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变王牌[六] :最后王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9 21: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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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乔治·R.R.马丁,加德纳·多佐伊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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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变王牌[六] :最后王牌

百变王牌[六] :最后王牌试读:

版权页

WILDCARDSⅥ:ACEINTHEHOLE

Copyright©1989byGeorgeR.R.Martin

Expandededition©2014byGeorgeR.R.Martinan

dtheWildCardsTrust

ThiseditionarrangedwithTheLottsAgencyLtd.

throughAndrewNurnbergAssociates

InternationalLimited.

SimplifiedChineseeditioncopyright©2019

ChongqingPublishing&MediaCo.,Ltd.

Allrightsreserved.

版贸核渝字(2017)第138号

百变王牌·最后王牌

BAIBIANWANGPAI·ZUIHOUWANGPAI

[美]乔治·R.R.马丁编王凌译

责任编辑:邹禾方媛陈垦

装帧设计:谢颖设计工作室封面图案设计:罗烜

责任校对:杨媚重庆出版集团重庆出版社出版

重庆市南岸区南滨路162号1幢邮政编码:400061http://www.cqph.com

重庆出版社艺术设计有限公司制版重庆市鹏程印务有限公司印刷

重庆出版集团图书发行有限公司发行E-MAIL:fxchu@cqph.com邮购电话:023-6152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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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本:890mm×1230mm1/32印张:14.125字数:368千

2019年9月第1版2019年9月第1次印刷

ISBN978-7-229-14073-1

定价:64.00元

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向本集团图书发行有限公司调换:023-61520678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百变王牌.最后王牌/(美)乔治·R.R.马丁编;王凌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19.9

ISBN978-7-229-14073-1

Ⅰ.①百…Ⅱ.①乔…②王…Ⅲ.①长篇小说—美国—现代Ⅳ.①I712.4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061793号

编者的话《百变王牌》这部作品完全架构在一个虚构的世界中,它的历史与现实历史完全平行。《百变王牌》中呈现的所有姓名、角色、地点和事件纯属虚构,或当虚构使用。任何与真实事件、场所及在世或已死亡的真实人物的相似之处,纯属巧合。例如,本选集中的论文和文章以及其他相关文献都是虚构之作,本书完全无意于描述或暗示任何真实存在的作者或诸如此类的人物曾经确实写过、出版过或对本书中的论文、文章及其他相关文献做出过贡献。

乔治·R.R.马丁

序“超级英雄”的文学之旅

对我来说,长久以来,古代、太空歌剧或幻想的第二世界都是我的兴趣点,凡是现当代的通俗文化产品,我更希望是描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场景,显而易见,这样更能引起共鸣,也更能获得享受,而不是非得去一大堆自己完全陌生的地点、食物、玩笑、音乐等等中间刨梳和理解。因此我把《百变王牌》自然而然地划归“美国都市社区传说”一类。

作为乔治·马丁的译者、研究者和狂热爱好者,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疯狂地寻找和阅读了乔治·马丁所有出版过的文字,但对占用他创作时间第二位(除《冰与火之歌》之外)的《百变王牌》系列,却一直束之高阁(部分原因也是该系列篇幅太长)。直到最近几年,随着阅读眼界的不断拓展,观看这套书的理由不断累积,我才说服自己拿起书本来试一试。好奇我的理由吗?具体而言,打动我的有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我终于明确了一点———其实这一点原本就非常明确,无奈提到超级英雄,总不免第一时间想到漫画———《百变王牌》是文字小说系列,在这个领域,它能直接发挥乔治·马丁作为作家的特长,也能让熟悉和景仰马丁的我较为轻松地进入。《百变王牌》的确脱胎于美国超级英雄漫画的文化,乔治·马丁也的确从几岁起就是超级英雄漫画的粉丝……但它的基础载体是小说,它是文学宇宙,不同于DC或漫威的漫画宇宙乃至电影宇宙。

从基本介绍中即可得知,《百变王牌》先后有超过四十位作家参与,而乔治·马丁作为总编辑和作者是其灵魂人物。该系列小说不但均由他过目和整合,而且他自己还实际参与了其中若干中短篇的写作。《百变王牌》至今(截至2018年底)已出版了二十七部小说,大致可分为三类:

A类,同一故事背景下不同作者创作的中篇小说合集;

B类,单一作者的长篇小说;

C类,“马赛克小说”,即长篇小说的各部分由不同作者写就,最后经马丁本人发挥“导演”和“乐队指挥”的功能,将其融为一体。其中最后一类是马丁的得意之作,最能彰显他的创作成就。

其二,《百变王牌》源自桌面角色扮演游戏。虽然我对超级英雄漫画说不上知根知底,对美国文化背景更显陌生,但作为游戏迷和奇幻迷,对角色扮演游戏却是熟悉和喜爱的,尤其是《龙与地下城》及其衍生和改编的各类电子游戏。

整理和翻译《梦歌———乔治·马丁作品回顾集》的时候,我就清楚乔治·马丁对角色扮演游戏的狂热。他于1980年搬家到新墨西哥州圣塔菲市(至今依然定居于此),不久便加入了当地的角色扮演游戏聚会(聚会成员一半以上是作家),起初玩的是“克苏鲁的召唤”,1983年开始玩“超人世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乔治·马丁喜欢游戏主持人(GM)的角色,在游戏过程中创造了数以百计的NPC和反派(据说其中许多人物至今还没捞到在《百变王牌》小说里的出场机会!),也创造出《百变王牌》的基础设定。很大程度上,《百变王牌》的创作过程就是我们自身“跑团”经历的翻版(跟《龙枪》的诞生过程非常相似),这大大拉近了我跟它的心理距离。

