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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6 23:3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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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晓声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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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谈作文想象力:脑洞就是这样打开的

梁晓声谈作文想象力:脑洞就是这样打开的试读:

脑洞就是这样打开的

作者:梁晓声

出版方:现代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01月01日

ISBN:9787514381788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脑洞就是这样打开的

1.本书所谈是一部儿童电影的创作过程——它正由中国电影集团拍成电影。每一名读过此书的同学,想看到都能看到。

2.这里所言的同学,指四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对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学生,内容深了些。但初高中生、大学生有兴趣,亦不妨一读——因为,所谈虽是一部电影剧本的产生过程,实际上涉及自我提升想象能力的最基本的方法和经验。

3.这里所言之想象能力,与虚构能力同义;这里所言之虚构,是与现实生活相结合的一种虚构,包括了怎样观察生活、怎样提炼现实生活素材的能力。而这一种虚构能力,因为前提是尊重生活真实,要求以可信的叙事方法反映生活,所以是比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那一种虚构能力更高级的能力。具有了这一种能力,进行后一种想象则根本不在话下了。

4.电影种类繁多,这里所言之电影剧本,乃专指现实题材、现实主义写法的一种,如绘画艺术领域中“写实派”那种。“写实”画法,并不排斥“写意”。倘“写意”与“写实”结合得好,对“写实”画的艺术表现力具有相得益彰的提升效果。同样,小说也罢,电影剧本也罢,其现实主义写法,是从不排斥“写意”的。

5.对于绘画艺术,“写”即画法,即创作之法,是界内的另一种习惯说法,是从文学创作现象借用过去的说法。而在文学和戏剧、电影领域,写法与创作方法一向是同一个意思。虽然非属严格用词,却人人明白。故,这本小书中,亦会每每沿用。

6.我曾为小学五六年级的学生上过作文课,给我预定的题目几乎总是“怎样写真事”。几次以后,我开始强调“怎样提高虚构能力”。我认为,小学

五年级的学生作文,不必一味限于“写真事”。他们的生活半径甚小,视域中绝无那么多值得写成作文的真事。而他们的大脑,正处于快速的饱满期。人的大脑是分脑区的,各脑区有各自不同的分工,有的功能偏重于记忆,有的功能偏重于推理分析,有的功能偏重于活跃的想象。依我看来,中国的小学生,记忆脑区用得最多、最久,及他们成年,记忆脑区普遍有被不同程度用伤了的情况。而推理分析之能力的提高,则普遍低于实际年龄。至于想象脑区,往往处于假眠之态。人的大脑某一区域若假眠久了,很可能就真的渐渐处于休眠状态了。那么,聪明程度就会大打折扣。

基于以上忧虑,我决定结合自己创作一部儿童电影剧本的过程,与青少年聊一聊虚构能力亦即想象能力这件事,目的在于促进青少年想象脑区之功能的开启和激活,使青少年意识到,原来使自己的头脑更加聪明,还有此法!

1.我们首先来给电影下一个基本上能被多数人接受的定义。

电影它是什么呢?

在用胶片拍电影的时代,可以这么形容电影——以摄影机作笔,创作在胶片上的故事。

摄影机是由摄影师掌控的——摄影师要最大限度地运用摄影机体现导演的拍摄意图——而导演最大限度地体现编剧的创作意图,从整体到情节、细节,尽量使剧本所提供的内容更具有光彩。

从前的电影大致是这么一种完成过程。

后来情况有了变化——某些导演自己专执一念要拍一部什么电影,于是请编剧来帮忙,首先将自己的想法以剧本的形式综合起来,有机地组织起来,去粗存精,最终完成自己所满意的剧本。

在此种合作过程中,编剧的作用类似于导演的文字“大秘”。

现在,电影的胶片时代终结了,胶片由数字影像拍摄设备取代了。但,摄影机却是电影至今无法不用的“工具”。

所以,用摄影机来讲故事这一比喻依然并不过时。而进行电影剧本创作的人,头脑中最好还是要有摄影机存在。或者这么说,编剧在剧本中“写”下人、事和景象时,应处于这么一种创作状态——想象自己的眼便是摄影机的镜头,于是看得更远、更广、更清,有时能像鹰一样俯瞰,有时能像蜂与蝶一样凑近一朵花的花心,并且能从人物的眼里,看到人物的内心里去,准确地捕捉到人物的内心活动。

2.像小说一样,电影中总是有人物的。好的小说是写人物的小说,好的电影是塑造人物的电影。

电影塑造人物的基本方法无非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情况下,什么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么说,那么做;如果还有别的人在场,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他们的反应怎样,结果如何。

一部电影,说到底,乃是由以上情节单元剪辑在一起的。“在什么地方”,当然指的是环境。

那环境若是自然界环境,须由导演和摄影师预先一同选景,甚而对所选之景进行改造。若是非自然环境,须美工师预先根据剧本画场景图,率美工团队搭景。

所以讲到此点,乃因与剧本创作不无关系。不论自然景象、生活或生存空间,在剧本中通常应有具体提示(这种提示对于导演和摄影师往往很重要)——若属自然景象,当有特色,如白桦林、莽原、田野、怎样的山岭、怎样的河流;若属生活或生存空间,一口井、一盘磨、一堵残垣,室内的某一摆设、物件等,如果将在电影中具有非同一般的作用,那么在剧本中都应予以强调性的文字关照。往往,还须格外强调。

理由是——没有特殊意义,写它做甚?即有特殊意义,却向导演和摄影师提示不够,那么是编剧失职了。“一处美丽的地方”——这样的剧本语言等于白写。“一个好看的女子”之类的剧本语言也等于白写。“一个神情忧郁而好看的女子”,就相对具体了。“一个满脸轻浮但不失帅气的青年”,这样的描写也会使导演明白应怎么选演员,造型师会明白怎么化妆,演员也会明白如何表演。“一个60年代的城市平民之家”——制景师对于这样的剧本语言往往会不得要领,因为相似的平民之家千千万万。若再写到“这个家庭里几乎一切家具都是修过的,看上去最值钱的是一台收音机,实际上只是一个壳,从没发出过声音。窗上补了半块彩色玻璃,不知为什么会是那样”——如此写来,制景师就知道他的活该怎么干了,还会干得很有独创性。

但,既然提示到了有那么一台收音机,则它就该在剧情中起到存在的必要性,引出由它而发生的情节,情节的大小倒在其次。若完全没有发生由它引出的什么情节,则便回到了那句话——“写它做甚?”

