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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1 23:4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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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约瑟夫·坎贝尔(Joseph·Campbell)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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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直觉之路

追随直觉之路试读:

中文版序

神话的复活

约瑟夫·坎贝尔(1904—1987)是美国杰出的文学及比较神话学者。他的很多同行仅专攻某种单一文化的神话,探究什么使得那个社会的基本故事如此独特,而坎贝尔不止于此,令他同样十分着迷的还有每个神话描述的被他称作“人类同一个伟大故事”的方式。虽然坎贝尔进行了60多年人类超自然传说的研究、写作和演讲,但在研究宗教神话(“神话即人的另一个宗教”)时,他没有聚焦于“那里有什么”这类神学问题,而是对“为什么我们要讲述关于那些事物的故事(无论它们是什么)”做出了解答。

年轻时,坎贝尔曾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中世纪文学,专门研究英国亚瑟王与他的圆桌骑士的故事。由于这些所谓的“骑士故事”最早是用古老的法语和古老的德语写成的,因此他申请并获得了巴黎第四大学的奖学金。1927年他来到巴黎这座“光之城”——当时最时髦的文化与新观念的中心,他看到了一系列非常现代且具有完整神话主题的作品: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和托马斯·曼(Thomas Mann)的突破性小说,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安托万·布德尔(Antoine Bourdelle)和保罗·克利(Paul Klee)激进的创作。随后,坎贝尔在德国慕尼黑大学继续他的学习,在那里他接触到了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和卡尔·荣格革命性的心理学观点。这使他获得了顿悟,后来他将其表达为“神话是公开的梦,梦是私人的神话”。此外,正是在欧洲游学的这段重要时光里,他第一次了解到印度和中国的伟大传说。

年轻的坎贝尔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他所了解到的一切——从当代艺术家(“现代神话创作者”)、现代科学家到古代精神典籍、亚瑟王和他的骑士的传奇,似乎都采用的是相同的语言:神话的语言。1929年他返回纽约,兴奋地把他的收获告诉了他的博士导师:

在距离发生华尔街股灾大约两周的时候我回到了纽约。那时人们根本找不到工作。我回到哥伦比亚大学继续我的博士研究并告诉我的同窗:“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哦,不,”他们说,“你不明白。这里和你去欧洲之前没有什么改变。”好吧,我说:“见鬼去吧。”

他放弃了博士项目。

全球经济灾难(在美国被称为“大萧条”)持续了整个20世纪30年代,像很多人一样,坎贝尔失业了,他连续五年找不到工作,于是选择了看书。在闲暇时他学习了博士委员会想让他忘记的一切——现代文学、历史、哲学、亚洲宗教、心理学、凯尔特传说、美洲印第安传说、非洲传说和社会学。

1934年,他在莎拉·劳伦斯学院(Sarah Lawrence College)找到了一份教书工作,当时这是一所新成立的女子人文学院。他被聘为文学教授,但他在所有课程中都会引入他的神话学研究,很快他的“神话学导论”课程变成了学院里最受欢迎的课程之一。他在莎拉·劳伦斯学院一直待到1972年,直至退休。

坎贝尔从事教学的十年后,纽约一家重要的出版社邀请他写一本神话集——“现代版的《布尔芬奇的神话》(Bullfinch)”。

我说:“我不愿做这件事。”

他们说:“你想做什么?”

我说:“我想写一本关于如何阅读神话的书。”

他用了五年时间写这本书,把他对全世界各种神话传说和现代心理学的研究都纳入其中。在写作时,他开始聚焦于英雄历险的故事,这些故事似乎无处不在,反复出现在最古老的苏美尔史诗中、太平洋岛屿、西伯利亚森林和非洲大草原的民间故事里、悉达多·乔达摩和耶稣等伟大宗教英雄的生活中、精神病患者的病例记录中,在乔伊斯和曼这类作家的现代小说里。坎贝尔对这个普遍存在的故事进行了如下描述:

一位英雄从日常的世界勇敢地进入超自然的神奇区域:在那里遇到了传奇般的力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英雄带着这种力量从神秘的历险之旅中归来,赐福于他的人民。

由于坎贝尔描述的英雄是每一个英雄,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就是每一个个体,因此他把书名定为《千面英雄》。

自1949年出版以来,这本书在英国不断被重印,并被翻译成20多种语言,销量超过100万册。《时代周刊》将《千面英雄》评为“20世纪最重要的100本书之一”。

虽然《千面英雄》的学术性很强,而且当时这个主题的作品几乎都是诗歌形式的,但它依然很受欢迎,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它的主题——我们最熟悉的古代故事的基础,几乎令每个人着迷,它具有普遍的吸引力。《千面英雄》的持久魅力还在于它不断被富有创意的艺术家当作指南,用来塑造各种深奥又变幻离奇的体验。坎贝尔主张“艺术家是现代的神话创作者”。自从这本书出版之后,许许多多艺术家——小说家、电影制作人、作曲家、歌曲作家、画家、游戏设计师、过山车设计师以及无数其他类型的艺术家,参考他的这部杰作,不只是为了学习如何阅读神话,而且学习如何创作神话。对《千面英雄》最著名的应用是美国导演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创作的《星球大战》(Star Wars)系列电影,他将它用作电影的蓝本:

我为这个作品写过很多草稿,后来无意中看到了《千面英雄》。我第一次真正开始有了焦点。一读到这本书我就对自己说:“这正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它。”……《千面英雄》是第一本将我凭直觉一直在做的事情聚焦到一起的书。

因此当你阅读这本书时,当你与约瑟夫·坎贝尔一起探索世界各地永不过时、生生不息的神话时,请记住他相信任何存在人类想象的地方都存在着神话,正是人类的想象赋予了神话生命。正如他所说:“俄狄浦斯最新的化身正站在第五大道和第42街的交叉口等红绿灯,将续写美女与野兽的浪漫故事。”约瑟夫·坎贝尔基金会2015年11月

原版编者序

库伯联盟学院的神话专家

1972年,坎贝尔在依据自己过去20年来的演讲内容编撰《指引生命的神话》(Myths to Live by)这本书时,体验到了下面这个“大彻悟”:

我是这么审视我自己的:在过去那段时间内我已经有所成长,我的想法也有所改变,我又往前迈进了。但在整理这些演讲内容的时候,我才发现它们根本讲的是同样的东西——在长达数十年的光阴里,内容从未改变。我确实在那之中找到了让我感动的某个事物。但直到我辨识出了贯穿整本书的那些连续性之后,我才真正了然于心地明白,感动自己的是些什么。24年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这期间发生过许多事情。而能够让我一直念念不忘、喋喋不休的,却是同样的东西。

