日本,情况不是这样的。因为老百姓压根就不觉得朝廷里面的是人——天皇是神嘛。神,不食人间烟火,你得罪得着么?至于大名,得罪了朝廷的后果可能是——什么后果也没有。只要你不得罪将军,朝廷还不如个花瓶。但是时代变了,今时今日,这样的思想要不得。因为,幕府不行了。自古以来,强者未必有权力,但权力一定属于强者。幕府不强了,本来环伺在权力周围的人,都开始敢于动动念头了。

当时的幕府将军是德川家定,一个傻孩子,不读书不习武,唯一的爱好是煮毛豆。正所谓主少国疑,真的是内外交困。但这时候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拆东墙补西墙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五、复活的傀儡

王国维说读书有三种境界:第一重,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第二重,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第三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读历史,有些人以记忆为能事,有些人能够把一些现象剥离。但最终要的,是要通过历史看透人性。具体在日本维新史。如果你只是记忆发生了什么事,那拿本书去背就行了。更上一层的人希望找到规律,但发现幕末的各方参差交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不是历史书上写的那么简单。很多人会说:哎呀,我觉得幕府里面好多都是大好人啊,起码都是硬邦邦的男子汉啊,都是大英雄啊,倒幕的好多都是阴险小人啊,为什么教科书总是说幕府是落后的,倒幕派是正义的呢?我写这一系列,就是想要告诉大家这样一个道理:

从幕末到明治,从倒幕到维新,看上去是方法之争、理念之争、天皇与将军之争、倒幕与佐幕之争。其实,是中央集权和地方分权之争、皇权与相权之争。

集权与分权的斗争,从有人类起就有,也将一直有下去。从明治年代的国际环境看,列强环伺,日本亟须成为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国家去应对当时世界的局势。地方分权不利于国家的发展。所以,幕府就是落后的,集权是有必要的。但世界发展到今天,国际环境变了,国际间的竞争更依赖于国家的整体实力了,不可能有国与国的吞并战争了,中央集权在现在就是反动的。权力是一定会被滥用的,在不需要大权力的时候拥有大权力,就一定会滋生出致命的问题。而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幕府所代表的地方分治,权力分散互相制约就是先进的。这就是为什么现代人用我们的眼光去看当时的历史,会觉得幕府并没有什么大错而朝廷却显得不那么正确了。这段话太重要,以至于放在这个系列里的哪一篇都可以,又都会有一些突兀。但我希望在这一系列的稍早些就告诉大家,让大家在了解所有历史的时候,都能够带着这样的思考去了解和发现。

回到安政三年,古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刚签好合约没几年,美国人耍无赖了。安政三年,公元1856年的时候,美国人又来了,他们这次希望日本把“改革开放”的脚步再走大点,走快点,请一定不要怕“扯着蛋”。美国人这次有点得寸进尺,他们不但提出了增开很多极其重要的城市比如横滨、长崎、新潟等地,甚至大阪和江户,更要命的是,他们提出了“领事裁判权”。中国的教科书一直对领事裁判权口诛笔伐,认为这践踏了司法主权。当时的日本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其实结合后面的剧情,你细细思考,其实在当时的情况,领事裁判权并不是完全的不合理。

疾风知劲草,国难显忠良,幕府现在急需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显然,阿部正弘这根“废柴”不是那样一个人。

阿部正弘的继任者叫作堀田正睦,我简单介绍一下,如果阿部正弘是半斤,堀田正睦老师就是八两,公制。堀田正睦老师有一个特别的身份:兰癖者。翻译一下,就是特别热衷鬼佬新奇技术。再通俗易懂一点,堀田正睦老师是个开明派,乐于接受外来新鲜事物者。美国佬觉得,和这样一个人谈判,妈妈一点都不用担心我签不下条约,哦耶。

额,事实不是这样的。但这次不怪日本人了,美国人步子迈得太开,野心太大了。

堀田正睦只是比阿部正弘老师稍微好那么一点而已,这种场面还是hold不住的。他唯一的办法还是继续拖,拖到地老和天荒。结果,美国人没被拖走,拖来了英法俄荷。这四国说,你给美国人怎么着,我们也要怎么着。

堀田顶不住了。他打算把合约一签了事。这时候,一个幕府官员站出来说,不如和朝廷商量下吧,让朝廷下个圣旨我们再签也不错啊。

很多历史学家都在试图找出这个人,这个大奇葩。幕府要是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一定在当时把这个人拉出去用机关枪枪毙五分钟。他的这个提议,成为了埋葬德川幕府250年基业的第一声枪响。

当时的人不知道这些的。他们只觉得——好笑。要知道当年的天皇陛下,不是搞政治的,也不是搞管理的,是搞科研的。科研的领域是——神。据说日本有8000万个神,天皇可以慢慢地研究,不要,不要着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是个摆设,将军给他找点没意义的事儿干,但这个东西绝对人畜无害。

堀田没多想,虽然天皇是摆设,但要是拿到圣旨,真要是群情激奋,那这个黑锅就可以让天皇和自己一起背。而且从经验来看,幕府奏上去的东西,天皇是一定会照批的。于是,他同意了。

堀田五号进宫,六号就有信儿了——天皇不准。

堀田当时眼泪都快下来了。不知道地质局是怎么给洪水排档次的,但看起来我们这代中国人,千年一遇的洪水我们赶上了好几次,百年一遇的洪水基本上年年都能碰上。堀田就没我们这么幸运了,因为他真的碰上了日本一千多年来的头一遭——天皇有主见了。

宫里传出的意见是:开放港口,治外法权,有辱天皇尊严,丧权辱国,断不可行。这话鬼都蒙不了。

事实上,天皇一接到奏章就召开了公家大会。一帮子大腹便便的酒囊饭袋就穿着华丽丽的和服来开会了。天皇把事情一说,立即群情激奋,分分钟形成了高度统一的意见——不准。什么?爱国?爱国不爱国关我屁事。什么是美国?谁知道。什么是领事裁判权?谁在乎?公家的决策严格按照“两个凡是”的标准:凡是幕府支持的,我们就反对;凡是幕府反对的,我们就支持。

为什么有这么变态的贵族!原因很简单,200多年了,朝廷被德川幕府整得太惨了。怎么说大家都是贵族,德川家康给的饭票严重不足,贵族排场是不要想了,连天皇在某些特定时刻都要为吃饱肚子担心,余下的贵族们简直就是猪嫌狗不待见啊。好不容易抓住个机会可以恶心幕府,你觉得换作是你,你会放过吗?