同样,那一块彩色玻璃也应具有某种故事性,即使是通过台词交代的也好。

关于电影剧本创作的这些常识,源于戏剧创作的常识。

从前,一位戏剧理论家曾说过——若舞台场景中的明显处悬挂着一柄剑,并且此场景呈现过两

次,那么无论如何,剧终前,那柄剑应至少出鞘过一次。

他的话至今对戏剧创作仍是至理名言,对于电影剧本创作,仍有值得借鉴的意义。

现在的某些电影剧本,关于环境已经无须写得多细了,因为现在的电影制作团队,分工更加明确了。

比如荒诞玄幻的电影,编剧只要在剧本中这样写就够了:主人公来到了一处特别古怪、奇异的地方,比此前同类电影中的同类场景更古怪、更奇异。

于是,制景团队就会脑洞大开,无须编导操心,制造出编导最终满意的场景。

从前,好莱坞很牛的制景团队的广告语是——只要剧本写得出来的,我们就制造得出来。

现在,借助三维特技,全世界一流制景团队的广告语差不多都是这样的了——只要你们能说明白大概要什么,那么你们就省省,一切交给我们,我们肯定能做出你们连想都想不出来但实际所要的场景。

某类电影,既不是编剧的电影,也不是导演的电影,而是整个拍摄团队的电影,甚至也可以说,主要是制景和特效团队的电影。

而基本以现实主义手法所呈现的现实题材的电影,迄今为止,仍首先是编剧的电影。“剧本剧本,一剧之本”这句话,相对于现实题材的电影仍不过时。

我之所以确定以现实题材的电影,与青少年聊剧本创作,乃因这对提升你们的作文能力有着最直接的促进作用——在相当长的时期,初中高中之文题,还是会以现实内容为主,全世界大抵如此。这又是因为,普遍规律是,如果人的现实虚构能力较强,其非现实虚构能力以后也会表现得较强,会在两方面都可持续地向前发展。如同在绘画领域那样,“写实”画法的基础很扎实,对转向其他一切画法大有益处。反之,画家在创作上是走不了太远的,即使不断地转变画风,也还是会经常暴露基本功的欠缺,表现出艺术的短板。三

为了使同学们对电影剧本的镜头语言有几分初步了解,让我们以古诗句为例——中国古代的某些诗词曲赋,具有特强的画面感。画面感是电影剧本的基本要素。在电影的分镜头剧本中,“接入画面”“虚出画面”“画外音”等文字,每每可见。古代诗词曲赋的某些佳句,亦具有上下、左右、前后、大小、远近、虚实诸关系的美感照应,因而使诗句画面具有极分明的转移性、切换性——而这正是电影语言的基本特征之一。或进一步说,是摄影机这支“笔”的创作特征之一。

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

以上是苏轼的诗句,对仗很工整。“野桃含笑”写出了花姿烂漫,“短”即矮,这是强调,总之是乡村景色。

由前句过渡到后句,是谓画面的切换。“过渡”二字,亦电影剧本中每见的。往往,还要加上“徐徐的”“从容的”“自然的”。

问题是——怎样呈现,如何过渡。

镜头从矮的竹篱摇向野桃花是一种呈现之法;反之,是另一种呈现;直接拍出中景画面,使花与竹篱同时出现,是第三种呈现;由远景至中景是第四种呈现;由蝶、蜻蜓或蜂鸟将镜头引向烂漫的花,是第五种呈现——还有第六种、第七种……

编剧若认为自己写出的一种才最符合自己创作的剧本的规定情景,则须强调之。若认为无关紧要,选择权自然就归导演了。若导演也觉无关紧要,选择权便归摄影师了。

镜头是从烂漫的桃花转向溪柳或沙水,还是从竹篱转向之,是如何过渡的问题。如何过渡,其节奏的快慢,理论上并无艺术的高下之分。但不同的摄影师,会拍出不同旨趣的画面。

杰出的电影摄影师,既能将编导所着意强调的意境拍摄出来,也能在编导根本未加强调的地方,凭自己的艺术感觉或经验,拍出使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的电影画面。

这就是电影评奖中单列出摄影奖的原因。

如果,电影已经公映,从评论者到一般观众,多数人认为,某些画面本应细致一些,却被粗心地处理成了简单的呈现和过渡,结果成为令人扼腕叹息的艺术遗憾,那么第一艺术责任应由编剧承担,如果其在剧本中未予以强调的话。第二责任应由导演承担,不论编剧强调与否。第三责任才与摄影师有关,因为,若导演的分镜头剧本也未加强调,理念上意味着摄影师在那些地方不必太重视。

要讲这些,目的是使同学们在培养想象能力的同时,既充当编剧的角色,也兼及导演、摄影师的角色,从而训练自己的想象能力周到些再周到些,细致些再细致些,缜密些再缜密些。

而一个在想象能力方面周到、细致、缜密的人,不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工作中,特别是在创新型工作中,肯定会是一个考虑问题更全面的人。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

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这是唐代元稹的诗,画面感或镜头过渡感甚强。但以诗论,四句中出现两个“云”字,是谓忌,不算特佳。

他的诗是原创。

同学们不妨试试,看自己能改编出怎样的剧本片段来,自己将如何呈现第一个画面,又如何由第一个画面过渡向第二个画面。不动笔,没事时想想玩儿,也是一种想象脑区的能力训练方式。

又如杜甫的《绝句》中的“窗含西岭千秋雪”一句,在电影剧本语言中,便是“镜头缓缓从窗口推出”。

再如杜甫的《兵车行》。“车辚辚,马萧萧”——这首一句,非大全景不足以呈现其宏大场面。“行人弓箭各在腰”——此句中的“行人”,当指出征的士兵,非中近景,不足以使弓箭历历在目。“爷娘妻子争相送,哭声直上干云霄”——此两句呈现了情形不同的各种送别状况。“争”字是关键字,因为士兵在疾行,送的人多。“直上干云霄”是形容,对电影剧本而言,是不具体的。事实上,在电影剧本中,一写到声音都不可能具体,只能靠形容。而在首句中,既有场面,也有声音。车马之声与哭声相混,彼中有此,此中有彼,对于宏大而悲怆的场面,是极震撼的音响衬托效果。再加“尘埃不见咸阳桥”一句,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矣。

想想看,若体现在宽银幕立体声电影中,该是多么具有视觉和听觉冲击力!

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包含的镜头语言更为丰富——大全景、中景,由远及近的画面、由近及远的画面、仰拍、俯拍追拍、特写、愿望画面、内心独白,几乎应有尽有。

在我的另一本小书《中学生如何写好作文》中,有对此诗较详细的剧本语言的改写,不赘述。

下面,让我们以辛弃疾的《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为例,再做一番分析。

首句中的关键字是“醉”“灯”“剑”。

关于“醉”,我们应有一点儿历史常识——古代的将军,倘在军帐中醉饮,是严重违犯军纪的行为。一旦有人举报,其罪重焉。所以,以军帐为具体场景,固然会使画面非同一般。但因有违常识,此念应打消之。

那么,场景当是居所。

此处需要一点儿关于辛弃疾生平的常识——可信之史料记载,中年的他被不情愿地解除军职后,曾在江西上饶生活过较长时期,并且受到当地富户的普遍尊敬。他们赠予住宅,资助其生活费,他日子过得较优越。而他晚年的自述诗则证明,其生活甚为凄凉,与晚年的杜甫命运相同。

那么,“醉里挑灯看剑”时的辛弃疾,究竟该是何时的辛弃疾呢?

不可能是晚年的他。晚年的他不但处境凄凉,而且多病,肯定既无兴致舞剑,也舞不动了。结合“可怜白发生”一句推断,当是白发初生时的感慨。须发皆白之人,大抵也就不发那种感慨了。

由是我们可以得出正确的结论——“醉里挑灯看剑”时的辛弃疾,乃是日子尚过得不错时的中年辛弃疾。他的住所,必较为宽敞,亦有庭院。

若以电影之剧本语言来改写以上诗句,舞在厅堂可,舞在庭院亦可,先在厅堂后在庭院或反过来都可——不论舞在哪儿,由影而人为佳。

又,考虑到人物刚刚脱离军旅,将军的豪气尚未完全泯灭,其剑法必不同于文人的“文舞”,而应是一招一式都很凌厉的勇猛进击式的剑法。

怎样由第一句过渡到第二句的“梦回吹角连营”呢?