在整理1962年至1983年间近20篇坎贝尔的演讲、访谈和研讨会发言,以编辑成这本书的时候,我对坎贝尔上面这段陈述,更加感同身受。

在这些选中的演讲中,处处可见坎贝尔对于“神话的功能”这个概念的探索痕迹。神话是个人了解自我心灵成长并促进个人心灵成长的工具,也就是坎贝尔所说的神话的第四个功能,或说是心理功能。而我最初的编书构想,就是想在本书中呈现坎贝尔在这个主题上的历史性回顾。

然而我后来发现,坎贝尔在库伯联盟学院(Cooper Union)系列演讲的收尾阶段,以及《神的面具》(Masks of God)这个大型系列中所谆谆训诲的突破性思维,其实和他直到晚年都持续探索着的主题是相当一致的。尽管“爆发”这些突破性思维的,只是些紧凑却“非正式”的“机缘”,如,坎贝尔每年为庆生而亲自到旧金山伊莎兰研究所(Esalen Institute)所主持的例行工作坊。他的某些思想会持续发展、修正——譬如说,拿LSD这种迷幻药来开启深埋于集体无意识中的神话意象,究竟是可兑现的承诺?还是在玩火?但是他的整体思想主轴则维持一致,始终如一。他认为神话提供了个人成长和转化的架构,我们若能了解神话和象征影响一个人心智的方式,我们就可以过着一种和自己的本性“调和共生”的生活——也就是找出了那条通往自己内心“直觉”的道路。

坎贝尔对于自己思维的“慢速”阐述方式,使得这本书的编辑工作相较于之前编撰的《坎贝尔作品集》(The Collected Works of Joseph Campbell)书系显得轻松、简单多了,但其中也有困难无比的挑战。《亚洲记行》(Sake&Satori:Asian Journals-Japan)出自单一主题的系列演讲,我的编辑重点就单纯地在于确保最会说故事的坎贝尔在书中能够“精彩重现”。《光之神话》(Myths of Light:Eastern Metaphors of the Eternal)则集结自多场演讲以及一些未出版的作品,内容涵盖坎贝尔长达30年来针对印度宗教以及东亚宗教的思考、阐释。内容看似浩瀚庞杂,但一旦我将各个主题分门别类,理出对于“探索至高无上的神性”这个初衷具有可行性的具体探索路径框架时,书中的每一部分也就自然成型了,一场场演讲迅速在各个部分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简单明了。

本书的第一部分“人与神话”,重在探讨神话作为个人(而非社会)成长工具的发展历史。这一部分来自一组主题类似、场次各异的不同演讲,我的主要任务就在于让这些演讲内容在呈现出来时,已先行去除掉所有不应出现的多余内容,好让读者不至于重复阅读基本内容,如神话的四大功能,等等。

第二部分“现存的神话”则关注神话的基本心理功能,摘录的是一系列单一主题的演讲,“活出你的个人神话”,但这些演讲的时间跨度长达近十年之久,也是坎贝尔自己从未完全感到自在的主题。其中有些只是一小时长的匆促演讲,有些则是长达一星期的研讨会形式的演讲。每场演讲的主题都共享类似的方式,却又通过不同的规则来呈现,所强调的重点也不同,因为坎贝尔会依据听众之别、当时所发生的时事以及他自己对这个主题所发展出来的新想法,而在演讲中额外衍生出新内容来。这也让“针对坎贝尔的观念拼凑出深入浅出内容”的编辑工作,出现非比寻常的挑战性。

第三部分题为“英雄的旅程”,主要探讨坎贝尔通过《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这本经典著作所确立的基本前提——英雄的旅程可作为检视个人生活的一项工具。这部分在编辑过程中意外地出现了另一项挑战,原因就在于这部分的主要素材来自于1983年一场长达一个月之久的研讨会其中三天的研讨内容。由于该场研讨会从头到尾都在极度自由的讨论形式中进行,涵盖的范围也极其广泛,所以研讨会最后所呈现的样貌,自然也极度发散。因此,编辑只能硬设一个论述主题,或是将整理工作简化到只看语句通顺的程度,否则,理出一条叙述思路是不可能的!而这还只是最低限度的挑战。在我的编辑生涯中,这算得上是最困难、最让我没有成就感的经验了。

阅读和编辑坎贝尔作品的乐趣之一就是,坎贝尔的心智就像一张因陀罗(Indra)的宝石之网,能够将思想中的闪亮宝石,一个个编织在一起,他总能找到联结这些思想的线索。正如我在《光之神话》的

引言

中所说的,读者可将书中的非凡概念性惊喜归功于坎贝尔,但是任何逻辑上的疏忽就是我的责任了。

我必须一提的是,除了我之外,尚需许多其他人的力量加入,这本书才能够诞生。我要感谢约瑟夫·坎贝尔基金会(JCF,以下简称坎贝尔基金会)总裁罗伯特·沃尔特(Robert Walter)的无私付出。沃尔特不只让坎贝尔遗留的珍宝在他死后17年仍然能够继续传承下去,他也要管理坎贝尔基金会这个小而美且不断成长的非营利机构,好持续推广坎贝尔的作品。他更协助我将堆积如山的手稿和影音内容分类整理好,并依据他多年来身为坎贝尔的友人、特约编辑的身份以及对坎贝尔的了解,为本书理出最恰当、最适合出版的内容。

我更要感谢新世界图书馆(New World Library)的贾森·加德纳(Jason Gardner)的持续付出,他也是出版这一系列坎贝尔遗作的最佳搭档。还有麦克·阿什比(Mike Ashby),他帮助处理了书中艰涩的梵语、日文以及天书般的《芬尼根的守灵夜》(Finnegans Wake),这些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我也要感谢西拉·米尔曼(Sierra Millman)和肖娜·谢默斯(Shauna Shames)这两位前途无量、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的贡献,她们为本书多个章节写了草稿。西拉更额外完成了本书第一部分的初次文稿的编辑工作。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太太毛拉·沃恩(Maura Vaughn),她不但和我携手共走我们的人生之路,也让这条道路更值得我们这么努力走一遭。戴维·库德勒(David Kudler)2004年7月16日引言

我们为什么需要神话

不久前,我在伊莎兰研究所进行了一场演讲。听众女性居多,我发觉她们对于下面这个问题特别感兴趣:对于那些想在现代生活中成为士兵、企业高级主管这类角色的女性,能否从古典神话中找到学习典范呢?答案是否定的。一个新的问题随之浮现出来:神话人物到底该不该成为我们的学习典范呢?

请让我这么回答:不论神话人物该不该具备这种功能,通常一个社会的神话确实提供了该社会在那个特定时间的学习典范,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神话意象显示的是宇宙能量依据时间轴来展现自身的方式,随着时间轴的改变,展现的模式也随之有所变化。

正如我对当天的听众所说的,诸神代表了守护神的力量,这是能够在你的行动领域支撑你的力量。当你冥想这些神的意象时,你也被赋予某种稳定的力量,让你在某种程度上融入该特定神所代表的角色之中,因此,就会有农业的守护神、战争的守护神等,不一而足。对于商业、行动、战争等领域中的女性,我们的古典传统确实没能为她们提供守护神。雅典娜是战争的守护神,但是她本身并不是战士。阿耳忒弥斯(Artemis)尽管是位女性猎人,她所代表的却是女神和自然的转化力量,而不是在社会场域中的行动。一位商场女强人到底能够从阿耳忒弥斯身上学习到什么呢?