其三,《百变王牌》虽根植于美国文化,与我们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环境相距颇远,但乔治·马丁的指导理念是一脉相承的现实主义。《百变王牌》与其他超级英雄作品在立意上的最大不同,在于它的创作者是一群思想活络的作家(而非单纯的漫画从业者),他们从最初的游戏过程开始就彼此“争奇斗艳”,试图把笔下人物当成活生生的“人”来考察。它并不像许多超级英雄作品一样追求肤浅的“合家欢”,回避现实中怯于提及的问题,它不但着重考察了超级英雄(即《百变王牌》中的“王牌”)对人类社会方方面面的影响,还把力量对超级英雄自身的影响作为重点。

此外,《百变王牌》横跨二战以后的整个时空,故事背景从上世纪40—50年代种族主义和麦卡锡主义泛滥的美国一直到当前的网络社会。它的视野并不若我最初以为的那样局限于“乡土美国”和“都市美国”,真实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在小说中频频出现,从西方到东方,从总统选举到世界和谈,光怪陆离的多元化犹如《冰与火之歌》中神秘莫测的魔法一样吸引着我。

基于这三点,我从最初的排斥到逐步试探,展开了对《百变王牌》系列的了解和阅读。根据乔治·马丁及其同伴作家们的说法,他们当年并不甘心自娱自乐,舍不得告别自己创造的精彩人物,于是在一年多酣畅淋漓的游戏之后,萌生了将游戏的设定和故事进行商业化、推向市场的念头,由此诞生出《百变王牌》。梳理从上世纪80年代中叶商业化至今的全部作品,这个IP(一度号称世界上延续时间最长的共用世界系列)大致可分为如下几个发展阶段:

第一阶段,黄金时期。乔治·马丁等人最初寻找的合作者是著名的巴兰亭出版社,于1987年到1993年间一共推出了十二部小说(包括上面提到的中篇合集、长篇小说和“马赛克小说”这三种形式)。作为巴兰亭出版社重点栽培的书籍,《百年王牌》系列不负所望地一炮走红,并在评论界获得极大赞誉,1988年即进入雨果奖决选,只是惜败给阿兰·莫尔那本极其出色的《守望者》。它也迅速被改编为漫画、桌面角色扮演游戏,并卖出电影版权,培养了大批至今仍支持着它的忠实读者。

顺带一提,重庆出版社简体中文版《百变王牌》最初出版的七本小说全部来自这个时期,它们是“元祖三部曲”的《百变王牌》《王牌云巅》和《疯狂鬼牌》,“木偶师四部曲”的《王牌旅途》《深入污秽》《最后王牌》和《亡者之手》。通过这些最经典的著作,读者可迅速进入《百变王牌》的世界。

第二阶段,沉沦时期。随着《百变王牌》在巴兰亭出版社的销量缓慢走低,马丁等人为了眼前利益,轻率地将出版权转交给较小的巴恩出版社。1993年到1995年间该出版社出版的《百变王牌》第十三到第十五部小说在商业上迎来惨败,此后便是长达七年的空白期。2001年,马丁等人寻到新出版商IBOOKS,然而到2006年为止,勉强推出《百变王牌》的第十六和第十七部小说(及再版了以前的部分小说)之后,该出版商宣告破产。

不过,乔治·马丁的《冰与火之歌》系列前三卷就出版于《百变王牌》的七年空白期之内,并让他的作家生涯更上一层楼。真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者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如果《百变王牌》不遭遇滑铁卢,说不定读者们还看不到《冰与火之歌》呢!

第三阶段,复兴时期。2007年IBOOKS破产以后,美国最大的幻想文学出版社托尔出版社趁机将《百变王牌》纳入帐下。此后伴随乔治·马丁声誉的节节高升,也得益于市场大环境的变化(如超级英雄题材在电影领域的极大成功),《百变王牌》逐渐恢复了过去的辉煌。2008年到2018年这十一年间,托尔出版社一共出版了十部《百变王牌》的新小说,再版了以前的大部分小说,还在网站上发表了近二十篇中篇小说,《百变王牌》也再度被改编为漫画和桌上角色扮演游戏。

更激动人心的消息来自2018年底,HULU电视台宣布将与马丁合作开发两个《百变王牌》的电视剧。在这个眼球经济的时代,这无疑是该系列顺利延续和发展的最大利好。

那“百变王牌”究竟是什么?《百变王牌》系列又在说什么呢?本着不剧透的态度,我可以简单地回答,“百变王牌”是与地球人高度相似的塔基斯星人研究出来的一种改写基因的外来病毒,其研究的最初目的是制造超能力,却发生了可怕的意外。它于1946年被释放在美国的纽约市(当即造成近两万人的死亡),随后又经携带扩散到世界各大城市。

事实证明,“百变王牌”病毒是可怕的,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没有免疫可能;但它同时又像神奇的阿拉丁神灯,透过人类的潜意识诱发变异,经由人类的欲望、个性和恐惧而产生神奇的力量。“百变王牌”的基因还可以在人体内潜伏下去,并以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传递给后代,所以该系列的宇宙里,至今仍有人会突然激发自己的能力,由新时代的欲望而产生新的英雄(或怪物)。