由醉而梦,直接切换画面是可以的,一般都会直接切换。但若动动脑筋,在两个画面之间加入连接的过渡细节,感觉肯定大为不同。

会是怎样的细节呢?同学们不妨想想看。

第二句的关键词是“连营”。“吹角连营”,那么该时的军营是士兵紧急列队,将校铠甲在身,有序出征前的刻不容缓的情形。“八百里分麾下炙”——许多部下分到了烤熟的牛肉;“五十弦翻塞外声”——并不是真的此时有人弹什么琴,而是指平日里若有人弹琴,也必有豪迈的塞外军旅生活状况的弦外音。而此两句,其实是边防军人常态生活内容的写照。以疾骤之琴音伴阅兵的场面,可烘托气氛耳。“马作的卢飞快”——此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的冲锋战况也。“弓如霹雳弦惊”——当是如蝗群般的箭矢向敌方射去的情形,伴随着一阵阵的离弦之声。“弦惊”,当理解为令人惊心动魄。“了却君王天下事”——君王的天下事,当时乃是杀退犯边之敌,平定边域,而这谈何容易?不经历大的战役,没有一批将士的捐躯报国,是根本完成不了的。

所以,“了却君王天下事”一句,看来文字平淡无奇,实则非以敌我两军尸横遍野、血染雪原的场面呈现,绝难诠释。“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这最后两句,以晚景凄凉,病卧于冷榻,咳喘不止的主人公来诠释,亦属一法。

在将辛弃疾的这首词以电影剧本的方式来改写时,若参考韦应物的边塞军旅诗,将更有助于想象的展开。

岑参诗中的“风掣红旗冻不翻”之句,不但是真实写照,也可视为细节经典。

实际上,以上诸诗或词,对于有经验的导演及摄影师,根本用不到编剧改写,直接便可分镜头,选景拍摄。

元代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也可以进行同样的电影化处理。

台湾的某些乡土歌曲,因词作者深受古典诗词之熏陶,同样具有独特的电影画面感、镜头运动感,写实与写意结合得也相当自然。

总而言之,以上例子都是要说明——电影剧本创作并非多么深奥莫测、高不可攀的事。只要多进行想象力的自我培养、训练、提升,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许多人都是能够创作出电影剧本,拍出电影来的。拍不成大电影,还拍不成小电影吗?拍不成长片,还拍不成短片吗?

即使根本没那种念头,以此法刺激一下自己的头脑,使自己的想象脑区不至于一味假眠,不亦乐乎?四

在文艺创作中,常被论及的三种现象是:

任务创作

计划创作

灵感创乍

任务创作现象,古已有之,姑且不论。

计划创作指列于个人创作之内的选题,几乎每个创作者都有自己的阶段性创作计划。有的创作者到了中年,甚至会确定自己后半生的创作计划,心无旁骛,专执一念。

灵感创作指受到偶然而意外的影响,想象之弦被剧烈拨动,不进入创作状态就拿自己不知如何是好了。中断计划,立即投入,虽不顺利,也无怨无悔。

下面,同学们该读到我不久前完成的儿童电影剧本了。

我已是七十岁的人了,老了,早已不给自己列什么创作计划了。

故这个剧本,有点儿灵感创作的色彩。

一位导演朋友要拍一部反映农村扶贫内容的电视剧,某日召集座谈会,我参加了。

会上,有人讲道——从前年代,某些农村因缺水,不能养牛、马、骡之类的大牲畜,连毛驴也不养。因为,毛驴若渴极了,一次能饮半桶水……

话音方落,我接言道:我一定要通过一个故事讲述从前的中国某些农村缺水到什么程度,而且一定要在故事中写好一头可爱可敬的小毛驴。

这不就是灵感之弦顿时被拨动了吗?

问题是,我为什么会反应那么敏感?

原因如下:

1.对于从前的中国某些农村严重缺水的情况,当年我参与过调研,感同身受,印象深刻,还写过一篇散文是《公仆·孩子和水》。在专题座谈的氛围中,代言的激情又产生了。

2.我喜欢毛驴,不但从不认为它们的样子蠢,而且觉得它们很漂亮。我是知青时赶过驴车,知道它们干起活来是多么地肯出力气。喜欢到什么程度呢?我在一篇散文中谈到我对自己晚年生活的打算——到农村去,过老农生活,拥有一辆驴车,经常坐在驴车上逛原野。

3.我对某些同胞对待牲畜的态度很有意见——仅视它们为活的使役工具,如同奴隶主对待奴隶,缺乏起码的体恤之心,更谈不上有什么爱心。如果他们觉得养它们不划算了,它们的命运往往很惨。一次,我在列车上看《读者》,有一篇是《老牛》,保加利亚人写的——他家的牛老了,干不动活了,于是被周到地赡养起来,全家人视老牛为曾经的劳动者朋友。并且,全村的大人孩子对老牛都心怀敬意,尊敬到在路上碰到了老牛散步,竟会向它行注目礼……

以后,我便常想——别国人,人类也;中国人,亦人类也。彼能是,我们中国人何以不能?

影响大人,我已不敢妄想。

但,通过故事影响孩子,这念头却是经常起的。

于是,先有了下边这篇三千多字的故事。因发在报上,字数不能多,只能算是暂且了却一种心结。

那么,你们想必已经明白——所谓“灵感创作”,无非是姑妄言之罢了。归根结底,也还是要以一定的素材积累、表达的情愫和创作的冲动为前提的。几乎可以说,没有前两条,创作的冲动也就无从谈起。对于我这样的作家,三者的关系必然如此。

孩子·驴子和水

那是一头漂亮的驴子。三岁多了,能干不少活了。

驴子属于牲畜。

如果将迄今为止的中国历史数字化,则可以这么说,此前十之七八的历史是农业史。当然,全人类的历史也是如此。

在漫长的农业时期,牛、马、骡、驴四类能帮人干活的牲畜,也被中国某些省份的农民叫作“牲口”。牲畜是世界性叫法;“牲口”是中国的特殊叫法。特殊就特殊在,视它们为另册的人口。在古代,评估一个农村大家族兴旺程度时,每言人口多少,“牲口”多少。“土改”划成分时,土地和“牲口”是两项主要依据。若一户农民分到了一头“牲口”,必会兴高采烈。“牲口”实际上是对牲畜的含有敬意的尊称。

在四类“牲口”中,驴子的地位排在最后。牛、马、骡的力气都比它大,它干不了的重活,对牛、马、骡都不是个事儿。通常情况下,驴的本职工作是拉碾子或磨、轻便的载物小车,代足。如果代足,骑它的大抵是女人、老人和孩子。大男人一般是不骑驴的,会觉得失风度。若驴干的是第一种活,那时它是比较可怜的。怕它晕,人要将它的眼罩上。它围着磨盘或碾盘,转了一圈又一圈。即使很累了,人不喝它停止,它自己则不停止。往往,一干就是一天。秋季,须去壳的粮食多,一两个月内,它从早到晚被罩着眼,拉着沉重的碾石或磨扇一千圈又一千圈地转啊转的。它也往往充当拉大车的牛、马、骡的边套。驴那时是不惜力气的,实心实意地往前拉。可一卸了车,人首先将水桶和草料袋子拎向驾辕的牛、马、骡,待它们饮够了,吃饱了,才轮到驴。人觉得,最辛苦的当然是驾辕的牲口。在“大牲口”中,驴一向被视为小字辈。如果牛、马、骡是自家的,且正当壮年,农民往往会以欣赏的目光望着它们,目光中有时甚至会流露着感激,他们却很少以那种目光看驴。