诸神代表了守护神的力量,这是能够在你的行动领域支撑你的力量。

你从阿耳忒弥斯身上可以找到一个神话意象,这个意象历经了数十年、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千锤百炼,它是能够作为我们的学习榜样的。在没有榜样的情况下,一个人单枪匹马地靠自己开创自己的人生,很不容易。当生命中有这么多新的可能性展开之时,我不知道当下、这一刻是怎样的。但是在我的生命经验中,一直都会有一个神话榜样适时出现,来告诉我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或是当问题发生、机会出现时,我该如何应对。

在我的生命经验中,一直都会有一个神话榜样适时出现,来告诉我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或是当问题发生、机会出现时,我该如何应对。

神话和历史不是一回事,神话并不是达官贵冑的颇具启发性的人生故事。神话是超然与当下的联结。民俗英雄和传记主角是有差别的,尽管民俗英雄可能在过去是位真实人物,譬如说黑人钢铁巨汉约翰·亨利(John Henry)或美国国父乔治·华盛顿。民俗英雄代表了神话中的某个转化性人物。在口头传诵的神话传统中,一切都会随时更新。美国印第安人的民俗故事中,既会出现脚踏车,也会出现国会大厦的形象。所有事物都能立即并入神话之中。在我们这个什么事都得讲清楚说明白的社会中,诗人的功能就在于看出周遭实物的生命价值、神化它们,并提供能将日常生活和永恒产生关联的意象。

诗人的功能就在于看出周遭实物的生命价值、神化它们,并提供能将日常生活和永恒产生关联的意象。

当然,当你试着将自己和超越性产生关联的时候,你并非必然要运用意象。你可以选择禅的路径,而将神话整个抛在脑后。但是我现在讲的是神话的路径。而神话的功能就在于提供一个你能够在其中找到自己位置的场域。那就是神秘圆圈曼荼罗(mandala)的意义所指,不论你是一位西藏僧侣,还是一名荣格学派心理分析师的病患。象征会环绕着那个圆扩散开来,而你要去将自己摆放在中心的位置。迷宫显然就是一个乱成一团的曼荼罗,你在其中是无法知道自己所处位置的。而迷宫正是缺乏自身神话的人所处的世界。身处其中的人得自己奋战、摸索,完全得不到任何指引。

我最近才接触到格拉夫(Karlfried Graf Dürckheim)这位才华横溢的德国精神科医师的作品。大家可不要把他和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Émile Durkheim)搞混了。格拉夫在荣格(Carl Gustav Jung)和诺伊曼(Erich Neumann)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总结出人类整个身心的健康问题都和神话有关。格拉夫认为,我们每个人的内在都有某种生命的智慧长驻其中。我们都是某种谜样力量——形塑所有生命的生命力量——的化现。我们还在母亲子宫内就隐然成形的,也是这个生命力量。这种智慧就在我们的内在,它也代表了这股涌入时空场域的力量和能量的原力。然而,这是种超越的能量。它是来自我们知识能力范围之外的能量。这个能量在我们内在(在我们这个躯体内)会渐渐受制于某种特定的承诺。如此一来,我们用来思考的智、用来观察事物的双眼,也会渐渐牵扯于各种概念,以及局部的、时间性的任务,使得我们自己渐渐被束缚住,而这股能量也变得无法自如流动。于是,我们就会生病。能量受到阻隔,我们偏离了中心;这个观念非常类似于传统中国和印度的医学信条。因此,这个心理层面的问题,也就是让你不再受到阻隔的方法,就在于让你自己——听好了,我要说出这个关键词啰——对超越者透明化(transparent to transcendence)。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每个人的内在都有某种生命的智慧长驻其中。我们都是某种谜样力量——形塑所有生命的生命力量——的化现。

神话为你所做的,就在于指出现象界范围之外的那个超越界。一位神话人物就好像你在学校中用来画圈圈和圆弧的圆规——一只脚踏在时间的领域,另一只脚踩在永恒的领域。一位神的形象可能看起来像人类或动物,但他所指涉的却超越了那些形象。

神话为你所做的,就在于指出现象界范围之外的那个超越界。

这么一来,当你将圆规那只会移动的、隐喻性的“脚”,转译成某种具体的实物,也就是某个事实的时候,你得到的也不过是个寓言,而不算是神话。神话所指出的,已超越神话本身而到达某种无法描述的事物,而譬喻则只不过是教导你一堂实务课程的故事或意象而已。这就是乔伊斯(James Joyce)笔下的“不恰当的艺术”(improper art)。如果神话意象所指涉的是一项事实或某种概念,那么结果就是个寓言性的人物。真正的神话人物会有一只脚踏在超越界。而宗教观念通俗化之后的问题之一,就在于神变成了最终的事实,他本身不再对超越者透明化了。这就是老子在《道德经》第一章中所说的“道可道,非常道”的真义。

最要紧的是让你的神对超越者透明化,对其如何称呼是无关紧要的。

当你拥有一位神作为学习榜样时,只要你能够认识到这位神所带来的启发,你的生命就会对超越者透明化了。你的生命不再以俗世的功成名就为名,而能够以能量源源不绝的超越性事物为名。

当你拥有一位神祇作为学习榜样时,只要你能够认识到这位神祇所带来的启发,你的生命就会对超越者透明化了。

当然,要达到超越个人的境界,先要做好个人的修持;你必须要同时具备两种特质。19世纪的德国民俗学者巴斯蒂安(Adolf Bastian)就说过,每个神话都同时具备两种成分:基始的(the elementary)以及民俗的(the local)。你必须先经历你自己的传统,也就是民俗的经验,才能达到超越的或基始的层次。因此,你必须同时在个人和超个人的基础上,都和上帝建立起关系才行。

在原始社会,巫师就是民俗和超越界之间的活管道。巫师是村里唯一实际经历过心理崩盘又复原的人。迈入青春期的年轻男女会看到某种心象或是听到一首歌。这种心象或歌曲会累积成某种呼唤。当事人就会经验到一种颤抖性的、神经官能性的疾病。这其实是一种精神病发作,而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这种传统的家人,就会去请来巫师给年轻人一些“教养”,好让他们走出这种困境。这些原始社会的“教养”包括上演特定的心理仪式,把年轻人“放”回去和所属社群再次接轨,或为他们唱歌。

当然,当事人借由“潜入”无意识之中而“相遇”到的是整个社群的无意识。这些原始部落民族受制于一个小小的视野,并共同分享一个有限的心理问题系统。巫师遂成为导师以及部落神话传统的保护者,但他本人其实既孤立又害怕;这个“大位”是很危险的。

