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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6 02: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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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子心

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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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  向右,向右,再向右

武则天 向右,向右,再向右试读:

题记

世界,就那么多资源,功名、权力、财富、声誉以及精神价值。男人和女人,其实都需要,只是长久以来,当男人们在古今帝王术、现代管理学、三国计谋里向右时,女人却在贤良淑德的典范里,在无数列女传的号召里,在美貌成功学的童话里,在现世灰姑娘的梦幻里,向左,向左,再向左。

……

但是女人们别泄气,在慢慢历史长河中,总有异类破茧而出,在男人们的无数谎言前横刀立马,在权力角逐场里杀出重围,告诉我们,要想得到你想要的,凭借的不是什么美貌贤德,也不是什么运气第六感,更不是白痴性格可爱气质,而是要向右,向右,再向右。

楔子

这,似乎是许久以来的一个圈套。

貌美如花的“公主们”总是天上掉馅饼般,受尽呵护和万般宠爱——如果长得平淡无奇也不要紧,运气够好可以噼里啪啦穿越时空到古代当某位王子的倾心恋人,欠佳的也能在教室楼梯拐角与万众瞩目的王子一吻定情,于是……

即使,不让你做春秋大梦,一脚踢到现存世界里挣命,也不要忘记杜拉拉们并非因为能干,也非努力,更非谋略,而是倔强得像牛一样的可爱,于是升职,得宠……

这,似乎是一个好长好长的圈套——

公主病患者和女明星们告诉你,只要你貌美如花并放得开,你就得到你想要的……

长孙皇后、薛宝钗们告诉你,只要你贤良淑德当做典范,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穿越女王们告诉你,只要你具有超时空第六七八九感,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韩剧迷们告诉你,只要你够傻够白痴,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杜拉拉、杉菜们告诉你,只要你够倔强够可爱,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这是个圈套,一个男性世界对女性撒下的美丽谎言群。

世界,就那么多资源,功名、权力、财富、声誉以及精神价值。男人和女人,其实都需要,只是长久以来,当男人们在古今帝王术、现代管理学、三国计谋里向右时,女人却在贤良淑德的典范里,在无数列女传的号召里,在美貌成功学的童话里,在现世灰姑娘的梦幻里,向左,向左,再向左。

男人忽悠女人,然后让女人来忽悠自己,这,似乎是一段太过深厚的圈套。人太多,时间太长,圈套,也就不像了圈套,变成了寓言、故事,以至真理,或者集体无意识。

鲁迅说,做久了奴才,也就不自觉其做奴才。

但是女人们别泄气,在慢慢历史长河中,总有异类破茧而出,在男人们的无数谎言前横刀立马,在权力角逐场里杀出重围,告诉我们,要想得到你想要的,凭借的不是什么美貌贤德,也不是什么运气第六感,更不是白痴性格可爱气质,而是要向右,向右,再向右。

那个叫做武则天的女人。

才人 潜伏是种境界

商人的素质

历史上那个叫做武则天的女人,并非出身名门望族,也不是耕读世家,更非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是个商人。

为此她纠结了很多年。

许多年以后,当她离皇后一步之遥的时候,大臣褚遂良说她非“天下令族”,不配。

许多年以后,她下令重修《氏族志》,强制把自己的家族列为第一等士族门第。

许多年以后,她的反对者起兵造反时,骂她“地实寒微”,天下皆知。

许多许多年以后,一位叫做陈寅恪的学者把她划为庶族集团,跟那些高足大户的贵族对立起来,让她成为下层精英反对上层门阀的代表。

殊不知她实在不该纠结,在她惊心动魄的一生里,始终伴随的正是从那个商人父亲传承下来的素质,也正是这种素质让这个传奇女人提前进入了成功者的储备库,趁着未来的天时地利人和,完成一个女人对决男人世界的完胜——

当武士彟奔波在洛阳路途上的时候,可能从来不曾想到自己的女儿会从他身上继承什么,他正在庆幸隋炀帝大兴土木,让他这个小姓士族子弟有发财之机,土木生意也让他结交了不少当朝权贵。深知官财两通之道的他本来想“商而优则仕”,结果却引起了隋朝权臣杨素的嫉妒,于是被迫逃亡,这笔生意算是失败了。不过当时方天下大乱,还有更好的生意等着他做——开国功臣显然是另外一笔更为合算的生意。商人的头脑让武士彟从来不会顾及什么故旧忠义,也不会发神经自创门户,隐匿期间他谋算天下豪杰,终于锁定了新的投资项目——李渊。

按照史书的记载,武士彟选中李渊是由于某种通灵事件:晚上夜行,突然听到半空中“有称唐公(李渊)为天子者”,又梦到其“乘马登天,俱以手扪日月”……其实,这位商人能选中李渊,大多是出于对天下大势与李渊其人的非凡洞察——当时的唐国公李渊可谓地利人和,就差天时了。而恰好这个时候,武士彟抓住时机,在李渊行军于汾、晋之间的时候,盛情邀请,周到款待,大约吃得好住得好,让这位准唐朝皇帝很是满意,答应他,如果起义成功则“共图富贵”。

后来在起义前夕武士彟又帮了李渊一次大忙。当时李渊正召集下属几个秘密募兵起事,结果引起了当时太原副留守王威等人的怀疑——没事这些人招募这么多兵干吗?难道想要图谋造反?于是想把那几个人(包括李世民)抓起来审查审查,最后被武士彟劝止了。武士彟说:“那是唐公的人,唐公跟当今隋炀帝可是表亲,做官讲究人抬人,你们这么‘负责任’,小心得罪皇亲国戚。”武士彟因功获赏,做了义军的后备军需官。后又因为钱粮经营有方,随着李渊的革命胜利一路飙升,从参军到光禄大夫,从开国公到工部尚书,一直到“太原元谋勋效功臣”,成为实实在在的“当时勋贵”。这算是武士彟一生中成功的一次投资。

但是生意就是生意,在武士彟心里才不是什么忠臣义士,功业苍生,李渊只不过是他很好的合作伙伴,建立大唐也不过是他的投资项目,如此而已——这也正是几千年封建社会仇恨商人的原因。按照朱元璋的话说,商人这种怪物不事生产,不种粮食不做事,一生耿耿只为利禄,并且唯利是图不讲原则不讲道德,跟孟老夫子“舍生取义”相反,跟“灭人欲,存天理”相对,正是儒家道德君子们的对立面。

而讲这话的朱元璋本身就是最不讲道德的大流氓,或者干脆透彻地说,天下所有真正在现实里成功的人,无论皇帝、权臣、起义领袖,都必须具备跟商人武士彟同样的素质。楚汉相争,刘邦打了败仗,逃命路上因为怕车重跑不快,三番五次把自己的亲生儿女推下车去;两军阵前,项羽要煮了刘邦的父亲与妻子,刘邦笑嘻嘻地对项羽说“记得分给我一杯羹哦”;韩信违反“士可杀不可辱”的教义,钻过街头混混的胯下;明朝燕王朱棣历经数次战役,仗着建文皇帝那份诏书里的“现在你们这些将士将要和燕王对垒交战,千万注意不要杀伤燕王,不要使朕有杀叔父的坏名声留于后世”而无赖生存……

张无忌武功再高,也不会是朱元璋的对手;郭靖再侠义,襄阳还是失守;萧峰枉自英雄天纵,总归命断悬崖……无论你是武功盖世,还是肝胆豪侠,现实世界里的成功者还是那个不会武功、贪财好色的小流氓,也许写尽中国侠义文化的金庸停笔的那一刹那,终于彻悟了现实世界的真谛——《鹿鼎记》,就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真实寓言。

韦小宝告诉我们:放下。

父亲的“放不下”

武则天,就是商人武士彟的女儿,也是一个能“放下”的商人的女儿……幸亏。

那时候,唐人是以娶高门士族女为荣的,因为她们的门第,给男人带来了炫耀的资本,更因为她们严格的教育体系,成为男权社会里规定的典范。她们高雅扬起尊贵的头颅,俯视着天下庶族百姓,成为那个时代大多数男人们的梦中情人。

那时候,重农抑商还是小农社会的重心,连红楼里的秦氏都劝凤姐耕读持家,所谓书香门第,所谓耕读士民,即使你出身不贵,也值得荣耀。

许多年以后,曾经发生过这一段故事,她宠信的酷吏来俊臣强娶了高门士族王氏女为妻,结果这位贵族小姐因为跟来俊臣手下发生口角,不堪这种与小人之间的龌龊,上吊自杀了。

我相信,我们的女主角是无论如何不会这样做的,否则她早死在了漫长的失宠的岁月里,或者消弭于那寂寞的尼姑庵里,或者如王皇后般高贵地身亡……幸亏她没出生于高门大姓,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在她那漫长的一生里,父亲遗留下来的精神气质让她不断地“放下”,由此映衬出她盛极一时的光辉灿烂,在强者抒写正义的历史真相里,化作了一个不朽的寓言。只不过,可怜是个女人,没有被美化成唐太宗,尽管,后者同样干了很多她曾经做过的事情——玄武门之变,逼父弑兄。

对大多数人来说,康德那“这个世界唯有两样东西让我们的心灵感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是生活里,多么无奈的奢侈品。

而命运的荒诞就在于,仿佛是给女儿提前预演的人生死结,武士彟的死,却是因为没有彻底地“放下”——他一生投资,从来不囿于“道德信仰”的桎梏,这曾经让他游刃有余于乱世的生存理性,却在与李渊的情谊面前败下阵来……

李渊对他实在不错,不仅把他列为开国功臣,并且也十分关心他的个人生活,在他前妻相里氏去世以后,说他“忠节有余”,亲自给他物色了一位女子——高门大族杨氏之女(当时杨氏属于关中六大郡姓之一,门第之高连李氏皇族都比不上),并且亲自说媒,以天子之尊主婚,礼聘所需,都是政府掏钱,婚礼完毕以后,立刻把杨氏封为应国夫人(一品)。这是前妻相里氏没有享受过的尊荣,也是李渊对于大姓望族杨氏的一种抚慰,因为武士彟虽然是当朝新贵,但出身不过小姓士族,如果不是天子说媒,按照门第是无论如何高攀不上的,虽然杨氏当时已是40多岁的老剩女,可是在那年头,门第就是青春的本钱。

正在武士彟对李渊感恩不尽的时候,恰逢唐朝依例外放官员,当时作为工部尚书的他,需要外放扬州做都督。李渊跟他约好半年就调回中央,结果因为业绩太好,“化被三吴之俗,威行百越之境”,又多留了半年。

就在这半年间,终于出事了。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

李世民做了太子进而登基做了皇帝,李渊成了有名无实的太上皇。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渊的那些亲信被置换成了当时的秦府人马,武士彟作为“李渊的人”就被李世民撂在了地方,虽然也没让他闲着,先后担任了利州都督、荆州都督等职务,但是他再也没回过中央,没有机会参决高层。

我们很难想象在近似放逐的漂泊里,这位精明世故的商人是怎么想的。他的家庭生活似乎很幸福,跟杨氏之间夫妻恩爱,生下了三名千金也皆爱如珍宝,只是那天子换人的政治隐痛还是在九年以后突然发作。贞观九年,太上皇李渊的死讯传到荆州府,武士彟悲恸万分,咯血而死——这个精明的投机商人,居然为恩而亡?

也许,开始的政治投机或者还停留在“为我所用”的功利潇洒里,只不过,人就是人,既然有太多“放下”,就会有太多“放不下”。他最终,还是在“恩义”面前败下阵来,那些世故和精明,都随着天子的诚挚与恩宠,雨打风吹去了吧。

女杨过的成长史

据说武则天刚生下来的时候,当时益州术士袁天罡给她算命,大吃一惊:“若是女,当为天子”——这种传说我们并不陌生,似乎所有的传奇人物的背后,都会顶着老天爷的紫光红云,一如下棋都能中奖的虚竹和尚,只要命好,便厚德载物万事亨通……其实,武则天哪有那么好命?她亦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分子,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在庸常人生中挣扎出了又一出波澜不惊的艰辛——那是发生在唐朝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

父亲早亡,前妻之子长成,继承家业,虐待后母孤女。按照当时从北朝遗传下来的风俗,杨氏作为高门大户之女嫁到武家,理所当然成为当家主妇,地位即使不是贾母级,也是王夫人凤姐级的。而前妻的两个儿子那时候已经懂事,大约十几岁,杨氏,是他们的后母。

后母与前任儿女之间的关系,向来是千古难题。杨氏大家之女,又受丈夫爱重,自己有女儿,因此对出身卑微的前妻之子,虽然不至于到虐待的程度,但也不至于很好。

想想贾府里的贾环,我们就知道在这两位十几岁的少年心里,存着多少委屈与怨艾,以至于多年以后,即使自己妹妹发迹做了皇后,他们封官的时候还骄傲地表示“功臣子弟,早登宦籍”——我们沾了父亲的光,不是你的。

大家族里的小恩怨,虽然总会被成年以后的人生繁重抹平,但是究竟,是萌芽,是种子,是一些说不出的星星火苗。

武士彟去世,报复的机会来了。杨氏没有儿子,三个女儿正偎依在她的怀里,小女儿甚至嗷嗷待哺,但是前妻之子却已继承了父爵,成为一家之主——贾环做了官的贾府后院,人走茶凉,男为主嗣,没有办法的事情。

主家的大权终被儿子的新妇夺回,孤儿寡母靠边站了。那年,武则天11岁,由父亲的掌上明珠、掌门主妇的二千金,一夜之间变了颜色,母亲被迫交出主家大权,哥哥们善变的嘴脸,新嫂子们的冷嘲热讽,下人们的高低眉眼,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许多年以后,这些心里的记忆终于化做了复仇的罗刹怨念——哥哥们被她陷害而死,嫂子们被她鞭打肉尽而亡。幼年记忆的恩仇终究随风飘荡,也许,也不过是一声嘲讽的冷笑,一顿冷馊了的饭食,一句不尊嫡母的话语,便这样铭记在心——而最可怕的却是,在不惜笔墨描述这位女罗刹的史官记载里,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她反抗哥嫂的正面冲突。