但,一个孩子经常以欣赏的目光望着自家的驴,欣赏起来没个够。在他眼中,他家的驴好漂亮啊——兔耳似的一对耳朵,睫毛很长的眼睛,不宽不窄的头,不厚不薄的唇,肩部那条驴特有的招牌式的深色条纹,直直的腿,完好的尚未受损的蹄……总之,在那孩子的眼中,他家的驴哪儿哪儿都漂亮,没有一处不耐看。

十六岁的少年只从印刷品上见过牛和马,还没见过真的。至于骡,他仅仅会写那个字,都没从印刷品上见过。他也暗自承认印刷品上的牛和马皆很精神,各有各的风采。但它们是印在纸上的,不是他家的呀。而且,不论他,还是他父母,都不敢想自己家里会有一头牛或一匹马。中国刚实行分田到户不久,全村哪一户人家都不敢做家有大牲口的中国梦。

那个村太小,在大山深处,东一户西一户的,几十户农家分散而居,围绕着面积有限的一片可耕地。不论每家的人多么勤劳,那么少的土地上打下的粮食从没使人们吃饱过。1949年以前,农户更少,年光好的时候,据说吃饱饭还不成问题。后来,迁到此处的农户多了,全村就只能年年靠救济粮度日了。若无救济粮,谁家的日子都没法过。

然而,那少年当年却是有自己的中国梦的,他正处在喜欢有梦想的年龄嘛。他家的驴是母的,他的梦想是它经常做母亲,每年都会生下小驴,一头头送给别人家,于是全村有了很多驴,家家都有了小驴车;女人、老人和孩子,经常可以进县城了。那年的他,还没进过县城。进过县城的孩子是有数的几个,进县城是他的另一个中国梦。

他不可能不对别人说说自己的梦想,首先听他说过的是他父亲。“不许你再做那种大头梦!你也是驴脑子呀?还梦想着家家都养驴!人不喝水了呀?!”

父亲生气地一训,他就再也不在家里说他的梦想了。

对于一个少年,心有梦想是憋不住的。不久,老师和同学也知道他的梦想了。同学们对他的梦想都持嘲笑的态度——和驴联系在一起的梦想,也能算是梦想吗?梦想应该是高级的想法嘛!老师却对他的梦想深有感触,鼓励他写出来。他就写了。几个月后,他家的驴出了名,他也出了名,因为他的梦想登在县里的文学刊物上了。同村的同学将此事在村中说开了,不仅他的父母,村里的大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但是对那头驴,他父亲的既定方针并没改变——尽快卖掉。那也就意味着,县里某些饭馆的菜单上会多了以“驴肉”二字吸引人眼球的菜名。县城里没有靠驴来干的什么活。村里的大人也都认为,他父亲尽快那么做了,才不失为明智的一家之主。

分田到户时,那头驴出生不久。此前,它的母亲是队里重要的公共财富,为队里贡献了毕生力气,生下它没隔几天就病死了。它的父亲是另外一个队的牲口,被杀掉了,将肉分吃了。土地是可以分的,驴没法分。小驴没人家愿要,都明白长大了谁家也养不起,驴的胃口并不比牛、马、骡小多少。单干了每家才分几亩地,庄稼活人就干得过来,何必非养一头驴?少年的父亲出于恻隐之心,将小驴牵回家了。果不其然,驴子后来给他家带来了很大的烦恼——全村人仅靠一口井解决饮用水问题,井水忽然变浅了。县里的地质专家给出的结论是,因为水层太薄,已快渗完了。解决方案是,须找准水层丰沛的地方,用钻井机再钻出一处深井,起码得钻一百几十米,也许还要深,并且要靠压水设备将水压上来。总之,在当年,少说得花十几万元。村里的人家生活都很困难,凑不了那么大数的一笔钱,只得作罢。后来,井水更浅了,便每家轮流用水。轮到谁家,将孩子和桶靠滑轮吊下井去,一大碗一大碗地往桶里装水。每户人家斯时全家出动,将一切能盛水的东西都用上。轮到一次要一周多呢!倘缺水了,就得向别人家借水啊!

轮到那少年家时,他母亲曾将驴子也牵到井边。拽上的第一桶水先不往家里拎,而是先让驴子饮个够。那驴经常处于渴而无水可饮的情况,有几次都闯入屋里找水喝了。见着水,饮得像没个够似的。往往,一抬头,一小桶水已饮光了。有那村人看见了,心里便生气。又看见了,就光火了——“专家说水层都快渗不出水来了,那话你家人也听到了的!还讲不讲点儿人道主义啦?”少年的母亲也生气了:“到哪时说哪时,现在不是还有水吗?有水我就不能让我家的驴活活渴死!我家的驴还被别人家借去干过许多活呢,这又该怎么说?”

结果,就吵了起来。少年赶紧将驴牵回家去,他父亲则急忙跑到井那儿去制止自己的老婆,向对方谢罪。他父亲的内心里,也曾有过如儿子一样的梦想——造一辆小驴车,使自己的老婆、儿子进县城变得容易些。没想到出了水的实际问题,梦想破灭了。自从发生了吵架事件,少年的父亲卖驴的想法更急迫了,只不过一时还找不到出价合理的买主。而少年,望着他眼中那头漂亮的驴子时,目光忧郁了,变得心事重重了。有天夜里,他将驴牵到了井边,将长绳的一端系在驴身上,另一端系自己腰上,他一手拎着小桶,缓缓下到十几米深的井里。好在井壁并不平滑,突出着些石凸,可踏足。预先测准距离,并无危险。驴也听话,命它在哪儿站定,就老老实实站在哪儿,一动不动。待拎上半桶水,看着驴一口气饮光了,他再下井。每次,驴都能饮光两小半桶。临走,还要拎回家半小桶水。那驴聪明,经过两次后,明白小主人的半夜行动是出于对它的爱心,以后就极配合了。因为半夜饮足了水,白天不那么渴了,不犯驴脾气了,干起活来格外有劲儿了。有天夜里,下雪了,他也粗心大意了,留下了蹄印和足迹。天亮后,一些男人、女人聚到了他家院门前,嚷嚷成一片,指责他家人偷水。

丢人啊!

但那种行为确实是偷嘛!

他母亲臊得不出屋,他父亲当众扇了他一耳光,保证当日就杀驴,驴肉分给每一家,算是谢罪。待人们散去,父亲一会儿磨刀,一会儿结绳套。瞪着驴,刚说完非把你杀了不可,叹口气又说,我下得了手吗?要不就吊死你!又瞪着少年吼,我一个人弄得死它吗?你必须帮我!

少年就流泪了。

驴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大祸即将临头了,在圈内贴壁而站,惴惴不安。

那时村里出现了几名军人,是招兵的。为首的是一位连长,被支书安排住到了他家。该县是贫困县,该村是贫困村。上级指示,招兵也应向贫困村倾斜,所以他们亲自来了。

天黑后,趁父母没注意,少年进入了连长住的小屋。

连长笑问:“想走我后门参军?那可不行。我住在你家里了也不能为你开后门。招兵是严肃的事,各方面必须符合条件。”

他哭了,说自己参得了军参不了军无所谓,尽管自己非常想参军——他哀求连长他们走时,将他家的驴买走,那等于救它一命。他夸他家的驴是一头多么多么能干活的驴,绝不会使部队白养的。

连长从枕下抽出两期杂志,又问:“发表在这上边的两篇关于驴的散文,是你写的?”