当事人借由“潜入”无意识之中而“相遇”到的是整个社群的无意识。

如今,在某些原始社会,年长者可以自愿成为一位巫师,但他接下来需要经历特定的严峻考验,好获得过去的巫师可自动拥有的权力。在西伯利亚东北部地区,以及北美洲、南美洲的许多地区,要成为一位巫师必须要男扮女装(或女扮男装)过着异性的生活。也就是说,当事人必须过着对立性别的生活。这么做,意味着当事人已经超越来自自己原始性别的力量。这些拥有异性装扮、举止的巫师在包括赫必(Hopi)、帕布罗(Pueblo)、纳瓦霍(Navaho)、阿帕奇(Apache)等北美西南部印第安人的神话中,可谓举足轻重,苏族(Sioux)印第安人以及其他许多印第安部落也有类似情形。

俄国人类学家博戈拉兹(Waldemar Bogoras)和乔基尔森(Waldemar Jochelson)则在西伯利亚堪察加半岛(Kamchatka Peninsula)的原住民楚克奇(Chukchi)人身上,率先辨识出了这种性别的颠倒。这两位人类学家在那里见证了对这种现象的群聚反应。其中有这样一个例子,某些年轻人听到了要他们成为所谓的“温柔男”(soft man)的召唤,这些年轻人觉得这个召唤太过羞辱而负面,因而集体自杀了。就像这个例子一样,如果巫师不响应对他的召唤,他在心理上就会“撞船”,破碎瓦解。那是种非常深层的心灵召唤。

我最近读到一则故事,主角是一位在西弗吉尼亚州采矿城长大的女士。当这位女士还是小女孩时,有一天,她到树林里去漫步,听到了天籁般的音乐声。当时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对那音乐声也毫无所知。许多年过去了,当这位女士60岁的时候,她因为感到生命空虚而去看精神医生。通过深层的催眠,她终于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那首歌。当然,你能猜到:那就是巫师之歌!

正是通过专注于这首歌曲、这个灵视意象,巫师们才将自己摆到了中心位置。他们借由唱诵歌曲、执行仪式为自己带来平静。在南美洲的最尖端,阿根廷的火地岛(Tierra del Fuego)上,住着奥那人(Ona)和雅甘人(Yagan)这两个美洲大陆最朴实的民族。19世纪初期,身兼神职人员和科学家的阿戈斯蒂尼神父(Alberto de Agostini)曾与这些人共同相处过相当长的时间。目前外界已知的该民族神话,也几乎都来自阿戈斯蒂尼神父的研究。他提到自己曾在睡梦中醒来,听到部落的巫师独自敲着鼓、唱诵着属于他的歌曲,整个晚上一直这么唱着——巫师是在借此维持自己的“神力”啊!

这种通过自己的梦境神话来维持自己“神力”的想法,暗示了神话通常的运作方式。如果这是个活生生的、有机的、能够确实和当时人们的生活紧密结合的神话,那么这种一再重复神话内容的执行仪式,就能够将人们摆到中心位置。仪式不过就是在执行某个神话;参与仪式,就是在直接参与神话。

现今的纳瓦霍,出现了许多神经症患者,因为这些昔日的战士非但无法过着原先的传统生活,反而被迫局促地住在印第安保留区。他们运用沙画仪式来医治这种疾病。纳瓦霍沙画仪式的作用就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神话,让人们能够“对超越者透明化”。

这就是神话运作的方式。

在我对这类事的经验中,我发现对自己最棒的教诲总是来自印度。回想自己当年即将满50岁时(那时我研究、教授神话也差不多有半世人生了),我问过自己一个问题:我要怎么来总结这一切呢?我当时想,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拥有支配那里好几个世纪的神话,在那里,神话不仅是主流,还转译成了思想观念,所以人们可以阅读神话,其中值得批评、讨论的地方更是成千上万。你能获得的不仅仅是直观的美学欣赏所带来的东西。

因此,我便去了印度,突然之间,万事万物都通了!我发现自己对这类事的思考的精华,绝大部分都是我从印度学习到的。

譬如说,出自吠檀多(Vedantic)传统的某个教义,对我了解神话中流动的能量的本质,有极大帮助。《泰提瑞亚·乌帕尼沙德》(Taittiriya Upanisad)中便有“五鞘说”,这五鞘包含了真我(ātman)在内,那是每个人的精神基础或胚芽。

首先是食物鞘(annamaya-kośa)。指的是你的身躯,由食物组成,当你死去的时候又会变回食物。寄生虫、秃鹰、土狼、一把火都会让你的身躯灰飞烟灭。这就是我们这个物质身躯所属的鞘:食物鞘。

再来是呼吸鞘(prānamaya-kośa)。呼吸会使食物氧化,可将食物转变成生命。那就是这个东西、这个躯体:着了火的食物。

下一个鞘是心灵鞘(manomaya-kośa)。心灵鞘是躯体的意识,它会将你的感知,和你认知的那个你统合在一起。

接下来会有个大落差。

下一个鞘称之为智慧鞘(vijn-ānamaya-kośa)。这是涌现超越智慧的鞘。此智慧让你在母亲子宫内成形、帮你消化晚餐,并知道怎么运作这一切。当你割伤了,此智慧也会知道如何疗愈伤口。伤口会流血,然后结疤,最后形成伤痕,这就是智慧鞘运作的结果。

你去林中散步时,可能会看到带刺的围栏。铁丝围栏绕在树上,树也将铁丝围栏包覆了起来。树也拥有智慧鞘。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智能层次,是你和山丘、树木、河鱼、动物所共享的。神话的力量能够让心灵鞘和智慧鞘“接轨”,正是智慧鞘会提到超越性事物。

神话的力量能够让心灵鞘和智慧鞘“接轨”。

从智慧鞘再往内深入就是极乐鞘(ānandamaya-kośa),这是超越性事物驻足的核心,也是极乐鞘自身的核心。生命是内心真实喜悦的化现。但心灵鞘是附属于食物鞘所带来的悲欢之上的。所以它才会思考说:“生命是否值得活下去?”或正如乔伊斯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的提问:“生命值得放弃吗?”

这么想就好了:草会长长,这很自然。从极乐鞘之中,会“长出”智慧鞘,草同样也会生长。接下来,每隔两个星期,就有人开着一辆除草机,把长出的草除掉。假设这些青草会思考,它们会想:“呸!干嘛这么大费周章?我不干了!”