有些隐藏在心的东西,才是一辈子不肯放下的。

张无忌能以德报怨救下逼死父母的武林人士,说:“我知道他们不好,但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而杨过却因为幼年调皮遭受到的管教,跟全真教结下死仇,即使面临中原大敌,全真教主动示好以剑相赠,他依然表示拒绝。

极爱极恨,睚眦必报,必定出于一个激情荡漾的生命。

杨过感慨自己就喜欢“大喜大悲”,不甘于“平平安安”;张无忌却最适合庸常人生里的“张敞画眉”;郭靖如果不是拯救襄阳,可能会去做农夫——这个世界,每个人的生命状态是不同的,在一般人眼里的荒诞折腾,却能在有的人身心里,化成呈现生命力量的最大张力。

人与人是不同的。

那年,武则天14岁,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女,哥嫂的欺辱、母亲的哀怨,全看在眼里。而显然,她并不是张无忌。这样一位女版杨过,正冷冷地、被人忽视地、站在家族恩怨的角落,树荫遮挡了她的身影,年龄欺骗了众人的眼,那个激情荡漾的灵魂,正记忆着世道的炎凉、人心的丑恶与利益的争夺。只是,她是女儿家,她还小,除了嫁人,她什么都不能做。太宗闻士彟女美,召为才人,方十四。母杨,恸泣与诀,后独自如,曰:“见天子庸知非福,何儿女悲乎?”《新唐书》卷七十六“见天子庸知非福?”——探春说:“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的去,我早走了,立出一番事业来,那时自有一番道理。”

武家女儿的一级装备

史书上说她“美容止”。即使按照现代人的眼光,武则天依然长得很漂亮,或者不应该是小家子气的“漂亮”,而是“美丽”。据传她的姐姐和外甥女,也皆“国色”,看来她们一家子都遗传了杨氏的美貌基因,但是杨氏给予女儿的,却非仅仅容貌。“美容止”的意思可绝对不仅是指长相,还有举止气质的意思。不要忘了,杨氏可是大家女。

这位杨氏大小姐早在做剩女时就“明诗习礼,阅史披图,颇能属文”,而史书也说武则天“兼涉文史”,她的书法在唐朝是有名的,尤其精于飞白书和行草书。所谓“飞白”就是在笔画中具有丝丝露白特点的书法,难度极大,但却极为高雅,内蕴深厚,是最能体现书法之美的一种艺术手法。

武则天当年以飞白书把大臣姓名写出来赐给他们,有大臣上表赞其书法:“钟繇竭力而难比,伯英绝筋而不逮。则知乃神乃圣,包众智而同归;多才多艺,总群芳而兼善。”我想这应该不会是因其权势而奉上的阿谀之词。她最有名的《升仙太子碑》,连今人都称“雄强纵肆,法度森严,其书风遒劲潇洒,……既得二王神笔,又有自家风格”。

书法好成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文盲。

多年以后,她开设文学馆、控鹤监,也并非是人们所想象的男宠俱乐部。那时那刻的武则天,庸雅文秀,活泼大方,俨然文学沙龙的一位优雅的女主人;那时那刻的武则天,也是最放松的,甚至放肆的,同时,也是最能显露她个人天性的——那样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美的文艺女青年……

当然,我们在写一个帝王,作为一个未来政治家,诗书除了给这个孩子生命上的审美向度以外,似乎给予她更多。

一个生命激荡爱恨显明的孩子,如果智商不够,会变成骄纵的高阳公主,可武则天却在那个屈辱的环境里平安过了许多年。必然的,有些东西不仅是杨氏给的,而是诗书给的,或者更精确一点,是史书给的,并且绝对不是孔孟之道的之乎者也,而是险恶的环境、父亲的商人气质与历史故事结合起来的“胯下之辱”。

历史,有时候是最危险的教师。

其实太宗召她进宫也是这个原因——这个世界上男人对于女人,大多数只停留在模样,层次高点的会喜欢性格,层次再高点就会喜欢才华(少数进化成“人”喜欢心灵)。太宗经过长孙这种超级女人的调教,眼光绝对不会停留在女人的一张皮上——武则天是功臣之后,他又有意拉拢,听说这位少女才貌双修,自然会心动。

功臣之后,才貌双全……唐朝大明宫的宫门徐徐打开,历史车轮的运转,开始加速。

太宗的“小同志”

按照各种言情和非言情的故事逻辑,面对命运的欺压,言情女主武则天似乎应该无欲无求,淡然处之,然后有一天出外踏青,遇一年轻美男,此男才思敏捷,身手不凡且气度逼人,武则天飘飘出尘的气质或者飘飘出尘的谈吐,让此年轻美貌男惊为天人,于是,某年某月某日,宣布进宫,然后,宠冠六宫……

这是童话。

现实却是,进宫之后,武则天,无宠。

太宗不爱武则天,一直不爱。

进宫之后,这就是摆在武则天面前的事实,不是言情小说,并不存在年轻美男。天上只掉林妹妹不掉爱情,并且更尴尬的还在于,那位不年轻不美貌却贵为天子的男人,还同期爱上了别的女人——跟她一起进宫的徐才人。

功臣之后,美貌多才,出人头地,忍辱杨过,但,见天子庸知非福?

其实,她不是没努力过的。太宗有匹名马叫狮子骢,桀骜不驯,无人能驾驭,当时她正站在群妃中间,在太宗赏服此马的时候,挺身而出,说出来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话:“妾能驭之,然需三物:一铁鞭,二铁锤,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铁锤锤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这个故事很有名,每个阐述武则天的人都会复述一遍以示其“唯我独用”的本性,因为,那是老年武则天自己亲口说出来吓唬大臣的话,并且下面还添一句:“太宗壮朕之志。”

这句话证明,武则天这辈子都没弄明白,太宗为什么不爱她。

太宗为什么不爱她?

跟她同时进宫的徐才人,几年之内就从五品等级的才人一跃成为正二品的充容,成为仅次于正一品的贵、淑、贤、德四妃(早已有人选)的九嫔之首,而她,这位以美貌而著称的武家女儿,却当了十一年的五品才人?

太宗为什么不爱她?

进宫之初似乎还有过宠幸,甚至亲自为她起名“媚娘”。如此妩媚不正是男人所爱的吗,怎么就搁置在一边不理了呢?

何况身为五品才人,她掌管的可是“宴寝”之事,专门管理后宫的宴会休息的事务,很有机会在皇帝旁边晃荡……那么,太宗为什么不爱她?

要才貌,“美容止”。

要魅力,称“媚娘”。

要机会,掌“宴寝”。

要手段,忍屈辱。

要野心,见天子庸知非福?

但是,太宗为什么不爱她?

当人们无法解释某些事情的时候,往往指向了神秘。

据说在太宗晚年的时候,民间突然流传出“女主武王”的传言,于是他问太史令——当时著名的占星术大师李淳风。李淳风告诉他,确实有女主兴起,而且此人已经在陛下后宫。太宗一听,这还了得,就要把宫中武姓女子都杀掉,但是被李淳风劝止了。李淳风的意思,这是天意,这个人30年后是老年人,老年人比较仁慈,所以说不定你的子孙还能剩一两个;但如果现在把这个人杀掉,那么也许上天会派更厉害的人来,到时候你的后代可能会被斩草除根了。

太宗听了十分不快。此时正赶上一次宴会,有一个叫做李君羡的将军,无意中透露自己的小名叫“武娘”,正中太宗忌讳——权力斗争哪有什么是非,皇帝因为你小名起错了就看你不顺眼——很快,找个借口杀掉了。

这是传说。

也仅仅是传说。

现实就是现实,漫不经心地充满着各种奇特而荒谬的碰撞——太宗不爱武则天,并不是因为什么谶纬谣言,而是,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太宗虽然出身贵族,但是绝对不是养在深闺的公子哥儿,他自己都说“性本刚烈,若有抑挫,恐怖不胜忧愤,以致疾壁之危”,而所交也亦非益友……从小跟着父亲南征北战,领着一帮不怕死的伙伴骁勇无敌于乱世,且是那种临危之时“哥们先走,我殿后”的主子,等年纪大了,终于“思少小时行事,大觉非也”,折节读书,放下战刀,克己复礼,但是就这样,每每跟群臣朝政,还不时英气流露,令人战兢。晚年的时候,太子跟四子争位,两败俱伤,最后重新讨论太子人选,老头子义烈仍在,冲动至于拔刀自向,说自己不幸,孩子都不争气,愧对先人与妻子长孙云云——就这么一个人。

武则天的那番话,正是少年太宗的再版:那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征服者的逻辑——“天下舍我其谁?”那是一个功利的现实者的逻辑——“不能用还留做什么?”那是一个刚烈的行动者的逻辑——“服不服?不服小样的灭了丫的……”

可惜,太宗已经成佛。

他如此刚烈骄狂,却一生没出大错,都是因为长孙。这个女人理性、正统、大气、宽阔而稳定,正是太宗那激情荡漾的生命补充,就像杨过爱上小龙女一样,终其一生,太宗都喜欢正统而稳定的女人,那些内心安定的温柔,那些善良正统的温暖,指引着他心底的理性因素,把舵着他那些无法抑制的生命活力与激情,让它不致走偏、走邪、走歪。

而武则天这样的壮怀激烈的同类,要么是战争上生死与共的伙伴,要么是权力场上互相角逐的对手,可这位小才人偏偏在后宫,还是个女的,还是他的一个——小妾室。

所以他只能“壮其志”——遇到从前的同志了,你说该让他说点啥?

撞墙的无奈

纵观武则天的一生,我们基本可以判断她的情商并不高,至于后来为什么狐媚偏能惑主,大多是因为在合适的时间碰到了合适的人——因为那不是别人,是李治。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女子,“见天子庸知非福”之志的武则天要想在一群莺莺燕燕里脱颖而出,必须靠别的东西,一开始,她用的是自己独特的女性气质——“媚”。

这个世界,男人眼里的女人大抵分为两种:妖精与仙女。前者具有世俗的性吸引力,代表着欲望的无拘无束;后者则是男人提升自我的精神憧憬,代表着理性的秩序——女人的美,仙女型的是秀美;妖精式的,则是娇媚。

太宗宠幸武则天以后,取名“媚娘”——很容易让人思想不健康地推测:这个女人身上,应该蕴含着某些无拘无束的爆发力,尤其是性的吸引力与诱惑性,让看尽天下花色的太宗能感到这位可爱的小才人的风情万种、妩媚动人。但是不幸的是,太宗恰巧不好这口儿。

他宠幸武则天的时候,也就“本能”地喜欢一下,而且,也就一下,多年以来,无论从自身修养还是妻子的影响,他真心喜欢并且需要的,是跟武则天同时进宫的徐才人。人家出身书香门第,五月就能说话,4岁就能诵《论语》、《毛诗》,8岁就能作文,而且文采斐然,盛名一时,召入宫以后,曾经上疏劝谏太宗不要沉溺于物质享受,不要讨伐高丽以劳民伤财……正是一个活脱脱的再版长孙皇后。前文说了,在太宗激情荡漾的生命里,需要一个理性的把舵人,长孙死了,又来了一个,太宗很快把她升为九嫔里最高级别,让她“掌教九御四德,率其属以赞导后之礼仪”——太宗喜欢的,是仙女。

可怜的武则天,本来想以自己的女性气质征服太宗,结果做妖不成——人家不喜欢这型的。

但是武则天并不服输,她在武家隐忍度日,就是想有一天可以翻盘,她有才有貌有能力,凭什么只有徐才人能获得宠爱?她不甘心。于是又用了另外一招——暴露自己刚烈脱俗的本性惊喜一下太宗。于是,便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狮子骢事件”。结果太宗的反应让她大失所望——“惊喜”,没有,“惊吓”,有余。

作为女人的气质类型,太宗恰好不爱好;作为人的生命状态,太宗恰好很排斥。不是武则天不努力,实在是命不够好,撞墙都得不到太宗的垂青,自己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正所谓“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一种悲哀。

潜伏的境界

两个人在路上被老虎追赶,他们只有不停地跑才不会被它抓住吃掉,于是他们一直跑啊跑,直到跑到悬崖边,无路可逃时,突然失脚跌下悬崖,幸好都抓住了悬崖边上的青藤,但是低头一看,天啊,悬崖底下有群饿狼正在守候,青藤的根部也有几只小松鼠在乱咬,正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突然看见在自己的不远处几颗野草莓——于是选择开始了:路人A觉得既然怎么做都要死,那就什么都别做的好;路人B却觉得此时此刻,没有比这些草莓更可爱的事情了,所以他伸手去摘——哪怕死亡来临,也享受一下甘甜吧!

这是一个关于困境中的选择问题——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是会颓废地放弃草莓,基于某种负气的惰性,喜欢冲老天爷撒娇的人不在少数;但有的人却不会,因为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他们都努力活着,他们从来不轻易抛弃生活赋予他们的恩赐。你说他们庸俗也罢、无赖也罢,他们努力地、野草一样地活着。

武则天在太宗的后宫待了十一年,漫长的青春期在天子的漠视里飘然而过,比起一起入宫的伙伴(徐才人)的红火,这位美貌小才人显得如此尴尬而寂寥。即便间或爆发出来的生命活力,也在太宗的“壮其志”里黯然而退……十一年,好漫长的岁月。

但是她虽然没有特别的恩宠,却也没有特别的贬斥,这证明她并没有下沉,那份野心勃勃与欲望沉浮,虽然被压制到了心底,但是她并没有下沉。

我们很难想象这位日后惊天动地的传奇女子,如何在这漫长的十一年寂寞空守,也很难想象一个野心勃勃的激荡生命,在无望的岁月里如何挨过青春的流逝。也许在女皇日后的权力争斗之谋、书法修炼之盛里,可以看到一些微妙的启示。

她掌管“宴寝”之事,是天天需要操心皇帝去哪里休息起居的差事,从“狮子骢事件”看,她应该经常侍从身边——如果没有对她工作能力的肯定,不可能做这么久,能天天见到皇帝的妃嫔宫官可不多!