那时他已发表了他的第二篇散文,第二篇比第一篇反响更好。他点头承认了。连长是喜欢文学的人,杂志是在县里买的。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是文学很热的年代,那份杂志是县里的文化名片。

一位招兵的连长,一个贫困农村的少年,因为文学的作用忽然有了共同语言。

连长说:“你对你家的驴感情很深啊!”

他说:“它早已经是我朋友了。它为我家、为别人家干了那么多活,人得讲良心。”

连长思忖着说:“是啊,完全同意你的话。”

由于家中住了一位连长,他爸暂且不提怎么弄死那头驴了。

而那少年,已过十八岁生日了,严格说属于小青年了。他和同村的几名小青年到县里一检查身体,都合乎入伍条件,于是都成了新兵。即将离村时,唯独他迟迟不出家门。连长迈进他家院子,见他抱着驴头在哭呢。

他父亲说:“你倒是快走哇!”

他就跪下了,对父亲说:“爸,千万别杀死我的朋友……我走了,不是等于省下一份给他喝的水了吗?……”

连长表情为之戚然,也说:“老乡,告诉大家,我保证,一回到部队就号召捐款,争取能够为你们村集到一笔够打机井的钱。”

连长和他刚走出院子,驴圈里猛响起一阵驴叫,听来像是驴也放声大哭了……

2017年12月某日,在一次扶贫题材的电视剧提纲讨论会上,一位转业后当起了影视投资公司项目主管的曾经的团长,讲了以上他和一头驴子的往事。

讨论会我也应邀参加了。

有人问:“你们那个县现在情况如何了?”

他说还是贫困县,但已确实在发生一年比一年好的变化。

有人问:“你们那个村呢?”

他说已有两口机井,不再缺水了,与县城之间,也有一条畅通的公路了。

导演问:“那头驴后来怎么样了?”

曾经的步兵团的团长,五十几岁的大老爷们,眼眶顿时湿了。他说,据他父亲讲,当年为了送一名难产的女人到县医院去,一路奔跑,累死在医院门前了。

他说,他无法证实父亲的话是真是假。既然村人口径一致,他宁愿相信真是那么回事。“导演,请把我的朋友写到剧本中吧。没有它,我也许不会热爱上文学,也许不会有现在这一种人生。我一直在想用什么方式纪念它,人得讲良心,求你了……”

众人肃然。而且,愀然。

导演看着编剧说:“加上这个情节,必须。否则,咱们都成了没良心的人了,可咱们得成为讲良心的人!”

众人点头。

2017年12月29日

北京

不久前,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又恢复了,我在从前的童影工作过十二三年,对儿童电影情有独钟。

于是,又有了下边的剧本。

该剧本送审不久便获通过。现在,已建组拍摄了。

儿童电影剧本·二泉和桑丘的故事

有裂纹并有多处水银锈的镜子,映出高中男生的脸,两颊和下巴涂满肥皂沫,正用安全刀刮他那并无胡须的脸。

男孩儿的旁白:“二泉是我哥,我就一个哥,没有姐。当然了,也不能绝对地说没有。关于姐,咱们先不说。现在单说我哥,他已经高二了,是我们村唯一的高二生,全村人都把他看成大知识分子……”

镜头拉开——雨水闪在爸妈的屋子的门外,在向屋里窥视。他是小学六年级的男孩儿。

大男人威严的咳嗽声——雨水一回头,见是父亲田国兴。

父亲:“偷看什么呢?”

雨水:“没偷看什么。在自己家里,想看就看,还用得着偷看呀?”

父亲笑了:“嘿,敢顶我了!”——抚了他的头一下,又问:“你哥在里边?”

雨水:“我不打小报告!”——转身跑出去了。

父亲欲推门而入,犹豫。

父亲:“二泉……”

二泉:“在。”

父亲:“就你一人吗?”

二泉:“对。”

父亲:“我能进吗?”

二泉:“当然。”

父亲推门而入,见二泉在扫地——地干净,无须扫。

父亲疑惑地看二泉。

父亲猜到了什么,拉开旧桌子的抽屉,拿出刮脸刀盒,打开,见还没来得及擦干净。

父亲:“别装啦!你妈扫过的地不干净啊?我就不明白了,你小小年纪,盼着早点儿长出胡子干什么?”

二泉只得将笤帚靠墙角放下,矜持地:“爸,我年龄不小了,明年十八岁了,那就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得有点儿成熟的样子。”

父亲:“成熟不成熟和长没长胡子有直接关系吗?你的话就证明你还根本不成熟。”

二泉:“爸,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行不?我得去把桑丘接回来了!”

他跑出屋去。

父亲发呆,自言自语:“桑丘,桑丘,唉,桑丘啊……”

二泉跑出家去。“哥等我一下!”——坐在门槛上,双手托下巴,望着远山出神的雨水起身追去。

哥俩走在高高低低的村路上。

雨水的旁白:“我哥出生那年,村里的老井干了,再也不出水了。在县水利局的指导下,很快又挖成了第二口井。要不,全村人都得四处流浪了。为了感谢老天爷赐给了我们第二口井,我爸妈就给我哥起名叫二泉……”

哥俩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秀气的少女。

少女腼腆又可爱地:“二泉哥,你俩干什么去呀?”

二泉:“去接桑丘。你呢?”

少女:“我姨有病了,我妈让我送些鸡蛋去。”

二泉:“到你姨他们村得走两个小时呢!”

抬头看太阳:“太阳都快下山了,快去吧!”

少女:“路熟,不急,想跟你说会儿话。”

雨水:“哥,我先走了啊!”——说完,掀开少女挎着的篮子的罩布,拿走一个鸡蛋跑了。

二泉:“这馋鬼!”

少女笑了,冲雨水背影喊:“跑什么呀!好好走,别摔倒了!”

雨水仰头喝生鸡蛋。

雨水的旁白:“她叫山花。我们这一带山区,出于地理上的原因,老天爷下多少雨也存不住水,树少,花少,草也少。所以家长给女孩子起的名,都喜欢与花花草草连在一起。山花是我妈的干女儿,当然也算我姐啰。我哥肯定更希望她以后是我嫂子。他那点儿心思,我早看出来了。我是谁呀!用大人的话说,我眼里也是揉不进沙子的……”

旁白声中,二泉已经赶上了弟弟,哥俩又并排走着了。

雨水:“你跟山花姐说什么了?说了这么半天?”

二泉:“大人之间的事,你小孩子何必多问?”“你是大人吗?山花姐是大人吗?哼,我还不关心你俩的事了呢!”——雨水赌气往前快走了。

二泉:“你站住!我俩什么事儿啊,说清楚!”

雨水竟跑了起来。

二泉笑了:“这个小侦探!”