成为英雄的条件非常苛刻,也非常不公平。一百个人中,九十个人会抽到“黑桃皇后”(变异失败,迅速死亡),九个人抽到“鬼牌”(变成怪物,甚至宁愿自己去死),只有唯一的一人能抽到“王牌”(激发潜在能力,成为超级英雄)。《百变王牌》讲述的,就是这百分之一的英雄的故事。

屈畅

第一章

1988年7月18日星期一

早上6点

斯佩克特用戴手套的手猛击锁头,啪嗒一声,锁开了。他拉开波浪形锡门上的门闩,将身体靠上去,把门向上抬着往侧边推,希望尽可能降低声响。接着,他侧身进去,把门关上。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如他们所言。

这个仓库闻起来有股灰尘加新鲜油漆的味道。正中央的上方挂着一盏灯,投射着昏暗的光芒。他暂时停下动作,等待眼睛适应。这里到处散落着一箱箱面具,小丑、政客、动物,有的就是普通人的脸。他拿起一个熊脸面具,给自己戴上,要是有人突然出现把灯全部打开,他这样会安全点。对他来说这塑料面具有点小,压到了他的鼻子和眼眶,让他完全失去了周边视角。斯佩克特缓慢地朝着光线移动,还不断扭着头前后查看,确保无人靠近。

他早到了几分钟,因为他觉得这样比较明智。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追踪到他,帮他安排了这场会面。他们要么绝望到孤注一掷了,要么就是在给他下套———这两种情况都很棘手。灰尘弄得他眼睛不舒服,但是因为戴着面具,一时也没办法缓解。他在离顶灯十几英尺的地方停下来,等待着。仓库里只能听到蛾子撞在金属灯架上的声音。“是你吗?”声音闷闷的,但肯定是男声,从灯光的另一侧传来。

斯佩克特清清喉咙。“对,是我。你为什么不走到灯光下面来呢?让我看看你。”“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们保持这种状态就好。”对方停顿了一下,黑暗中传来纸张被揉皱的声音。“好,你说说看。”斯佩克特深吸一口气。这一切感觉不像是下套,而且好像占上风的是他。

一只胳膊伸进了灯光里,对面的人身型矮小,仿佛孩童,胳膊却肌肉发达。他手指短小,手上戴着皮手套,还能看到里面的塑料手套边沿,显然他非常小心谨慎。这只手上抓着一个牛皮纸袋。“你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扔过来。”那只胳膊照做了。纸袋重重落在地上,滑向光亮区域的边缘,带起一阵灰尘和油漆碎屑。“我喜欢这个声音。”斯佩克特走向纸袋。糟了,让对方看到了他戴的熊脸面具。不过不要紧。他拿起纸袋,用大拇指弹开。有几沓仔细捆好的钞票,往返亚特兰大的机票,上面的名字是乔治·科尔比,还有一张被折了两次的纸。斯佩克特估计里面有五万多美金。“先给一半,剩下的等到事成之后再说。”声音的位置变了,现在处于大门和斯佩克特之间。

斯佩克特打开那张纸,放在灯光下查看后,倒吸了一口气。“操。从来都不会是小事,还要去亚特兰大。这么麻烦啊。为什么不把乔治·科尔比的机票退了,然后等这人回来再行动呢?”“我希望你下周搞定,明天就把事情解决掉我也不介意。成交吗?”“嗯,好吧。”斯佩克特说完将纸袋对折起来塞进衬衣里,“你肯定讨厌死这个人了。”

门开了。在对方开门、离开、关门的短暂时间里,斯佩克特扫视了他一下。四英尺高,体格像个橄榄球中后卫———是个侏儒。这里的侏儒不多,只有一个跟他被派去搞定的那个人有仇。“我听说你死了,吉姆利。”没有回答。毕竟他说的这个人应该被做成标本放在了不起的波威里百变王牌简易博物馆里了。但是,斯佩克特比任何人都明白,就算所有人都以为某个人死了,也不代表这人就真的死了。

这里是“老鼠巷”,死人就是在这里丢掉他们的骨头的。鬼牌疯狂俱乐部就在老鼠巷里。

对于老鼠来说这里大概是个好地方。

最后一批客人摇摇晃晃地从门口走出来,这门嵌在光秃秃的砖墙里,就像是蠢人张着嘴在尖叫。门是正常高度,但是大部分人都把头缩在衣领里,他们的衣领因为恐惧、期待和甜蜜的释放而沾湿。他们一个个就保持着这种姿势在珍珠母般的小水坑以及褪色的塑料食品包装之中穿行。变质蛋白质加上复杂烃类熟化的腐烂气味在空中飘荡。

一个不太显眼的人在门边晃悠,是驼背版的詹姆斯·迪恩,他一只脚上的黑色帆布鞋靠在背后的墙上,白色的另一只则踩在淤泥里。他点着头,喉咙里冒出低低的声音,确保晚上的客人们朝着正确的方向走。这简直毫不费力。还逗留在店里的那些感受到了月光怪人笑声中的恶意,赶紧走出来,而正确的方向显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门口的另一边立着一个壮实的身影,穿着黑色斗篷,宛如幽灵。这人一边点头一边透过似乎无缝贴合面部的小丑面具低声说着商场营业员常说的问候语:“谢谢,欢迎下次再来,谢谢,感谢惠顾。”大部分客人也点头示意。