当时,堀田前脚出皇宫,后脚公卿们就排着队进宫抗议,直挺挺地在天皇面前跪成一排,点一点,一共88个人,史称“廷臣八十八卿列参事件”。

得不到天皇的准许,堀田正睦实在是没了活路。他硬着头皮找到美国驻日本公使哈里斯,商量着是不是可以缓缓,目前这个局势,一千年都没动唤的玩意儿都吱声儿了,您那儿回头再议吧咱就。哈里斯很明白这个回头再议,搞好了是三五年,搞不好是三五十年,美国人等不起,他说:哎呀,我们这么好的关系,自然是不介意的。美国人主要是本着国际主义精神来和日本搞外交的。只是我有俩哥儿们英国和法国,他们特别横,他们老催着要签约签约,你看,你们家隔壁大清,也是老拖着,结果英法就合起伙来又胖揍大清一顿,我们美国无所谓,其他的你们日本自己看着办。

恐吓!赤裸裸的恐吓!还捎带我大清,简直是躺着也中枪!堀田正睦害怕了,是啊,大清比日本强大那么多都被打成这样,一旦要是惹怒了这些异国人,战争一打响,日本岛就万劫不复了啊。情急之下,哪顾得上京都的那个傀儡,幕府和列强签订了《安政五国条约》。

举国愤怒!当然,这是有幕后推手的。朝廷在此时发表了声明,对于幕府签订的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坚决不予以承认。一直被无视的朝廷,通过装可怜,俘获了大量日本普通百姓和中下层武士的心。这些人渐渐产生了一种对幕府抵触的心态,有的人更是开始痛恨幕府,以将其推翻作为自己的志向。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六、安政大狱

从古到今,但凡要做点惊天动地大事的,都要有个程序叫作理论准备。比如骆宾王的《讨武曌檄》,比如曾国藩的《讨粤匪檄》,都是流传千古的奇文。所行之事的正义性是一定要宣传的,即使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还要来个“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至于“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走的是非主流,效果有加成。

日本人也是一样的。

恨幕府的人有了,但是只是仇恨的种子。需要一个人,用理论来浇灌这些种子,用某种形式的组织来把这些恨幕府的人联系在一起。要是在中国,这种组织往往都是以地下宗教(邪教)的形式出现,病毒式扩张,比如之前提到的张角的太平道,后来的明教,都是好例子。

日本人二杆子,不敢拿宗教乱忽悠,有什么办法可以大规模忽悠人呢?那就只好办学校吧。这个办学校的人,叫作吉田松阴。

吉田松阴,长州藩藩士,曾经在嘉永七年偷偷爬上美国人的船要求偷渡,由于语言不通加上当时两国关系过于敏感,被美国佬遣返。偷渡失败后的吉田自己去自首,于是被幕府逮捕入狱,本来是打算处决的,但我们的老熟人阿部正弘老师却出来说情:说虽然他干的是非法的勾当,但考虑到出发点还是好的,还是不要咔嚓了吧。于是吉田吃了几年牢饭,被放了出来。我觉得,阿部正弘老师要是能后知后觉,一定会后悔到死的。

我来报串名字:桂小五郎(木户孝允)、高杉晋作、伊藤博文、久扳玄瑞、山县有朋、吉田稔磨……

这串名字大家都陌生吧,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松阴门下。原来后来倒幕派有一种派别的划分,倒幕中坚派被称为“松阴门下”,明治新政府里很多大佬,日本旧陆军的所有高级将领几乎都是松阴门下,所谓松阴门下,就是吉田松阴办的那所学校的学生。“松阴门下”有多牛逼?放在民国,就是追随总理上过永丰舰的,放在我朝,就是当北戴河一群老同志开会,站起一个说当年老子走过长征,你摆摆手,亲切地说:“小鬼,你身体很好啊,我当年参加秋收起义的时候身体也不错呢。”你们可以感受一下。

不过吉田松阴不是因为坐了牢而痛恨幕府的,而是因为没有死在牢里而恨幕府。这逻辑有点怪,为什么没死反而恨幕府?因为他的好基友,当年和他一起打算偷渡的金子重辅死在了牢里。金子重辅地位很低,级别不够享受类似我朝“秦城”的待遇,被关押在条件很差的岩仓监狱,结果病死在了里面。吉田松阴觉得金子死了自己道义上也应该死,但是没死,没能成全自己的道义这是幕府的错,错就错在有这么可恨的等级制度,为什么自己等级高就可以住好监狱,而金子重辅等级低就只能住差监狱最后病死在里头?等级制度真是太坏了,制定等级制度的幕府真是太坏了,一定要推翻他!他的学生们听了老师的悲惨遭遇纷纷表示:嗯,听你的,推翻丫的!

幕府好无辜,躺着也中枪。

吉田松阴的倒幕理论像野火一样开始蔓延,他的思想概括起来就是两个字:尊王。其实没有任何新鲜货色,就是要听天皇的,只听天皇的,除了天皇谁的都可以不听。当然包括幕府也可以不听。

天皇是要攘夷的,怎么算听天皇?别的不知道,跟着天皇攘夷就对了。一时间,用一句话概括日本:一概鬼子全杀尽,天皇一统万万年。男生和女生约会,女生害羞地问:今天,你攘夷了吗?

尊王理论在蔓延,就说明幕府的日子很难熬。特别是我们上集刚刚登场的首席傻缺老中:堀田正睦。

上集说堀田正睦同志被一张圣旨搞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堀田正睦抗压能力不行,引咎辞职了。尊王派很开心,他们觉得旗开得胜,接下来只有团结一心……

只要你们团结一心,就可以等来大Boss的登场:井伊直弼。

阿部正弘也好,堀田正睦也罢,都是老中,而井伊直弼,是大老。老中如果算内阁总理,大老就是摄政王。你们明白了吗,阿部正弘和堀田正睦不过是井伊直弼的挡箭牌,真正在后面拽着木偶线的,是井伊直弼。

井伊直弼是个实用主义者,真正的政治家。他是个开国派。

他之所以是开国派,不同于阿部正弘被吓傻,堀田正睦的兰癖。井伊直弼支持开国,完全是基于他对形势的判断:摆在日本面前的两条路,一条是开国,另一条是被开国。

井伊直弼出身是很高的,高到他完全有资格看不起那帮叫嚷的公家,高到在幕府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首先,井伊叫来了间部诠胜做了老中。间部诠胜,祖宗间部诠房,戏子出身,但凡这种出身低微但有大成就的,都是有特殊的成功技巧。间部诠房靠的就是完美的人格。子孙间部诠胜也不差,后来,他成了井伊直弼很好的帮手。以至于后来人们称这两个人为“红鬼”和“青鬼”。

班子搭起来,事情就要开始做。井伊直弼首先派亲信长野主膳去京都游说天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吓之以威胁,换了别的天皇都快要换过来给长野主膳磕头了,但在孝明天皇面前,长野主膳唾沫说干,屁用没有。