他心里高兴,环视远山,放声唱了起来:

我的家乡并不美,

贫瘠的土地,苦涩的井水。

男人为它累弯了腰,

女人为它锁愁眉。

二泉的歌声在群山中环绕:

我要用真情和汗水,

把你建得地也肥呀水也美呀,

地肥水美……

二泉唱罢,皱眉、低头、叹息:“难呀。”

仿佛,是回应他的歌声和叹息,突然响起了一阵驴子的叫声……

某处,有公用的碾盘——一头驴子在拉碾。它的眼被黑布罩着,碾盘周遭的地,已被它的蹄踏得陷下去了,旁边放着两布袋玉米面粉和一麻袋玉米。那是它的劳动成果和尚待完成的任务。也许,它因为听到了二泉的歌声,知道主人来接它回家了,虽已很疲惫了,仍奋力地绕着碾盘转……

哥俩看呆了。

雨水大喊:“王瘸子你不是个东西!……”

二泉捂住了他的嘴。

雨水推开哥,上前将驴的罩眼布取下,抱住驴头心疼地说:“他牵桑丘走时,咱妈嘱咐过他,说桑丘已经为李长顺家干了一上午活了,别让桑丘干得太久,说好了只借他家两个小时,可现在快四个小时了!……”

二泉默默上前,将驴卸下来。

驴一获得自由,四蹄一屈,卧下了。

雨水:“你看,把它累成这样!”

二泉:“估计也是饿的,快给它吃的!”

雨水:“这儿哪有吃的啊?”

二泉:“你眼瞎啦?玉米啊!”

雨水捧了一捧玉米喂驴。

二泉:“把桑丘拴住。”

雨水:“还不走呀,拴它干什么?”

二泉:“叫你拴它就拴它,别废话!”

雨水将驴拴在枯树上了。

二泉:“继续喂它。”

雨水就继续喂驴玉米。

二泉却推起碾子来。

雨水:“哥你犯的什么病呀?”

二泉:“王叔叔不是腿有毛病嘛,咱们得原谅他。等我把碾盘上这些碾完了就走。”“好哇雨水!你敢用我家玉米喂你家驴!看我不告诉你爸,非让他狠揍你一顿不可!”——王福根突然出现,瞪着雨水生气。

雨水:“谁让你说话不算话?使唤我家桑丘干了这么多活,还不喂它?”“桑你个头哇!丘你个鬼呀!明明是一头驴,你哥还给它起个古怪的人名!不就是上高中了?显你哥有文化了?牲口天生就是替人干活的,活着干,死了算!牲口那就得认牲口的命!我请你家人帮我干活没管饭你可以挑我的理,我用你家驴干点儿活,你个小崽子跟我瞎掰扯什么你?!”

雨水双手往腰里一叉,愤怒地:“王瘸子,你给我听明白了,我家桑丘它就跟我家的一口人一样!以后你就是说破嘴了,那也别想再用一次!”

他二人互相嚷嚷时,二泉似乎没听到,只是在低头推碾子。

王福根恼羞成怒,从地上捡起一截干树枝要抽雨水。

雨水:“你敢!打人犯法!”

王福根:“气死我了,你竟没大没小地骂我!我……我……”

他向驴打去——腕子被二泉在半空擒住了。

二泉:“王叔,是你不对。”

王福根挣了挣腕子,没挣脱,气急败坏地:“你弟骂我,你不管教他,反说我不对?我看你的书是白念了!”

二泉:“第一,你确实说话不算话。你把我家桑丘牵走时,我妈明明告诉你了,它刚为老李家干完一上午活,我们还没来得及喂它料呢。你当时也明明说了,你负责喂。可是看起来,你什么都没喂它。第二,是你先骂我弟的。‘小崽子’是骂人的话,对不?”

王福根:“你弄疼我腕子了,还不松手!”

二泉放开了他腕子,又说:“我本来想替你磨完的,现在我更不高兴了,不替你磨了,剩下的活你自己干吧。雨水,咱们走。”

二泉说完便走,雨水牵着驴紧随而去。王福根揉着腕子,望着哥俩的背影,悻悻地:“当初捡的一头驴,如今还当成宝了!”

一前一后默默走着的哥俩。

雨水的旁白:“有生产队那时候,我们山里的几个队都很穷,哪个队也养不起牛、马、骡一类的大牲口,也觉得派不上实际用场。只有几个更穷的队养过驴,是县扶贫办送的。分田到户那阵子,有的队把驴卖了,把钱分了。有的队干脆把驴杀了,把肉分了……”

回忆:同样是夏季,天快黑了,雨水和哥哥、母亲在小院里吃晚饭,父亲牵着一头小驴回来了。

母亲:“那是什么?小马驹?”

父亲:“我倒希望是小马驹。”

二泉放下碗,走近细看,高兴地:“是头小驴!”

雨水也放下碗,走近细看,喜欢地:“真漂亮!”

母亲起身从屋里端出半盆水,水上漂着碎菜叶,显然是洗菜水。她用碗舀水。倒下细细的水流,配合父亲洗手。

父亲:“行了。”

母亲:“再洗洗。”

父亲:“省点儿水吧,我今天没干脏活儿。”

全家又坐下吃饭。

母亲:“替别人家养几天?”

父亲:“以后是咱家的了,捡的。”

母亲:“捡的?”

父亲:“我不是到山里找水源去了吗?往回走经过山凹村时,见几条狗在围攻它。我一问人,说是他们村的,没谁家稀罕要它。它这么小,那不必死无疑?到底是条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连自己家养的鸡鸭都不忍心杀……”

母亲:“你俩听到了吧?你们的爸今天可是不打自招了,咱家杀生的事都是你妈来做的,你们的爸就会充当那慈悲为怀的主儿。日后谁问起来,你们俩可得给妈争个公道!”

二泉:“妈尽管放心,我会的。”

雨水:“爸,咱们山里缺水,没人家养鸭子。我和我哥从小只吃过咸鸡蛋,没吃过咸鸭蛋。”

父亲抚了雨水的头一下,叹道:“是啊是啊,什么时候爸进县城去,一定替你们哥俩用鸡蛋换些咸鸭蛋。二泉,把我的腰带从驴脖子上解下来。幸亏我腰带长,要不还牵不回来它呢。”

二泉替父亲解腰带。

雨水:“爸,你刚才说,它以后就是咱家的了?”

父亲:“是啊,我是这么说的。”

雨水:“爸,你太好了!”——搂住父亲的脖子,在父亲脸上接连亲了几下,并问母亲:“妈,你听到了吧?”

母亲:“我什么也没听到!谁牵回家的谁侍候它。看它那样,没精打采。病病恹恹的,我可不担那养死了的责任!”

父亲:“你别这么说嘛!既然是咱家的了,爱护它,那就是咱家四口每一个人的责任。把它给养大了。肯定也有你一份功劳。万一事与愿违呢,那就只能怪它命不好了。”

二泉将父亲的腰带递给父亲。

母亲:“你们父子别说起来没完了,吃饭!他爸,我去给你把粥热一下。”

她端起粥盆进屋去了。

父亲解不开他系在一起的裤子的前腰角。

二泉欲帮。

雨水:“哥,我来!”——将哥推开,也解得费劲,用上了牙。

父亲:“二泉,替爸卷支烟。”

二泉也进屋去了。

雨水终于解开了系在一起的前腰角,替父亲穿腰带。

母亲和二泉同时从屋里出来。

母亲替父亲盛了一碗热粥,二泉将卷烟和火柴放在桌角。

全家人又开始吃饭。

小驴子卧下了。

饭后,母亲收拾桌子。

父亲叼上了烟。二泉替父亲点着了烟。

父亲:“他妈,别忙着收拾。我有一个梦想,也可以说是田国兴之梦,趁现在我情绪好,要说给你们听听——有匹骡马那种大牲口的梦,我这辈子是绝不敢做了。但我早就梦想着咱家能有一头壮实的驴,并且呢,我要自己动手做一辆小驴车,这得你们和我一起省吃俭用,攒笔钱,那么呢,就可以买两个胶轮胎。不必新的,半新的就行。这个计划实现了呢,咱们全家就可以坐上驴车同时去县城了。他妈,你和咱们小儿子,也就终于可以看上几场电影了……”

雨水不知何时已离开了饭桌,蹲在小驴跟前看它。

小驴想站起来,却站不住,又倒下了。

雨水:“爸,你看它怎么了?”