最后走出来一小撮美丽青年。他们二十岁左右,都理着平头,穿着邋遢的廉价衣服,但看起来依旧朝气蓬勃,是鬼牌疯狂俱乐部的服务生。失意版詹姆斯·迪恩看着他们。当他的眼睛盯上男生们的时候,瞳孔扩张了。青年们都像刚刚开启征途的英雄一样体型匀称、肌肉饱满。他之前都没意识到。他们可能是男同性恋者,现在到处都是这类人,都区分不出来了。想到这个,麦基的下身和指尖就有些瘙痒,他想对这类人做些事情,但一直没什么机会。守门人和老大总是告诫他要谨慎使用能力。

所有人都走出老鼠巷之后,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关上了门。门的外部贴着残破的绿色搪瓷。男人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抓住门框,把门从墙上卸下来,原本是门的地方被砖块覆盖了。他把门折叠起来,卷成一束,像是个被收起的画架,最后把它塞进腋下的巨浪中。“乖一点,麦基。”他伸出触须般柔和的水流,轻抚麦基瘦削的脸颊,对方没有躲开。守门人不是男同性恋者,这个他知道。他喜欢被这个戴面罩的男人触碰。他喜欢被认可。瘦削驼背又流亡海外的年轻人很少能受到褒奖,再加上他还是个国际刑警组织通缉的罪犯。“我会的,守门人,”他歪着嘴笑起来,摇头晃脑地说,“你知道我一直都很乖。”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德国口音,听起来轻快又含糊。

守门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时隐时现,现在只是面具上的两个黑色空洞。

他戴着手套的指尖划过麦基的脸,轻柔地刮擦。之后他转身离开,略带蹒跚地沿着小巷向前走,腋下夹着卷起来的门。

麦基走的是另一个方向,他不喜欢把脚弄湿,所以一路上都在小心地绕开水坑。今晚,老鼠巷将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他会找到的,不用担心。跟所有属于这里的人一样,他能感觉到召唤,能听到鬼牌疯狂俱乐部的塞壬之声,受害者和观众兴奋地尖叫着,知道彼此的角色可以互换。

但麦基的角色是不会变的。在鬼牌疯狂俱乐部里,麦基是碰不得的。在这个被诅咒的俱乐部里,没人敢搞他。

在哈德逊河的微风和燃油机的气味包裹下,他踏上了第九大街上,脸上因为乡愁和厌恶而短暂抽搐,这里就像是他长大的汉堡码头。

他双手插兜,扭过身体,让高一点的肩膀———右肩———迎着风。他必须回波威里的小住所里查看留言。老大在亚特兰大做重要的事情。他随时都可能需要麦基的帮忙。要是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麦基不在,这种事情麦基可承受不来。

他开始哼唱他的歌,他的小曲儿。忽略掉公交车的空气刹车发出的宛如兔子被折磨之后的惨叫声后,继续向前走。

早上7点

疯子们很早就出来了。杰克·布劳恩走过警方设在亚特兰大万豪酒店的警戒线,看见上百个与会代表,他们大部分都穿着休闲装,戴着傻乎乎的帽子,背心上挂满了竞选徽章。几辆加长豪车载着党内元老。一辆1971年的初版雪佛兰因帕拉上飘荡着万字符的旗帜,三个身穿纳粹党突击队员制服的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前排———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后排没有坐人———还有两拨鬼牌从大众小巴里探出畸形的头,冲着人群挥手,因行人的反应而哈哈大笑。小巴的车身上贴满哈特曼的标贴还有其他政治标语。“释放鼻涕虫”,其中一张这么写着;“黑狗最棒”,这是另一张。

杰克·布劳恩觉得格雷格·哈特曼大概不会赞同他们这种行为。将总统候选人和鬼牌恐怖分子联系在一起不算是聪明的政治决策。

他感觉到脑袋上有汗水,虽然现在才早上七点半,但亚特兰大已经又潮又闷了。

和解早餐。一个小时之后,他就得和海勒姆·沃切斯特成为好朋友。他在想自己怎么会答应格雷格·哈特曼这种事。

去他妈的散步,他恶狠狠地想。他可以用其他方式来提神醒脑,所以他转身回万豪了。

昨天晚上,杰克待在他的套间里,跟四个超级代表们痛饮,代表们都来自炎热的中西部地区,对于选谁都还摇摆不定。格雷格·哈特曼的竞选经理查尔斯·德沃恩提议说不妨施展点好莱坞的魅力,或许能将他们吸引到格雷格的阵营中。杰克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给他认识的经纪人打了几通电话。超级代表们到达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塞满了波本、苏格兰威士忌和纯正的乔治亚小明星,他们演过各种当地制造的电影,名字大都叫做《锁链女囚》和《货车屠杀》之类的。早上三点,派对终于结束了,来自密苏里的国会议员怀里搂着1984年的桃树小姐最后一个离开房间。杰克觉得他这一次至少为哈特曼赢得了几张选票。

有时候事情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政客们总是喜欢围着名人转———杰克心想,像他这样臭名昭著的叛徒王牌和过气电视演员都有人追捧。就连立场最坚定的政客都抵挡不了褪色的好莱坞光环加上触手可及的性爱。

当然了,还要再加上不言自明的勒索和威胁。杰克知道,德沃恩肯定会很高兴。

杰克空荡的头盖骨里响起定音锤的声音。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按摩太阳穴。百变王牌赋予他巨大的力量和永恒的青春,但他还是得受宿醉之苦。

还好这不是场好莱坞派对,不然他还得提供派对分量的可卡因。

他伸手从他在玛莎百货买的衬衫式夹克里掏出今天的第一根不带过滤嘴的骆驼牌香烟。就在他弯腰用他那双大手为火柴挡风时,他看到街道上那辆因帕拉再次向他开过来,万字符的旗帜飘扬着。透过前挡风玻璃能看到突击队员的平顶帽的轮廓。交通灯变黄之后这车就加速了。“白人权力”———这是车身贴纸上写的,“外人滚走!”