说起这个孝明天皇,之前说过,不知道这哥们怎么了,G点就在外国这俩字上,只要一听到外国怎么怎么样,顿时就勃然大怒。正如之前给他戴的帽子:日本头号大愤青。

这边长野主膳还在动脑筋怎么对付大愤青,江户就出事了。我们那位爱煮毛豆的小家伙德川家定去世了,时年35岁。这位颇有舞台表演天赋的有奇怪烹饪爱好的小个子,撒手人寰,矮矮的他来了,矮矮的他走了,拍一拍衣袖,没有留下一个小崽。

谁当下一代将军?吵。

德川家康老先生是猜到有这么一号事儿的,于是他事先是有应急预案的。他分别分封了自己最小的三个儿子在尾张(爱知县)纪伊(和歌山县)和水户(茨城县),明确规定,如果将军没有儿子,继承人从尾张德川家或者纪伊德川家或者水户德川家来选。挑选的工作由水户德川家担任。这三个藩,被称为御三家。到了第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又建立了田安家和一桥家,并赋予了继承的权利,后来又建立了清水家,这三家称为卿三家。

就目前这个案例来说,候选人是两个,分别是纪伊家的德川庆福和一桥家的一桥庆喜。

夺嫡的斗争是最残酷的斗争,是最惨烈的斗争,大到皇帝家,小到隔壁村王老汉家,都是这样。夺嫡的战斗当然要趁老将军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导演当然是井伊直弼。井伊直弼是一个有着皇帝心的人,这种人对权力有着病态的痴迷,但这种痴迷完全不是痴迷权力本身,而是希望把权力当作工具,完成自己的梦想。

井伊直弼在德川家定还活着的时候就派长野主膳去游说幕府里的各路重要人物,从首席老中到德川家定的老娘。还搞定了德川家定,让家定收了德川庆福做养子,日本的养子和中国的养子不一样,中国的养子分分钟跟你说我要去找亲爹。日本的养子,你待他如亲儿子,他待你如亲老爸,绝不改变。这帮支持德川庆福的,称为南纪派。

但一桥庆喜也有自己的粉丝团,主要成员是各地大名。这里要说明,从这点看,实力对比就很明显了,当年幕府虽然式微,但那仅仅是开始,后来幕府的实力还是很强大的,各地大名说白了就是一群土老帽,根本不能撼动作为执政政权的幕府。而支持一桥庆喜的,被称为一桥派。

南纪派是开国派,一桥派是尊攘派。

井伊直弼多聪明,这情况一看就明白,尊攘派的幕后老大是孝明天皇,本来的傀儡要成人,本来的人要被架空成傀儡。井伊直弼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井伊直弼是狠角色,所谓狠角色就是没有他怕的东西。

天皇你不是恨我吗?一桥派你们不是处心积虑要当将军吗?放马过来吧,为了日本,我和你们拼了。嗯,没错,是为了日本!日本是我井伊直弼的。

井伊直弼用的招数很老套,但是很实用,一朝叫生米煮成熟饭,他在德川家定死前四天,对全日本宣布德川庆福是家定的接班人,并且接受了各地大名的朝贺。接下来,又会见了俄罗斯和荷兰的使者,在外交上确立合法性。然后替德川庆福改名德川家茂,全然就是将军的样子了。

至于对付天皇,就用釜底抽薪,他已经在事实上确立了德川家茂的将军地位,天皇你如果不发圣旨,那就断了你的粮票,看你喝着西北风还能不能跟我死磕。

公家都是“废柴”,很废的那种。一看幕府这边来真的,马上大呼小叫恳求天皇下诏以免自己饿肚子。天皇碰到这样的对手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好宣下,命德川家茂接任第十四代幕府将军。

这事儿干得太漂亮了,漂亮得一桥派那几个人都失去理智了。一桥派的带头大哥,一桥庆喜他爹德川齐昭,儿子的宝座飞走了,他是最激动的,而且他离江户也近,于是带着几个弟兄,打算和井伊直弼比画比画,我们德川家的事儿,你个外人掺和啥?

德川齐昭带的几个小弟都不是白给的,分别是水户藩现任藩主德川庆笃、尾张藩藩主德川庆胜、福井藩藩主松平庆永。

这几位德川爷大摇大摆来到江户,看门的哪敢拦,这伙子也一点没客气,径自上了城头,就叫井伊直弼出来答话。

其实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这么嚣张的往往只是来傲娇一下的。但是井伊直弼没有心思陪他们傲娇,他只是很淡定地表示:“诸君,现在的将军,是有圣旨的合法将军哦。”

对面几位傻了。闯祸了。

井伊直弼没有打算放过他们,接着问,“你们是打算不承认将军大人吗?”“绝无此事。”“那既然如此,你们现在站在这儿是打算干吗?”

傻了。彻底傻了,自己刨坑把自己埋了。

天皇是被逼下诏的,但是下的诏书却是合法的,既然是合法的,你们就没有理由反对,你们不反对,就不该在现在的时候来江户。因为大名什么时候来江户,是有法律规定的。按照《武家诸法度》,该来江户的时候不来,是犯罪。不该来江户的时候乱来,也是犯罪。

关键是,这时候绝对不是这伙子人该来的时候啊。

井伊直弼大手一挥,这拨人一概受罚,德川齐昭永远蛰居,这辈子不许离开家乱跑,其他人统统有期在家反省。这回躺着中枪的,轮到了一桥庆喜。

来文的,被治得很惨很惨,但是一桥派还有武的。具体说,就是萨摩藩的岛津家。

岛津家能打大家都知道了,岛津家还有一个显性基因叫作没脑子。当听说动口的那拨人败下阵来,萨摩藩藩主岛津齐彬就点起五千精兵,奔赴京都,打算和井伊直弼约架。

但是架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不是井伊直弼没有找到地方,而是岛津齐彬先死球了。可见,约架要有副好身体啊。

带头大哥挂了,架没打起来,一看手下都是一帮不争气的,我们的头号愤青孝明天皇打算亲自动手和井伊直弼过几招。

天皇这种半废人真傀儡,能使出什么招数?估计天皇看过三国演义,他用的招数和所有“废柴”皇帝差不多:衣带诏。一个月黑风高夜,孝明天皇给德川庆笃下了密诏,密诏内容就两条:第一条要求幕府详细解释下《安政五国条约》签署的那档子事儿。第二条要求御三家和诸藩搞公务合体,核心价值观是尊王攘夷。

董承带衣带诏被曹操发觉,孝明天皇觉得要吸取教训,一定要秘密地送,好好地送,具体方案如下:让大纳言万里小路正房将衣带诏带出宫,交给水户藩驻京办工作人员鵜饲吉左卫门,再交给鹈饲的儿子幸吉,再交给水户家老安岛带刀,最终交给德川庆笃。