父母和哥哥都围了过来。

父亲对母亲说:“快,它是饿的,估计也是渴的!”

母亲:“谁能料到你会把这么个东西牵回家呀,没什么可给它吃的呀!”

父母和哥哥面面相觑。

雨水端起桌上的粥盆,放在了驴头旁。

母亲:“哎你……这孩子!”

小驴终于站了起来,喝粥……

晚上,哥俩睡觉的房间。

哥俩已躺在炕上睡着了——地上放了一堆干草,小驴卧在草上。

雨水的梦境——他在赶着驴车,车上还坐着母亲,放着几篮子菜和半篮子鸡蛋。拉车的是一头成年的驴,很壮实,额头戴一朵红布花,看上去很漂亮。而哥哥和父亲,跟在车两旁走。

雨水:“驾!驾!”

驴跑了起来。

哥哥和父亲也跑了起来。

雨水:“哥,爸,你们也坐上来呀!”

哥哥:“我不坐,锻炼长跑,都坐上去会累坏了它的!”

父亲:“轮流坐,轮流坐。”

驴子长出了翅膀,驴车飞了起来。

雨水:“爸!哥!”

他醒了,坐起,揉双眼——月光下,见哥没睡在炕上,而睡在草上,搂着小驴,像有些孩子搂着自家的大狗熟睡。

雨水下了炕,推醒哥哥。

雨水:“哥你梦游了?怎么搂着它睡?”

二泉:“我什么时候有那种毛病了?我是怕万一它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咱俩都睡得太死,不知道。”

雨水:“那我也睡这儿。”

二泉:“草不够厚,地上还是有点儿凉。”

雨水:“它就不凉了吗?比起咱俩来,它还是个小孩儿呢!”

二泉:“那也没什么办法呀,谁叫它是驴呢?”

雨水眼珠一转,向哥耳语。

天亮了,远近可闻鸡鸣。

母亲推开兄弟俩的屋门:“你们两个懒鬼!还不起来?”

她眼前的情形使他呆住了——兄弟俩中间卧着小驴。

母亲:“他爸快来,可不得了啦!”

父亲一手端着碗,一手拿半个窝头出现在门外。

兄弟俩已坐了起来,小驴站在炕上了——炕上出现了一堆驴粪。

父亲也呆住了。

小驴跃下地,夺门而出——父亲被撞倒,碗掉地上,粥洒一地。

父亲对母亲大叫:“快挡住它,别让它跑出院子!”

回忆结束——二泉转身望着弟弟。

二泉:“你傻笑什么?”

雨水:“我笑了吗?”

一阵鞭炮声——兄弟二人正站在高处,见低处围了不少人。

雨水:“哥,看见没,咱爸咱妈也在那儿。”

几个孩子从他俩身边跑过。

二泉叫住一个孩子:“柱子,人们在那儿干什么?”

柱子:“县钻井队在给咱村钻井!”

二泉:“出水了?”

柱子:“肯定出水了,要不能放鞭炮?”

柱子跑了。

雨水:“哥,咱俩也去看看吧!”

二泉:“不,咱俩快回家。”

兄弟二人回到家里。

二泉:“你给桑丘端盆水来,要缸里的清水,不要淘米洗菜水,让桑丘喝个够!”

雨水:“得令!”

雨水跑入厨房,拿起盆,掀开缸盖。缸里只有很少的水了。

雨水:“哥,缸里的水不多了!”

二泉:“能端来多少端多少!你没听柱子说啊,咱村不又有了一口新井嘛!”

大半盆清水放在桑丘跟前——雨水看着桑丘没够地饮。

二泉用草根刷子刷桑丘的身。

这时的田家院里已经有了驴棚。

父母回来了,看去心情都很糟糕。

母亲:“你俩好大的胆!怎么舍得一次给它这么多清水喝?还用淘米洗菜的盆!”

雨水:“妈,没事儿,它也不吃脏东西。”

二泉:“就算今天给它过次节吧。人一年好歹能过几次节,桑丘却从没有什么节可过。”“住口!”——母亲扇了二泉一耳光,“你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二泉被扇蒙了,捂住脸看父亲。

父亲暗中向他摆手,示意他勿反驳。

雨水意识到情况不妙,默默将桑丘牵入棚里,往槽中加料。“他爸,缸里的水都不够做晚饭了!你看着办吧,这日子没法过了!”——屋里传出母亲的话声和哭声。

父亲:“你别嚷嚷了,我一会儿去借半桶水就是了!”

父亲叹口气,对二泉说:“看来,咱们得把桑丘给卖了。”

二泉吃惊,欲言又止。

雨水抗议:“我坚决反对。”

父亲没理他,坐小板凳上,心事重重地卷烟。

夜晚。兄弟俩躺在炕上,都大睁双眼,瞪屋顶。

雨水的旁白:“那一天,全村男女老少的心情都糟透了。因为钻井的事失败了,冒了点儿水就不冒了,各家凑的钱也白花了。钻井队说,要是还在别处钻井,得另花钱,出不出水,同样无法保证……”

天亮了。

在村里唯一有水的井旁,排了五六个人,其中有母亲和王福根。每人旁边,是各种各样盛水的东西,包括小口有盖的塑料桶。

一小桶水由大人用绳子从井中提上来,倒在自家盛水的东西中——有人家的大人孩子拎着盛满水的东西走了,有人家的大人孩子赶来加入了排水的队列。

雨水的旁白:“村里的第一口井废了,打成功一口新井没多大指望了,全村人的饮用水都只能靠这一口水很浅的井了。为了不至于排长队,村里实行单双号轮流制度,是我爸的主张……”

有两条绳索垂入井中——一条拴着柳条筐,其中蹲着雨水,手拿一小盆,另一条系着塑料桶。

雨水将身探出筐外,每次从浅浅的井水中舀起小半盆,倒入桶中。

雨水:“满了!”

桶被拽了上去。

雨水:“把我也拽上去吧!”

母亲向井中俯身大声地:“雨水,你还不能上来,咱家和你福根叔叔家还没装上水!”

雨水:“井里太冷,我都发抖了,让别人家孩子替换我一下!”

母亲:“现在井上没别人家孩子,听话,坚持坚持!”

雨水的旁白:“那种活儿,只能由孩子们来做,柳条筐,禁不住大人的重量……”

盛水的塑料桶的桶梁断了,一桶水在雨水头顶倾泻而下,雨水一下子变成了落汤鸡。

雨水:“哎呀!要我的小命呀?”

井上,母亲吃惊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负责将水拽上去的男人苦笑:“这不是桶梁断了嘛!谁家先把桶贡献一下!”