唐朝内宫设有专门学习文化知识的地方,她的书法到后来几乎达到精绝的地步,如果没有这十一年的专心致志的练习,恐怕也难呈此境。虽然,起初的这份书法情怀是邀宠的手段,但是失效以后她似乎也没放弃。

这就是武则天,一个在任何时候都努力活着的女人——活着,很简单,努力活着,则很艰难,因为它需要勇气、信念,甚至绝望地持守。此后,无论是沉寂还是披荆斩棘,我们总能看到一直“活着”的武则天,生命的激情,在这个女人身上从来不曾消弭过。只不过,有时候是势不可挡的山洪暴发,有时候,则是另辟蹊径地小河潺潺。

幸运,属于真正懂得“潜伏”的人。

李治的太极拳

好运总是落到会等待的人身上,贞观十九年,太宗开始陆陆续续长病。机会来了。

太子李治朝夕侍奉左右。

这已经是个被后人炒烂的故事:天真无邪的皇子遇到存心勾引的庶母,美貌与成熟征服了年轻的心,于是,乱伦与阴谋的故事在深不可测的后宫发生了,一如当年隋炀帝烝宣华夫人于父皇病榻之侧——乱伦、通奸、宫廷、皇位,如此狗血的传奇引发了人们的无穷想象,以至于诗人们都跟着意淫——“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骆宾王《讨武檄文》),史官们都跟着掺和——“时上在东宫,因入侍,悦之。”

而实际呢?太宗不是隋文帝,李治更不是杨广,历史,不是传奇故事。

李治比武则天小4岁,是太宗第九个儿子,长孙的第三子,本来,是没有希望成为太子的。开始的太子是嫡长子李承干,小时候聪明伶俐,很受太宗宠爱,但是长大后漫游无度,渐渐失宠。取而代之的是嫡四皇子李泰,这家伙很有太宗年轻时候的影子,有才学有人脉,年纪轻轻就编撰了地理名著《括地志》给老爸看。当然,才能既然能肖父,志向也就跟着“肖”了个十足——阴怀夺嫡之志。

当年太宗就跟自己哥哥内斗,并以非常手段——宫廷政变夺取皇位,现在这兄弟俩有样学样,不需太宗言传就“身教”了,刚刚长成就斗了个不亦乐乎,最后两败俱伤。太宗痛下决心把两个人都处置了,因为他不能给后代树立这样一个榜样——太子不是命定而是可以争取的。

按理,择贤而立不是很好吗?有利于“民主”的发展。但在“家天下”的体制下,打乱了嫡长子制的基本秩序,动摇了皇室的根本,坏处会更多。显然,接连不断的宫廷政变并不是太宗想要的结果,因此,废了两个哥哥,让李治以母弟身份依次册立为太子。这位小皇子一直没有被当做太子培养,是太宗心上最柔软的宝贝,但是却不是太宗最为看重的儿子——爱有很多种,怜爱不过是其中一种。

不过,太宗万万没想到,他的李氏江山和子孙命运,毁就毁在这份怜爱上。

知子莫若父,太宗也知道李治当皇帝不合适。

他曾数次动摇过,跟其舅长孙无忌商量,说“雉奴(李治小名)仁懦,得无为宗社忧,奈何?”又感叹“你说狼怎么能养出羊来呢?我年轻的时候……”看着杨妃生的儿子李恪“类己”,就动了换人的心思:“无忌,咱们商量个事儿……”却被长孙无忌堵回去了。无忌跟太宗幼年相识,千军万马跟着他一起打江山、闹政变,又是妻子的兄弟,太宗只能给他面子。

不过,太宗最终没有废李治,并非仅仅因为无忌的劝谏,更多的还是英雄气短。

这个儿子虽然不成器,却十分孝顺,那是他君王心肠里的温情铺设。他戎马一生一直刀光剑影,英雄暮年,总希望生命里有些柔软的慰藉——亲征高丽,儿子“悲泣数日”;卧病在床,儿子“入侍药膳,不离左右”;甚至长了毒疮,都为他亲自吮吸……

他老了,他的心也老了,所谓嫡长子继承制,他再也没勇气去打破,毕竟,已经不是“玄武门之变”的年纪了。

但是他想交给儿子一个放心的江山,因此在去世前对朝廷进行了大清理,借口杀掉了几个不太听话的大臣,对李恪那些会威胁太子的皇子们进行黄牌警告(让他们不敢起别的心思),并且布设了一个庞大而周全的领导班子——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就希望儿子能省事点,能垂手而治,能延续贞观之治。

但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后宫这一刀。

儿子喜欢上了他的才人。太宗如果知道真相,该去撞墙。

支撑出来的暧昧

但是这并非人们想象里的“秽乱春宫”——很多人认为,武则天利用美貌存心勾引,才会有不伦之恋的发生。在皇帝身边侍候的宫女嫔妃那么多,大家都知道这是未来皇帝,美貌的肯定不少,存心勾引的,也不会太少,为什么单单是一向不受宠的武才人?

这是因为在那个时候,这位刚毅的姐姐一样的才人,给予了李治一种特殊的东西,一种李治需要的东西。

李治小时候就极其依赖母亲,9岁失亲后,太宗一时心软把他留在身边,他就开始极其依恋父亲。尽管太宗也试图正规教育,小时候让颇有才学的太妃薛婕妤教导他;长大以后让他跟着名师到处“游学”;当了太子以后,马上任命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当太子太傅、李绩当他的太子詹事……几乎出动了所有朝廷重臣,就是希望他能独立成才。

但这位皇子还是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15岁离宫独居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生离死别似的。16岁成了太子,更以东宫身份经常出入宫闱。父亲出征让他代理朝政,他哭了好几天。太宗都不解了:“你哭啥?”皇子哽咽说:“不忍离开。”远征高丽回来病倒了,需要到处迁居疗养,他依然百折不回地粘着,太宗也没辙,最后搬到哪里都在旁边盖一座专供太子居住的宫殿,好让他们这对父子日夜相见……

依赖型人格。

依赖型人格对亲近与归属有过分的渴求,这种渴求是强迫的、盲目的、非理性的,与真实的感情无关。依赖型人格的人宁愿放弃自己的个人趣味、人生观,只要他能找到一座靠山,时刻得到别人对他的温情就心满意足了。依赖型人格的这种处世方式使得他越来越懒惰、脆弱,缺乏自主性和创造性。由于处处委曲求全,依赖型人格障碍患者会产生越来越多的压抑感,这种压抑感阻止着他为自己干点什么或有什么个人爱好。

这位太子的孝顺不是装出来的——母亲死了,父亲就一直是他的天。可是,现在老爸病倒了,并且很快会离他而去,他需要,新的依靠。

这个时候,武才人浮现于他的生命视线。

这位姐姐他或许很早就认识了,但是并不像我们如今叙述的女主角,能让年轻太子一见就钟情,一钟情就迷恋,一迷恋就疯狂。其实在那个时代,男人才是主角,太宗是皇帝,李治是太子,所有的人,大臣、太监、妃嫔,甚至宫女们都是围着这两个人转的,小小的武才人怎么巴结得上?

何况在太子眼里,父皇的妃子太多,他数都数不过来,美貌超群也太多,他看都看不完,对于这位一直寂然的才人,平日里或许,不过尔尔。

但是父皇的病重改变了一切。武则天负责皇帝的休息起居,太子又随着侍奉,在一种紧张态势下,两个人成了共同照顾太宗的“同伴”。太宗什么时候移居,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吃药,李治当时一定要问的,问谁?武才人。

父皇的病一日重似一日,他的天空眼看着就要倒塌,他是太子,每个人都觉得他应该是依靠,可是他却想找个人依靠。舅舅长孙无忌再怎样也是臣子,何况找他安慰,一定会得到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现在的太子不想听。

他想找到一种纯粹的、人性的、生命里的依靠,支撑着他走下去。这个时候,那个武才人才真正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开始,想来也只是一个安慰者的身份,她的干练果断,她的刚毅勇敢以及她身上发出的勃勃生机,感染着这个柔弱的青年,激励着他勇敢去面对一切。

父皇的必然离去、太子的责任、未来的大唐帝国,努力活着……

爱情,是在合适的时间碰到合适的人。妙在合适的人,更妙在,合适的时间——慢慢地,安慰变味了。

这实在不能怪武则天,十一年的静寂,又是个多情多欲的人儿,如今居然有人来依靠,而且这个人还是当今太子,这种莫名的惊喜与刺激冲击着武则天的伦理防线。虽然她早已是太宗妾室,但是这么多年来,心灵的空旷、太宗的冷遇,让她本以为一切已成死灰,而现在,她恋爱了,真正地投入了爱河。

当然,我们不能否认这份爱同时也带有投机成分,一如当年她那商人父亲对高祖李渊的投资,只是,在那个时候,情不自禁的真情应该更占主流——不要忘了,当时她只是个小小的才人,李治也只是太子,太宗为了皇位杀了多少儿子,废了多少子孙且不说,这位英雄的威严,大臣们都战战兢兢,何况两位年轻人。

因此实际意义上的偷情,不可能——当时避孕手段并不发达,病重的老皇帝也绝没有心情临幸这位小才人,一旦怀孕,就是死,还是全家死,武则天不可能这么做。而李治更没这个胆——他能躲过手下一大帮子人跟老爹的才人亲热,这个几率不能说没有,但起码也不是这位长于妇人之手的贵公子之能力所及。(太宗这种不循法度的调皮孩子还差不多。)

但是暧昧,是有的。

并且还是一种带有刺激性的共同患难的暧昧。看来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武则天·《如意娘》

爱,心心相印,互相扶助,却为人不容而成为禁忌,因此只能将此情化作片片心碎的相思,让它在每个寂寞的夜晚里惆怅飘荡——这就是当时的武则天与李治。

我总觉得,每份爱情里都寄托着一些美好,哪怕是别人看来的不齿之恋(婚外恋、不伦恋),正因为这些美好才让人觉得有意义有价值,正因为这些价值才让心灵激情动荡。武则天,也是个普通的女人,她不是生来就是权力动物,也不是一入宫就准备君临天下,即使在深宫待了那么多年,由于从未进入权力高层,要说真正的争斗也轮不着她。对于李治,对于李治此时此刻对她才能气质的欣赏,对她那鲜活本性的依靠,我想是感激的,并且真正心动的。

女人会爱上真正欣赏自己的男人。

男人生活的主角

贞观二十三年,太宗病逝,新皇登基,这段暗香流动的禁忌之爱,在改天换日的浩大里,终于湮没无声。李治突然意识到父亲真的离他而去,他现在成了大唐帝国的主人,权力的愉悦、皇帝的尊贵以及亲人的病逝交织混杂,让他茫然失措并振奋。

爱情,不再是李治生活的主角。

次年八月,太宗皇帝的葬礼完毕,嫔妃们如有儿子,就出宫随儿子生活,没有孩子的,只能进入禁中的感业寺出家。对于武则天来说,仿佛是意料中的事,他,终究会离她而去,这份爱,既猜得中前头,也猜得中结局,他是皇帝,她是庶母,本来就天人相隔,又能如何?

自此黯然别宫。想当初“见天子庸知非福”的壮志,狮子骢式的少年冲动,自强不息的个人修炼,以及生命那最后闪亮的爱情之火,都不带一点云彩地挥挥手,撒由那拉了。

许是万丈青丝飘然落地,佛祖金光映衬着她还美貌的脸庞,那个人,终究是忘了她的吧,突然黯然神伤。

说实话,李治是忘了的。

这年,他宠爱的萧良娣给他生下了次女,新皇登基,他忙着封自己的儿子为王,自己的妻妾为后妃,自己的大臣为辅政内阁。至于跟那位才人姐姐的爱,太忙了,光天化日里,实在太忙了。

他忘记了。爱情,从来不是男人生活里的主角——尤其是冒险的爱情。因为出轨是要冒风险的,对于乖乖儿李治,有些东西有贼心也不会有贼胆。我们看他的一生,离开皇宫是父皇之命,当上太子是哥哥们无德,登基皇位是舅舅之请——完全是张无忌的再版:练“九阳真经”完全是无意中得之,习“乾坤大挪移心法”是从小昭之请;当武林盟主,执掌屠龙刀,既是少林武当的高人的盛情难却,也是迫于军情紧急;与周芷若订婚是奉谢逊之命;不与周芷若拜堂又是受赵敏所迫。

让这样一个男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娶自己的庶母,不太容易也不太可能。有论者认为按照李治的性格推测,他正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他的软弱不是真相,充满着超越父亲的潜在欲望与冲破伦理禁忌的刺激性,让这个看似乖顺的男人会经常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可怕的事来。但是我们不要忘了,他更注重安全感,他现在是皇帝,天下女人很多,一个男人可以为了内心的某些邪恶冲动去勾引庶母,但是如果会威胁自身,他则没必要冒这个险——尤其在刚刚登基的时候。

一个人无论怎么爱,最后爱的,毕竟还是自己。

于是武则天的命运,本该一如唐代墓志铭里,某条来过这个世界的寂寞生命:“幼年入宫而不知名,仪凤三年四,葬于城西,题为:大唐故亡尼七品大戒。”(仪凤是李治时期的年号,尼姑不会有这种品级,显然这位亡人是太宗时期的七品嫔妾,太宗死后出家,从此长伴孤灯,死后连名字都不知所载了……)籍籍无名于历史沉积之下,相对于恒沙数一般的历史个体,来过,走过,那“七品”的称谓,成为余生唯一的慰藉,承载着她人生所能指向的所有意义,带着无数野心勃勃的小女人的壮志,飘然离世。

如果,如果——

历史会改变,但是方向却不会掉头,在那个上层贵族与庶族交织的时代,那个均田制与府兵制渐行渐远的时代,即使不是武则天,也会出现一个雄才大略的君王来把舵,为时代,为历史,为所有,铺垫下时光岁月的渺渺余音。