这么多人传阅的秘密不叫秘密,叫众所周知的秘密。

手里拿着复印件,井伊直弼会心地笑了。你们啊,too young too simple,政治斗争,你们以为是玩cosplay啊。

井伊直弼开始反击了。直弼的反击很简单,他只用三样东西:钱、人、武器。武器包括刀剑和法律条文。

首先是水户藩主,作为幕府臣下,越过幕府私自接受天皇诏书,蔑视幕府,严惩。

再加上井伊直弼的“周密侦查”,偶然发现原来诏书还有“第三条内容”,刺杀井伊直弼。于是涉案人员多一条罪名:企图刺杀幕府大老,谋反。

接下来就是一长串逮人杀人的名单,之前写到的什么万里小路正房啊,鹈饲父子啊,统统抓起来,间部诠胜和长野主膳抱着定宁可错杀、绝不漏杀的原则,在京都、江户和各藩大开杀戒,总共牵扯人员超过100名。上到亲王下到升斗小民,绝无放过。

特别要说一下,井伊直弼绝对是个脑子很清醒的人,因为这些死刑名单里有这样一个名字:吉田松阴。这个人不杀,幕府就不要开下去了。当然,杀了这个人,最终幕府也没能开下去。

杀的人,有点太多了。这是除了井伊直弼和他的好基友间部诠胜之外所有人的感觉。

以至于惊动了一个人,本名叫笃姬,德川家定的老婆。老公死了,按惯例要出家,出家以后叫天璋院,她原来是一桥派,所以现在她打算请井伊直弼喝茶,商量商量,卖个面子,少杀几个。

井伊直弼准时出席了两个人的茶会。

日本人追求茶道,茶道,讲究和静清寂,绝不是现如今贵国遍地都是的那种一个姑娘穿个对襟衣服坐在一个长桌子前面跳大神一样地拿个夹子弄弄这个杯子,倒倒那个壶。茶道很高深,以至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只知道,井伊直弼是个茶道高手。

井伊直弼亲手为天璋院泡茶。直弼很有礼貌地说:“能为夫人泡茶,真是在下荣幸。”

离奇的是,天璋院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微笑。

直弼是多么聪明的人,这一切就都明了了。他说,“夫人,用在下这双被鲜血玷污过的手泡出来的茶,您喝起来真的没关系吗?”

天璋院取出一卷纸,慢慢推开:“大人,被你惩罚的人,从纸的这头写到那头,怕是也写不完啊。”

直弼装傻:“哦,这点人算很多了吗?”

日本茶会是真正地诠释了什么叫作繁文缛节,两个人就这么泡茶喝茶,静清寂,不和。

这时候井伊直弼突然正色道:“夫人,您觉得现在要把所有的外国人从日本赶出去,可能吗?”天璋院吃了一惊,摇了摇头。直弼接着说,“这些人无非是为了攫取权力,曲意逢迎天皇陛下,但说到底,无非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这样的鼠辈,怎么能把国家托付给他们呢?在西洋列强的手下保护这个国家,不得不用一些非常的手段,即使因此遭人怨恨,我井伊直弼从来没有在意过。”

这段历史,就是日本史中著名的安政大狱。

七、巨星陨落樱田门外

读历史,最怕的,是一种情不自禁说“假如……”的冲动。一假如,就从历史变成同人小说了。

从安政五年到安政七年,井伊直弼掀起的这场政治风暴如同扫落叶一般,把尊攘派们逼进了绝地。最倒霉的当然是水户藩,虽然作为御三家中最牛逼的(有决定将军继承人选的权力),但在井伊直弼面前,都成了浮云。

政治斗争,搞成这个样子,就不要怪人家不择手段了,好比弹簧,你用多大的力压下去,弹起来的力也就有多大。

在江户的一家酒楼,18个人坐在一个雅间里,目露凶光。带头大哥直起身,只说了一句话会议就结束了:根据情报,明天那位大人将会在上午从樱田门经过,在那里动手,计划已经交代过了,请诸位遵行。接下去是一种可以称为末日狂欢的放肆娱乐,至于为什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安政七年早春三月三,按说都已经开春了,但是那天还是下着雪,大雪。一队约莫六十个人的行列鱼贯前行,中间是一台轿子,轿夫虽然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里,但还是尽量保持着轿子的平稳。和往常的一天一样,这是幕府大老井伊直弼的轿子,和他的卫队。直弼这是去上班。

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大家被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好像不是刺客,是个拦路告状的,大家松了口气。那时候的日本和中国一样,碰到拦路告状的一定是要停下来倾听百姓疾苦的,既是一种君子的平易近人,又能体现为官的勤政爱民。来人自报家门:“我是水户藩的森五六郎,我们藩的某某大官人抢了小的老婆啊,请大人做主。”于是井伊的家臣日下部三郎右卫门来到他的跟前,伸出一只手,示意来人递上状纸。

森五六郎缓缓递过状纸,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状纸交手的一瞬间,他抽出一把利刃,一刀把三郎右卫门砍死在了眼前。

侍卫们心想,千万不能以貌取人啊,还说啥呢,捉拿凶手吧,于是纷纷追去。就当绝大多数侍卫冲着森五六郎去的当口,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射出,而且射穿了轿子。

井伊直弼坐在里面,他的腿也被射穿了。

打出这一枪的是水户藩藩士黑泽忠三郎胜算,他的任务并不是狙击井伊直弼,而是枪声为号,伏兵齐出。

井伊直弼很危险啊!

绝大部分侍卫们都追森五六郎去了,守着井伊直弼的只有六七个人,而且井伊直弼本人又受了伤,毫无战斗力。

这场暗杀行动的策划,关铁之介,他笃悠悠地随着伏兵来到井伊的轿子前,他满心以为井伊会狼狈仓皇地从轿子里爬出来,然后求他不要杀他。而他则痛斥井伊直弼亵渎天皇,然后用正义之剑将直弼刺死。

你想太多了。

我说过井伊直弼是一个有执念的人,一个有执念的牛人,这样的人,内心强大到可怕。他很平静地训斥道:“你们这群人是水户藩的吧,别打着天皇的旗号了,你们来杀我,不过是为你们的主君出气罢了吧。”

目前的局势,对井伊一边来说,就是死定了。但是没有一个人逃跑,包括轿夫。

武士刀是很宝贵的,在这样的大雪天,武士们往往是把刀放在专用的刀袋里,眼下倒霉的是连刀都拔不出来。即使这样,也没有人后退。他们举着刀袋子和水户人战斗,甚至有空手接白刃的,结果就是手指被砍下来。

堂堂大老,手下的侍卫当然是精锐,勇敢自不必说,还必须是高手,按级别来说,放在今天,就是美国的总统特勤局,我国的XX海保镖。

井伊直弼手下有个闻名天下的彦根藩剑豪——河西良敬,其他人刀都拔不出来的时候,他异常镇定地拔出了两把刀,哦,忘了介绍了,河西良敬是二刀流。寒光闪处,好几个刺客已经被放倒。但看到一拨又来更大的一拨,良敬终于寡不敌众,被刺客们杀死。

