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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4 03:3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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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著),夏阳(译)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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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生还:阿加莎 克里斯蒂作品集10

无人生还:阿加莎 克里斯蒂作品集10试读:

第一章

1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刚刚退休。此刻他正坐在一等车厢的吸烟室角落里,一边吸雪茄,一边饶有兴致地读《泰晤士报》上的政治新闻。

他放下报纸,眺望窗外。列车在萨默塞特平原上疾驰。他看看手表,还有两小时的路程。

瓦格雷夫法官回想着报纸上有关士兵岛[1]的各种奇闻逸事:据说首位岛主是个美国富翁,酷爱帆船运动,于是买下这座德文郡海岸附近的孤岛,在岛上建了一幢豪华时髦的别墅。可惜他新婚的第三任太太非常怕水,结果只能连房带岛一起挂牌出售。随之而来的是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广告。后来传出一则简讯,称一位名叫欧文的先生买下了整座岛和别墅。打那时起,关于士兵岛的流言蜚语就传开了。有人说士兵岛的真正买主是好莱坞大明星加布里埃尔·特尔!她为了避开公众视线,来岛上躲几个月清净。署名为“大忙人”的记者又含沙射影地透露,说这座岛将成为皇亲国戚的私邸!“结婚季先生”则称是一位青年贵族一掷千金,买下该岛当蜜月爱巢。还有个名叫乔纳斯的人说自己得到可靠消息,海军部买下了这个地方,准备搞几项秘密试验。

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士兵岛成了新闻!

瓦格雷夫法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尽管手写笔迹模糊不清,一些词却格外清晰。

亲爱的劳伦斯……一别多年……务请光临士兵岛……实为景色迷人之地……畅谈往日云烟……拥抱自然……沐浴阳光……十二点四十分由帕丁顿车站出发……在橡树桥恭迎……

署名是位女士,花体签名是:康斯坦斯·卡尔明顿。

瓦格雷夫法官使劲回忆上次见到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夫人的具体时间。想来已时隔七年,不,八年了!后来她去了意大利,为的是沐浴阳光,让心融化在田野乡间。据说之后又去了叙利亚,想必那里的阳光更加充足,她可以与大自然和贝都因人亲密无间。

康斯坦斯·卡尔明顿,他猛然忆起,她正是那种会独自买下一座孤岛的女人,这样做能让她显得更加神秘!瓦格雷夫法官微微点头,觉得自己的推断挺有道理。他的头随着列车的节奏点着、点着……

他睡着了……2

维拉·克莱索恩闭着眼,头往后靠着。三等车厢里除了她,还坐着五名乘客。这种天气坐火车旅行太热了!所以去海边一定非常舒服。能找到这样一份工作真幸运。一般来说,像她这样找假期工作,十之八九是摊上照看一群孩子的活儿,哪儿那么容易找到秘书之类的工作。就算是职业妇女介绍所也帮不上忙。

可就在她发愁的时候,这封信如期而至。

我收到职业妇女介绍所对你的推荐,从推荐信来看,他们对你深为了解。我同意支付你所期望的薪水,并希望你在八月八日入职。火车十二点四十分从帕丁顿车站出发。有人会到橡树桥车站接你。另附现金五镑作为旅途开支。

乌娜·南希·欧文

信头打印了地址,德文郡斯蒂克尔黑文的士兵岛……

士兵岛!就是它!最近的报纸除了它简直就不谈别的了!流言蜚语和各种猜测,说什么的都有,不过绝大部分可能都是空穴来风。但是,岛上的别墅归一位百万富翁所有,这个说法确凿无疑。而且,用奢华至极来形容这幢别墅绝对没错。

上个学期,维拉·克莱索恩在学校里忙得不可开交。她不甘心地想:一个只能带孩子做游戏的女教师,在一所三流学校里混日子能赚几个钱?要是能去体面些的学校工作,恐怕会好得多……

想到这里,她突然不寒而栗。心想:“能找到一份教师的工作已经谢天谢地了。谁都不愿听到死囚审讯这类话,就算验尸官已经帮我开脱了所有罪名,想起来还是后怕!”

就连他都对她当时的表现和勇气称赞不已,她对此念念不忘。就说那次死囚审讯吧,简直不能再顺利了。汉密尔顿夫人对她非常照顾——只有雨果——算了,何必去想雨果呢!

想到这里,尽管车厢里是那样闷热,她却突然打起寒战来。真希望自己现在不是去海边!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她眼前是西里尔的脑袋在水面上一起一伏,漂向岩石……他的脑袋在水面上一起一伏,一起一伏……而她就跟在他身后,摆出一副奋力向前游的架势,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了……

那片海——那片温暖的深蓝色的大海——躺在柔软的沙滩上度过整个早晨……雨果……雨果说他爱她……

她一定不能去想那个叫雨果的男人……

她睁开双眼,眉头紧锁,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这个男人身材高大,棕色的皮肤,两只浅色眼睛的间距很窄。他的嘴型看起来很傲慢,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表情近乎残忍。

她想:

对面这个男人一定去过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见过很多有意思的事……3

菲利普·隆巴德的眼珠骨碌一转,往对面瞥了一眼,打量着坐在他面前的女人。

很吸引人,就是女教师的味道重了些。

冷静的猎物——他看得出来,自制力很强——不论是谈恋爱还是上阵打仗。不过他倒是挺愿意跟这个女人发生些什么……

他皱了皱眉,赶紧打消这些没用的念头。做生意才是正经事,先得集中精力把这笔生意搞定。

可是,这笔生意到底怎么做,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瘦小的犹太人太会故弄玄虚了。“你干还是不干?隆巴德上校!”

他琢磨了一会儿,回答说:“一百块金币,嗯?”

他故意表现得满不在乎,把价钱说得很轻松,好像一百块金币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这可是一百块金币啊!实情是,他现在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快吃不上了。他有点儿担心,这小个子犹太人应该不是受骗了吧——犹太人最该死的就是,在钱的问题上谁也玩不过他们——他们可精明了!

他仍然满不在乎地问:“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儿?”

艾萨克·莫里斯先生斩钉截铁地摇了摇他的秃脑袋。“不行,隆巴德上校,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我的客户说你是对付这种棘手事件的专家。我被授权交给你一百块金币,前提是你答应去德文郡的斯蒂克尔黑文跑一趟。离那儿最近的车站是橡树桥,到了车站,会有人接你,驾车送你去斯蒂克尔黑文,再用摩托艇把你送上士兵岛。到了士兵岛,你只要听我那位客户的安排就可以了。”

隆巴德立刻问:“在岛上要待多久?”“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

隆巴德捋着小胡子说:“你知道,我是不干那种事的——我的意思是,犯法的事。”

他说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莫里斯先生那犹太人特有的厚嘴唇上隐约掠过一丝笑意。他一本正经地说:“当然,要是我的客户让你干什么犯法的事,你完全可以退出。”

这个狡猾的小畜生真该死,居然还笑!仿佛对隆巴德过去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知道对于隆巴德这种人来说,哪儿在乎什么犯法与不犯法。

隆巴德禁不住咧嘴一笑。

天知道,有那么一两次他差点儿就完了!然而最后他总能全身而退。其实,他才不在乎合法与否……

不,根本不需要冒险做犯法的事。到了士兵岛,他期待的是好好享受一番……4

禁烟车厢里,埃米莉·布伦特小姐像往常一样挺直腰板坐着。虽说她已经六十五岁了,可还是看不惯那种懒懒散散的人。她那位古板老派的上校父亲对举止做派的要求最为严格。

看看现在这代人!瞧瞧这个车厢里的人!其实他们在哪儿都一样:懒散,不知道害臊……

布伦特小姐满脑子都是各种愤世嫉俗的念头,对于看不惯的事物,向来毫不妥协。虽然坐在拥挤不堪的三等车厢里,她却表现出完全不受拥挤和闷热干扰的姿态。现代人活得太矫情!拔牙要打麻药,睡不着觉就要吃安眠药,椅子要坐有软垫、有靠背的,女孩子走路居然把身子扭来扭去,夏天还半裸躺在沙滩上!