幸而不幸,历史把这个重担,交给了这个女人。

仙女的失宠

因为一个人,武则天的命运改变了,王皇后——她未来的情敌。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生来就好命,锦衣玉食且身份高贵,平平静静且一帆风顺,王皇后,就属于这种。她出身真正的高门大姓,高贵的门第,良好的教育,如花的美貌,14岁顺利嫁给皇子李治,随着丈夫高升又顺利地进封太子妃、皇后,可谓一帆风顺。

一个人一辈子一直很顺利,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能就是因为太过好命,史书说她“性简重,不屈事上下”,这辈子什么都来得太容易,就不会懂得珍惜,就不会懂得争取。人,都这样。

当然,更为致命的是,她是仙女,不对老公的胃口。

不要忘记,周芷若虽然倾城绝代,虽然名门正派,虽然天作之合,张无忌还是喜欢了武林公敌赵敏。性情相投是没办法的事情,张无忌的本性决定,在他的生命中更需要一种刚毅而杀伐的冲击力量作为补充,从这个意义上,周芷若太正。

同样,对于李治来说,王氏太正。

出身正,长得正,性格正,可是他偏偏喜欢妖精,因此,他们夫妻关系并不怎么好。只不过在那个时代,夫妻本来就是一种利益结合,王氏是那个时代最正点的妻子,李治还可以有很多自由选择其他喜欢的女人,因此,这种关系一直还是稳定的。

但是当登上皇位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王皇后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孩子,而丈夫似乎越来越偏宠那个萧淑妃。本来丈夫爱谁,她是不在乎的,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正牌夫人即可,但是随着萧淑妃生下一子二女,随着萧淑妃的儿子李素节被封地雍王,皇后害怕了。

在当时,雍这块封地很少封给嫡皇子以外的儿子。李治此前生的三个儿子,都是身份不高的妾室所出,而素节是淑妃所出,萧家亦是当时的高门大姓,其出身并不输于她。淑妃又受丈夫宠爱,如果这位妃子再闹腾两下,素节变成太子,淑妃变成太子之母,她皇后又往哪里摆?

她害怕了,丈夫的爱,她可以不在乎,但是皇后之位,她不可能不在乎。

她必须想办法。

摆在她前面有两条路:一是重新获得丈夫宠爱,并生下皇子(可能性不大);二是引进新人,以分淑妃之宠,但这就存在一个潜在危险,如果这个新扶植起来的嫔妃不服管教,成为第二个淑妃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王氏听到一个致命的消息。

李治登基第二年五月,正是太宗忌日,他派使者去昭陵拜祭,自己则就近去禁中的感业寺行香。这个时候,史书记载了戏剧性的一幕:上因忌日行香见之,武则天泣,上亦潸然。《唐会要》

这个情景《旧唐书》、《资治通鉴》都记载了。史官们不是言情写手,没那么多精力去意淫皇帝跟庶母如何旧情复燃,因此我们可以确定,这个情形应该是很多人见到的,并真实发生。当然,这也就否定了另外一个推断——李治跟武则天是事先约好的。

想想,如果你是李治,跟庶母情人约好躲过这个风头就接进宫……你会不会当众跟她对泣?戏不是这么做的,背后搞鬼,表面上就一定风平浪静,悄悄进宫,表面上就一定若无其事。何况两人身份尴尬,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是先帝嫔妃,如果有点准备,谁会上演当众对泣的哭戏?

这场戏,起码对于李治来说,是没预料到的。

他当时正盛宠萧淑妃,今日不过依例上香,看望先帝嫔妃时,突见昔日才人,满头青丝变佛衣闾巾,貌美如花成憔悴支离,想起先父病重时刻的心心相印、患难相助,而今咫尺天涯,斯人独憔悴,怎能不让他泪流满面?

这是个柔软的男人,虽然善忘,但并非薄情。

但是对于武则天,我们就很难说无意。

皇帝要来感业寺,她一定提前很久就知道了,这一年里的寂寞与空度,蚕食着她的青春与壮志,那些漫不经心的过去与些许生命闪光都付诸东流,对于这位激情多志的尼姑来说,前面没有路。她不会真的信佛,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或者以后,佛永远是她拿来用的工具,她只信自己,可是荒诞的命运只给她安排两条路:死,或疯。

突然想起《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安迪,被诬入狱之后被同性恋的同伴看中,经常被围堵凌辱。在监狱里呆了20多年的瑞德看在眼里,他说:“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我不知道安迪会怎样……”强大如安迪,如果不是遇到一个事件挽救了他,他也会崩溃。人,在命运面前,就是这样弱不禁风。

正在武则天要被岁月掩埋时,皇帝要来进香,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设计后的“爱情”

机会,老天可以给,但是救赎,却只能自己给。

当她处心积虑地站在前排,望着从前欣赏甚至崇拜过自己的恋人,想起从前相互扶持的岁月,如今他是光芒万丈的当今圣上,而自己,就要在这寂寞空洞的寺庙里消弭无踪吗?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憔悴的面庞梨花带雨,越发楚楚动人,引得李治亦“潸然”。《如意娘》那首诗,就是这个时候写给李治的——恍惚中竟将红色看成绿色,憔悴支离回忆过往,那曾经的恩爱与欢乐,那曾经的心心相印,都化作片片相思,如果你不信,开箱看看那石榴裙里上的斑斑泪痕吧!

这符合武则天当时的心境,也符合当时武则天的用心。

太宗病重时,是李治需要她的安慰与支撑,她还带着几分庶母的矜持与尴尬,彼此之间顾忌太多,爱得痛苦且爱得内敛。现在则不同了,太宗死了,命运掌握在这个男人的手中,如今天上地下,她要救赎,先要得到这个男人。

因此“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为什么要怀疑李治“不信”?

因为从前的暧昧里,她的感情独立而自然,矜持而内敛,李治是那个主动偎依者。现在,为了不疯或不死,不被窒息,她必须主动出击,因此她哭,她要证明给李治看,她非常爱他,她相思入骨,她把她的石榴裙都打湿了,她很可怜。

一份带有心机和目的的爱情,往往更富有戏剧性和感染力,更能打动人。因为做戏的肯夸张,看戏的就更容易被感染。

上学的时候,一男生追同宿舍的一个女孩,追得可谓惊心动魄。女孩生日,他在宿舍楼前布下十几米的布告条:“×××,我爱你!”并真的买了九千九百朵玫瑰送给这个女孩……女孩感动得泪流满面,当众答应交往,并发下“爱你一辈子”之类的誓言……可是几年之后,我们很遗憾地看到,佳偶变成了怨偶,男孩事业有成以后,出轨离婚,像扔抹布一样地抛弃了女孩,女孩怎么也不相信曾经那么爱她的男人会薄情如此。其实,说穿了很简单,在那些惊天动地的爱情秀背后,是一个现实又可怕的动机:女孩是北京人,亲戚开一家公司,男孩需要留在北京,并需要一份工作——就这么简单。

人世间,至爱无声!你爸妈一定是最爱你的人,但你见过他俩天天做深情状,“孩子,我爱你,我爱你”吗?

因为内心感情不足,才需要夸张来填补空虚,在那些戏剧性的爱情秀背后,隐含的,总是些很无奈很现实的功利动机——圈套。

但天下哪有不上感情当的痴男怨女?

李治动心了。像这样多情的男人,对感情的过敏度本来就低,从前慕恋的旧情人又如此楚楚可怜,让他如何不心动?但心动并不能就行动,他是新皇,舅舅老臣们正虎视眈眈,如此弥天大罪他不敢,所以只能哭,不仅在寺庙哭,回宫也哭。估计还拿着武才人给他的情诗迎风流泪,怅然望月,感叹红颜薄命,咫尺天涯,天道无常。

这个时候,皇后跳了出来。

宫里生活的人,谁都不是混饭吃的,作为权力中心的皇帝,是真的万般宠爱,随口吐痰都会成为传闻、传奇、传说,何况“当众对泣”这么有色彩的新闻?皇后不会不知道。而今皇帝对着先帝嫔妃哭泣,虽然可以解释成共同回忆先帝光荣事迹的伟大的神圣,但是那份暧昧的味道,聪明人都能闻得出来,何况回宫以后李治的举动,实在太过明显了。王皇后虽然性格“简重”,但不傻。

她做了个可怕的决定,招武才人进宫。

当时看,这是上策。因为皇后顾虑的不是皇帝究竟爱谁,而是她的地位是否稳固。她一直没有孩子,出生同样高贵的萧淑妃又生了儿子,还十分受宠,离她的位置并不远,但是武才人离她的位置,实在太远了。封后是要大赦天下的,武则天门第不高,老臣这关过不去,身份尴尬,礼法这关也过不去,她就不信自己那个懦弱的丈夫敢冒这个大不韪!

因此,与其再招一个出身高贵年轻美貌的女人来树敌分宠,不如招一个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皇后的小才人进宫。此举既可以分淑妃之宠,又能取得皇帝的欢心。她,贤德地能冒这个险为李治做如此不敢为之事,李治日后对她还不感激涕零?

实话说,皇后的打算并没错,这也是正常的事态发展。那个时候谁都不会想到武则天能成为皇后,进而成为皇帝,连武则天本人都没这么想过,王皇后自然更想不到。

永徽(李治年号)二年五月,皇宫传来密旨,令武则天暗中蓄发。永徽二年八月,李治丧期已过,头发长得已经足够戴假鬓的武才人秘密进宫,被悄无声息地安插在皇后宫中……站在远处的历史老人,微微而笑。

武才人的魔界

一年以后,武才人又回来了。

吃了万般苦,削了万般青丝,费了万般情思,用了万般手段,终于,再次进宫,为了,重生。

此时,论年纪,堪堪26岁,与新近入宫的青春少女比起来,早已不再年轻。论模样,女人最经不起的,是岁月,长得再美,还能过几年?论地位,先帝才人的过去,就是她终生的死穴,目前只能在皇后宫殿里,做一名没有品级的侍女……与当年的美貌、才华和地位的辉煌相比,简直跌至零点。

但是有一点,是不同的,一种根本性的不同——从她在感业寺刻意勾引李治开始,一个新的武则天横空出世了,不是年轻气盛的媚娘,也不是矜持内敛的小才人,更不是楚楚可人的五品女尼,而是武则天,真正的武则天。

如果说太宗后宫里的武则天,还奔波在常人的轨道上,出身于新贵功臣,长得美丽但性格冲动,能干多才但不受天子喜欢,刻意表现了几次仍然不对口味,因此便汲汲然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如果,如果太宗活得比她长,她可能也就是武才人,也只能是武才人,不幸福,但也不痛苦,不满足,但不崩溃,像所有的正常人一般被岁月抹杀于平淡无奇里。

她是个普通人,那个什么贵为天子的神奇预言不过后人胡扯,那个时候,她也只能是个普通人。

但是二进宫以后,一切将不再相同。

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因为你已经死过一次,因为你已经无路可退,因为你后面就是万丈悬崖,不是生就是死,世界从来不同情弱者。

看破之后,仙道,即魔界。

昭仪 生存觉悟是正道

生存觉悟是正道

《后宫》里的女主甄嬛,本来已经出家,后来泯灭掉内心所有的爱与情,“只当自己死了”重新进宫。只有那个时候的甄嬛,才是皇帝眼里的“贤良淑德”,而暗地里却阴谋诡计无恶不作,最后荣登后位,掌管天下。

隐含逻辑:变坏,才会掌握权力?

很早以前还看过《流氓大亨》,同样一个正直善良的青年,在人生起伏里终于被社会吃掉,变成了流氓才成了大亨。

隐含逻辑:变坏,才能拥有财富?

其实,进入社会的人都知道,所谓“好人必有好报”的理想逻辑,终究会在现实里粉身碎骨。太多的头破血流之后,我们总变成《潜伏》里的吴站长而不是余则成,那个起初一腔热血而终被生活庸俗腐蚀的男人,那个退休时悲哀地喊着“手里除了这点钱还有什么”的男人,仿佛就是甄嬛母仪天下之后的缩影。权倾天下的背后,往往一无所有……

那么,一个人如果想取得现世的成功,是否必然要放弃理想、放弃道德,甚至放弃人性?接踵而来的问题是:你成功了又如何?你有钱了又如何?你有权了又如何?你拥有了天下美色又如何?《圣经》上说:“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后来我发现,纠结的原因不是因为世界本身的无间道,而是自己的“非黑即白”的二元思维。文学专业的出身让我似乎忘记了世界的另外一扇门——经济思维,那超越道德的另外一种世界规则,那没有善恶,不分好坏,没有太多的价值判断,只是规律的生存理性。

打开门,这个世界的真相,是利益之间的互相制约,是防止混乱而制定的秩序规则,是为了生存为了更好发展而衍生出来的必要诚信,而不是作为永恒真理的道德君子。孟子所谓四端人性之善,做做个人修养也就罢了,但在一个有了人有了利益有了恩怨的江湖,哪里有真正的好人又哪来真正的坏人?芸芸众生,充满的不是道德童话,而是金枝欲孽。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就彻底放弃理想,放弃真善美的期待。在那个现实人生的复杂博弈里,美好的守候就存在于你生活的点点滴滴里,只是,当你不作为“完整的人”,而是“社会人”、“经济人”,进入社会工作的角斗场时,另外一种理性与法才会让你成功。

当武则天第二次进宫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武家的二女儿,也不是杨氏教育出来的美貌才人,多年正常努力的失败,感业寺的死而复生,让她消弭了天生的任性、幼稚、冲动,也消弭了作为人的完整,从此以后,后宫就是她的战场,她活着,就是为了战斗,失败,就是死亡。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也从来没有这么理性过——千万不要轻视人类潜能的力量。要知道,当王皇后萧淑妃们还漫不经心地当孔雀时,狮子,已经悄悄觉醒。

武则天成功秘籍一:生存理性。

信息对称是先决

对于一个想成功的人来说,首先要掌握什么呢?