侍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渐渐,只剩下了轿子。

18个刺客,17个是水户人,唯一的萨摩人有村次左卫门有些特立独行,就当大家都僵持的时候,他一个箭步上前踹开轿子门,里面是奄奄一息的井伊直弼。有村次左卫门没有丝毫犹豫,他一刀砍下了井伊直弼的头颅。

大动脉被割断,血液可以喷射达十几米,那天下大雪,满地雪白。雪和血,像樱花一样。日本人钟爱樱花,据说因为樱花花期短暂,转瞬绽放,却在最美的时候壮烈地逝去。井伊直弼,安息吧,虽然你的梦想如樱花般凋零,但历史会记住你,这个内心强大的人。

正当有村兴奋的时候,一个受重伤的侍卫硬撑着,将手中的剑刺进了他的身体,他刚才已经被砍倒了,但看到主公被杀,胸中的悲愤使他不顾一切地要复仇。一边的另一个刺客对他补了一刀,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安政七年三月三日,江户幕府大老井伊直弼被刺身亡。时年46岁。此次暗杀,被称为樱田门外之变。

事件发生后,幕府马上应对,首先对外隐瞒死讯,仅仅说他被砍伤手脚,并无大碍。各地大名还纷纷遣使来探望。唯独水户藩使者来的时候被打了出去,江户人民对于这种行为无法按捺内心的怒火。

但是纸包不住火,当时在场旁观的群众立马把真相传开了。幕府无计可施,只好昭告天下,隆重祭奠。

接下去就是处理凶手,18个凶手,当场被砍死的只有一个稻田重藏,重伤的都被抬走了。事后,那些重伤的明白自己不会被放过的,与其被抓的时候狼狈万分,不如自己结果体体面面。剩下的也很快都被抓住,绝大部分被斩首。

井伊直弼就这样死了。可惜的是,他的影响也随着他的凋零成了过眼云烟。开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开国派没有一个人能像井伊直弼那样顶住尊攘派的压力。同样,这也预示着开国派在日本的政坛彻底终局。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井伊的铁腕已经成了幕府权势的象征,现在井伊直弼被刺身亡,也代表了幕府的权威掉在了地下。强权失落而诸雄并起,日本迎来了又一个战国时代。

假如井伊直弼不死的话,幕府应该就不会亡吧,德川家是和清朝世代修好的,应该也就没有甲午战争了吧。

如果我写同人小说,应该会从这里开始胡编吧。

八、“公武合体”是请客吃饭

当年的日本,可能找不出第二个像井伊直弼那样胸怀宏图伟业又拥有坚强信念的人,于是井伊直弼的死意味着,日本未来命运的一扇门——开国图强,就这样关上了。

当然,上帝关上一扇门必然打开一扇窗,开国不行,日本特色的中庸之道——公武合体可以摸着石头过河嘛。

所谓公武合体,就是公家武家合为一体。公家就是指以天皇为领导核心的京都那帮贵族。武家就是以幕府将军作为领导班子的东京那帮武士。按照当时的职业分工,就是一群整天研究天上神明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人员”和一帮上街买菜都要挎着两把刀的职业丘八坐在一块儿管这个国家,提出这个口号的人未免想象力太丰富了一点。

但这在当时我认为是最有建设性的提议了。为什么?因为这意味着大家可以吵架而不是打仗,可以在桌子上互相扔笔、本子和杯子,而不用在战场上扣扳机和扔手榴弹。可以在媒体上斗个难解难分,却意味着不用拔刀相向、你死我活。

自从井伊直弼被杀,所有人都被尊攘派给裹挟,以前的政治不正确是指你公开宣扬开国思想,而如今,你只要不公开称赞尊王攘夷,就有可能被扣上日奸的帽子。

水户藩作为刺杀井伊直弼这笔风险投资最大的股东,现在算是抄上了,一下子成为了尊攘派的旗手,整天上蹿下跳叫嚷着锄奸。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天天叫嚷着攘夷攘夷,但是到头来杀的全都是日本人,这算怎么回事儿呢?水户藩那拨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既然连井伊直弼都能杀死,那么,就让我们来真真正正地杀几个外国人吧。

哪里外国人又多又集中?大使馆啊!

攻击使馆这种傻叉行为,我们中国也有过,当年义和团攻击东交民巷,几万义和团攻打几百个人守卫的使馆区硬是没打下来,结果这帮文盲加流氓的义和团想出来火攻,但是又没法烧英国大使馆,就烧紧挨着的翰林院,一下子就把一部永乐大典烧得差不多了,英国人一看,这宝贝你们怎么能这么糟蹋,于是翻墙过去把残存的永乐大典给保护起来了。现在我们看到的残存的永乐大典就是当年英国人这么保护下来的。

但在日本的英国大使馆驻员们似乎没有他们的中国同行运气好。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刀枪不入的大师兄,而是晚上也要抱着刀睡觉的职业丘八们。水户藩士有贺半弥带着14个水户藩武士就攻进了公使馆的主建筑,好几个英国佬被砍伤,眼看着就要被一锅端了,英国公使阿礼国翻墙逃跑,最终,驻扎在附近的日本卫队终于出现,打退了水户藩的尊攘别动队。

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要知道,你们日本人自己叫嚷着尊攘尊攘,杀来杀去没人管你,你要真动了老外,绝不是开玩笑的。人家军舰上的大炮可不是用来晾衣服的。

英国人立即向幕府提出严正抗议,并且要求赔偿。首先是医药费、精神损失费、物资损失费,总价一万美元。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英国人觉得不安全了,要求在公使馆驻扎英国士兵。

要我说这是合理的,谁让你们日本人先干了傻事了呢?人家外交机构安全受到威胁,你们没有尽到保护外交人员安全的义务,人家进行自卫,理所当然的。

这要搁在中国,就是第二次鸦片战争的节奏,但是幕府当时已经是内忧外患,再加上明摆着是日本人理亏,幕府来了个照单全收,一点讨价还价都没有。英国人表示,早知道这样价码应该开得再高些。

对外息事宁人,对内就不能心慈手软了,不然你以为大将军的战刀是拿来切豆腐的吗?