这就是心灵鞘的思维。你很清楚那股冲动:活着很苦;善神怎么可能创造一个充满痛苦的世界呢?这是从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的出发点来想事情,它们都是二元对立的。智慧鞘对于二元对立一无所悉。极乐鞘则能够涵纳所有的二元对立。智慧鞘就像初萌芽的二元对立,刚长出来时没有什么破坏力,稍后就会变成真正的二元对立。

当我去埃及的时候,曾去参观图坦卡蒙王(Tutankhamen)那可怜的小小墓冢。相较于一旁塞提一世(Seti I)的大金字塔,那墓冢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无名小卒的小库房,有两个和小型公寓差不多大的小房间。塞提的墓冢则有小型体育馆那样大。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人会去洗劫图坦卡蒙墓的原因,因此,我们才得以保存里面那么多棒得不得了的文物。

试着从印度的五鞘意象这个角度,来思考一下图坦卡蒙的棺木。我不清楚这是否是埃及的雕刻师傅原本的用意,但我是这么看的:有三个大小不等的四方型箱子,一个套着一个:食物鞘、呼吸鞘、心灵鞘。这是外层。然而有一座大石棺将内层的两个鞘与外层的那些隔开。那么,内层有些什么呢?先是一座木头制成的棺木,镶嵌着黄金和宝石。棺木的外型正是年轻国王的型貌,胸前是象征其君主身份的标志。我敢说那个标志正是智慧鞘那属于活生生有机形体的层次。

再往里就是极乐鞘:一个以图坦卡蒙为外型、用了大量黄金的纯金棺木。当你了解到那个时代是怎么开采黄金的,你就很清楚这棺木的制作代价是许多条性命,外加上许多凄惨的过程。而这就是极乐鞘。

当然,在这里头的就是真我,躯体本身。不幸的是,埃及人在这上头犯了巨大的错误,他们误以为永恒的生命就是躯体生命的永久保存。所以,你们去参观埃及博物馆时,会看到什么呢?你们买专门的门票进去参观木乃伊室,然后就会看到三排棺木,每一具棺木内都睡着一位法老王。那些法老王的名字就好像一堆蝴蝶的名字:阿蒙霍特普(Amenhotep)一世、二世、三世……

这让我联想到产科病房内的一个房间,小婴儿出生后暂时待着的育婴室。埃及人所有伟大作为(建造金字塔以及伟大法老王的墓穴)的基础,完全奠基在一个基本错误之上:永恒的生命就是食物鞘这个层次的生命。然而,永恒生命和这种认知一点都扯不上边。永恒和时间无关。将你阻隔在永恒之外的,反而就是时间。永恒就是现在。永恒就是神话所指的那个现在的超越性面向。

永恒和时间无关。将你阻隔在永恒之外的,反而就是时间。永恒就是现在。

所有这些事物让你得以了解神话究竟是何物。人们会说:“好吧,你知道的,这也不可能发生过,那也不可能发生过,所以,把神话踢一边去吧!”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是要去除心灵鞘和智慧鞘之间的对话所用的词汇,也就是心灵智慧以及有机的生命体智慧之间的对话所用的字眼。

神话中的那些神是可以成为你的榜样并为你提供生活角色的,只要你了解他们指涉的是一脚踏入超越界之内的事物。基督教也有“师主”(ImitatioChristi)这个观念。那是什么意思呢?是要你到外头去,让自己钉在十字架上吗?当然不是。这个观念的意思是去过那种一脚踏入超越界的生活,就像上帝一样。

正如圣保罗(Saint Paul)所说的:“我活着;但那不是我,而是基督住在我里面。”即永恒的事物在我体内发生作用。这也就是佛性(Buddha consciousness)的意含,也就是那个既是整体宇宙,也是你自己的意识状态。

神话告诉你说,如果你以特定方式参与这个世界,你就能得到雅典娜、阿耳忒弥斯以及其他许多位神的保护。那就是神话运作的模式,但是今日已经丧失了。生活形式的变化速度太快了,我童年时期认为很正常的形式,今日都不再出现在我们身边了,现在有了另一套形式,所有事物都变迁得非常迅速。神话传统的构成所需要的停滞,在今日的社会已经不存在了。

滚石不长青苔,而神话是青苔。所以,现代人只能靠自己了,自己自由发挥吧!我认为当前是一个无法得到任何指引、就这么跌入未来的时刻。你需要知道的就只是如何跌落;这是你可以学习的。这就是神话的当前处境。我们全都无法得到可靠的指引。

然而,就算情况这么糟糕,你还是能够发现两种指引。一种是找出一位独具特色的人物,这个人是你在年少时期认为高尚而伟大的人物。你可以将这个人当成你的榜样。另外一种方式就是活在自己内心真实的喜悦之中。这么一来,你内心的真实喜悦就成为你的生活。梵语中有个说法:离超越界浑沌的边界最近的思想的三个面向为:存在(sat)、意识(cit)、极乐(ānanda)。你可以将超越的事物视为一个洞或是一个整体,这两种称呼都可以,因为它远超过文字可描述的范围。我们能够谈论的,就只是超越界的这一边有些什么。关键在敲开字词、打破意象,这样字词和意象才能够指向自身之外。不论字词或意象都会通过它们自己的不透明性,而切断我们的体验。但是上面这三个梵语的概念,将会带领你进一步更接近那空无:存在、意识、极乐。

如今,随着我年岁渐老,我一直在想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存在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意识状态是什么。但是我很清楚自己内心真实的喜悦是什么:那是活在当下的深刻感受,是“做自己”所一定要去做的事。如果你能够坚持下去,你就已经和超越界“搭上边”了。你可能没有钱,但这无所谓。当我从德国和巴黎游学回到美国时,恰逢1929年华尔街大崩盘的前三个星期,我有长达5年没有工作。那时还没有社会福利制度,这对我而言是幸运的。我无所事事,整天在伍德斯托克(Woodstock)呆坐、看书,想要知道该去何处寻找自己内心的真实喜悦。那就是当时的状况,一直处在兴奋的边缘。

所以,我是这么告诉我的学生的:遵循你内心真实的喜悦!你将会体验到极乐的片刻。当这种经验退潮之后,要怎么做呢?就这么停留在那种感受之中,你将会感到更有安全感,也比想方设法要确保未来的收入更为可靠。多年来,我看多了年轻人如何决定未来职业的整个情形。最常见的有两种态度:一种是遵循内心真实的喜悦;另一种是去解读自己毕业之时,什么行业会最赚钱的预测。然而,热门行业是很难预测的。今年计算机吃香,明年牙医热门,等等。不论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决定的,当他们真的采取行动时,行业潮流的方向又改变了。但是,如果他们真能找出自己内心真实喜悦的中心点,他们也许不会赚到大钱,但是会拥有真实的喜悦。

遵循你内心真实的喜悦!你将会体验到极乐的片刻。

你的极乐能够引导你到达那超越的奥秘之处,因为极乐就是你自己内在那超越性智慧的能量泉源。因此,当这极乐不再涌现时,你也将不再能接近这股泉源了;要试着再把它找出来。那将是能够为你追踪那条隐形小径的小狗。它就是这么运作的。我们就是这么发展出自己的神话的。