信息。古今中外的失败,无一例外都开始于信息不对称。

三国时,司马懿进攻蜀国的街亭,诸葛亮派马谡驻守失败。于是司马懿率兵直逼西城,诸葛亮当时无兵迎敌,但他沉着镇定,大开城门,自己在城楼上弹琴而歌。司马懿知道诸葛亮一生谨慎,于是不敢冒进,引兵退回。其实,只要诸葛亮城里出一个奸细,蜀国就亡国了。可惜,司马懿没有得到真实的情报。这是战场上信息不对称的案例。《半生缘》里曼桢被姐姐拘禁,世钧去姐姐家找她,被姐姐用谎言打发走了,并还给他一只戒指——“那只戒指还在他口袋里。他要是带回家去仔细看看,就可以看见戒指绒线上面有血迹。那绒线是咖啡色的,干了的血迹是红褐色的,染在上面虽然看不出来,但是那血液胶黏在绒线上,绒线全僵硬了,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他看见了一定会觉得奇怪,因此起了疑心,但是那好像是侦探小说里的事,在现实生活里大概是不会发生的。世钧一路走着,老觉得那戒指在他裤袋里,那颗红宝石就像一个燃烧着的香烟头一样,烫痛他的腿。他伸进手去,把那戒指掏出来,一看也没看,就向道旁的野地里一扔。”

如果他仔细看一下那只传递信息的戒指,他跟曼桢的命运都会改变,可惜,他扔了那枚戒指,从此让他们天人永隔,再也不能在一起。这是爱情故事里信息不对称的案例。

一个消费者买二手电脑需要5000元,但是这台电脑真实价值只有3000元,如果消费者购买这台电脑,就将损失2000元。但如果他请电脑老板吃个饭,老板很可能就会以4000元卖给他,而饭费可能也就300元,那么这位消费者不但没亏,反而赚了700元。但是大部分消费者都会按照5000元来买这台电脑。这是商业中信息不对称的案例。

美国媒体的涉华报道总是以负面新闻为主,存在着很多臆测和妖魔化。2006年8月,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发生一起轮胎事故,导致2死1伤,美国媒体不加调查,立刻归罪于中国杭州中策橡胶有限公司,说他们生产的轮胎存在质量隐患,结果,经过调查才发现,轮胎事故是在没有正常使用的状况下发生的,并且出事的汽车轮胎里,三个是杭州中策所造,另外一个为米其林品牌。

根据芝加哥大学心理学教授博阿兹·凯萨尔研究,“这是因为美国人及其他西方人很难从别人的角度看待事物,其中一种后果便是交流效率不断降低;相比之下,生活在鼓励成员持集体主义态度的社会里的中国人更善于理解别人的观点。他们提出,中国文化中普遍存在的互相依存关系对生活在这种文化里的成员有着长期影响,这种互相依存关系会让人们利用区分自我想法和他人想法的能力。”这是信息不对称在文化上的案例。

信息不对称,其实就是消息在传递过程中出现了失误,它会影响接受者的心理,督促他们做出错误的行为,进而直接决定事情的发展方向。一个实践者想要成功,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掌握更多信息,避免信息不对称。

武则天凭借11年的后宫训练以及死而复生的勇气,回宫第一招,就是信息战。“由是后及妃所为必得,得辄以闻”——建立起庞大而严密的信息网络,让宫中布满她的耳目,从而能迅速有效地掌握信息,作出正确的决策。

但是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韦小宝的法子。

武则天成功秘籍二:信息对称。

屈身接纳是霸道

韦小宝这种不识字的市井无赖,之所以能在最复杂最可怕的皇宫里混得开,全凭四个字——屈身接纳。

他是妓女的儿子,跟谁交接都是“高攀”,因此这位小无赖可以做到真正的“平等”。可贵的是无论他是皇帝的红人,天地会的坛主,还是最后的鹿鼎公,他从来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扬州妓院的小无赖。从这个角度说,小宝同志真是个有境界的人。

武则天出身不低,虽然不是高门大姓,但起码也是当朝新贵之后,在还是才人的时候,她可能并没有真正放下自己的架子。她入宫就是五品内官——后人看来似乎品级不高,尤其是与荣升二品的徐才人相比,越发显得落魄。其实这是误解,不要忘记一个皇帝的后宫有多少人,大多数可能都是历史连提都不肯提的籍籍无名者,五品,相对于那些连品级都没有的下人们,已经是有头面的主子了。

等武则天再次进宫,史书记载她从五品直接升为二品昭仪,那就证明在这之前她什么都不是,只是皇后宫里的一个特殊婢女罢了。经过了尼姑生涯,已经升级的武则天早已放下,放下所谓的才人身份(只会给她带来羞辱),放下所有的一切,平等地、同时也是功利地看待后宫里的大多数。

那些沉默,但却关键的大多数。

而她,还受着皇帝的宠爱。前文已言,对于李治这个权力核心,如果说从前是平等地情发自然还带着内敛的矜持,现在却是刻意的作秀与夸张的表演。而男人们在这方面情商不高又容易入戏,因此刻意的取媚加天性上的契合,让李治迷恋上了这位姐姐,给了她大量的赏赐——她把这些都分给了众人。

从宫女太监们的角度想,一个站在高位的皇帝宠人儿,自身巴结还来不及,她却能以平等姿势尊重你,以利益金钱来拉拢你,不仅以利动之,还能以义牵之,你会怎么做?

那庞大的情报网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武则天成功秘籍三:屈身接纳。

厚黑造势是铺垫

建立情报网之后,武则天要更加站稳脚,她还需要另外一种东西——“势”。

战国时期的苏秦出身低微,家境贫寒,起初出道时游说不利,落魄回家而受尽奚落,妻子对他不理不睬,嫂子连饭都不给他吃,父母兄弟都嘲笑他……但是,当他成功得势之后,身佩六国相印,执掌六国军政大权回来,家人立刻盛情款待,嫂子都跪着迎接他。苏秦问她:“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子老实回答:“见季子位高而多金也。”——因为你地位很高权势很重。

从众人鄙夷到“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这就是“势”的可怕力量。因此韩非子说“贤人而诎于不肖者,则权轻位卑也;不肖而能服于贤者,则权重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一个人想在权力场活得长久些,必须能占据有利地位,能占据“势”。

武则天当时拥有君王的宠爱、皇后的默许与众人的拥戴,但是这些只是潜在资源,它仅仅能保证这种状态持续。就像是公司老总的私人助手,深受老板信任并且掌握了大量人脉资源,但却没名没分,只是隐藏在老板背后的一个影子,那么最后的结局很有可能是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

武则天是皇后分宠的工具,她很清楚,那个庞大的蜘蛛情报网就是为了防身而设置的。只不过,如此下去只能是坐以待毙,斗倒淑妃之后自己不用进佛堂,很可能就直接升天堂了。因此她下一步的目标是,握“势”升级。

怎么升?利用淑妃牵制皇后,利用皇后忽悠皇帝。

皇后本来是为了分淑妃之宠,但是在武则天晋封昭仪之前,淑妃似乎没有犯大错,那证明她并没被皇后集团斗垮。其真正原因是武则天本人不着急,因为淑妃得势一天,皇后就需要她一天。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后宫里,在自己地位并不稳固之前,她还需要皇后的帮助。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是自己的上司兼情敌,那么怎么让这位情敌上司帮自己呢?“求官”六字真言:“空、贡、冲、捧、恐、送”(俱是仄声)。

这是民国奇人李宗吾总结的升官诀窍,也是中国宗法社会里千锤百炼的升级秘方,更是古今通吃的中国式人际攻略。

(一)空即空闲之意,分两种:一指事务而言,求官的人,定要把一切事放下,不工不商,不农不贾,书也不读,学也不教,一心一意,专门求官。二指时间而言,求官的人要有耐心,不能着急,今日不生效,明日又来,今年不生效,明年又来。《厚黑学全集》

武则天这段时间的锁定目标就是升级,自然全力以赴,并且极有耐心。

(二)贡这个字是借用的,是四川的俗语,其意义等于钻营的钻字,“钻进钻出”,可以说“贡进贡出”。求官要钻营,这是众人知道的,但是定义很不容易下。有人说:“贡字的定义,是有孔必钻。”我说:“错了!只说得一半,有孔才钻,无孔者其奈之何?”我下的定义是:“有孔必钻,无孔也要入。”有孔者扩而大之;无孔者,取出钻子,新开一孔。《厚黑学全集》

皇后是后宫之主,虽然不受宠但地位崇高,武则天是皇后接回来的,自然要钻营好这位主子,史称“下辞降体事后,后喜,数誉于帝”。出身高贵但智谋不及的皇后显然被她忽悠昏头了,以为这位武才人真的对自己感激涕零进而忠心耿耿,因此居然建议皇帝提拔她……

(三)冲普通所谓之“吹牛”,四川话是“冲帽壳子”。冲的工夫有两种:一是口头上,二是文字上。口头上又分普通场所及上峰的面前两种,文字上又分报章杂志及说帖条陈两种。《厚黑学全集》

武则天一生都很重视舆论宣传工作,她深知口耳相传众口铄金的厉害,情报网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为这个开的。皇帝李治耳根又软,面对着宫人们夸,皇后夸,又是自己非常迷恋的“好人儿”,不给她升级岂不是伤天害理?

(四)捧就是捧场的捧字。戏台上魏公出来了,那华歆的举动,是绝好的模范的人物。《厚黑学全集》《天龙八部》里的星宿老怪最喜欢别人吹捧,进他门的子弟必须学到厚颜无耻拍马屁功夫才能生存下来。韦小宝之所以受康熙宠爱,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会拍马屁。好话是人人都爱听的,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不容易,会对能增强自信的人产生好感似乎是一种本能。武则天是聪明人,她应该知道说什么话能让皇后高兴,怎么做会让李治快乐。平等相处的时候,有些话、有些事我们是不肯的,从前的武才人也是不肯的,只是,现在不同了。于是聪明才智加有功利地、刻意地、全身心迎合,这位可爱的武氏女子在众人眼里是如此的柔媚可人。

(五)恐是恐吓的意思,是及物动词。这个字的道理很精深,我不妨多说几句。官之为物,何等宝贵,岂能轻易给人?有人把捧字做到十二万分,还不生效,这就是少了恐字的工夫;凡是当轴诸公,都有软处,只要寻着他的要害,轻轻点他一下,他就会惶然大吓,立刻把官儿送来。学者须知,恐字与捧字,是互相为用的,善恐者捧之中有恐,旁观的人,看他在上峰面前说的话,句句是阿谀逢迎,其实是暗击要害,上峰听了,汗流浃背。善捧者恐之中有捧,旁观的人,看他傲骨棱棱,句句话责备上峰,其实受之者满心欢喜,骨节皆酥。“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大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是在求官的人细心体会。最要紧的,用恐字的时候,要有分寸,如用过度了,大人们老羞成怒,作起对来,岂不就与求官的宗旨大相违背?这又何苦乃尔?非到无可奈何的时候,恐字不能轻用。《厚黑学全集》

武则天在皇后的宫里,耳目遍地,根据此后她的行为,似乎皇后的一举一动俱在掌握之中。在升昭仪之前她是否“恐”了皇后,史书没说,我虽然爱瞎猜但也不好妄猜,只是根据她此后的手段,皇后的把柄一定在她手里握着,好在关键时刻主动出击。

其实无论在权力场还是职场,利用别人的手段自古以来都是两种:一种是恩赐,一种是威胁。前者需要诱惑,后者则必须掌握把柄,并且,往往在关键时刻,后者更重要,因为人心知足太少,但是怕威胁的太多。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六)送即是送东西,分大小二种:大送,把银元钞票一包一包地拿去送;小送,如春茶、火肘及请吃馆子之类。所送的人分两种,一是操用舍之权者,二是未操用舍之权而能予我以助力者。《厚黑学全集》

韦小宝贪财,但是绝不吝啬,秉着有钱大家分的原则,才能左右逢源、大小通吃。武则天也懂这个道理,因为受宠,她得到皇帝的赏赐很多,于是要么给了下人,要么供奉给了皇后。天下拒绝礼物的人毕竟少数,大多数都是普通的凡人,做不了孔子更做不了海瑞,武则天需要的权势,用买来获得应该是最通达的道路。

这些如果都做到了,会有什么效果呢?这六字做到了,包管字字发生奇效,那大人先生,独居深念,自言自语说:某人想做官,已经说了许多(这是空字的效用),他和我有某种关系(这是贡字的效用),其人很有点才具(这是冲字的效用),对于我很好(这是捧字的效用)。但此人有点坏才,如不安置,未必不捣乱(这是恐字的效用),想到这里,回头看见桌上黑压压的,或者白亮亮的堆了一大堆(这是送字的效用),也就无话可说,挂出牌来,某缺着某人署理。求官到此,可谓功行圆满了。于是走马上任,实行做官六字真言。《厚黑学全集》

皇后某天某日某刻,独居深宫,自言自语:武氏想升级了,已经表达过很多次了(“空”),她又是我的心腹(“贡”),这个女人还真有些本事,连我的心腹侍女都称赞她(“冲”),她对我又好,忠心又体贴,曾经好几次推皇帝到我这里来(“捧”)。但是这个女人也太有本事了,我的那些事情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如果不答应的话(“恐”)……想到这里,回头看看桌上她供奉的珍奇美玉,终于无言。赶着那天皇帝在,守着众位妃嫔,正好宣布武则天怀孕,话赶话挤在那里了:“皇上,武氏温柔恭顺,可做嫔妃表率,现在又怀有龙子,等孩子出生以后就晋了位吧。”

于是,李治大喜。

于是,萧淑妃大吃一惊。

于是,众人皆称皇后贤德,皆说武氏有福。

于是,武则天受宠若惊,叩头谢恩。

永徽三年,荣升昭仪,二品。大唐后宫妃嫔等级: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正一品。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正二品。婕妤九人,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宝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