首先是水户藩,参与袭击的,一律处死,严厉训斥水户藩主疏于管教。

水户藩这种二愣子,他们只管闯祸,哪管你那儿洪水滔天,他们一看,哟,我攘夷你居然还敢罚我,行,你有种,老子划拉了你。

于是他们居然又计划行刺幕府老中安藤信正。

安藤是井伊直弼的小弟,自然也是开国派,但无奈大哥死得太难看,自己那两把刷子就别跟那儿现眼了,他主要是在朝廷这边上下打点,让公家以及天皇支持自己搞公武合体,走曲线开国的道路。

我刚才说了,这年头,只要你不站出来正面支持尊王攘夷,在那帮尊攘派里你就是日奸。所以,安藤信正这种修正主义绝不能忍。水户藩这帮二愣子们打算给安藤信正来个耶稣他爹玩什么(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井伊直弼一样的煎饼果子,给老安藤一模一样再来一套。《圣斗士星矢》里,星矢告诉我们,同样的招式,对雅典娜的圣斗士是不会成功两次的。

文久二年一月十五日早晨,6个水户藩士袭击了老中安藤信正,被老中卫队全歼。

本来水户藩的傻叉们还拉了另一拨死硬尊攘派——长州藩藩士们。但是长州藩方面管事儿的头目桂小五郎觉得水户藩这帮傻叉不靠谱,不能和他们勾搭,所以临时决定不来了。着着实实放了水户藩一次鸽子。这个桂小五郎,是个很牛叉的人,他擅长跑路,擅长放鸽子,擅长开空头支票,擅长忽悠人。他所在的长州藩,是倒幕的中坚力量里的中坚力量。以至于明治维新以后的日本一直到二战,陆军的高层都主要来自于长州藩。这个桂小五郎有多牛叉?他后来啊,改了个名字,叫作木户孝允,人称维新三杰。

不好意思啊,这次桂先生属于乱入。

话说虽然安藤逃过一劫,但是这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前任大老被暗杀,现在老中又遭埋伏,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整个日本陷入了深深的不安。这深深不安的人中,还包括我们的科研领袖——半神半人的孝明天皇。

虽说孝明天皇是当时日本头号大愤青,尊王攘夷的精神领袖,但是其实这哥儿们不反幕府,反而他觉得幕府还挺好的,应该跟幕府合作,正所谓——公武合体。

孝明天皇的政治诉求是——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好不好嘛!

Too young,too simple,sometime naive。有些事情,您就想想算了。有些事情,想想都说明你智商欠费。

但是我们知道,孝明天皇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尊攘的时候是,搞公武合体依然是。他决定要推波助澜一把。

他要把自己的妹妹——和宫,嫁给将军德川家茂。

其实,这主意不是他自己的,同样是一群想要和幕府搞好关系多换几万石白米的公家们的一致愿望。

问题出在,当年的和宫,是有婚约的呀。对象还是个很牛逼哄哄的亲王——栖川宫炽仁亲王,关键是这个婚约还是孝明天皇他老人家自己说的大媒,你这要是毁了婚约把和宫嫁给德川家茂,那就是“啪”,把天皇的脸当屁股打。

天皇说,脸不能打,我们想想别的辙,皇宫里找个别的和我沾亲带故的女的嫁给他不就结了。

下面人回:“陛下,整个皇宫里黄花大闺女就和宫一个了,您要是动真格要和亲,那就只能是她了。”这话一出口,啪,天皇的脸上就狠狠挨了一下。

天皇很无奈,换了左边脸说:“来,再来一下吧,栖川宫炽仁亲王那儿还得我去说。”

打脸还是很疼的,换了谁都不会愿意,何况是天皇。没过两天,天皇又反悔了,他说了三条:第一,和宫是有婚约的,搞劈腿大大的不好。

第二,和宫娇生惯养,嫁不嫁全凭个人喜好,搞不好她自己不愿意呢?

第三,和宫年龄太小,才十四岁,这么小就要和宫跑去江户那没文化的破地方,太没人性了。

孝明天皇很是为自己这么机智而得意,他以为自己列出这么三条,这事儿应该就算当作屁弹过,过一阵子味儿就散了。谁知道,刚过个把月,幕府派来的求亲使者到了,而且还做通了和宫的生母以及家人长辈的工作,一群人一起来游说。

天皇头大了。他思来想去,叫来了一个侍从商量。

日本的侍从是有小鸡鸡的,不是中国的太监,到今天就是日本宫内厅的官员。

这个侍从很牛叉,他叫岩仓具视,后面很长一段里,他将会是主角,但现在也算是乱入。

两个人叽里呱啦一番密谋,六月,天皇下诏,内容是:如果幕府攘夷,那么和宫就给德川家茂做媳妇。什么时候攘,什么时候嫁。

当然坐地起价,就地还钱,双方一番讨价还价,达成谅解备忘录及一揽子解决方案如下:和宫嫁给德川家茂的婚礼在三年内举行,但幕府必须在十年内重新闭关锁国,幕府落下的文字更是说要在十年内完成攘夷。

皆大欢喜啊。谁知道这十年没到幕府就玩完了呢。

和宫当然也要挣扎一番,但是天皇这边紧紧相逼,最终和宫也就同意了。

文久元年十月,和宫动身前往江户。江户幕府历经十四代,娶公主做老婆的,这还是头一份。

从京都到江户,整个送亲的队伍走了一个多月。十一月十五日,平安抵达了江户城。

十一月二十一日,侍从岩仓具视在江户城会见了老中安藤信正。会见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双方开始就各类闲的蛋疼的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诸如江户的关东煮多少钱一串啊,章鱼小丸子里面章鱼是不是足够多啊等等等等。

安藤信正以为俩人扯一会儿淡就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谁知最后的最后,岩仓具视不阴不阳地问了一句:“老中大人,我听说了一些不怎么好的流言,说幕府要和宫嫁给将军,不过是为了找一个人质来要挟朝廷,我是一点都不相信的,你说呢?”

安藤是个实在人,一听此事连连否认,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说:“我们这个和亲,是为了响应以天皇为核心的朝廷的号召,贯彻落实公武合体事业,目的是为了增进幕府和朝廷之间的友好交流以及亲情互动,绝对不是什么阴谋诡计。”

安腾反复解释,岩仓具视反复追问。安藤火了,不是不是就不是!。

岩仓具视笑了。

既然真的不是,那么请幕府出具一张誓纸(保证书)吧。

安藤说不写。要我我也不写。要是将来我老婆逼我写保证书,我就一句话:爱嫁不嫁。岩仓具视说:“你别跟我说爱嫁不嫁,你要不写,我就把和宫带走。”

安藤服软了。十二月,幕府向岩仓具视也就是朝廷递交了誓纸,发誓家茂和和宫的婚姻中,有且只有公武合体,人质神马的都是浮云。

文久二年二月十一日,和宫和德川家茂举行了婚礼。

看着宏大的婚宴,幕府和朝廷的佐幕派公家们推杯换盏,其乐融融:你看,公武合体不就是请客吃饭嘛!