布伦特小姐紧闭双唇。她要让这些没教养的人好好瞧瞧!

她还记得去年暑假。不过,这个暑假肯定完全不一样。士兵岛……

她把那封已经读过不知多少遍的信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亲爱的布伦特小姐,

你还记得我吗?几年前的八月,我们一起住进贝尔黑文的旅馆,相处得非常愉快。

现在我自己经营一家旅馆,就在德文郡海岸的一座小岛上。在我这里,你可以品尝到清淡的饮食,与那些气质高贵古典的人交往。我这里没有袒胸露体的人,也没有深更半夜唱歌喧哗的讨厌鬼。如果你有时间,作为我的贵客来士兵岛轻松度假,我将深感荣幸。八月初合适吗?就定在八日吧!

你真诚的

尤·纳·……

落款是什么?签名太难认了。埃米莉·布伦特不耐烦地想:“很多人签名总是不认真。”

她回想在贝尔黑文见过的人。她连续两年夏天去过那里,有一个挺不错的中年女人——叫什么——叫什么太太的人,她父亲是大教堂里的牧师。还有一位奥尔顿小姐——要不就是奥曼——不,叫奥利弗!对,就是奥利弗。

士兵岛!报纸上提过。这座岛是不是和一个电影明星有关?还是和一个美国百万富翁有关?

这种地方的房价一般挺便宜的——小岛并非任何人都能住。一开始的想法可能很浪漫,但是等住在岛上就会发现,这也不方便,那也不称心,所以就尽快脱手了。

埃米莉·布伦特心想:总之,我是去那儿白住一个假期。

近期她的收入迅速减少,碰到这家公司欠债、那家停发股息的情况,她不得不考虑节俭度日。要是能回忆起这位叫什么夫人,或者叫奥利弗小姐的人是谁就好了,哪怕再想起一丁点儿也好。5

麦克阿瑟将军从车窗望出去,列车刚刚驶入埃克塞特。这些该死的支线区间慢车!士兵岛那地方如果坐直达的火车过去,根本就没有多远。

他没弄明白这个叫欧文的家伙到底是谁。是斯波夫·莱加德的朋友吧!肯定是——要不就是约翰尼·威尔的朋友?

……你的一两位老战友也要来……大家都想来叙叙旧。

没错,他是挺爱絮叨这些陈年往事。最近他怀疑大家都在躲着他。一定是那个该死的谣言搞的鬼!他越想越生气。算起来事情已经过去近三十年了。一定是阿米泰奇走漏了风声。那个莽撞的小子!那件事他究竟知道多少?算了,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人有时就是爱瞎猜,猜想有人盯着自己。

想想这座士兵岛吧!他多么想赶快见到这座岛。关于这座岛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有传闻提到海军部、陆军部或空军部斥资买下了士兵岛,这种说法似乎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年轻的美国百万富翁埃尔默·罗布森确实在岛上盖了那幢别墅,而且是花重金修建,极尽奢华。

埃克塞特!看来还有一小时才能到!他等不及了,真想赶紧上岛……6

阿姆斯特朗医生开着莫里斯汽车驶过索尔兹伯里平原。他万分疲惫……人难免为名声所累。回想当年刚入行的时候,他穿戴整齐地坐在装修漂亮、门可罗雀的候诊室里,独守着崭新的医疗设备,深感前途渺茫,不知何时才能熬出头。

终于,他成功了。好运再加上高明的医术,让他总算熬出头了!他对专业确实精通,不过单凭这个还不够,成名还要靠运气。而他偏偏赶上了好运!有一次,他快速准确地为病人确诊,之后又遇到了两三个感恩戴德的女病人——既有钱,又有人脉的上层人士——有关他医术高超之类的赞美就从此传开了。“你应该去找阿姆斯特朗医生,虽然他年纪不大,可是经验丰富极了。帕姆的病找过好几个医生,治了好几年,经他一诊治就好转了!”从此,阿姆斯特朗的事业可谓一帆风顺。

现在,他的诊室门庭若市,每天的预约都排得很满。因此,能在炎热的八月离开伦敦,前往德文郡附近的小岛吹海风,他自然喜出望外。不过,此行不完全是度假。他收到的信件内容含糊其辞,随信附上的支票金额也出人意料。欧文家想必家境殷实,否则不会一下子开出如此高额的支票。从信的内容看,男主人不放心妻子的身体健康,又怕自己的担心吓到胆小的妻子,因此请医生上门为她检查,但是要装成是普通客人,不和她提起治病之类的话。以免让她神经——

神经。医生扬起眉毛。女人和她们脆弱的神经。不过嘛,这对生意有好处。反正找他看病的女人至少有一半是什么毛病也说不出来,纯属大惊小怪。但是对于这种女病人,实话实说可不会得到感谢,幸亏他总能编出一套说辞应付她们:“你的情况属于一种什么(总之是非常拗口的医学名词),稍微有点儿不正常——不过不严重。还是需要治疗的,但是并不复杂。”

坦白说,所谓的药效其实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然而,他的方法总能让病人寄予希望和信任。

幸好过了十年,那桩事总算过去了——不,都有十五年了。那件事让他一只脚已经跨到了悬崖外面。幸好从那以后,他洗心革面,从此滴酒不沾。可是有时想起来,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喇叭声,一辆达尔曼超级跑车以每小时八十英里的速度与他擦肩而过,害得他差点儿撞到路边的围栏上。又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傻瓜!他讨厌这种年轻人,这次又差点儿被这种人撞到。这群该死的笨蛋!7

安东尼·马斯顿猛踩油门,他心想:

这么一堆汽车像蜗牛一样在路上爬,实在夸张。总有车子挡在前面,胡乱并线,在马路中间开!英国的交通真可怕。不像法国,你大可以……

是停车歇会儿喝一杯,还是继续赶路?反正时间有的是。再开一百多英里就到了。得来一杯杜松子加姜汁啤酒。这热得要命的鬼天气!