勇于冒险是推助

很多年以后,当她的王朝已经覆灭,她的子孙已经寂然,她的影响已经黯沉,男人们回头再去看她,称为“昭仪”。

她的一生,其实有过很多称谓:才人、昭仪、武则天、太后、圣母圣皇……经过历史大潮的淘汰之后,只有“昭仪”这个名字,暗暗沉落在男人们的淡漠意识中,留待蓦然时刻,悄悄回首这个女人的传说……

昭仪,是为正二品九嫔之首,位置仅次于皇后与四妃,“掌教九御四德,率其属以赞导后之礼仪”。

似乎在男人们的臆想里,适合这位地位不高,身份尴尬却美貌厉害的女人的最合适位置,是昭仪——皇帝的妾,还不是最高级的妾,而是仅次于正一品的“贵妃、淑妃、德妃、贤妃”的妾。按照她的身份地位,按照她的才貌,按照她得到的恩赐,这已经足够足够。

在那个时代,在那个宗法体系下,皇后,不是给皇帝本人娶的,是为天下人、为朝廷、为政权娶的,是门第、身份与政权需要的完美结合。正一品的妃子们,则会照顾到皇帝本人,但同时又要照顾到朝廷体面,虽然门第身份与政权的要求低一些,但是才貌可自然为她们加分。而对于一个没有多少门第,身份暧昧不明,政权也不需要的女人,即使才貌分加十足,即使皇帝本人再喜欢,最多最多,也就是个二等妾。这是规矩,这是规则,这是封建社会的秩序,是天理伦常在人们心理形成的,集体无意识。

昭仪,对于很多人来说,能安在这位前任才人身上,实在已经足够幸运足够皇恩浩荡。

如果,武则天还是才人,升到昭仪足以让她欣喜若狂并且知足,这是自己的出身秉性以及天赋所能达到的极限了。不是吗?她会很满足,很知足,而此后的人生,也不过保住这个位置而已。

但是,此时的武则天已非才人。她死过一次,她掉下过悬崖,她勾引了自己的庶子,什么伦理,什么宗法,什么秩序,早已放下。此时的她,早无所抛弃亦无所畏惧,再次归来的后宫也早已不是生活之所,而是战场,是角斗场。没有人能阻止靠在悬崖边上的狮子,nobody!

永徽三年七月,她生下李弘,晋升“昭仪”。

就在同时,皇后跟时任宰相的母舅柳奭商量,联合当时的辅政大员褚遂良、韩瑗,说服长孙无忌拥立李治长子、后宫所生的李忠为太子,皇后为其养母,此时,皇后的分宠大计大功告成。

武则天进宫受宠,让萧淑妃受到冷落,那么她的儿子就不可能立为太子,身为六宫之主,她不会允许任何一位独自坐大。趁着武昭仪生子对自己感恩戴德,淑妃受冷落之际,立养子为太子,昭仪不敢说什么,淑妃也说不了什么,自己的皇后之位,自然稳如泰山。

只是,这位分宠的武昭仪该怎么处理呢?

她既然也生了儿子,未必不能成为另外一个萧淑妃。虽然并不担心她能威胁后位(身份受限),但是还是小心辖制的好,最好她能继续服服帖帖跟着自己,那么后宫之内,翻云覆雨不过等闲间了。

但是,这个时候的武昭仪却没有如她所愿,她跟她翻脸了,居然。

那个时候,摆在武则天面前有三种选择:

(一)继续当皇后的心腹兼后宫打手,斗倒后宫任何宠妃(包括萧淑妃),让后宫众妃平分秋色,而皇后稳坐后位,从而巩固住自己的昭仪之位。

(二)联手其他宠妃(如萧淑妃),斗倒皇后,然后逐鹿中原,再图霸业。

(三)抓住皇帝,一次打倒她的所有敌人。

第一种最是稳妥;第二种需要的时间长些;第三种时间短见效快,只不过,最为凶险,因为一旦失败,就是死路一条。昭仪选择了最后一种。

她本来就没有退路,立太子之事已经明确表示,她不过是皇后利用的工具,而自己的儿子已经出生,取名为“弘”(那是当时流传一时的谶语,南北朝时期战乱频繁,人民流离失所,有谣言说道教太上老君会降临人世,拯救苍生,在人间的名字,就叫李弘)。继续做昭仪的结局,是忧患重重地防止皇后卸磨杀驴,是儿子被排挤被猜疑被放逐,是皇帝死后重复从前感业寺的老路。从前无数故老妃嫔的眼泪,她看得太多了,多得数不过来,多得让自己无从喘息,多得,让自己无处退让。

她只能选择最后一种。

小说《寂寞长庭春欲晚》里有这样一个情节:皇帝(康熙)十分宠爱宫女琳琅,但表面上却盛宠另外一个妃子掩人耳目。因为在后宫里,皇帝最宠爱哪个妃子,那个妃子就会成为最受攻击的目标。

韬光养晦,武则天早做过了,现在的她需要找出所有敌人一举歼灭。因此她一反从前小心翼翼的作风,突然跟皇后翻脸,生下皇子李弘以后独自坐大,在李忠立为太子之后反而迅速成为后宫风头最劲的宠妃,并且,盖过了淑妃与皇后。

她是故意的。

皇后真没想到这个心腹敢有胆子跟自己翻脸,接她进宫,提拔她做了昭仪,她怎么敢?想想鼻子都气歪了,而此时,因为武氏的受宠而被冷落一边的萧淑妃,自然对武则天也满怀愤恨。后宫之内,哪里有真正的朋友和敌人,两个曾经势不两立的女人,终于因为目标一致而握手言欢,准备一起对付这个小昭仪。

不得不说,那个时候,皇后并没把武则天放在眼里。她料定这个女人翻不起多少风浪,或者,在她的思维里,这个女人不过仗着皇帝宠爱,如果说要赢过她,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她对付这位小昭仪,大多也是出于忘恩负义的一种负气,而不是像对直接能威胁后位的淑妃一样,谋定后动,殚思竭虑。

她是轻敌的,当然,她有理由轻敌。

她是后宫之主,淑妃是一品大员,昭仪不过是正二品的妾,从“势”上,武则天并不占优势;她与淑妃都比李治年龄小,武则天比李治大4岁,才貌虽然在伯仲之间,但是女人最架不住的是年轻,武则天已经奔三,再过几年,还能迷住李治的心吗?从“貌”上,时间越长,会输得越多;从“子”上看,她虽然没孩子,但是萧淑妃却拥有一子二女,且已封王,武则天那个时候不过只有一个襁褓之间的婴儿;更重要的是,自己出身王氏大姓,母舅柳奭在朝廷里是官品一级的中书令兼吏部尚书,淑妃的亲戚在朝廷之内也有诸多外助,而武则天呢?老爸早死,哥哥们承接父荫,勉强混个小官——还在外地。从“助”上,武则天更一无所有……

小昭仪唯一拥有的,不过是李治的宠爱。但是男人的宠爱如果靠得住,猪都会上树了。后宫里的爱兴宠衰,她见得多了,她有理由,也有这个自信,轻敌。

只是,她没想到,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的生命,就是一场关于勇气与决心的赌注。

武则天成功秘籍四:冒险赌注。

众口铄金是要害

如果你处于劣势,对手非常强大,而扭转局势的这个核心人物却只想维持现状,你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的昭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得要杀狮子骢的才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潜伏,什么时候该出击。李治对她的爱,是因为当初的隐秘旧情以及性格的投缘,还有她刻意的“奉己”,但是就是如此宠爱,李治也没有要把她推上后位的意思——他没疯,皇后应该由什么女人来做,他很清楚。

那么,在这个核心枢纽面前,昭仪知道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野心。皇后与淑妃的攻击,大多数停留在说说坏话而已,因为皇后自己轻敌,淑妃看起来不太具备头脑,她们的攻击招数相对比较薄弱而八卦。

在这群没有经历过生死存亡的骄傲孔雀眼里,阿武,不过是只狐媚的野猫而已。

猫?李治眼里恐怕也会这么认为,但是却不是野猫。爱人的眼里,彼此总是异样的世界。我们看武则天,那是男权世界里位高至极的女皇;萧淑妃看武则天,那是临死前唾骂的“狐媚偏能惑主”;男人们看武则天,那是雄才大略心狠手辣的可怕……后人可能很难想象,作为皇帝的李治如此宠信如此迷恋,并且一步步看破伦理与秩序的底线,居然纳她入宫,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扶她做了皇后,居然把政权拱手奉送,居然让这个女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杀妻(王皇后)杀妾(萧淑妃)杀子(李弘)杀臣(长孙无忌等)——很难想象。

史官学者们的解释是:李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但是后来的容忍和默许显然已匪夷所思,让他们简直无话可说,恨不得穿越过去把这个窝囊家伙踹两脚,看看他是不是中了这个女人的妖术,居然懦弱昏庸到这种地步,真是丢尽了太宗丢尽了李氏王朝丢尽了男人的脸……

其实,这不能完全归咎于李治,武则天是有妖术,但是不是下毒迷魂,而是心理操纵术——“月晕效应”的心理强化。

当人们看到月亮的时候,光环就是夸张的迷惑,当一个人的“首初印象”确立后,人们就会自动把这个印象的对象与其言行“捏合”在一起。李治是真心爱过武则天的,患难的支撑、性情的相投,都让他眼里的昭仪,是柔媚动人的,是刚烈却“奉己”的。这个印象一直持续了很多年,而可怕的是,这个印象的强化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周围的人。

他的身边,遍地是武则天的耳目。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当李治想要废黜这位武皇后的时候,诏书没写完就走漏了消息,可见这种庞大的后宫情报网完善到了怎样的地步。而如果你每天都生活在这样一个人群里,天天有人说武则天的好话,解释武则天行为的理由,赞美武则天的德行动机,你会怎样?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舆论的力量是可怕的。

武则天的耳目遍布后宫,她能利用下人们传递消息,利用皇帝的身边人制造舆论,李治再聪明,也难免“狐媚偏能惑主”。这就是妖术。

从这个量级上看,皇后和淑妃哪里是她的对手,史书上说“后性简重,不曲事上下,而母柳见内人尚宫无浮礼,故昭仪伺后所薄,必款结之,得赐予,尽以分遗。由是后及妃所为必得,得辄以闻,然未有以中也”。皇后的母亲见了后宫的内官,没有把礼数尽全,于是便得罪人了。很多内官觉得皇后这家瞧不起她们,而得宠的武昭仪却对她们倾心接纳,因此人心都偏向了昭仪这边。皇后以及各位妃子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迅速传达到昭仪的耳里。

这个时候的昭仪,估计对后妃的吃喝拉撒全都了如指掌了,只等猎物露出缝隙的时候,将其致命一击。

皇后和淑妃们呢,却只会在皇帝面前说说坏话,并且坏话的量级都不够,顶多是些“昭仪是个狐狸精,皇帝你要保重龙体”之类旁人听了要笑、皇帝听了不悦的话。跟本身默然无语,人们却交口称赞的武昭仪比起来,她们只会让李治心烦、心乱,不想见。

最后,李治的周围,所有关于昭仪的谗言都会迅速地被澄清,反而有关皇后与淑妃的错处经常有人提起。太监、宫女、嫔妃,太多了,大家似乎都不喜欢皇后与淑妃,皇后太傲慢,不识礼仪;淑妃太放肆,不识大体。如此也就罢了,亏得她们出身大户,身份尊贵,居然嫉妒到如此地步,让人不由得反感。李治不禁感叹:要是昭仪便如她们好命,恐怕比她们好上十倍。可惜……唉。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

李治本人不是个有勇气改变现状的人,再受爱情浪潮冲击也不会到要破坏礼制根本的地步。另外令武则天挠头的是,皇后是个简重的人,正常人的嫉妒心是有,聪明才智与权谋术也有,但是终究还是大户人家出身,事情基本都是按照明面上来做,何况太子已立,后位稳固,昭仪亦不足惧,因此也再不屑于偷偷摸摸,于是到现在也没什么重大把柄落手。

皇后能等,她不能等,既然没有缝隙,只好主动出击。

小公主。

不同眼泪是未来

这位小公主是武则天的长女,虽然没有在人间活太久,却占据了这位母亲最多的爱——12年以后,权倾天下的母后追封她为“安定”,谥“思”,并以亲王之礼迁葬于崇敬寺;13年以后,她的妹妹出生,寄托着连同她的双份母爱,成为“拥有天下的公主”。那么多年,无论母亲经历多少,杀了多少人,忘记了多少往事,终究,没有忘记她,小公主。小公主,仿佛心里的那棵稻草,拔不掉,长不齐,伴随那勃勃升起的权力欲与宫廷暴力,成为生命里挥之不去的猩红一抹。

她生于永辉四年,正是皇后集团与昭仪斗争白热化的时代。

那个时候的李治虽然心向昭仪,厌烦皇后,但也没有废后的打算,昭仪只能像蜘蛛一样潜伏在后宫的每一个角落里,挥动着舆论的大旗,静悄悄等待致命的出击。可是,没有,还是没有,昭仪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敌人,又无缝可袭,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她降临了,宛如精灵,飘落尘世。

昭仪很爱她,她感觉得到。这是她第一个女儿,怎能不爱?

只是,那天似乎是个梦,很可怕的噩梦。高贵的皇后来看望她,昭仪恰好不在,皇后抚摸着她的脸,眼里尽是嫉妒和羡慕。皇后没有孩子,没有皇帝的爱,而昭仪已经生了一个又一个。皇后所剩下的,只有这个尊贵的名分了,作为女人,谁又能羡慕谁?

都是女人……皇后抚摸着她的小脸,脸上尽是沧桑,突然慢慢落下泪来。婴儿的心是最明净的,虽然皇后长得很年轻,很美,但透过那眼泪,她看到的,是皇后心里的皱纹……

这跟她的眼泪是不一样的。在被溺毙的那个时刻,虽然同样是眼泪,但母亲的泪,年轻、柔软,却充满生机——于是,在死亡来临的那个时刻,她确信,母亲会活很多年,会活很多很多年——于是,她微笑了……

其实,这一天的事情谁都说不清。

皇后是来过,昭仪不在,结果等昭仪回来,小公主已经没有了呼吸。昭仪向皇帝大哭,李治发狠:“后杀吾女,往与妃相谗,今又尔邪!”早就对皇后的嫉妒不满,谁曾想这个女人这么狠毒,居然张狂到把自己的女儿都杀掉了,太过分了!