呵呵,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尊攘派,不是吃素的。

九、寺田屋事变

和宫下嫁之后,幕府和朝廷如一对在度蜜月的恋人,岩仓具视这种心怀鬼胎的人也不敢把阴谋摆到桌面和脸上,既然天皇是他们挑战幕府合法性和正义性的来源,那么孝明天皇对幕府投去橄榄枝,一个宫内省的官员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

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作为外样大名,萨摩自从德川家康起,就从来被排挤在日本政治舞台的最边缘,着实是仗着能打以及特别能打,才勉强没有被挤下台看别人乐呵。岛津义弘不在乎,不代表以“能打”闻名的岛津家世世代代不在乎下去,特别是当这个幕府特别“不能打”的时刻。

岛津久光,现任萨摩藩主岛津忠义他爹,萨摩藩真正的话事人,幕末著名的公武合体派。说实话呢,久光在幕末也是个名人,但他提拔的另一个人,名气远远盖过了他,那就是维新三杰之一的大久保利通,当时,他的名字是大久保一藏。久光奉天皇命令带兵上洛(指大名进入京都)保卫首都治安并且推动公武合体。多次和孝明天皇面谈,提出了很多宝贵的意见。

天皇是尊攘派的精神支柱和正义感的来源,现在天皇却和幕府联姻了,德川家茂成了孝明天皇的女婿,尊攘派很受伤,一种活脱脱被出卖的感觉。

人一旦愤怒就容易丧失理智,尊攘派没法说天皇的不是,于是一股脑就把天皇“认贼为亲”的行为代价都归结到幕府的挑拨勾引上来。于是,他们就要杀光那些倾向幕府的公家。其中就有一拨萨摩藩士的影子。

这就叫不给老大面子了,久光那边厢和天皇搞公武合体搞得火热,这边你天诛幕府官员和公家,不成了专程跑来拆台?你不是打老大脸么?

久光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于是他把大久保一藏叫来,让他去把那些猪一样的队友给拉回来,太太平平过安分日子,但是最后,他这么对大久保说:“家里这些剑豪,你挑一个同去,万一他们执迷不悟,你可当机立断。”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你带上靠谱的家伙,如果那群煞笔不听你的,当场干掉不要给萨摩惹麻烦。大久保一藏当然是武士,可惜大久保同学是武士里的战五渣,所以岛津久光明白,这些尊攘派没那么容易脑筋急转弯,他们很有可能一条道走到黑,大久保这个战五渣,肯定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死了他事小(仅限针对岛津家),那帮傻缺真去行刺,那萨摩就会变成朝敌,很有可能就会被灭藩。那才是天大的事情,所以,要是有个剑豪随行,那再好不过。

大久保一藏选了一个剑豪与他同行,叫大山冈良。后来证明,这看似随意的挑选,却某种意义上改变或说书写了历史。

京都,寺田屋。寺田屋类似今天的驻京办,那时萨摩藩的人无论因公因私,只要是到京都,绝大多数都选择住在寺田屋。

大久保带着大山冈良走进寺田屋,一下子就发现了聚在一起不干好事儿的那帮尊攘派。正当大久保打算和他们聊聊劝他们放下武器回萨摩把事情讲清楚的时候,所谓做贼心虚,完全占劣势的尊攘派他们却先动手了。尊攘派的头儿叫有马新七,曾经还策划过刺杀井伊直弼。这时依然是他领头。对付这些爬虫对于大山冈良来说太容易了。一阵混战,寺田屋一楼的尊攘派就被完全肃清了。

二楼还盘踞着一些,大久保一藏想,一不做二不休,杀光丫的傻叉们。这时候,大山冈良走上前来说,大人,请让我尝试去说服他们,大家都是萨摩人,不应该再有人死了。大久保觉得这哥儿们脑子秀逗了,这要是能好好谈还至于动手吗?但人家是剑豪,刚才又帮你卖力杀人,总是要给人家点面子的,而且从他那坚定的眼神看,大久保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楼上还有五个人,都是萨摩藩士。如果历史可以预告,那当时一定很有意思,因为楼下站着个日本后来的首相大久保利通,而楼上却站着后来的两个元帅,分别是日本陆军元帅大山岩和日本海军元帅西乡从道。

但那时却不知道。大山冈良解下自己的剑,脱去上衣露出胸膛,向二楼走去。二楼一看有这么个人上来,一时也不知所措。这时大山冈良先开口道:“我没有任何武器,对一个没有武装的人下手,还算是武士所为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几秒钟后,楼下的大久保一藏就听到了武器放回刀鞘的声音。大山冈良对这几个人说,“诸君为什么么要这么做?”

大山岩咬牙切齿地说道:“幕府强迫朝廷把和宫嫁给将军德川家茂作为人质,这样难道不龌龊可恨吗?”

嗯,可恨。大山冈良回答。

那些公家、九条、酒井,为了自己的私利,附庸于幕府,难道不该杀吗?

该杀。没错。

大山岩说不下去了,他原来以为的激烈辩论怎么是这么个情况?他看着大山冈良(他俩虽然姓一样,但绝不是亲戚)。大山冈良说道:“那请问我们主公不远千里来到京都,又是为何?”

是为了遵从天皇陛下的命令。大山岩回答。“没错,和宫下嫁,厉行公武合体也是天皇陛下的命令,主公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就是为了遵从天皇的旨意促进公武合体而守护京都治安。你们却要在主公管辖的地方放火杀人,大山岩殿下,您心里想必都明白这些吧。”

这些话如软刀子,如剎车,如一盆冷水,尊攘小分队们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山冈良这时趁热打铁,“诸位如果还自认为是武士,请随我一起去见主公吧。”

就这样,原来的一场两败俱伤的谋杀,偶然地,被一个在对的地方出现的对的人,消弭于无形。又经过大山冈良的求情,岛津久光宣布赦免大山岩和西乡从道他们的死罪。就这样,这几个人活了下来,并且在不久的将来,创造并书写了历史。西乡从道有个弟弟,叫西乡隆盛。呵呵,历史的偶然,多么令人惊叹!

如果那天去的不是大山冈良,那可能大久保一藏一声令下,大山岩和西乡从道就被剿灭,于是明治的陆军和海军都会弱上一个档次,这样就不会有日清和日俄的战争,历史就会改写。

我写这一段时,当我陷入深深的思考的时候,我的一位朋友问我怎么了,我如实相告,并且说:“你看,这历史的偶然多么令人唏嘘,让人失去了研究历史规律的动力。”

我的朋友对我说:“你所说的,无非是感叹历史毫无可重复性,可能把时间倒回去,在同一个节点把同样的事再做一遍却会得出不同的结果,但你要明白可重复性不是规律,我们要研究的是历史的规律,这样想,这些偶然在你的面前就渐渐变成必然了。”

历史的神奇,和研究历史的美妙,正在于此啊!