母亲:“快把我儿子拽上来!”

负责往上拽水桶的男人却接过了别人家的桶,先换桶。

母亲:“你聋啦?换桶急什么!”

她推开那男人,亲自将雨水拽了上去。

浑身湿透了的雨水连打喷嚏。

母亲:“我小儿子今天可受苦了!快回家换上干衣服,盖上被子暖和暖和!”

雨水在大家的笑声中往家跑。

桑丘却迎着他向井这里跑来。

雨水站住,转身喊:“妈!先犒劳一下桑丘啊,我不能白为大家服务了半天!”

母亲:“放心吧!别忘了喝碗热糖水!”

田家——雨水已经换上了干衣服,围着被子坐在炕上,捧碗喝糖水。

父亲站在他对面。

父亲:“暖和了没有?”

雨水:“暖和了。我哥呢?”

父亲:“他到县里去了,他老师托人捎话找他有事。”

雨水:“爸,你真要把桑丘卖了吗?”

父亲:“你认为,我愿意那么做吗?”

雨水:“在你们大人眼里,它是不是仅仅是牲口啊?可它为咱家,也为别人家干了那么多活……”

父亲:“当然,最好是把它送给一户能善待它的人家……但那样的人家上哪儿找呢?山里哪一个村子不缺水呢?一头驴……”

雨水:“桑丘!”

父亲:“我不也经常叫它桑丘吗?如果管够的话,他一天喝的水,比三四个成年人喝的水还多……我和你妈因为它的存在太为难了。我们大人,不可能不重视别人家对咱们家的意见……”

雨水:“那,干脆实行按人头供水好了!那别人家就不会再有意见了,我和我哥,也可以每天省下我俩那份水,正大光明地给桑丘喝,再也不必偷偷摸摸怕外人看见了,总好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别说了!”——父亲从他手中要过去空碗。

山花气喘吁吁地跑入,报告不好的情况:“叔叔,你快去劝劝我婶吧,他和柱子他妈吵起来了,越吵越凶。谁都不让谁!”

父亲:“为什么?”

山花:“因为我婶先接了小半桶水喂你家桑丘。柱子他妈不高兴了……”

井旁——实际情况是,这些男女在围攻二泉妈,而桑丘不受影响地仍在饮水。

柱子妈:“县里钻井队的人怎么说的,当时你也听得明明白白,井水已经这么浅了,你家为什么还不趁早把这头驴处理了?我儿子小小年纪在井下挨冷受累呢,你倒忍心先接半桶水喂驴!”“就是!”“多少人跟你家老田说过了,劝他早点儿把驴处理掉,你们也不知怎么想的,全当耳旁风了!”“你家老田还是当校长的,教育下一代的人,怎么连这么点儿集体主义风格都没有?”

人们附和着柱子妈的话。

田国兴恰在此时赶到。

田国兴:“说什么事就论什么事,扯上我是不是当校长的干什么?怎么,我当校长当得不合格?把学生的思想品德都教坏了?”

姚桂芝(二泉妈):“你们让我们趁早把驴处理掉,我倒要问了,怎么处理?山里人家谁要?不是白给都没人要吗?”

柱子妈:“那就卖到县里去嘛!你们家富得流油啊?觉得钱烧手呀?”

姚桂芝:“那不就等于断了它的命吗?他才三岁多!你说,你说,你说!它为你们谁家没干过活?柱子他妈,你承认不承认,它为你家干活最多!哪次你来牵它走,我们田家人说过一个不字了吗?……”

田国兴:“你少说两句不行吗?”

姚桂芝:“不行!刚才他们几个人围攻我一个!”——又冲柱子妈嚷嚷:“你家柱子下井才多一会儿你就心疼了?我家雨水为大家下井那么半天你没看见?我家雨水被浇得那么可怜你眼瞎了?你们都眼瞎了?……”

田国兴:“你给我住口!”

姚桂芝转身哭了。

井中柱子在喊:“别吵啦!谁先把我拽上去?!”

柱子妈这才顾上了儿子,急忙迈向井口。

田国兴抢先一步,三下五下,将柱子拽上了井。

柱子向田国兴鞠躬,并说:“校长好!谢谢校长了!”——转而批评大人:“不就是半桶水吗?多大点儿事,值得吵起来没完吗?还有人说我们校长这个那个的,你们又给我们孩子做的什么榜样呢?”

王福根:“哎呀,听听,听听,人家柱子多懂事呀!刚才我可一言没发,这会儿我得说几句公道话。柱子的表现证明了这么一点,国兴他这位校长,在教书育人方面还是做得不错的。而你们刚才对咱们校长夫人的围攻,的确有些过分了。真的过分了……”

田国兴不好意思了。

柱子妈:“显不着你在这儿充当好人!我要是不看你腿有毛病,一脚踹你个仰八叉!”——转而又训儿子:“你小孩子家哪懂我们大人的忧虑!饮水的事是小事吗?是头等大事!”

柱子:“妈,你这话它就不正确!现在井里不是还出水吗?如果就只有井底那点儿水了呢?都回家拿上斧头、菜刀来抢吗?先把桑丘砍死了,解你们的心头之恨吗?……”

柱子妈:“哎你这孩子,别有人夸你一句就上脸啊!驴就是驴。别跟他们老田家俩儿子学,桑丘桑丘的!再那么说,妈不要你了,给老田家当儿子去!”

柱子:“田叔叔,田婶儿,我妈没上过学,是女人中的大老粗,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替她向你们赔礼啦!”

他又恭恭敬敬地向田国兴两口子鞠躬。

田国兴:“柱子,免了免了!”

姚桂芝:“哎呀柱子,你真是个好孩子,婶也有婶的不对……”

柱子妈:“你有完没完,敢说你妈是大老粗了!我拧烂你的嘴!……”

她要逮住儿子。

柱子躲王福根身后去了。

王福根护着柱子:“这么好的一个儿子,你这样,连我们也看不下眼去了!”

柱子:“妈,现在这里可只有我一个小孩子。我一来气,罢工了,那就没有第二个孩子下井去为大家舀水了!”

大家便都上前劝阻柱子妈。

雨水的旁白:“柱子那种表现是当然的,因为他和村里别的孩子一样,也特别喜欢桑丘……”(回忆)——在碾盘那儿,山花骑在桑丘身上,柱子牵着桑丘,雨水等几个小孩儿装成吹喇叭的,在玩儿出嫁的游戏……

雨水的旁白:“井口旁的争吵虽然和解了,但我和哥哥心里却难过极了。因为,我爸决定把桑丘卖了……”

晚上,田家——田国兴两口子送柱子爸出屋,这是柱子爸第一次露面。

柱子爸:“别送了,不是外人,何必客气。”

田国兴:“你为我家的事操心,亲自登门介绍情况,我们怎么能不送送呢。”

柱子爸:“那,柱子妈的不是,我也算替她正式谢过罪了?”

田国兴:“说什么呢?我们两口子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那不是连你家柱子都不如了?”

柱子爸:“我经常在外打零工,很少给柱子开家长会,我家柱子出息不出息,可全靠你教诲了。”

田国兴:“放心,柱子是个好孩子。”

他们说话时,雨水一直站在家门内忧郁地听着,看着。

田国兴两口子继续往院外送柱子爸,雨水迈出家门跟着。

三位家长在田家院外又说起话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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