但是没有证据,你可以说是婴儿睡的床太软,也可以说被子盖得太紧,总之,皇后是来过,但是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时间再巧合,推理再明显,昭仪哭得再可怜,李治还是不能动手。

因为在那个时代,主妇嫉妒杀死妾室的孩子,可能触犯《户律罪》休妻的条款,但不是谋杀罪,罪不至死,何况皇后贵为天下之主,废黜岂能无证?孩子是莫名其妙死了,就是皇后下的手,没有证据,也是说服不了长孙无忌他们的。

李治没有动,只是从那个时刻起,他的理性天平已经倾斜。

如果说,当初王皇后凭借身份地位、太宗临终前的“佳儿佳妇”的称谓、众人的认同、宗法秩序的安稳,在李治的理性上,还是认为皇后配当——他是皇帝,再爱别的女人,皇后不能乱动。但是现在不同了,身为皇后,嫉妒本来就不妥,天天诋毁昭仪也就罢了,如今居然疯狂到杀死妾室的儿女!

放在民间,亦是要休妻的。

某种念头放在心里,如果你不及时消灭,它就会悄悄酝酿,发芽,直至茁壮成长而爆发。

现在,只差最后一刀。

量级差别是根本

犯罪心理学一般会这么解释连环犯罪:一般来说,连环杀手的形成需要一个过程。在一个人正式成为连环杀手之前,会有心理斗争,在社会伦理、法律与杀人所带来的快感之间徘徊不定。首先他会在脑海中“预演”杀人的过程并反复体味那种快感(类似于性幻想);实在忍不住就杀害一些小动物让欲望得到暂时的缓解(这类报道近几年中国也有很多),这就迈出了第二步;最后,他会选取一个人作为其“处女作”的目标,就这样一步一步变成真正的连环杀手。当杀人给其带来的快感主导了他的神经以后,他也就不可能主动停止杀戮了……《犯罪心理学》

武则天再次入宫,分宠,生子,升级……虽然一直酝酿着隐秘的谋算,毕竟还没真正开始动手。因此我们看到此时的萧淑妃没犯大错,王皇后还能跟母舅商量立李忠为太子,这都证明她一直在长期谋算中,一直在等待时机,一直没有动手。

神枪手顺溜说:“我这颗子弹是一定要射出去的,因为,它已经等了太长时间,不射出去会很难受。”

我想那个时候的昭仪,就有那颗子弹。

她有决心,有毅力,有耐性,有谋算,但是就是没有开枪的机会。可谁又知道,第一枪的靶子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溺死幼儿的那一刻,她就走上了权力的高速公路,再也不会有幻想,也不用多少眼泪与心理预备,她回不了头,也没法回头了。

一个人,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前者是编剧,后者,是演员。

当斯佳丽回到塔拉庄园,射杀了一个企图偷窃的北方逃兵,并从他的背袋里找到了金币的时候,她感到自己什么都能做!杀死女儿的武昭仪,什么都可以做!

永徽五年二三月,昭仪之父追封官位;

永徽五年六月,皇后母舅罢相;

永徽五年十二月,皇子贤出生;

永徽六年六月,皇后被发现“挟媚道蛊上”;

永徽六年十月,皇后终于被废。

史官的意思里,“昭仪诡险,即诬后与母挟媚道蛊上”——皇后是被昭仪诬陷的。但是,我总想,小公主的死(永徽四年)已经让皇后完全失势,在厌胜媚道案爆发之前,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为什么早不诬陷晚不诬陷,偏偏选择永徽五年七月呢?

皇后是被抓住了把柄。

因为大户人家出身,皇后跟母亲及下人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据说对着内官宫仪“无浮礼”,或者说不够尊重。而后宫遍布昭仪耳目,在这种情况下,皇后只要出一点差错,就是找死,而她果然,还是忍不住“找死”了。

媚道。

这几乎是所有后妃倒台的流行借口,类似《红楼梦》里马道姑受赵姨娘之嘱实行的巫术:“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于是,大观园里最得宠的凤姐宝玉开始疯疯癫癫,不成人形。

元春说:“把我送到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后宫生涯里,没有希望,没有寄托,没有色彩,全世界只剩下了一个男人——皇帝。不管这个皇帝是老是丑是不堪是暴虐,你无法选择也没得选择,只能争取,为了家族也是为了自己,你必须殚思竭虑全力以赴拼争。谁不希望被临幸?谁不希望受宠?谁不希望得到尊贵和荣耀?但是皇帝只有一个。

三千佳丽,皇帝只有一个。

于是便产生了无数不可言的“媚道”,正如历朝历代精通房中术的皇帝们一样,后妃们也有自己的取宠大法。赵飞燕歌妓出身,媚道够专业,床上功夫够厉害,只是级别还不及妹妹赵合德,汉成帝最后甚至到了只有握其脚才能恢复生理功能的地步……所谓的周礼秩序,三宫六院,本质上就是把皇帝尊为神与种马的结合。而不幸的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皇帝不是种马而是人类,女人们,也是。

所以媚道,也只能媚道,女人取悦男人,最终的坦途总是通向床笫——连出身高贵的皇后,也不得不向此低头。她万万想不到昭仪如此厉害,她开始重视起这位敌人,只是时机已过,此时的昭仪,已经权倾天下。那怎么办?于是“周围的人”开始给她出主意,生一个孩子。她究竟是皇后,是正妻,是原配,只要有了孩子,无论李治爱谁,皇后之位谁也抢不去,昭仪更不能。

可是,怎么生?能生早生了,皇后是名门淑女,家教里没有“房中术”这一科,不会“狐媚惑主”,李治已经冷落她多时,怎么生?于是,“周围的人”再进言,皇帝本来是爱皇后的,只可惜皇后太“高傲”,只要怎样怎样,皇上还不手到擒来?

皇后脸红了,也动心了,但是究竟是尊贵女儿,便找来母亲商量,母亲自然也希望女儿生子夺宠,于是……当皇后与母亲魏国夫人在宫殿里窃窃私语时,昭仪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听到耳目的汇报,几乎要笑出来。她们不知道,对于如何笼络住一个男人的心,皇后跟昭仪比起来,是量级差别。

层层打击是兵法

社会智商测试:

在中国,你如何去做一件事?

如果回答:那就去做呗,那么你的社会智商为“不及格”。

如果回答:找人做,那么你的社会智商为“及格”。

如果回答:找人和自己一起做,那么你的社会智商为“良好”。

如果回答:“布局”做,那么恭喜,你的社会智商为“优秀”。

小时候,总以为做任何事情只要直接追求,总会“天道酬勤”、“皇天不负有心人”的,可是等你长大了才知道,在现实世界,尤其中国社会,或者再缩小一点,在一个充满争斗和利益的地方,这么单纯率真的你,一定会首先壮烈牺牲的。想想《潜伏》里的余则成,是从来不亲自动手的,可是那个天津情报站里最有操纵力量的,也就是这个看似憨厚质朴的家伙。

台湾曾仕强教授说,中国人,想在中国做成事,需要懂得六个字——布局、造势、摆平,并且需分步骤分层次。我们且看一幕精彩案例——《后宫》里甄嬛是这样层层打击安氏的:太后话锋一转:“哀家有一句私话问皇上,安氏不是绝色,宫中歌舞不下于她之人也不少,皇上怎的如此喜欢她,留恋不已?”玄凌面孔一红,在座嫔妃都不免有些醋意,唯皇后端然而坐,欠身道:“大约是她性情温顺吧。”……太后的声音柔和了几分,然而那凌厉的目光直欲噬人:“皇帝,男女相悦,有时不必用情,可用香料!”欣妃惊诧且鄙夷:“暖情香。”……太后看着玄凌,将他听到这个真相时流露的失望和震惊尽收眼底,她柔和而悲悯地望着玄凌:“你不必再自责,她小产再不能生育,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我骤然变色,极力摇头道:“怎会!她怎会杀了我的孩子!我与安妹妹同日进宫,她孤立无援时我曾接她入府小住,还有眉姐姐,我们三人如此和睦……”我掩面,泣不成声。……我恸哭:“皇上,咱们都错了,原以为是那香……谁知,谁知……她好狠的心!”……我眉头一挑:“我只记得当年安氏无意于皇宠,很是冷寂了一些日子,后来还是我举荐。我记得那是在他父亲被人连累之后。”……端贵妃转脸看着窗外疏淡天气:“再不怀孕,她父亲可要死在牢中了。”玄凌俊朗的脸庞上满蕴雷电欲来的阴霾,吩咐李长:“传朕的旨意,去搜宫!”

这位叫做玄凌的皇帝开始对安氏还有余情,因此太后证明其用香,他只是怜悯。然后又有人证明安氏为了夺宠,居然不小心让自己怀孕的孩子流产,他心理开始发生变化,觉得安氏确实所为不妥,但是究竟还是出于爱她之心,于是建议降为“贵嫔”。

但是这显然不是“我”(甄嬛)的目的,于是“我”跪下来,让别人证明安氏曾经杀掉过自己的儿子。此时的玄凌已经愤怒,因为安氏已经开始“侵夺”他的孩子,接着,翻出来无数血案,都证明是安氏所做,已经足够玄凌重惩其人。

但是“我”又造了最后一势——安氏根本不爱皇帝,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对他只有利用没有爱,这才是致命的。玄凌可以容忍她下媚药,容忍她侵害其他妃嫔,容忍她害人害子,但是不能容忍她对他的利用,没有爱的利用。

因此,势到如此,安氏必死,局势,摆平!

武则天入宫,扎稳脚跟的第一步是做了昭仪,与步步撤退并缺乏战斗思维的王皇后不同,自从翻脸开始,就已经开始布局。在后宫众多耳目烘托下,强大的舆论压力让李治开始对皇后和淑妃不满,并对众人交口称赞的昭仪心生好感。此时的皇后集团攻击的还只是昭仪本人,其实在皇帝心里,只是妻子嫉妒一个妾室的不悦而已,并无大过。

然后昭仪造势,小公主之死,倾斜了李治理性的天平。因为他眼里的皇后已经不再只是嫉妒妾室,而是开始侵犯他的孩子,因此他愤怒地说:“后杀吾女,往与妃相谗,今又尔邪!”

皇后听到之后,感到地位不保,慌乱之中出“上策”被人“指点”到媚道上去,于是昭仪迅速抓住把柄——指使人在皇后宫里翻出了“惑主”的焚香或者药物。李治发觉大怒,这个时候的皇后,已经不再只是迫害妾室,迫害龙子,更是疯狂到要迫害其本人了,因此下诏不允许其母魏国夫人入宫,把其母舅贬斥为柳州刺史,皇后本人也只有等死等废的份儿。因为“厌胜”,哪怕是媚道类的“厌胜”,按照唐律规定,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并且,在心理上的步步埋伏,步步紧逼,已经让李治忍无可忍。他性子再软,也不可能允许一个嫉妾、杀女、毒夫的女人当皇后!

摆平!

政治含义是拉拢

皇后倒台了,但昭仪跟后位相差可不是“0.01”公分,而是很远,比武则天想象的,远很多。

本来,为了掩人耳目,胜利之后的武则天还没有立刻申请后位,而是想当“宸妃”——一品四妃之上的一个称号。在她的意想里,这是谦虚,是姿态,是一个配母仪天下的女人的后宫之德。谁曾想,老臣们不答应。

武则天是先帝才人,能做昭仪已经是莫大恩典,而做一品妃子是需要良好的家世背景的。她来路不明又是小姓人家,堂堂皇室之尊,居然要居于四妃之上,脸面何在?说良心话,长孙无忌们当时的考虑,也是对的,这不仅仅是干涉皇帝内政的霸道,而是在当时宗法制条件下,按照女人正常的配置系统,武才人能升级到昭仪这个位置上,已经可以知足了。

永徽六年七八月,两省宰相韩瑗,来济上书劝谏“妃嫔有数,今立别号,不可”。

李治只好作罢。

武则天大吃一惊。

她一向一帆风顺,一直目标明确,一贯运筹帷幄……外朝不同意?恍惚里,是冲刺时候突然撞了墙,一种疼痛把沉浸在胜利中的昭仪惊醒了。

原来很多东西,皇帝说了也不算——昭仪突然觉悟,并迅速掉头,把战场从后宫转移到了前朝。

这就是武则天的好处。

她虽然多才,但不是文人,不会顾忌那么多伦理道德;也不是高贵女儿,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父亲遗传在她身上的,是相信实践出真知的生活真理。而悬崖处境的生存理性又逼迫她迸发出所有的天性——现实告诉她什么,她就必须迅速学习什么,并利用其达到自己的目的。

尘世里的芸芸众生,想方设法挤出头的并非没有,但是生存智慧毕竟还需要一些才学做底子,只是,有才学的拘于条框,或者即使丧尽天良也带着些分裂的变态;没才学的,聪明不够或者境界不到,像李云龙这样的少数不识字的战争天才,也只能在人类非正常时期的乱世才能鼎身而立……因此,找一个富有才学而能在实践里游刃有余的人,很难;找一个看破人生所有条框只为生存而战的理性人,更难;而找一个两者兼之的女性,难上加难。

武则天却能迅速转身,从现实的教训里,领悟了政治的含义——皇帝说了不算。

皇帝并不能像我们日常理解里的为所欲为,胡作非为,一个庞大的帝国体制之所以能运转三千年不变,绝对不是因为权力的绝对,而是因为权力的均衡。帝王的权威,是上天赋予的,因此“上天”的规则,他必须遵守(宗法制);帝王的宝座,是人民承载的,因此他的行为,必须有所监督(通过御史);帝王的国家,是大臣们帮助治理的,因此他的权力,必须分割……几千年来,君权都在跟臣权、将权以及百姓权妥协着、争斗着、博弈着,达成一轮又一轮均衡,千锤百炼,千秋万代。