十、萨英战争

日本文化中对于强者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于是很多愤青就会嘲笑日本人欺软怕硬。就此我曾经询问过我的一个日本朋友,一个很漂亮的日本姑娘。她说:“前提是我们要承认,生存是所有文明的第一需求,又加上日本自古以来自然环境比较恶劣,这样的话服膺强者就能在最大限度上降低生存的难度以获取更多的资源。久而久之就造就了日本人非常现实的处理问题的思路。”

那我就又想起了王朔老师的一句名言:这技能是我们可以教给自己的儿女的,就是走进一间房间,用五分钟的时间找出这间房间里最牛逼的人并且与他站在一起。

我们要是在这里聊文化起源那就是跑题了。我们当然还是聊日本开国史。不过今天要讲的故事,是一段日本人学习什么叫作No Zuo No Die的故事,要是说黑船事件让日本人下定决心要开国,那么今天这故事就让日本人下定决心要脱亚入欧了。

对,今天要讲讲——萨英战争。

萨英战争,是萨摩藩和英国的战争。之前同大家介绍过萨摩是全日本最能打的藩,后来直到二战,日本海军的主要将领和整个指挥系统都是由萨摩藩出身的人组成的,而当年的这场萨英战争可能是这一切的渊源。

当时的日本政治势力,开国派已经全无声息,就算内心是想要开国的各路大牛也必须披上一件尊王的外衣,所谓打入敌人内部瓦解敌人,于是渐渐地,之前主张闭关的尊攘派分裂成了两支,一支是激进的攘夷派,而温和的甚至倾向开国的,则主张公武合体,称为公武合体派。尊攘派表示不服。不服就是闹。上次我们说了他们去英国大使馆闹了一把让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于是他们发现在攘夷这个问题上,夷真的打不过,但打不过夷咱还打不过自己人么?于是调转刀口,还是对日奸下手。

尊攘派在日本闹腾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幕府为了维护社会的安定想了很多很多的办法,他们设立了京都守护职、京都所司代,又从江户招募了主要由脱藩浪人组成的壬生浪士组,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新选组的前身。刚到了京都的壬生浪士组又因为一些尊攘派的挑拨分裂成了两派,一派留在京都成为了后来的新选组,一派回到江户后发生了内部的政变,其中的尊攘派被暗杀,组成了日后也同样赫赫有名的见回组。只不过后来见回组多数由高级武士的子弟组成。这一切的举措,都是为了对付当时已经渐渐成为一种恐怖和反社会势力的尊攘派的所谓“天诛”的恐怖暗杀活动。

鉴于之后的日本史基本上都是由一群脱藩的浪人所决定,我们先来解释一下什么叫作脱藩。脱藩顾名思义是私自脱离原来的藩主,在江户之前,脱藩是重罪,藩主害怕脱藩的武士泄露藩内的秘密,所以对于脱藩的武士一般会发出追捕,抓到了以后会判处死刑。但是江户时代是日本的黄金时代,国内歌舞升平马放南山,不存在各藩的秘密,所以藩主就允许了下层武士由于经济原因的脱藩,但需要进行一些文件上的报备。而脱藩了的武士就是浪人。之前出场的大牛人吉田松阴就是一个脱藩浪士,新选组那几位也都是。之后要出场的全日本超人气偶像浪人坂本龙马大人是最著名的脱藩浪士。不过龙马出场还要稍等一下。

话说首先闯祸的是长州藩。

长州藩的老祖宗是战国第一智将毛利元就。可惜的是他的孙子毛利辉元是个怂包。在决定日本历史的代表丰臣家势力和德川家势力的大决战——关原合战中,石田三成不过是战场总指挥,而西军的最高统帅,就是这个阿斗似的毛利辉元。日本的战争就是这样有意思,与中国人打仗不一样,日本人打仗的指挥系统不是由成体系的传令系统组成的,而是在战场的某个安全的高处,指挥官坐在马扎上手里挥舞一个白扇子,战场上的各路人马直接看指挥官手里的白扇子(对军官的视力要求很高,碰到北京的雾霾就必须停战)。所以一个好的指挥官也必须跳得一手好扇子舞。据说当年战国名将们指挥战斗都把扇子舞得跟个白蝴蝶似的。显然毛利辉元不怎么会挥扇子,而且他的部队不但“废柴”还喜欢倒戈,反正最后西军就在完全不可能失败的情况下失败了。但是毛利太君手里还有好几万人,而且退守了有日本第一汤城之称的大阪,身边的立花宗茂也算能打,自己的养子毛利秀元也表示决一死战,但我们毛利太君居然怂了,向德川家投降了。德川家康什么人啊,一看就知道毛利辉元是个草包,那见到怂的必须搂不住火啊,往死里挤兑。本来长州藩的领地有120万石,现在要活命就削减到30万石。

没办法啊,生存是第一需求啊,就因为这个,长州藩就恨上幕府了。掰手指头算算,这一恨就是200年。

现在幕府成傻×了,有冤有仇的谁都想要来踩两脚,长州藩就跳出来,揍丫的请排队,我得先来!这种仇恨看来是深入长州藩的土壤的,别忘了,幕府的掘墓人吉田松阴就是从长州藩出来的,吉田松阴到死,就折腾两件事,第一件叫作攘夷,第二件叫作倒幕。啧啧,作孽啊。

按照当时的政坛态势,只要是给幕府添堵的事情,长州藩都愿意干。最让幕府添堵的事情,那非攘夷莫属了。

文久三年,五月,位于下关海峡(山口县)的长州藩炮台,突然炮声大作。见到怂的搂不住火是全人类统一的特点,长州藩要攘夷,但是目测打不过人家美英鬼畜的海军,于是看到一艘商船彭布罗克号,就发起了突然袭击。好在彭布罗克号跑得快,没被干报销了。

首战大捷啊!但是喜讯总是来得这么突然,因为同月,一艘法国邮船在驶往长崎的途中,又遭到了长州藩的袭击,还是法国人比较唬,当时的邮船居然是配备武器的,于是当即用船上的几门小火炮进行了还击,要知道当时是1863年,刚刚赢得克里米亚战争的法国多牛叉,居然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一群说鸟语的王八蛋给打了伏击,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之前吃了亏的美国人当时正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南北战争中,但当在下关被伏击的消息传回美国,南军当即就表示南北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日本那边绝对是敌我矛盾,于是也不管国内战场怎么吃紧,毅然决然派出了怀俄明号杀奔日本。

怀俄明号来到日本,就像当年日本在中国嚷嚷着专打三八六旅一样,米国佬专找长州藩的船招呼。最先倒霉的是三艘长州藩的军舰,庚申丸、壬戌丸和癸亥丸三个年份兄弟。怀俄明号二话不说一阵炮轰,当场庚申丸就喂了鱼虾。剩下两艘转头就跑,但也没逃出美国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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