杰克还记得,很多年前,他曾经举起一辆满载贝隆支持者的奔驰指挥车,然后让它车顶着地。

他还记得德军机关枪的密集火力让拉比多河化为一片白色泡沫,他愤怒地尖叫着,划着不断下沉的橡皮筏冲向北岸,手臂已是疼痛难当。而在北岸的灌木丛里,早就满是戴着黑色头盔、穿着迷彩斗篷的党卫军第二师。借助卡西诺山上的观察员,士兵们开枪射击,弹壳落得到处都是。他的小队中有一半人或死或伤,尸体就瘫倒在船的底部,包裹在河水和他们自己的鲜血中……

杰克心想,去他妈的政治。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走到因帕拉前面。他确定冲击力会将他推到车底,身处车底的他可以扯出发动机支架,让这群纳粹冲锋队员在亚特兰大的市中心停住,被鬼牌激进分子、城里的黑人还有被1988民主党大会上的疯狂与混乱吸引来的疯子和潜在暴力狂们团团围住。

杰克扔掉手里的火柴,一只脚越过路牙。因帕拉加速向前,想要抢在黄灯之前冲过路口。

杰克退回来,看着纳粹们坐在车里飞驰而过,黑色的万字旗帜深深印在他的眼中。

四王牌已经死了将近四十年。杰克也不再做那种事情了。

太可惜了。

上午8点

U2的歌声从广播里传来,一个青少年一边喝着橙汁一边用叉子打节奏。他血红的头发贴着圆形的头骨梳成长长的小辫子,垂在黑色皮夹克上。黑色高帮网球鞋加上工装裤一起组成了他具有攻击性的朋克风格。但是大红色头发下面的那张脸却温和年轻,实在不像狠角色。

他跟站在电视机前的祖父形成了惊人的对比。塔基扬医生兴趣盎然地听着《今日新闻》的简·波利采访一群政治专家,与此同时,他的尖下巴夹着小提琴,眼睛眯起来,忙碌地拉奏帕格尼尼小提琴奏鸣曲。新闻中的播报他大概只听进去三分之一,但是没关系。他早就听过了。反反复复听过好多次了。过了这么多个月以后,竞选终于来到了这一站———亚特兰大。这个时间———1988年7月。那个人———格雷格·哈特曼。一个大奖———担任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

塔基扬转向布拉斯,用琴弓示意电视。“这绝对是一场孤注一掷的战斗。”

外星人已经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了准备,他穿上了靴子和马裤,衬衣的蕾丝领子上系着黑色领结。虽然他身形瘦小,但是穿上闪耀的绿色服装后,看起来比拿破仑军队里的士兵还要神气。他胸口没有挂嘉德勋章,而是挂着塑料封膜的身份证件,表明他是《鬼牌镇呼喊》报派来的媒体代表之一。

布拉斯做了个鬼脸,咬了一大口牛角面包。“无聊。”“布拉斯,你十三岁了。该放下幼稚的游戏,关注更大的世界了。如果在塔基斯星,那你这个年纪都该离开小房间,为强化教育做准备了。你都得承担家庭里的责任了。”“对,但我们没在塔基斯星,而且我也不是鬼牌,所以操他妈的,我才不在乎。”“你说什么?”他祖父的声音冷酷起来。“操,你知道吧,操。这是个盎格鲁-撒克逊词汇———”“绅士不应该如此粗鲁。”“你说是就是吧。”“通常都不是这样的。请你听我说的话,别学我做的事。”塔基扬咧着嘴笑了起来,“但是孩子,不管是不是鬼牌,我们都必须在乎。我们也是独特的个体,如果巴奈特和他的压迫哲学入主了白宫,我们和鬼牌镇的不幸居民们一样都会被吞噬。他想把我们放到疗养院里去。”塔基扬嘲弄地冷哼一声。“为什么不直接把丑话说出来呢———就是集中营。”“我们是外星人,布拉斯。你虽然是在地球上出生的,但是你的血管里流淌着我的血脉。你拥有我的能力,因此你跟这些地球人永远都是有区别的。每个种族心中都有团结自己人、铲除外人的倾向,只不过人类这么多年来都没发挥这种精神而已,但这种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变———”

布拉斯在打哈欠,让滔滔不绝的塔基扬闭上了嘴。他变得无聊了。布拉斯很年轻,年轻人总是麻木又乐观。但是塔基扬却乐观不起来。1987年6月那个绝望的夜晚之后,塔基扬的身体里一直带着扭曲变异的百变王牌病毒,虽然暂时处于休眠状态,但塔基扬知道片刻焦虑、极度疼痛、恐惧甚至快乐都可能触发病毒,如果他运气好抽中了黑桃皇后,那他可以直接死去,但如果没抽中,他很可能会变成鬼牌。也有极少数幸运儿会变成王牌,但塔基扬不敢有这种奢望。

有人敲响了套房的门,外星人惊讶地挑起眉毛,让布拉斯去开门,他自己则把小提琴放回琴盒里。“格奥!”