如果天气一直这么热的话,去岛上可就太享受了!那个叫欧文的是什么人,他并不清楚。大概就是个暴发户,家财万贯的有钱人。巴杰尔在帮人打听有钱人的消息这方面的确很在行。当然,他也是身不由己。这可怜的老家伙,自己穷得叮当响。

希望他家能用好酒招待客人。他跟这类不是生来就懂得花钱享受的暴发户从没打过交道。可惜关于加布里埃尔·特尔买下士兵岛的说法纯属虚构,要不然他还真想跟这些电影人打打交道。

不过,那儿总会有几个姑娘助兴吧……

走出饭店,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望一望蓝天,然后又钻进达尔曼跑车。

几个年轻姑娘一脸崇拜地盯着他——他身高六英尺,身材匀称,头发蓬松,小麦色的皮肤,还有一双深邃的蓝眼睛。

他猛轰油门。随着马达的轰鸣声,跑车在狭窄的街道上飞驰而过,把老人和那些替人跑腿的男孩儿吓得直往两边跳。那些男孩儿还一个劲儿盯着他的汽车瞧呢,满脸羡慕。

安东尼·马斯顿开心地继续享受他的旅程。8

布洛尔先生乘坐的是从普利茅斯出发的慢车。车厢里除了他,只有一位乘客,是一位视力模糊的老海员,已经低着头睡着了。

布洛尔先生在一个小本子上一笔一画地写着。“这群人包括,”他自言自语道,“埃米莉·布伦特,维拉·克莱索恩,阿姆斯特朗医生,安东尼·马斯顿,瓦格雷夫老法官,菲利普·隆巴德,麦克阿瑟将军,男管家和他妻子——罗杰斯先生和罗杰斯太太。”

他合上小本子,放回口袋,望了望角落里酣睡的老人。“比八个人多了一位。”布洛尔先生仔细计算了一番。

他把每件事都仔细想了一遍。“这次的行程还挺轻松,”他琢磨着,“应该不会有人找麻烦。希望我外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他赶忙站起身来,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一撮小胡子让他看起来颇有军人气概。他面无表情。两只灰色的眼睛挨得很近。“看起来应该像个少校吧,”布洛尔先生想,“不对,我忘了这群人里有个老兵,他一眼就能看穿我。”“南非。”布洛尔先生又想,“南非我可太熟了。这些人似乎都不了解南非,而我正好一直在看南非旅行资料,聊起来可以装作对那儿很熟悉。”

幸亏有各种各样的殖民地。布洛尔先生自认为对南非了如指掌,应该能就这个话题和别人聊上好一会儿,也不会露马脚。

士兵岛!他从小就知道。这座岛离岸约有一英里远,海鸥在发臭的岩石上歇脚,这座岛因为形状像士兵头部的轮廓而得名。

到这座岛上来盖别墅,真是个奇怪的想法!一变天就让人傻眼!要不说嘛,百万富翁就是爱瞎胡闹!

坐在角落里的老人醒过来了,说:“你永远也摸不准大海的脾气,永远!”

布洛尔先生随声附和:“说得没错。永远也摸不准。”

老人打了两个嗝,叹口气说:“风暴就要来了!”

布洛尔先生说:“不,不,我看天气挺好的。”

老人生气地说:“风暴就在眼前,我能感觉出来。”“也许是吧。”布洛尔先生从善如流。

火车到站了。老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得下车了。”他摸着窗户说。布洛尔先生帮了他一把。

站在车厢门口,老人眨着昏花的双眼,郑重其事地举起一只手。“边走边祈祷吧,”他说,“边走边祈祷。审判的日子就在眼前。”

老人走下火车,跌跌撞撞地走上站台。他斜着身子,望着车上的布洛尔先生,表情严肃地说:“我跟你说,年轻人,审判的日子就在眼前!”

布洛尔先生回到座位上,心想:“上帝的审判对于他而言,确实比我近得多,就在眼前。”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他错了……

[1]本书于一九三九年在英国首次出版时,此处原文为Nigger Island,意为“黑人岛”;在一九六四年再版的英国版中,将Nigger Island替换为Indian Island,意为“印第安岛”;在二〇〇三年出版的英国版中,此处改称Soldier Island,本版据此译为“士兵岛”,下同。

第二章

1

橡树桥车站外,几个人三五成群,表情茫然地站着。这群人身后跟着搬运工,正在搬他们的箱子,其中一个人喊道:“吉姆!”

其中一个出租车司机走过来。“你们是去士兵岛吧?”他问道,一口柔和的德文郡口音。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又马上以怀疑的目光互相打量起来。

因为瓦格雷夫法官是这群人中的长者,司机便对他说:“先生,这儿有两辆出租车。不过我们得留下一辆,等一等从埃克塞特开过来的慢车,那趟车马上就到了——最多再过五分钟——要接乘那趟车来的一位先生。哪一位不介意等他一下?这样一来,大家的座位就可以宽敞些。”

考虑到自己的秘书身份,维拉·克莱索恩抢先开口道:“我留下来等吧。各位是不是可以先走一步?”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其他三个人,眼神和语气都透露出自己的职务身份,隐隐有种命令的意味,就像在学校的网球课上让女生遵循她的安排一样。

布伦特小姐端着架子说了声“辛苦了”。率先弯腰钻进了其中一辆车,司机一只手为她扶着车门。

随后上车的是瓦格雷夫法官。

隆巴德上校说:“我和这位小姐一起等吧。”“我叫维拉·克莱索恩。”维拉说。“我叫隆巴德。菲利普·隆巴德。”

搬运工正忙着把行李往车上堆。车里,瓦格雷夫法官先生非常绅士地说:“天气真是不错!”

布伦特小姐答道:“确实不错。”

这位老先生看起来挺气派的,布伦特小姐暗自思量。和她在海滨旅馆里经常见到的男人完全不同。如此看来,那位奥利弗小姐或奥利弗夫人交往的都是些上流人士——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问道:“你对这附近熟悉吗?”“我去过康沃尔和托基,德文郡这边倒是第一次来。”

瓦格雷夫法官说:“我对这儿也不熟。”

第一辆出租车开走了。

第二辆出租车的司机说:“请两位上车等吧!”

维拉果断拒绝道:“不用了。”

隆巴德上校微微一笑,说:“外面那堵阳光照着的墙看起来真不错。你想去车站里面等吗?”“当然不想。好不容易才从那趟拥挤的火车上下来!”

他回应道:“没错,这么热的天气挤火车确实很不舒服。”

维拉以同样的语气回答:“我希望能稳定下来——我是说天气。英国夏天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隆巴德没话找话地问:“你来过这里吗?”“没有,从没来过。”维拉决定实话实说,所以赶紧补充道,“其实,我还没见过我的雇主。”“你的雇主?”“欧文夫人。我是她的秘书。”“哦,我明白了。”隆巴德的态度起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变化,就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说话的声音也放松了许多,他说,“你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吗?”

维拉笑了。“我没觉得哪里奇怪啊。欧文夫人原来的秘书突然病了。职业介绍所收到了她发去的电报,然后就让我来了。”“原来如此。可是,假如你到了岛上,发现自己不喜欢这份工作,该怎么办呢?”