你的极乐能够引导你到达那超越的奥秘之处,因为极乐就是你自己内在那超越性智慧的能量泉源。

你们从早期的传统中,就可以或多或少得到线索。但是它们必须真的被视为线索才行。正如智者说过的:“你无法穿戴别人的衣帽。”在东方盛行,人人都穿戴印度纱丽和头巾时,他们只是受制于自己真正所需的智慧的民俗面向。你必须去找出的是智慧本身,而不是它的炫丽外衣。通过这些饰物,也就是异文化的神话,你能够获得转译成自己之物的智慧。真正的问题就在于将这些异国的神话转成自己的版本。

如今,我在莎拉·劳伦斯学院教授神话课程,几乎所有你能想得到的宗教信仰,我都会涵盖到。有些学生的“神话化”过程,比其他人辛苦,但每个人终究都能找到某种属于自己的神话。我的结论是,任何神话传统都能够被转译成你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你愿意让它“附身”的话。若你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够有神话“附身”,这是件好事,因为不论你愿意与否,神话原本便是存在的。你所需要做的便是将该神话转译成流利的口语,而不只是读写的文字。你必须学会倾听神话之歌。

任何神话传统都能够被转译成你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你愿意让它“附身”的话。

我有个朋友,是一个很有趣的小伙子,他的宗教倾向一开始是基督教长老教派,后来他对印度教产生了兴趣,所以有长达20年左右的时间,他都在纽约担任一位印度教僧侣的助手。后来他前往印度,并正式成为印度教出家人。有一天,他打电话给我,说:“约瑟夫,我要去受洗成为天主教徒了。”

好吧,教会现在也对普世整体(ecumenical totality)产生了兴趣,至少他们自己这么认为。当然,当你有机会坐下来和他们同桌共处时,他们会显得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手上的牌抓得可紧了。他们处理的方式是打倒其他的宗教系统。我这位从印度教“叛教”成为罗马天主教徒的朋友,之后一直在为某本美国耶稣会(American Jesuit)杂志执笔,他说:“不,你不能这样对待其他宗教。如果你和印度教或佛教的思考方式无法接轨,你就要认真去了解,而不只是用一种贬损的方式去解读。”

所以,他被派去曼谷参加一个属于天主教传统的寺院修会的大型会议,就是那个托马斯·默顿(Thomas Merton)在曼谷某饭店因为电线走火而丧命的传奇会议。

有意思的是,我的朋友告诉我,当天参加会议的罗马天主教神父和佛教僧侣之间的沟通完全无障碍。他们都在寻找相同的经验,也都知道这种经验本身是无法用言语传达的。各种形式的沟通都只是努力把听到的人带到混沌的边缘;它是块指示牌,而不是事情本身。但是神职人员却只读到沟通的文字,便陷在字词当中出不来了,而那就是冲突的根源。

我的精神导师海因里希·齐默尔(Heinrich Zimmer)说过一句小小的名言:最好的事物无法言说——它们是超越一切、不能用言语表达的真实。第二好的事物则往往会被误解——那就是神话,也就是为我们指出通往最好事物之路的隐喻性尝试。而第三好的事物就是历史、科学、传记,等等。能够为人们所理解的言说,就是最后这种。当你想要谈论无法言说的第一种事物时,你就要运用第三种事物作为沟通工具。但是人们总是将工具误解为真实;这样,意象就不再能对超越者透明化了。

最好的事物无法言说——它们是超越一切、不能用言语表达的真实。第二好的事物则往往会被误解——那就是神话,也就是为我们指出通往最好事物之路的隐喻性尝试。而第三好的事物就是历史、科学、传记,等等。能够为人们所理解的言说,就是最后这种。

最后,我想分享一则小故事,我认为它能够具体表达下面这个本质性意象:过自己的生活、找出自己的生活,并展现勇气去追寻自己的生活。这个故事出自一位13世纪无名僧侣所写的亚瑟王罗曼史《圣杯的追寻》(La Queste del Saint Graal)。

那是个历史性的时刻,所有骑士齐聚亚瑟王大厅内的大圆桌周围。亚瑟王命令大家不许动用食物,直到有人开始进行真正的冒险。要知道在那个时代,冒险犯难是相当平常的事,所以人们不会饿太久的。

他们都在等待着开始冒险的日子,而这确实发生了。圣杯自己现身在骑士大会中——不是以光芒万丈的本貌出现,而是被一块闪亮发光的大布盖住了。然后,圣杯又自行退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充满敬畏感地端坐着。

最后,亚瑟的侄子高文(Gawain)站起来说:“我提议下面这个愿誓,我们都应该出发去寻找圣杯,以见证圣杯的真面目。”

下面是让我最感兴趣的文本了。它是这么写的:“他们认为集体行动很丢脸。于是,他们一个个从自己选择的地点展开自己的森林大冒险。森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前方既无路也无任何小径。”

你要从最暗的角落进入森林之中,那里什么路径都没有。有小道或小径的地方,那是别人专属的路径;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独具特色的奇迹。

关键就在于,找出那条通往你内心真实喜悦的专属小径。第一部分人与神话01 仪式的必要性神话的功能

从传统上讲,一个“活”的神话的首要功能,便是要让意识状态与其存在的先决条件——生命的本质,能够协调一致。

生命靠生命而活。生命的第一条律法就是现在是我吃你,下一次换你吃我——意识状态可有得消化吸收了。这门生命靠生命(也就是靠死亡)而活的“生意”,在我们刚刚诞生,睁开双眼,渐渐觉察到外在世界发生什么之前,就已经运作了数十亿年;早在宇宙有智人(Homo sapiens)出现之前便是如此。维持生命的器官已经进化到以依赖他人之死来维系自己之生的程度。这些器官拥有你的意识状态根本不会觉察的冲动;一旦你的意识状态有所觉察了,你也免不了会惊慌失措,因为自己就是这种“吞噬—被吞噬”的恐惧所造就的。

这种恐惧对于一个感知敏锐的意识状态所造成的冲击极为可怕——生命竟然是一头怪物。生命是个如此恐怖的“现身”,但它如果不这么恐怖的话,就不会有你了。因此,一直以来,神话的第一项功能就在于让意识状态能够和这一事实协调一致。

神话的头一项原始的规则于是确认了:它们按照生命的游戏规则来拥抱生命。我相信不会有人类学家记载对世界持否定观的原始神话。当你了解到原始人类每天都在对抗些什么的时候(单单存在就这么辛苦、这么痛苦万分、这么问题重重),就会觉得无比惊人。我研究过世界上许多原始文化的神话,不记得在他们的原始思想中,出现过任何针对存在或宇宙的否定性字眼。在那之后,当一个民不聊生的时期出现时,厌世的想法才开始出现。

肯定生命的唯一方式就要从根源认可它,哪怕那底层是腐臭、可怕的。我们在原始仪式中所发现的,就是这种程度的肯定。某些仪式残暴到你根本读不下去,更别说观看了。然而,这些仪式在年少的青少年心中,呈现出一幅鲜活的意象:生命是个怪物般的东西,你要活,就得以这种方式活着。也就是说,按照部落的传统来活。