塔基扬僵硬地站在客厅的门口,他紧紧抓着门框,压抑自己内心汹涌而来的愤怒与恐惧。“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面对外星人勉强掩饰的敌意,格奥·斯蒂尔———也就是维克多·德米耶诺夫,也就是格奥尔基·弗拉基米尔维奇·波利亚科夫———仅仅是挑起了眉毛。“我应该去哪里?”用力拥抱着年长者的男孩松开双臂,格奥响亮地轻吻了他的两边脸颊。“我为《布莱顿沙滩观察》报工作。我要报道这里的故事。”“我的天呐,你是个要命的俄国间谍,身处一个满是秘密特工的酒店,而且你还在我的套房里!”塔基扬突然把手按在胸口,平复自己的呼吸,之后意识到布拉斯正饶有兴趣地听着自己讲话。“下楼去,然后……然后……”他掏出钱包,“买份杂志来。”“我不想去。”“这一次能不能别跟我吵了!”“为什么我不能留下来?”言语中尽是抱怨。“你还是个孩子。不能把你卷进来。”“一分钟之前,你还说我长大了,要多关心成年人的世界。”“先祖啊!”塔基扬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

波利亚科夫放任自己小小地笑了一下。“也许你的祖父是对的……而且会很无聊的,布拉斯,我的孩子。”他伸出一只胳膊友善地揽住男孩的肩膀,带着他走到门口,“你自己出去玩玩,你祖父和我有些不光彩的事情要谈。”“别惹麻烦!”布拉斯刚走出去,塔基扬就冲着关上的房门喊道。

外星人给牛角面包涂上果酱,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扔回盘子里。“为什么你比我会对付他?”“你想要爱他。我觉得布拉斯对爱没什么反应。”“这一点我不想相信。你要聊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波利亚科夫坐在椅子上,担忧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嘴唇。“大会至关重要———”“没开玩笑?没有双关含义?”“闭嘴,听就行了!”这声音里带着冷酷和命令的意味,多年以前的维克多·德米耶诺夫就是这种嗓音,他从汉堡的下水道里救起一个内心破碎的塔基斯星醉汉,并向他传授现代间谍的精妙技巧。“我需要你为我做件事。”

塔基扬身体向后靠,手掌向前伸。“不,别让我做事。我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让你再次进入我的生活,让你接近我的孙子。你还想要我做什么?”“做很多事,而且这是我应得的。你欠我的,舞者。你在伦敦的刻意隐瞒扰乱了我的生活,戕害了我的国家。你让我变成了流亡者———”“我们俩的又一个共同点。”塔基扬酸涩地说道。“对,还有那个男孩。”波利亚科夫示意了一下门口,“还有一段无法消除的过去。”

他又开始用手指捏嘴唇了。塔基扬好奇地伸着头,想要悄悄溜进他那层层叠叠的秘密心灵,但又坚定地压下了这股欲望。塔基斯星人的原则是不能侵犯朋友的心灵,而他们两人在东柏林和西柏林所建立的友谊还剩下一些,所以他应该遵守这一原则。但这么些年来,塔基扬还没见过波利亚科夫如此躁动不安。外星人突然开始回想去年的各种小事:布拉斯去睡觉之后他们喝酒到深夜;塔基扬和布拉斯在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声中冲向钢琴和小提琴时他也看得兴致勃勃,完全没有批评他们的意思;他阻止布拉斯拿周围那些可怜的普通人练习他可怕的能力。

塔基扬穿过房间,蹲在年长者面前,胳膊放在波利亚科夫的膝盖上以保持平衡。“就这一次,别神神秘秘的了,俄国人,直白地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害怕什么。”

波利亚科夫突然抓住了塔基扬的右手。痛苦!灼热的火焰燃烧起来,从他的胳膊向上窜,穿过他的身体,他的鲜血都开始沸腾了。汗水从毛孔向外冒,眼睛里满是泪水。塔基扬瘫倒在地上,用手肘将自己撑起来。“燃烧的天空啊!”“相当适宜的感叹,”波利亚科夫苦笑着,“你们塔基斯星人,永远这么聪明。”

塔基扬拿出手帕擦拭大汗淋漓的脸,但是眼泪还在流。他费劲忍住了,没有呜咽。

俄国人皱着眉头俯视他:“你这是怎么了?”“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你是个王牌吗?”塔基扬痛苦地喊道。

波利亚科夫耸耸肩,站起来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块手帕。塔基扬的手指激动地紧攥着他自己那块浸湿的手帕。“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只是让我的火焰小小地舔舐了你一下。”“我携带着百变王牌病毒,所以这小小的舔舐可能会触发病毒。”

塔基扬意识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挣扎开来,狠狠擤了下鼻涕。“所以今天是分享秘密的一天,对吧?”“多久了?”“一年了。”“我要是知道———”“我懂,我懂,你知道的话就不会用这个小小的展示来吓得我魂不附体了。”他的衣服散发出汗液和恐惧的臭味。塔基扬开始脱衣服。“所以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想要聊聊了。”“问题在于我不仅是百变王牌携带者,”波利亚科夫嘟囔道,“我还是俄国人。”“对,”塔基扬转身走进浴室,“我知道。”响亮的水声压过了波利亚科夫的话语。“什么?”