维拉又笑了。“这只是兼职,一份暑期工作而已。我在一所女子学校有长期职位。说实话,一想到要去士兵岛,我心里还有些抵触。报纸上议论纷纷。它真是那么引人注目吗?”“不知道。我从没来过这座岛。”“真的吗?欧文一家可喜欢这里了。这座岛究竟是什么模样?给我讲一讲欧文一家吧。”

隆巴德想:糟糕,我怎么说呢?说见过欧文一家,还是说没见过他们?他灵机一动,说:“别动!你身上有只马蜂,正在胳膊上爬呢。”他煞有介事地哄赶了一下,“没事了,马蜂飞走了。”“谢谢。今年夏天的马蜂可真多。”“就是。估计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等谁吗?”“一点儿也不清楚。”

一列火车驶入站台,拖着长音的汽笛声从站台传来。

隆巴德说:“火车到了。”

从月台出口走出来的是位身材高大、军人气概十足的老人,灰白色的头发剪得很短,白胡子也修得整整齐齐。

他带来的大皮箱看起来很沉,压得搬运工走起路来都有点儿晃悠。搬运工向维拉和隆巴德招了招手。

维拉走过去,得体地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欧文夫人的秘书。出租车已等候多时。”她接着说,“这位是隆巴德先生。”

老人那双饱经风霜的蓝眼睛已经少了光彩。尽管如此,他打量隆巴德的目光依旧锐利,只一瞬间,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他已经对隆巴德做出了判断。“这个人长得不错。就是有点儿邪气……”

三人上了出租车。汽车穿过死气沉沉的橡树桥街道,又在普利茅斯大道上行驶了几英里,然后转进迂曲的乡间小路。那里倒是一片绿意盎然,不过道路又陡又窄。

麦克阿瑟将军说:“我对德文郡的这一带很不熟悉。我从小在德文郡东部生活,就在多尔塞特旁边。”

维拉说:“这里真可爱。小山包,红土,一片绿野,景色宜人。”

菲利普·隆巴德挑剔地说:“就是有些闭塞。我喜欢空旷的乡村,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麦克阿瑟将军问他:“依我看,你去过不少地方吧?”

隆巴德肩膀一耸:“东奔西走地去过一些地方。你呢?”

隆巴德心想:估计他下个问题就该问我大战爆发的时候干了什么。这些老家伙都爱吹牛。

不过,麦克阿瑟将军压根儿没提起大战。2

他们的汽车翻过一个陡坡,驶上了通往斯蒂克尔黑文的公路。道路弯弯曲曲,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小村庄挨着海边,零星散落着几间茅屋和小渔船。

在落日余晖中,他们遥望海面上的士兵岛,就在正南方,他们第一次看到这座岛。

维拉惊讶地说:“它离岸这么远。”

完全出乎意料。她原以为要去的小岛离岸边不远,岛上建造了美丽的白色别墅。但是现在根本连别墅的影子都看不见,只能看见粗糙的黑色岩石和状似士兵头部的轮廓。这座岛似乎被不祥的气氛笼罩着。她不寒而栗。

一个叫“七星”的小旅社门前坐着三个人。年迈的法官先生,挺胸抬头的布伦特小姐,还有一个魁梧的男人,他走过来做自我介绍。“我们觉得还是等等你们比较好,”他说,“我们一起过去。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戴维斯,出生在南非,那里是我的故乡。哈哈!”

他的笑声很放松。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如果这一幕发生在他的法庭上,他一定立刻命令旁听人员全部退席。布伦特小姐的态度也很明确,她显然不喜欢从殖民地来的人。“上船之前有人想先吃点儿东西吗?”戴维斯先生好心好意地问。

对于他的建议,没人吭声。戴维斯先生竖起一根手指,转过身去。“好,那就不再耽误时间了,好客的主人和他太太正等着我们!”他说。

在说话的时候,他也许应该注意到,这群人中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情绪。提起主人和女主人,似乎给他们造成了奇怪的影响。

戴维斯钩了钩手指,歪靠在墙边的男人就走了过来。他的罗圈腿和走路的步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以海为生的人。他的脸饱经风霜,黑眼睛闪烁不定,说话声音不大,操着一口柔和的德文郡口音。“女士们,先生们,都准备好了吗?船早就准备好了。还有两位先生要开车来,欧文先生嘱咐说不必等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到。”

大家站起身,跟着向导沿着岸边走上一座小小的码头。一艘摩托小艇紧靠码头停着。

埃米莉·布伦特说:“这船可真小。”

船主一个劲儿解释:“太太,这船很棒!开起来快极了!开着它从这儿去普利茅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棒极了。”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的语气刻薄得多:“我们这儿人可不少。”“比你们多一倍的人也坐得下,先生。”

菲利普·隆巴德和气地说:“没问题。今天天气好,风平浪静。”

布伦特小姐半信半疑,但还是被人扶着上了船。其余人也陆续登上船。这一群人到现在还谈不上有多熟悉,反而在互相猜疑。

向导刚要解开缆绳,忽然停了手,手里还拿着锚。

一辆跑车沿着村子里那条又斜又陡的小路飞驰。这辆车马力强劲,外形惹眼,看起来不同凡响。一个年轻人把控着方向盘,头发在风中飘扬。暮光中,他看起来不像凡人,简直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天神,和北欧传说中的英雄一模一样。

他按了按喇叭,喇叭声在海湾的山石草木之中回响。

这一刻的景象如此美妙。安东尼·马斯顿此时神气活现。后来,不止一个人曾回想起这幅画面。3

弗雷德·纳拉科特坐在发动机旁,心想这帮人可真奇怪,也不知道欧文先生请来的客人究竟是些什么人。他原本以为来访的客人都是上流人士,像是那些珠光宝气、气派非凡的先生和太太,都身着乘游艇出海时穿的高档服装。

和罗布森先生的派对根本没法比。弗雷德·纳拉科特回想起那些和埃尔默·罗布森先生来往的人,不由得微微一笑。当时的派对多高档,喝的是顶级窖藏!

这位欧文先生真是个怪人。弗雷德想想也觉得够滑稽的。他根本没见过这位先生,更别说他太太了。他从来就没出现过,所有的安排都是莫里斯先生张罗的,钱也由他来付。应该做些什么、怎么做,总是安排得井井有条,给钱也很及时。尽管如此,欧文先生一定是个另类的人,否则报纸上怎么会提到那么多关于他的传闻?弗雷德琢磨着,这些传闻确实也有道理。

说实话,他觉得这座岛或许就是加布里埃尔·特尔小姐买下的产业。但是望着眼前的客人,又觉得这种想法没道理。这帮人没一个攀得上电影明星。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群人。

一位是老小姐,脾气不小。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本性。谁敢跟他打赌?她若不是怪脾气,那才奇怪。一位是老军人,气质像是个地道的军人。那个年轻姑娘长得挺漂亮,就是平凡了点儿,没有好莱坞女人那种魅力。那个装腔作势的男人一看就不是真正的绅士。弗雷德·纳拉科特想,他应该是做生意赔本了。另外,那个精瘦的男人,面相凶狠,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这种人挺少见的,倒很有可能是个拍电影的。

对了,这船人里面到底还是有一位像样的绅士,就是开着跑车最后才到的那位——真是辆好车!斯蒂克尔黑文以前从没有见过这种车,少说也值好几万——只有他像钱堆里长大的富家子弟。如果举办高端派对,也只有他够资格参加。

有时越想把一件事搞清楚,反而越糊涂。再说,这本来就是件糊涂事,一塌糊涂……4

小船在礁石之间颠簸穿行。现在终于能看见那幢别墅了。岛的南侧与北侧截然不同,岩石边缘延伸为斜坡,一直伸进海里。那幢别墅坐北朝南,正好可以从南边看清楚。房子不高,方方正正的,很有现代气息,窗户是圆形的,屋内的采光非常好。

这幢漂亮的别墅果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弗雷德·纳拉科特关掉马达,小船载着他们一行人顺利地驶入岩石之间形成的天然港口。

菲利普·隆巴德贸然说:“赶上坏天气,要想在这儿上岸那可就难啦!”