肯定生命的唯一方式就要从根源认可它,哪怕那底层是腐臭、可怕的。

这就是神话的第一项功能:意识状态不只要和其存在的先决条件“和解”,也要和感恩、爱协调一致,更要认同生命中的美好事物。经历过了苦和痛,生命核心的首要经验其实是一种既甜又美的事物。这种肯定观通过这些可怕的仪式和神话,对一个人产生醍醐灌顶的作用。

经历过了苦和痛,生命核心的首要经验其实是一种既甜又美的事物。

接着,大约在公元前8世纪的时候,出现了我所谓的大逆转(Great Re-versal)。某个“既理性又感性”的民族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接受生命的日常可怖面目。他们这种世界观在叔本华的笔下得到回响:“生命是一件本不该发生的事情。”生命是一种基础的、形而上的、宇宙性的错误。许多人发现生命是如此可怕,他们选择了从中撤退。

继而出现的神话又是怎样的呢?那时诞生的是退缩、消解、放弃,也就是否定生命的神话。我们在此发现了神话的逃避规则。我指的是真的逃:遁出这个世界。然而,不论是活下去的渴望,或是“生命不但没能提供你认为它该给的,还变得如此吓人”的怨恨,你如何“删去”自己身上这些本能呢?你如何去平息这种生命之渴或生命之怨呢?方法就是去“礼赞”具有这种功能的否定世界、否定宇宙的神话论。耆那教(Jainism)或早期的苦行佛教就是这种形而上途径的主要例证。

耆那教可以说是至今尚在运作的最古老宗教。至今仍然有极少数的耆那教教徒住在印度孟买附近。他们的第一条律法是“非暴力”,也就是不伤害任何生命。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些教徒属于印度的巨富阶层,因为如果你想选择一个不会伤害生命(至少不是躯体上的)的职业,金融业恰好最符合条件。所以耆那教教徒遂成为极少数的高级精英族群。

正如大多数持否定论的教派一样,这些人分裂成两个社群。一个是非神职人员的教友社群,也就是那些继续住在俗世内的成员。另一个社群则是由那些靠社群供给的出家人所组成。当然,这些人最终根本不怎么需要供给,因为他们遁世入林,全心全意地远离尘世了。

该如何开始呢?首先,你要拒绝吃任何看似活生生之物。你肯定不会吃肉,那是最大的禁忌。但是你也不吃看起来似乎“活生生”的蔬菜。你不会去摘取树上的果子,而是静静地等它成熟落地。想象一下耆那教苦行者的餐桌美食,是多么地赏心悦目!最后,事情演变成只吃些腐叶之类的“食物”,但是借由瑜伽的呼吸法和纪律,你学会了完全消化吃下的每一小块食物的每一个小颗粒。

这种生活的第二个目标是要抛弃所有生之欲望。这个主意不是要在达到这个目标之前就死去,而是要让这两者同时发生。到了终极阶段,你将会发愿每天只走几小步路;每过一段时间,你会继续减少每天所走的步伐,因为你每踏出一步,特别是在树林中,就会对细菌、蚂蚁,甚至土壤都造成伤害。

这个有关宇宙迷人意象的传统观念就是,万物皆为向上提升的有灵之物。你站立的双脚就踏在无数生命之上。在经过无数转世重生之后,这些生命体也终于达到人类这样的形体,然后他们也会脚踏其他的生命体。我认为这是有关整个宇宙的最宏伟意象之一:一整池子的上升活灵魂(Living monads)。它让我联想到打开汽水瓶时会看到的现象——瓶盖一打开,所有汽泡都涌了上来。汽泡是自何处而来?又往何处去呢?它们的出处超越所有的范畴,它们的去处也超越所有的范畴。但与此同时,它们终其一生一直在向上升。

万物皆为向上提升的有灵之物。

我们对这个大奥秘存在两种态度。一种是完全肯定。你对任何事都不拒绝。你会控制你的存在、你的价值系统、你的社会角色,等等,但是在你的内心深处,你对一切都不排斥。另一种是否定一切,一路否定到底。除了逼不得已,生命那吓人的一面和你不再有关。你的计划就是全身而退。

依据目前现有的记载,还有第三个系统,那是出现在公元前11世纪到公元前7世纪的琐罗亚斯德教(Zoroastrianism)。在这个宗教的架构中,光和真理之神(Ahura Mazda)出现并创造了一个完美的世界。欺骗之神(Angra Mainyu)却把这世界毁掉或否决掉了。根据琐罗亚斯德(Zarathustra,又名Zoroaster)的说法,完美世界的修复工作已经展开了,我们都可参与其中。借由在生活和行为中拥护善、对抗恶,我们可以凭一己之力逐渐协助修复已失去的完美世界。

从后期的圣经传统以及耶稣死而复生等基督教传统中,就可以辨识出这种早已经出现在我们的文化中信仰形式。

上述第三立场提供了一个改良版的神话。这个改良版的世界观要传递的是:通过特定种类的活动,改变就得以发生。通过祈祷、善行或某些其他活动,我们就能够改变生命的基本原则、基础的先决条件。假如这个世界遵循你的“旨意”走,你就肯定它。这就好像为了要让对方进步而与其结婚一样——这并不是婚姻。

据我所知,上述就是高等文化的三种主要神话观:一是通通肯定,二是全盘否决,第三种会说:“我将肯定这个世界,若是它照着我所认可的方式来运行。”当然,最后这个大受欢迎的世俗化立场,在我们四周比比皆是的先进的、改革世界的态度的影响下,是具有发言权的。

一套神话秩序就是一套由意象所组成的系统,并为我们的意识状态提供一种存在的意义感,但这套系统本身不具有意义,它本质如此。但是我们的心智会去探寻意义;除非它知道(或捏造)某套规则,否则它无法运作。

神话呈现出可供心智运作的游戏:如何让你目前如此这般做的一切具有说服力。最终,通过这套游戏,你就可以体验到“存在之存在”(being-in-being)的经验以及活得有意义这些正向事物。这就是神话的第一个功能:让个人在面对眼前这个名叫“存在”的怪兽般的奥秘时,能产生一种感恩、肯定的敬畏之心。

神话的第一个功能:让个人在面对眼前这个名叫“存在”的怪兽般的奥秘时,能产生一种感恩、肯定的敬畏之心。

神话的第二个功能在于呈现一个宇宙体系的意象,一个围绕我们四周的宇宙的意象,这个意象将维持并引发我们这种敬畏的体验。这个功能我们可称之为神话的“宇宙发生”(cosmology)功能。

神话的第二个功能在于呈现一个宇宙体系的意象,一个围绕我们四周的宇宙的意象。

真理(truth)的问题此时无关紧要。尼采说过,你可以为一个人的信仰带来的最烂观点就是真理。这是真的吗?谁在乎?在神话意象的领域,重要的是“我就是喜欢这样”;这是我生命的源头。质疑一位神职人员落伍的宇宙意象(也就是他对世界历史的主张)的宇宙真实性,你会得到的答案只有:“你是谁?傲慢的知识分子,竟敢质疑一直以来都是我生命泉源的美妙事物!”