波利亚科夫埋怨着走进浴室,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透过浴帘,塔基扬听到金属敲击玻璃的咔哒一声。“你在喝什么?”“你觉得呢?”“我也要喝。”“现在是早上八点。”“所以我们可以醉醺醺地一起下地狱。”塔基扬接过酒杯,喝着伏特加,任由水流打在他的肩膀上。“你喝得太多了。”“我们两人都喝得太多了。”“没错。”“这场大会上有个王牌。”“这场大会上的王牌多了去了。”“一个秘密王牌。”“对,他就坐在我的马桶上。”塔基扬从浴帘里探出头来,“还要说多久?你就不能别这么小心谨慎,多信任我一点吗?”

波利亚科夫重重叹了一口气,盯着他的双手,好像是在数手背上的毛发。“哈特曼是个王牌。”

塔基扬把头缩回浴帘里。“胡说八道。”“我告诉你,是真的。”“有证据?”“只是怀疑。”“那可不行。”塔基扬关上水龙头,从浴帘里伸出手,“毛巾。”波利亚科夫把一块毛巾搭在他胳膊上。

外星人走出淋浴,站在镜子擦干他的齐肩红发,同时审视自己的形象。他的左臂和左手上都有伤疤,是在“拯救天使脸”的十一小时行动中弄伤了骨头,医生帮他做手术之后留下的。大腿上起皱的疤痕是巴黎一个恐怖分子的子弹留下的痕迹。右胳膊的二头肌上有道长长的伤疤———来自一场跟表亲的决斗。“活着真是不容易,对吧?”“你多少岁了?”俄国人好奇地问道。“根据地球的转动周期来计算,大概八十九或者九十吧。”“我刚遇到你的时候我还很年轻。”“对。”“现在我已经又老又肥,而且内心充满了可怕的恐惧。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查明我的恐惧是真实还是错觉。探测哈特曼的心灵,读他的心,然后行动。”“格雷格·哈特曼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探测朋友的心灵,我连你都没有探测。”“我允许你这么做,这样能帮助我说服你。”“天呐,你肯定是怕得要命了。”“我就是。哈特曼很……邪恶。”“这个词从你这样的辩证唯物主义者嘴里说出来太奇怪了。”“但是,这个词很贴切。”

塔基扬摇摇头,走进卧室,在抽屉里翻找干净内衣。他能感觉到格奥跟在他后面,一个健壮烦人的存在。“我不相信你。”“不,你不想相信我。我们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对于哈特曼早年的人生你知道多少?他的足迹后面跟着一大堆离奇的死亡和破碎的人生。他的高中足橄榄球教练,大学室友———”“所以他总是很不幸地处在暴力事件周围。这并不意味着他是王牌。还是你觉得就因为这些事情和他有联系,他就该受到谴责?”“那他作为一个政客,被绑架了两次,都莫名其妙地逃出来了,你怎么解释呢?”“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叙利亚那次,女巫反过来对付她的哥哥,把他捅伤了,由此引发了一场骚乱,他是趁乱逃出来的。在德国———”“我之前跟女巫合作过。”“什么!”“我刚来美国的时候,还有吉姆利,那个可怜的傻子。现在吉姆利死了,女巫不见了,恐怕也死了。她是过来揭露格雷格·哈特曼的真面目的。”“空口无凭。”“塔基扬,我没有撒谎。”“对,你只说对你有利的话。”“吉姆利有所怀疑,现在他死了。”“哦,所以说伤寒克罗伊德也是格雷格的责任咯?吉姆利死于病毒,不是死在格雷格·哈特曼手上。”“女巫呢?”“给我看尸体,我要看证据。”“德国呢?”“德国怎么了?”“军事情报局的一等一高手负责那次行动,后来他像个新手一样逃跑了。他被操纵了,我告诉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永远含糊不清地绕弯子。根本没东西支撑你这异想天开的指控。”“你去探测一下又怎样?读他的心,证明我错了。”

塔基扬的嘴执拗地紧抿着。“你害怕了。你害怕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这跟塔基斯星人的荣誉感与沉默寡言不相干。这是你的怯懦。”“没有几个人能在跟我说出这番话之后还活在世上。”穿着衬衣的塔基扬耸耸肩,恢复了几乎演讲一般的干瘪语气,“作为一个王牌,你必须考虑到政治气候。假设如你所说,格雷格·哈特曼是个秘密王牌———那又怎么样?拥有政治抱负的人隐藏了携带百变王牌的事实,这没什么可疑的。这里不是法国,在那里王牌是时髦,在这儿可不是。而且你把自己是王牌的秘密藏了一辈子,却责怪起他来了?”“他是个杀手,塔基扬,我知道。所以他才要隐藏起来。”“猎狗们正在聚集,格奥。他们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很快他们就会想要品尝血液的滋味。只有格雷格·哈特曼才能帮助我们对付那股恨意。如果我们抹黑哈特曼,我们就是在为巴奈特和他的疯子拥趸开路。你当然不会有事,你可以躲在这副平凡无奇的面孔之下,但其他人呢?公园里聚集的那些被我创造出来的畸形孩子们怎么办?他们的模样所有人都能看见。我怎么跟他们说?告诉他们那个二十年来一直保护他们、维护他们的男人其实很邪恶,必须被摧毁,因为他有可能是个王牌,因为他保守了他是王牌这个秘密?”