弗雷德·纳拉科特乐呵呵地说:“一刮东南风,谁也别想登上士兵岛。有时候交通一中断就是一个星期。”

维拉·克莱索恩心想:“岛上的物资供给真不方便,交通中断对住在岛上的人来说是最麻烦的事。看来要当好这个家的秘书也够操心的。”

小船在岩石边停下。弗雷德·纳拉科特率先跳下船,和隆巴德一起扶着其他人下了船。纳拉科特把小船牢牢地拴在钉进岩石里的环上,随后带领一行人沿着岩石上凿出的石阶向上走。

麦克阿瑟将军嘴里念叨着:“哈哈!这地方真不错!”

然而,他心里并非这样想。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一行人拾级而上,到了一层露台上,才松了口气。在这幢别墅敞开的大门前面,一个体面的男管家正等着他们。他那副庄重的架势让这帮人更放心了。此外,这幢房子本身确实是再美不过了,站在露台上欣赏海岛风光,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男管家走过来,微微躬着身。他瘦高的个子,头发灰白,派头十足。

管家说:“请随我来。”

宽敞的客厅里,酒席已经备好,餐桌上各种美酒列成几排。看到这些,安东尼·马斯顿立刻振奋起来。刚才他还一直琢磨,不知道邀请他来这儿的人在耍什么把戏!巴杰尔这个老家伙把他和这帮人一起请来,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酒确实不错,冰块也准备了不少。

这个男管家刚才说什么?

不凑巧,欧文先生有事耽误了,明天才能到。他已经全都安排好了,一切应有尽有。现在请各位去房间。八点钟开饭。5

罗杰斯太太领着维拉走上楼,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走进了这间讨人喜欢的卧室。卧室里有一扇大窗户面朝大海,另一扇窗朝东开。维拉立刻高兴得叫出了声。

罗杰斯太太问:“小姐,还需要些什么吗?”

维拉看了一圈。行李早就搬进来,而且已经帮她打开了。房间另一边是敞着门的浴室,里面铺着浅蓝色的瓷砖。

她马上说:“暂时不需要了。”“小姐,要是需要什么,请拉铃。”

罗杰斯太太的声音单调乏味。维拉好奇地看着她,她的皮肤白得惊人,像个面无血色的幽灵,头发全梳向脑后,一身黑衣服,打扮得体面极了。那双眼睛出奇的亮,骨碌碌转个不停。

维拉想:“她看起来战战兢兢的,似乎连她自己的影子都能吓到她。”

对了,就是这样!这个女人非常害怕!

她看上去就像被恐惧劫持了……

维拉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笑着说:“我是欧文夫人新雇的秘书。我想你是知道的。”

罗杰斯太太说:“不,小姐,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各位女士和先生的名字,以及你们分别住哪个房间。”

维拉说:“欧文夫人没提起过我吗?”

罗杰斯太太眨着眼睛说:“我没见过欧文夫人……暂时还没有。我们不过才来了两天。”

欧文这家人可真奇怪!维拉想着,大声问道:“这里有几个仆人?”“就我和罗杰斯,小姐。”

维拉皱起眉头。

这幢别墅里有八位客人,再加上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话,一共是十个人,却只安排了一对夫妇为这么多人服务。

罗杰斯太太说:“我的厨艺很好,我先生是个好管家。不过,我本来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客人。”

维拉问:“你能忙得过来吗?”“没问题,小姐,我能行。如果总有这么多客人的话,欧文夫人会再请帮手的。”

维拉说:“那就好。”

罗杰斯太太转身离开了。她的脚步悄无声息,像一道影子似的离开了房间。

维拉走到窗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一切……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儿。欧文夫妇未曾露面,幽灵一般的罗杰斯太太,还有那些客人!那些客人本身就非常诡异,一个奇怪的派对!

维拉想:“要是我见过欧文夫妇就好了……我真希望自己了解他们。”

她站起来,在房间里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

这是一间完全按照现代风格装修的卧室,无可挑剔。镶木地板干净得发亮,地板上铺着洁白的地毯。墙壁是浅色调的,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子四周装点着灯泡。壁炉架的造型简单大方,上面是一大块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狗熊的样子,中间镶嵌着一面现代式样的钟表。旁边挂着一个发亮的镀铬镜框,镜框里裱了一张很大的羊皮纸,纸上写着一首诗。

她站在炉台前读这首诗。原来,这是一首她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会唱的歌谣。

十个小士兵,出门打牙祭;不幸噎住喉,十个只剩九。

九个小士兵,秉烛到夜半;清早叫不答,九个只剩八。

八个小士兵,旅行去德文;流连不离去,八个只剩七。

七个小士兵,举斧砍柴火;失手砍掉头,七个只剩六。

六个小士兵,捅了马蜂窝;蜂来无处躲,六个只剩五。

五个小士兵,同去做律师;皇庭判了死,五个只剩四。

四个小士兵,结伴去海边;青鱼吞下腹,四个只剩三。

三个小士兵,动物园里耍;狗熊一巴掌,三个只剩俩。

两个小士兵,日头下面栖;毒日把命夺,两个只剩一。

一个小士兵,落单孤零零;悬梁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维拉微微一笑。对呀,这里不就是士兵岛吗?

她又走到窗前的椅子边坐下,望着大海。

海面辽阔,一眼望不到边。目及之处是一片茫茫天水,海浪在落日余晖中荡起层层涟漪。

大海……今天是如此平静,可有时它又是如此凶残……把人拖入海底深渊。淹死了……他被淹死了……在海中……淹死了……淹死了……淹死了……

不,她不愿回忆……她不愿回想起这些!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6

阿姆斯特朗医生到达士兵岛时,太阳正好落山。坐船上岛之前,他和一个本地船夫聊了一阵,想打听出有关岛主的情况。然而这位纳拉科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他只是不愿意多讲。

于是,阿姆斯特朗医生只能聊聊天气和打鱼的事。

长途旅行确实太累了。他眼睛都疼了。一路向西行驶,正好直对着太阳。

是啊,他太累了。大海能给人带来宁静,这正合他意。他真想歇个长假,但是做不到。当然,并非经济上做不到,而是他怎么能就这样放下工作呢?你很快就会被别人抛在脑后。不行!既然来了,就必须搞出点儿名堂来。

他想:“今晚就假装自己再也不回去了,假装和伦敦哈里街[1]及那里的一切都一刀两断。”

说起士兵岛,似乎总带有某种魔力。单是这个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来到岛上,与世隔绝,自成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也许真就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他想:

我把自己原本老套的生活全都抛到脑后了。

他美美地盘算起以后的生活,其实不过是徒劳。

直到踏上石阶,他还在对自己笑呢。

在士兵岛的露台上,有一位老先生坐在椅子上,阿姆斯特朗医生一眼看过去,觉得此人仿佛有点儿眼熟。他在哪儿见过这张癞蛤蟆似的脸——这个乌龟似的脖子,这副弯腰驼背的架势,还有这双暗淡而狡猾的小眼睛?没错,就是老瓦格雷夫。阿姆斯特朗医生曾经在他面前出庭作过一次证。瞧他那副样子,像是总也睡不醒似的。可是,一说到法律,他的机灵劲儿就来了。比如对付陪审团的时候,他可是满脑子主意。别人都说他能牵着陪审团的鼻子走,让陪审团按他的意思作出裁决。那些原本通不过的案子,他一次次地让陪审团表决通过了。而且,他说在哪天通过,就能在哪天通过。所以也有人说,他是个穿着法袍的刽子手。

在这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居然遇到了他,真是不可思议。7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暗自思量:

阿姆斯特朗?我当然记得!我在证人席上见过他。他是个很能装腔作势的人,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简直别提有多夸张了。医生都是无赖,哈里街的医生是无赖中的无赖。他想到前不久才见过那条街上一个阿谀奉承的医生,一口恶气涌上心头。

他含含糊糊地说:“客厅里面有酒水。”

阿姆斯特朗医生说:“我得去和岛主夫妇打声招呼,以示致意。”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又闭上了眼,表情神秘兮兮的。“恐怕不行。”

阿姆斯特朗医生惊讶地问:“为什么?”

法官说:“这儿没有男主人,也没有女主人。这地方奇怪得很。”

阿姆斯特朗医生盯着他看了足有一分钟。正当他以为这个半天没出声的老家伙睡着了的时候,瓦格雷夫突然又说:“你听说过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吗?”“呃……没有,我好像没听说过。”“那也无所谓,”法官说,“这个女人身份不明,她的笔迹其实也辨认不清。我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阿姆斯特朗医生摇摇头,向房子里走去。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脑子里盘算着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到底是什么人。这个女人和所有的女人都一样,不可靠。

他又想到房子里的两个女人,一个嘴巴闭得死死的老小姐和另一个冷冰冰的姑娘。不对,算上罗杰斯夫人,一共是三个女人。罗杰斯夫人很奇怪,看起来害怕得要死。不过他们两个倒是一对挺体面的夫妻,服务也算周到。

这时,罗杰斯走到露台上。法官问他:“你知道他们邀请了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夫人吗?”

罗杰斯盯着他说:“不知道,先生,我不清楚。”

法官扬起眉毛,轻声咕哝了一句。他想:

士兵岛,嗯?必定大有文章!8

安东尼·马斯顿正在洗澡,热水冒着腾腾蒸气,舒服极了。开车时间一长,四肢酸疼,他脑子里什么也不愿想。安东尼是个容易对事情感兴趣的行动派。

他想:“既来之则安之吧。”随后他就什么也不想了。

温热的水淋着酸疼的四肢。刮完胡子,喝鸡尾酒,再吃上一顿大餐。

然后呢?9

布洛尔先生正在笨手笨脚地打领带。

这身打扮看上去怎么样?他自认为没有问题。

没一个人对他是真诚的。大家都在互相试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奇怪!就好像他们都知道……

不过,这取决于他自己。

他可不打算把事情抖搂出去。

他瞥了一眼壁炉架上镜框里的童谣。

摆在这里倒是正合适。

他想:自己从小就记住这座岛了,但从来没想过待会儿要在这里做那种事。或许,无法预知未来,对自己而言反而是件好事。10

麦克阿瑟将军皱起了眉头。

该死!整个安排从头到尾都见鬼了!与他之前想的根本不一样。

他得找机会溜走,离开这儿……

摩托艇已经开走了。

没办法,只能留下。

隆巴德这个人真是奇怪。

不是好东西。他敢打赌,这个人不是好东西。11

听到铃声,菲利普·隆巴德走出房间,像豹子一样敏捷无声地一路走到楼梯尽头。他的气场确实有点儿像豹子,或者说像一头猛兽,看上去很精神。

他暗自开心地咧嘴笑了。

一周,是吧?

他可要好好享受一周了。12

埃米莉·布伦特身着黑绸衣衫,正坐在自己的卧室里等着吃晚餐。现在,她在读《圣经》。

她嘴唇翕动,喃喃地念道:

外邦人陷在自己所掘的坑中。他们的脚,在自己暗设的网罗里缠住了。耶和华已将自己显明了,他已施行审判。恶人被自己手所作的缠住了。恶人,就是忘记神的外邦人,都必归到阴间。

她闭上嘴,紧紧地抿着,合上《圣经》。

她站起身来,在领口别上一枚苏格兰烟晶宝石别针,走下楼吃饭。

[1]此处有许多名医聚居。

第三章

1

晚饭即将结束。

罗杰斯服务周到,美酒佳肴,宾客尽兴。

在座的每位客人都心情愉快,相互交谈时自在了许多,变得熟络起来。

饮下几杯醇美的葡萄酒,瓦格雷夫法官先生脸上浮现酒意,说起话来幽默风趣。阿姆斯特朗医生和安东尼·马斯顿津津有味地听瓦格雷夫法官说话。布伦特小姐和麦克阿瑟将军正在聊天,说起几个他们都认识的朋友。维拉·克莱索恩向戴维斯先生询问南非的情况,详细地打听南非的方方面面,戴维斯对答如流。隆巴德则在一旁听着。他眯着双眼,偶尔抬起头来扫一眼桌子,观察在座的人。

安东尼·马斯顿忽然说:“这玩意儿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原来,在圆桌中央的玻璃托盘里,摆着几个小瓷人。“小士兵玩偶,”安东尼说,“这不是士兵岛嘛!我猜是这个意思。”

维拉凑上前去。“让我看看一共几个?十个吗?”“没错,正好十个。”

维拉高兴地说:“真有趣!我看这就是那首童谣说的十个小士兵。我卧室里的壁炉架上有个镜框,里面就镶着这首童谣。”

隆巴德说:“我房间里也有。”“我也有。”“我也有。”

每个人都重复了一遍。维拉说:“真有意思!”