李治当时的均衡,是建立在顾命大臣“辅佐”君王的基础上的,今晚睡在哪里,李治可以自己决定,但是,代表朝廷脸面之一的堂堂皇后是谁,他却未必做得了主。

皇帝说了不算,这是昭仪领悟到的政治第一层,因此她开始想的办法,是拉拢。

永徽六年八月的某天,宸妃被驳回,皇帝李治跟昭仪一起临幸了舅舅长孙无忌在崇仁坊的府邸。酒酣欢好之时,李治先是大封其子——无忌宠姬三子皆为朝散大夫,又赐了很多金银珠宝,然后开始说来意:“皇后无子,你看……”“喝酒,喝酒,”长孙无忌装聋作哑,不接话茬。李治有点不高兴,继续喝酒,看歌舞,高兴,然后再提“皇后……”“喝酒,喝酒……”长孙无忌再次转移话题。李治再傻也明白了,只能跟昭仪一起不欢而别。

然后,李治做了一幅画,把昭仪放在皇后前面,长孙无忌马上指出来,说这个不对,妃嫔有别,怎么能把正妻放在小妾身后呢?那么,找人。武则天的母亲杨氏几次三番跑到长孙无忌的府邸,恳求长孙无忌放行,长孙无忌就是不答应。

无奈了。

按照常理来说,无奈了。

这个时候,很多人会选择放弃,也就满足于以宠妃之名后宫称霸,被皇帝赋予协理后宫大权,等着完全失宠的皇后死或者废,等着儿子长大,等着长孙无忌这群老不死的老死——一般的妇人。

可是,她是武则天,历史上只有一个武则天,天下只有一个武则天!对于这样的女人,失败,只是她迈向更大胜利的台阶。

无奈?开玩笑。

朝廷权臣是软肋

毛主席曾经教导我们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事实也证明伟人果然只说真理,朝廷,并非铁板一块。

李义府。

此人在中书省做舍人,是历史上著名的奸臣形象,据说外表恭顺,内心奸诈,笑里藏刀,坏人一个。因为被长孙无忌讨厌,所以准备外放壁州做刺史。赦旨还没下就被他提前知道了,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人跟他出主意:“现在昭仪受恩宠,皇帝想立她做皇后,结果宰相不同意,如果你能率先支持,一定能转祸为福。”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果然龙颜大悦,不久之后不降反升,成了中书侍郎。后人都说这是小人投机,可当时长孙无忌权倾朝野,这个人却敢顶风作案,舍出身家性命坚决支持后宫一个小小妃嫔,还未必认识,疯了?

没疯。

这个人当然是为了仕途前程,但是也是敢扭转局势的第一人。

他支持的,是皇帝本人,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看似后位之争的背后,是作为皇帝的李治的一次暗暗反击。

很长时间以来,李治这个皇帝当得十分委屈。虽然皇位是舅舅长孙无忌拼命架上去的,虽然当时也是在顾命之际给舅舅叩了头的,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舅舅以辅佐权臣自居,天下朝政几乎尽归长孙氏,以至于弄得本来要做贤君的他,突然有一天问朝臣:“你说怎么没人来反映民间情况了?”

你说为什么?一手遮天,这就是原因。

给一个人至高无上的位置,却剥夺他行使职位的权力,如果这个皇帝是个“有境界”的人,觉得天涯何处无乐子,跑去干木工或者沉溺女色,那么他可能甘心做这个傀儡。可惜,李治受过李世民的严格教育,性格再软弱也没达到“傀儡”的境界,终究,他是会有行动的。

但他不是武则天,不是目标明确、一心向前的斗士,而是“逼”才“不得已”的张无忌。这样一个人,除非到了绝境,除非到了不得已,他才会去行动,而舅舅长孙无忌,也确实差点把他逼到了绝境——房遗爱案。

房遗爱是李治妹妹高阳公主的夫婿,高阳公主状告大伯房遗直无礼,本来,这是一桩家庭纠纷,结果被长孙无忌扩大,变成了政治案,甚至成了谋反大案。房遗爱在长孙无忌的暗示下,几乎咬出了他的所有政敌——李治的妹夫柴令武、六叔李元景、三哥李恪全受到了牵连。当李治哭着恳求舅舅赦免他这些亲人时,却遭到长孙无忌的断然拒绝,于是这些皇亲国戚全部因莫须有罪行同赴黄泉。临刑时,皇兄李恪发出了谶言般诅咒:“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

长孙无忌忘记了。

很多年前,妹妹长孙皇后就曾向他发出了警告。很多年前,这位天纵英才的女人就神奇地洞察到了长孙族的未来,她让丈夫李世民把哥哥踢出权力核心,以保长孙族的长治久安,结果足够幸运或者不幸的是,妹妹的寿命太短,哥哥的又太长。妹妹死了,他很快又被李世民召回权力核心层,然后宰相,然后顾命大臣,然后,权倾天下……

那个时候,他在宴会上对着满朝权贵,得意洋洋地说:“无忌不才,幸遇休明之运,因缘宠私,致位上公,人臣之贵,可谓极矣!”然后顾视群臣:“你们看我的富贵,跟隋朝杨素比怎么样?”

大家自然奉承,于是他自夸“无忌之贵也少!”

在权力的道路上,他已经刹不住,而更可怕的是,我们从后面的政治斗争中,看到这位舅舅其实缺乏掌控庞大权力的政治素质。宛如《倚天屠龙记》里那些内功不足却强练乾坤大挪移的教主们,太高估自己,太自恋,又张扬,离死也就不远了。

分而化之是王道

房遗爱案让李治失去很多亲人,舅舅的专横成了他心上的一块伤疤,只是,他开始也没准备做什么——这个人估计是巨蟹座的,非常重视安全感并且喜欢安于现状,心中总是摆动着两种不同的想法,左冲右突,让他犹豫不决。

舅舅虽然让他不满,但毕竟有恩情有亲情,如果不是立后的事情,李治可能也就这么忍受并承受下了。甚至开始准备立后的时候,他也没决定反抗舅舅,因为他习惯了,秩序、安全与现状,都是他想紧紧抓住并永远拥有的东西。只是,这个时候,李义府们给了一线生机,而昭仪,给了他冲破的勇气。

昭仪的战斗嗅觉真不是盖的,李义府的出现让她的政治觉悟迅速升级。面对具有缝隙的敌人,分化,是最好的办法。

长孙无忌不是权倾朝野嘛,那就大封反对者的官。这个世界上,舍生取义的不好找,但是趋利之徒有的是,何况聪明人都看出了皇帝对宰相集团的不满,于是,接二连三跳出了很多人——卫尉卿许敬宗、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书舍人王德俭、大理正侯袁公瑜……

于是朝廷出现了三足鼎立局面,一边是反对立新的老臣,一边是支持立新的新臣,中间是保持沉默的看臣。失控了,真的失控了,李治自己也没想到,那些埋伏在心里的种种,那些由舅舅的恩情、君权的受限、伦理的秩序、昭仪的爱情交杂起来的纠结……突然有一天,化成了实实在在的朝廷斗争,他是皇帝,必须作出选择。

这个时候,有个人站了出来,推了他一把,让历史再次加速。

李。

他本来是太宗手下一员得力干将,手握重权却不贪功倚势,是太宗极为器重的人物。但是正因为器重,太宗怕自己死了他不服造反,便运用了一招“帝王术”——临死之前,把他贬黜出京,以察看其忠心。如果立刻出发,那么新皇即位就把他调回来当宰相;如果徘徊观望,那么立刻杀之以绝后患。

李接到诏书,连家都没回,直接赴任了。后来被上台的李治调回,进入宰相集团,作为李治的辅政大臣之一,却不是长孙党的一分子,而属于独立的“从龙派”。立后之争,李一直不肯发言,后来李治单独问他意见,他就说了那句改变历史的致命的话:“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这句话决定了武则天的命运,也几乎决定了大唐王朝的走向,甚至让整个历史都不小心闪了个腰。某种程度上,后代史官也因此对他颇有微词,虽然他功勋卓著,虽然他明哲保身,虽然他谨小慎微,但是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刻说那句话呢?如果没有他,昭仪就永远成不了武则天,所谓大周革命,也只是笑谈罢了——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有人说,此时的李对长孙无忌专权极为反感,又感恩李治情义,所以站在了李治这边……其实立后的事情,李治内心也是犹豫不定的,并不是后人所认为的是被昭仪迷昏了头脑。这么一个神志正常的皇帝就这么一竿子冲着庶母立后去了?未必。

那李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为了报复太宗的猜忌,故意让李家后来被武则天折腾得家破人亡?

当然不是,未来的事谁能预测得到呢?谁曾想一个女人能做皇帝?李又不能穿越。

是因为看破。

纵观此人一生,不论是从前的太子之争,还是现在的立后之争,从来对皇家的内部事务,他是一贯袖手的。他只做他分内的事情,他只尽自己臣子的本分,至于皇帝立谁做太子,立谁做皇后,那是人家李氏的家事。他效忠的是唐王朝,不是哪个人,这是个看透了政治本质的人。

而这样一种“点拨”,给了李治莫大的勇气。这就是他的家事,不是吗?他有资格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扶正,不是吗?何况,李的背后,是军方立场,只要手握兵权的大将们不管,他的江山就是铁打的,几个文臣再嚷嚷也不顶用。

李治下定了决心。

反对舅舅专权与昭仪立后,开始并轨。

狮子对狼是大捷

永徽六年十月十二日,王皇后与萧淑妃被废为庶人。

六天之后,百官上表请立中宫,李治颁《立武昭仪为皇后诏》:“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向天下撒谎:武氏本来就是先帝以宫人身份赐给他的。

十一月一日,31岁的武昭仪正式立后,于肃义门接受百官朝见(唐朝首例)。

如此大赦天下,如此石破惊天,如此跋扈张扬,而武氏不过小姓新贵,在朝廷里连个像样的外戚后援都没有。这个女人,身份暧昧,宰相们依然喋喋不休着“昭仪经事先帝……”

只是,这个女人早已不在乎。

她的身上,重叠着的,是无数不可能的奇迹:作为先帝才人还能再次进宫?暧昧的身份居然名正言顺地册封昭仪?小姓出身居然能打倒根深蒂固的皇后?无依无靠居然说服外朝而立后?

这些让普通女人想想都觉得可怕的事情,这个女人做出来了,并且做到了。

你见过陷入狼群的狮子吗?从二进宫开始,就是一场狮子与狼群的战争,用媚术征服那个软弱的丈夫,用厚黑迷惑那个骄傲的皇后,赢来的名正言顺,是为了下一步的布局。而那个时候,在她的面前,依然是强大的传统,强大的宗法制度,强大的门第高低,强大的外戚内援,她却以自己杰出而巧妙的谋术,以背水一战的勇气与决心,层层打击,让皇帝心理崩溃,让皇后无话可说,让所有人落入她设计已久的蜘蛛网里。后宫一战,她赢得心痛,同时,赢得漂亮,赢得精彩。

料想不到,外朝风波云涌,那是自己的皇帝丈夫都左右不了的政治斗争,她一个妇道人家,一个从未涉政的妇道人家,却也赢了。

金枝欲孽,如妃能懂,如妃能赢,但是政治权谋,那是男人们的事情,那是男人们的战争,那是男人们的领域,如妃一定是不懂的。但是武则天依然做到了,因为,她是武则天——武则天,就是武则天。

她不懂政治,但初生牛犊不怕死。

先是跟丈夫一起对这位舅舅老兄进行贿赂,失败,拉拢,失败,甚至有了缝隙,李义府跳出来了,依然失败。就在丈夫开宰相会议时,老臣们叩头流血都不肯让她做皇后,褚遂良甚至直接说出“昭仪经事先帝……武氏非天下令族”——皇帝你即使立别人,也不能立这种人。会议不欢而散之后,侍中韩瑗又跑去哭谏:“皇帝啊,皇后是你做藩王的时候所娶,是先帝给配的,并无大过,凭什么废了呢?”

这样的执著,这样的围堵,这样的不屑,都是因为她不配,她是庶母,她是小姓,她违反了伦理大忌,违反了祖宗家法,违反了宗法秩序。老臣们是文臣,儒家那套秩序意识是他们生死为之维护的东西——即使不是如此神圣地维护理想原则,也是为了维护顾命集团的权威。长孙无忌反对,皇帝外甥就该听话,这次不听话,下次还了得?

这堵墙,远比她料想得厚,也比她料想得硬。后宫斗,她是赢家,政治斗,她是新手,本来,是没有胜算的。

但武将的旁观立场,李治内心的反抗因子,无意中帮了这个女人的忙。

李治从前一直听舅舅的话,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反抗,只不过一直没有由头没有借口,而这次的立后,却是一个很好的试探。虽然他也犹豫过、后退过,但是李的那句话激发了李治的壮志,那早早伏下的、暗暗发芽的不满,如雨后春笋般借由一个女人沸腾起来。这是他的家事,这是一个宫闱事件,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不受管束。他说服了自己,也就成就了昭仪。

昭仪终于,成了皇后。

老臣们呢?在他们眼里,李治估计是疯了,他再也不是拉着舅舅的衣襟哭泣的乖顺孩子,居然为了来路不明的女人,违背他们到这种地步?史官们说是美色丧国,女人们以为是为爱痴狂,其实现实世界里,哪来那么多纯情主义?

李治想夺权、李们袖手、李义府们想升官、长孙无忌们想维持,在四角不平里,让这个女人钻了缝隙,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冰冷的世界,没有爱情童话。皇权斗争里,更没有。这个女人的每一步,都伴随着血腥的祭奠与智慧的博弈,都必须全力以赴,因为前方从来就没有过可能。始终,始终,她是背水一战地杀出重围;始终,始终,她是孤立无援地孤军奋战。退后,就是死亡。

狮子对狼群第一战,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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