人们依赖“玩一场游戏”来度过一生,你却只要扮演老学究,闯进来问一句“可这有什么用?”就毁掉了游戏。一个宇宙发生的意象提供你一个可以玩游戏的场所,这个游戏在协助你,让你的生活、存在,以及你自己对于意义的意识状态或期望,保持协调一致。这就是神话或宗教所必须提供的。

当然,这套系统必须说得通才行。我体验过的最令人混乱的经验之一,是在阿波罗10号登月过程中。那是发生在正式登陆月球前的那次飞行,当时三位航天员在圣诞节当天驾驶着宇宙飞船绕行月球,正谈论着月球看起来是多么干燥、贫瘠。接着,因为当天是圣诞节的缘故,他们开始念起《创世记》第1章。就这样,这三位航天员念起和他们正穿越的宇宙毫不相干的古老字句,内容描述某位大神在7天之内,创造出来的三层蛋糕结构的宇宙,而且这位大神还住在这三人当时所在球体下方的某处。他们才刚指出月球表面简直像闹干旱一样,就开始念“神就造出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这种宗教传统和具体实况之间的整体不连贯性,当天晚上对我造成极为强烈的冲击。对于我们的世界,这是怎样的灾难啊!至今未能有任何东西,可同时像过去这些圣经诗句一样唤醒人们的心,又能够与目前实际上可观察到的宇宙协调一致。

圣经传统的一个问题在于,呈现给我们的宇宙,是苏美尔人(Sumerians)在5 000年前所假定的;自那时候起,就同时有两种宇宙模式并存。托勒密体系(Ptolemaic system)的地心宇宙论是一直以来就有的,过去四五百年来的主流则是以太阳系和旋转的银河系为主轴的哥白尼日心宇宙论。就算如此,我们还是跳脱不了《创世记》第1章谈到的有趣的小故事。《创世记》第1章和其余章节甚至是第2章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此,神话的第二个功能就在于呈现一个大宇宙的意象,好维持你对宇宙奥秘的敬畏感,并对你接触到宇宙后所体验的任何事物,作出解释。

神话的第三个功能则在验证并维护某个特定社会体制系统:你专属的社会单位得以存在的一套判断是非对错、得体与否的共享标准。

神话的第三个功能则在验证并维护某个特定社会体制系统:你专属的社会单位得以存在的一套判断是非对错、得体与否的共享标准。

在传统社会中,律法和秩序这些主张都被框限在宇宙创造秩序的架构之中:它们同属一个相同的不可或缺的本质,具有同等的正当性,也同样不容质疑。举例来说,在圣经传统中,创造世界的就那么一位上帝。做出在西奈山对摩西颁布十诫律法等作为的,都是同一位神祇。因此这个神圣社会的社会律法,就和宇宙的律法具有同样的真实性。你不能说:“天啊,我不喜欢春夏时太阳这么早就升起。我宁可它晚点出来。”宇宙律法和社会律法的法源相同。它们同样无可置疑;也就是说,它们无法被否定。一个立基于神话的传统社会的社会秩序,就如同宇宙本身的律法一样,货真价实而不容置疑,也不得被批判。这些都是你无法改变的;违抗它们你就会招致自己的毁灭。

这就是古老神话传统的道德观的特征。道德标准是既定的,不是人类的议会所能决定的。“这已经落伍了,这很荒谬,这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完蛋。让我们改变它吧!让我们对这种事理性一点吧!”教会对此没有对策,没有一个传统社会有办法做什么。这就是法律,就是这样。教皇因为避孕的议题而被迫要去面对。他处于一个荒谬的处境,声称自己就是知道上帝对这类事情的看法。

我倒是有些话要对教皇说,当然我还没有机会,但是但丁在《神曲》中,倒是替我给教皇提了个醒!但丁在到达天堂玫瑰所做成的神圣大会堂时,比阿特丽斯(Beatrice)告诉他在那里聚集了大量会众。他们在那里看到了华丽的白玫瑰,中间是三位一体的圣者。我们姑且称之为玫瑰圣杯(Rose Bowl)。那里聚集了大量会众,所有在天使堕落之后被创造出来填补空缺的灵魂通通都在那里。比阿特丽斯对但丁说,那里面差不多要爆满了。但那是在14世纪,想想从那时到现在,会发生多少事!教皇真是误读了书里的意思。这件事该适可而止了。我要对教皇说的话已经传出去了,信息将被带到。所以,到了某个程度,你就不要再去塞满那圣杯了。那里甚至连站立的空间都没有了。无论如何,圣经传统就是如此。

印度的情形也类似。印度人的概念里不是造物主,而是梵天(brahman)这个创造出宇宙又亲手收回的非人为力量(impersonal power)。这个宇宙秩序不可或缺,它既是治理动植物的律法,也是印度社会秩序的律法(也就是种姓制度)。这些律法不能被改变。它们是宇宙秩序的一种表现。

如今的印度,一方面,种姓制度传统以及来自这个传统的禁忌仍旧阴魂不散,另一方面,因应当前处境而立了新律法,而直到今天,这两者之间一直存在着冲突。几年前,印度某位高僧曾说:“如果你要当英国人,就要打破种姓制度。如果你要当印度教徒,就要服从经典。”而经典告诉我们,种姓制度下的每一个阶层都各有其恰当的功能和位置。因此,传统社会的社会秩序就是大自然秩序的一部分,此外还有道德律法这种东西。“道德”这个词汇人们延用至今,但是昨日的道德,可能就会成为今日之恶。它当然可能这样,它也已经变得如此;我的一生都在见证这种变化。

最后,神话的第四个功能属于心理层面。神话必须带领个人通过他生命的各个阶段,从出生到成人、从老迈到死亡。并且必须与个人所属团体的社会秩序、所属团体所理解的宇宙体系以及生命这个怪兽般的奥秘相符合。

神话必须带领个人通过他生命的各个阶段,从出生到成人、从老迈到死亡。这是神话的第四个功能。

第二、第三项功能在我们的世界中,早已被俗世的秩序所取代。我们的宇宙发生论落在科学的手中。而科学的第一条律法就是真相尚未被发掘。科学所遵循的律法都是些运作性的假设。科学家很清楚,事实(fact)随时都可能被发现,它让流行的理论变得过时;这经常发生。有趣的是,在一个宗教传统中,教条越老旧,反而被认为越“真”。

而在科学的传统中,一篇发表了10余年的论文就应该被淘汰。科学界是一直持续向前移动的。所以那里没有律法,没有可让你靠着休憩一下的岁月之石(Rock of Ages)。那里没有这类东西,科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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