瓦格雷夫法官嘟囔了一句:“幼稚。”然后继续喝波尔图。

埃米莉·布伦特看看维拉·克莱索恩。维拉·克莱索恩也看看布伦特小姐。两个女人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客厅那扇面向露台的法式落地窗敞着,她们听着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埃米莉·布伦特说:“真好听。”

维拉语气生硬地说:“我讨厌这种声音。”

布伦特小姐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

维拉紧张得脸红了起来,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说:“我看这地方一起风就没那么舒服了。”

埃米莉·布伦特表示赞同。“一到冬天,这幢房子里的人肯定哪儿也去不了,我保证。”她说,“还有一点,这儿的佣人也干不长。”

维拉喃喃地说:“是啊!这座岛不容易雇到人。”

埃米莉·布伦特说:“奥利弗夫人能雇到这两个佣人算是运气好。那个女佣人确实烧得一手好菜。”

维拉想:

真有意思,人一上年纪总把别人的名字记混。

她说:“是啊,我也觉得欧文夫人的运气的确不错。”

埃米莉·布伦特从手提包里拿出针线,正打算开始刺绣,听到维拉的话,她突然停住手,疑惑地问:“欧文?你刚才说的是欧文太太?”“是啊。”

埃米莉·布伦特接着说:“我从来没听说过叫欧文的人。”

维拉一愣。“可明明是——”

她的话音未落,客厅的门开了。先生们都走了过来。罗杰斯手里托着咖啡盘跟着在后面。

法官走到埃米莉·布伦特身边坐下。阿姆斯特朗医生走到维拉旁边,安东尼·马斯顿大步走到敞开的窗边。布洛尔把玩着一尊铜制小塑像,傻傻地研究塑像上奇特的衣褶线条,似乎是想弄明白这个塑像到底是不是个女性人物。麦克阿瑟将军背对壁炉架而立,捻着自己白色的小胡子。这顿晚饭真不错!他感到精神抖擞。隆巴德站在墙边,从桌上的报纸堆里挑出一本《笨拙》杂志随意翻看。

罗杰斯端着托盘,按顺序给大家端咖啡。高档咖啡,又浓又热,口感一流。

这些客人晚餐吃得很满足,罗杰斯的服务也得到了一致认可,大家都非常愉快。

时钟指针指向八点四十分,屋子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一种令人身心放松的安静。

正在这个宁静的时刻,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冷酷无情,尖刻刺耳。“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四处张望,然后看向彼此。是谁在说话?那个清晰洪亮的“声音”继续说着:“你们被控犯有以下罪行:

爱德华·乔治·阿姆斯特朗,一九二五年三月十四日,你造成路易莎·玛丽·克利斯的死亡。

埃米莉·卡罗琳·布伦特,你要对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五日比阿特丽斯·泰勒之死负全部责任。

威廉·亨利·布洛尔,一九二八年十月十日,是你导致了詹姆斯·斯蒂芬·兰道的死亡。

维拉·伊丽莎白·克莱索恩,一九三五年八月十一日,你谋害了西里尔·奥格尔维·汉密尔顿。

菲利普·隆巴德,一九三二年二月某日,你杀害了东非部落二十一名男子。

约翰·戈登·麦克阿瑟,一九一七年一月四日,你蓄意谋害妻子的情人阿瑟·里奇蒙。

安东尼·詹姆斯·马斯顿,去年十一月十四日,你杀害了约翰和露西·库姆斯。

托马斯·罗杰斯和埃塞尔·罗杰斯,一九二九年五月六日,你们害死了詹尼弗·布雷迪。

劳伦斯·约翰·瓦格雷夫,一九三〇年六月十日,你谋害了爱德华·塞顿。

监狱的铁栅已经关闭,你们这些罪人还有什么要替自己辩解的吗?”2“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死一般寂静。突然,一声大响,回声震动了每个人的心。原来罗杰斯失手把咖啡托盘掉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客厅外某个地方响起一声尖叫,然后传来“扑通”一声。

隆巴德第一个反应过来,奔到门口,一下子推开门。门外,罗杰斯太太倒在了地上。

隆巴德喊道:“马斯顿!”

安东尼赶忙冲过去帮忙。他们搀扶着罗杰斯太太,把她扶进客厅。

阿姆斯特朗医生立刻走过来,帮着他们把罗杰斯太太安顿在沙发上。他弯腰查看她,然后说:“没什么,她只是晕过去了,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

隆巴德对罗杰斯说:“去拿点儿白兰地来!”

罗杰斯脸色煞白,双手颤抖,喃喃地说:“好的,先生。”然后便出了房间。

维拉喊了起来。“是谁在说话?他在哪儿?听起来——听起来像是——”

麦克阿瑟将军气愤地说:“怎么回事?这是开什么玩笑?”

他双手发抖,肩膀塌了下来,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布洛尔拿着手帕一个劲儿擦汗。

和他们相比,只有瓦格雷夫法官和布伦特小姐看起来还算镇定。埃米莉·布伦特端庄地坐在那儿,昂首挺胸,脸颊微红。法官一如往常,不拘小节地坐着,脑袋几乎要缩到脖子里去了。他挠着耳朵,眼珠转个不停,东看看西看看,脸上露出既困惑又警觉的神情。

轮到隆巴德发话了。阿姆斯特朗正在照顾晕倒的罗杰斯太太。这让他正好得空,便开口说:“那个声音听上去好像就在这个房间里。”

维拉喊道:“是谁?是谁?肯定不是我们当中的人。”

隆巴德也像法官那样,东看西看,眼珠转来转去。他盯着敞开的窗户看了一会儿,接着坚决地摇摇头。突然,他步伐敏捷地走向壁炉架旁边那扇通向隔壁房间的门,眼睛里闪出坚定的光。他一把抓住门把手,猛地把门推开,走了进去,紧接着满意地喊了一声:“啊,原来如此!”

其他人随即一拥而入。只有布伦特小姐独自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板,纹丝不动。

就在隔壁房间,紧挨着客厅的那堵墙边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台留声机,带大喇叭的老式留声机,喇叭正冲着墙。隆巴德一下子把喇叭推开,指了指墙上钻透的几个小孔。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这些小孔。

他调整了一下留声机,把唱针放在唱片上,立刻又响起了那个“声音”:“你们被控犯有以下罪行——”

维拉喊了起来:“快关上!关上!太可怕了!”

隆巴德听从她的话,关上了留声机。

阿姆斯特朗医生松了一口气,说:“这个玩笑未免太不体面,太没有底线了。”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很严肃:“你认为这只是开玩笑而已?”

阿姆斯特朗医生瞪着他。“不然是什么?”

法官用手指轻轻点着上嘴唇,说:“我目前不发表任何看法。”

安东尼·马斯顿说:“我觉得你们都忘了一个关键问题,究竟是谁把唱片放上去,让它转起来的?”

瓦格雷夫低声说:“没错,是得查一查。”

他率先走回客厅,其余人也跟着他回来了。

罗杰斯端着一杯白兰地走进来。布伦特小姐俯下身,照顾着哼哼唧唧的罗杰斯太太。

罗杰斯挤进她们中间。“不好意思,太太,让我来照顾她吧。埃塞尔,埃塞尔,没事了,没事了!你听见了吗?来,振作一点儿!”

罗杰斯太太呼吸急促,两只眼睛惊恐万状地一遍又一遍扫过周围的人,眼神直勾勾的。罗杰斯在她旁边不停地说:“振作一点儿,埃塞尔,没事了。”

阿姆斯特朗医生安慰她说:“你现在没事了,罗杰斯太太,只不过受了点儿惊吓。”

她问道:“我晕过去了?先生?”“是的。”“是那个声音。那个可怕的声音,就像末日审判似的……”

她的脸色又发青了,连眼皮都开始发抖。

阿姆斯特朗医生急忙问:“白兰地呢?”

刚才罗杰斯把酒杯留在一张小桌子上,此时有人帮忙递了过来。阿姆斯特朗端着酒杯,俯身向呼吸急促的罗杰斯太太说:“把它喝了,罗杰斯太太。”

她把酒一饮而尽。稍微呛了一口,然后急促地喘气。酒精的作用让她脸上顿时有了血色。她说:“我现在没事了,刚才只是晕过去了。”

罗杰斯立刻说:“那个声音确实令人头晕,我刚才听到之后也脑袋晕了一下,把盘子都摔了。这是可恶的诽谤,简直罪大恶极!我真想弄弄清楚……”

一声咳嗽。他突然住了嘴。一声轻轻的干咳竟然如同一声大喝,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看着瓦格雷夫法官先生。法官先生又咳了一声,然后问:“留声机上的唱片是谁放上去的?是你吗,罗杰斯?”“我不知道唱片的内容!天哪,我真不知道唱片的内容,先生。如果知道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放。”

法官语调平静地说:“你说的也许是真话。但是罗杰斯,我希望你最好把事情说明白些。”

管家拿着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认真地说:“我只是奉命行事,先生,真的。”“奉谁的命?”“奉欧文先生之命。”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说:“让我把这一点搞清楚。你说你是奉欧文先生的命令,那么他具体是怎么说的?”

罗杰斯回答:“他让我把唱片放在留声机上。唱片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我去给屋里送咖啡的时候,让我妻子把留声机打开了。”

法官轻声说:“故事编的还挺像样。”

罗杰斯嚷了起来:“我说的是实话,先生。我向上帝发誓,句句属实。我事先并不知道唱片是什么内容,一个字都不知道。唱片上写了标题,我原本以为只是一段音乐。”

瓦格雷夫瞧着隆巴德:“上面是有标题吗?”

隆巴德点点头。他突然咧嘴一乐,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说:“没错,确实有。唱片标题是《天鹅绝唱》……”3

麦克阿瑟将军突然大喊大叫:“这件事简直荒唐透顶,荒唐透顶!怎么能由着他胡乱指责我们?我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这个叫欧文的人,我不管他是谁——”

埃米莉·布伦特打断了他,语气尖刻地说:“关键就在这里。他是谁?”

法官又插话了。多年的法官生涯让他说起话来极富威严:“我们确实应该把这个问题弄清楚。罗杰斯,我建议你先把你妻子送回房去,安顿她躺下,然后再回来。”“遵命,先生。”

阿姆斯特朗医生说:“我来帮你。”

罗杰斯太太浑身无力地靠在两个男人身上,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房间。他们走后,安东尼·马斯顿提议:“你们要不要来一杯,各位?我可得喝点儿什么了。”

隆巴德答道:“我也来一杯。”

安东尼说:“我去拿酒。”

他走出房间。

转眼他就回来了,说:“酒就在门口的盘子里放着,等着我把它端进来呢。”

他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下,接着把酒倒进几个杯子。麦克阿瑟将军挑了杯烈性威士忌,法官也照样拿了一杯威士忌。大家都需要一点儿酒精刺激。只有埃米莉·布伦特没有喝酒,只要了一杯水。

阿姆斯特朗回到客厅里。“她没事了,”他说,“我给了她一片镇静剂。这是什么?啊,酒!给我来一杯!”

几位男士又添了些酒。过了一会儿,罗杰斯回来了。

下面的程序由瓦格雷夫法官主持。

这间客厅变成了临时法庭。

瓦格雷夫法官开口问道:“好吧,罗杰斯,我们必须把事情搞清楚。你告诉我,欧文先生到底是谁?”

罗杰斯瞪大了眼睛。“他是这幢房子的主人,先生。”“这一点我知道。我要你把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告诉我。”

罗杰斯摇摇头。“我说不出来,先生。要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麦克阿瑟将军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们来到这座岛上还不到一个星期,先生,我是说我和我妻子。他写信联系职业介绍所,雇用了我们,就是普莱茅斯那家‘女王职业介绍公司’。”

布洛尔点头表示他听说过这家公司。“那家公司有些年头了。”他主动介绍。

瓦格雷夫问:“信还在吗?”“你是指介绍所的信吗?没有了,先生。我没留着。”“继续说吧。他们雇你来干活儿,按照你的话说,是写信雇的?”“是的,先生。他在信上规定了我们要在哪一天到达,然后我们就来了。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厨房里储存了很多食品,家里的装饰品也都是高级货,我们只需要把屋子打扫干净就行了。”“然后呢?”“然后就没了,先生。我们都是按照信上的指示办的。他让我们收拾好房间,准备迎接客人。昨天下午,欧文先生来信说,他和他夫人临时有事不能来了,让我们尽量招待好客人。他把晚饭、咖啡之类的事都做了详细说明,并安排我们放唱片。”

法官厉声问:“那封信一定还在吧?”“还在,先生。在这里。”

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法官把信接了过来。“嗯,”他说,“落款地址是丽兹饭店。信上的字是用打字机敲上去的。”

布洛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说:“让我看看。”

他一把将信纸抽过去,把信的内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然后轻声说:“用的是皇冠牌打字机,是新的一款,看不出什么问题。用的信纸是普通信纸。光从这些看,发现不了什么线索,没准儿会有指纹,但也很难说。”

瓦格雷夫突然刻意打量起他来。

安东尼·马斯顿站在布洛尔身旁探出头去看这封信。他说:“签名真够花哨的。尤利克·诺尔曼·欧文。很特别。”

老法官微微一震,说:“谢谢你,马斯顿先生。在你的提醒下,我注意到一个既有趣、又耐人寻味的问题。”

他把脖子伸得老长,环视周围的人,样子好像一只发怒的乌龟。他说:“我觉得大家应该把手上的信息汇总一下,把各自对这幢房子主人的了解都说出来。”他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我们都是他的客人。我认为每个人都把自己被邀请来的经过说明白,这样做会好一些。”

话音落下,一阵沉默。接着,埃米莉·布伦特下定决心,开口了。“整个事情的过程的确有些古怪,”她说,“我收到一封信,署名看不清楚,大概是一位我两三年前在某个避暑度假村见过的女人写来的。我猜她不是姓奥尔顿,就是姓奥利弗。我认识一个奥利弗夫人,也认识一位奥尔顿小姐,但我完全肯定,我从来没见过,也没有结交过任何叫欧文的人。”

瓦格雷夫法官问:“你带了那封信吗,布伦特小姐?”“我带来了。这就去给你拿来。”

她离开房间,不到一分钟就把信拿来了。

法官看了信,然后说:“我开始明白了……维拉小姐?”

维拉把她被欧文雇来当秘书的经过也讲了一遍。

法官说:“马斯顿,你呢?”

安东尼答道:“我收到的是电报。是我一个好朋友发来的,他的名字是巴杰尔·巴克莱。当时我觉得很意外,因为我以为这个老家伙已经搬到挪威去了,他这次却请我到这儿来玩。”

瓦格雷夫又点了点头,说:“阿姆斯特朗医生呢?”“我是应邀来出诊的。”“明白了。你以前认识这家人吗?”“不认识。信里面提到了我的一位同行。”

法官说:“让信看上去更可信……当然,我估计你跟这位同行最近也没有什么来往吧?”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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