塔基扬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他双眼瞪圆了。“我的上帝,也许把你派过来的原因就是这个———扳倒克里姆林宫害怕的那个候选人。如果哈特曼当了总统———”“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不是耸人听闻的间谍小说看多了?我是逃命逃出来的。克里姆林宫的人以为我死了。”“你怎么证明?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只有你才能回答这些问题。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令你信服。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过去这一年我们一起度过,你至少应该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

波利亚科夫走向门口。“就这样?”“反反复复的循环争执毫无意义。”“你漫步进来,平静地宣布格雷格·哈特曼是个嗜杀的王牌,又漫步出去?”“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由你决定,舞者。”他似乎内心纠结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打算行动,那我警告你———我会行动的。”

过街之后杰克意识到根本不需要忍耐七月的热度:他可以从桃树商场借道回万豪。清凉的空调缓解了燥热。他坐着电梯来到顶楼,正好碰上一群支持巴奈特的灵恩派天主教徒,全都绕着圈走,数着念珠,吟诵着万福玛利亚,身上还挂了广告板,上面贴有那位候选人的照片。还有些标语,有的写着“阻止百变王牌暴力”。这一周的总标语是“把百变王牌送进集中营”。

真奇怪,杰克心里想道。巴奈特公开说过罗马教会是撒旦的工具,他们居然还为他祈祷。

他从他们身边走过,额头上的汗液都变凉了。两个浑身戴满杰西·杰克逊徽章的黑人小孩来回扔着塑料泡沫滑翔机玩。戴着蠢帽子的代表们在餐厅里游荡,搜寻早餐。

其中一架滑翔机飞向杰克,眼看就要落地了。杰克咧嘴一笑,在它撞上地面之前抓住了它,他抬起胳膊,打算把它扔回给那两个小孩。但是他突然定住了,惊讶地盯着滑翔机。

这架塑料泡沫滑翔机被做成了游隼的样子:她的翅膀向外伸展了大约两英尺,饱含爱意的细腻笔触描绘出那对美丽的双峰,杰克在“一叠卡牌”上时曾经好几次凝视过,每次都过目难忘。只有尾部的结构跟她的身体没什么关系,大概是出于空气动力学方面的考虑。尾巴上印着一行小字:飞行王牌滑翔机(集齐全部)。

杰克想知道游隼有没有收到版税。

那两个孩子离他大概十五码,等待着他们的滑翔机。杰克的手向后扬再向前扔出去,若干年前他也是用这种姿势来扔橄榄球的,再加上一点他的能力。一圈淡淡的金色华光在他身上闪耀。滑翔机在商场里沿着直线快速向前,像飞行的昆虫般发出嗡嗡声。

孩子们先是盯着滑翔机看,然后盯着杰克,然后又盯着滑翔机,然后他们跑了起来,开始追逐他们的游隼。

很多人都盯着他,杰克莫名升腾起一股乐观情绪。也许回归公众视野也没有那么糟糕。他大笑着在商场里大步慢跑起来。

后来他遇上了卖滑翔机的人,样品都放在他前面的折叠桌上。杰克认出了跃闪杰克和喷气机小子的一号飞机,还有个像飞盘一样的东西,明显就是模仿灵龟的龟壳。

杰克向在万豪门口负责安保的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和房间[1]钥匙,走进文丘里管一样幽深的大堂。万豪是哈特曼的大本营,目之所及,所有人都戴着哈特曼的徽章。飞行王牌滑翔机从上面的露台俯冲而下,大胆地在人们的头顶上绕着圈飞行。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正用可携带管风琴演奏《向前冲》。

杰克走向前台,想看看有没有人给自己留言。查尔斯·德沃恩让他打电话给自己,还有个乔治亚的小明星也让他给她打电话。杰克回想了一下,是哪个,波比?丰满的红头发?还是《锁链女囚》里的金发女?整场派对中她有一半时间都在大谈她昂贵的种植牙或者展示她的防赘肉锻炼,是她吗?

不过在这场大会中应该不会有时间享受私人生活。

杰克把留言放在口袋里,离开了前台。一架飞行王牌滑翔机落在他的双脚前方,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捡,这时看到了模塑的白围巾、飞行员头盔和皮夹克。

杰克盯着手上拿着的滑翔机看了很久。你好,厄尔,他想。

一时间,他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会跟塔基扬和解;也许格雷格·哈特曼能够说服海勒姆·沃切斯特那样的老派顽固分子;也许其他人已经忘记了四王牌、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和杰克的背叛;也许他能够回归公众视野,好好完成一些值得做的事情,不再被过去的幽灵纠缠。

振作起来,农场男孩。真有趣,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知道如果厄尔·桑德森还在的话会对他说些什么。

杰克挺直了背,抬头看向人群,好奇是谁把滑翔机飞到他面前,提醒他过去的一切都还没有被忘记。他刚才的样子肯定很奇怪,天知道,他就那样弯腰看着滑翔机,脸上满是内疚的表情,他的朋友兼受害者在他的手上晃荡。

再见,厄尔,他心想。你保重。

他的手向后扬了扬,扔出滑翔机,它呼呼地在大堂里飞行,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格雷格能感受到那股渴望。

跟政治无关,也不是因为这周末他很可能成为民主党的候选人。

他坐着万豪的电梯下楼,去跟杰克·布劳恩以及海勒姆·沃切斯特吃早餐,那股渴望像是发光的磷火在腹部燃烧———这跳动的暴力倾向不是几块牛角面包和几口咖啡就能解决的。

这是玩偶人的渴望,它想要从痛苦中汲取养分。

他内心的纠结肯定反映在了脸上,所以他的助手艾米·索伦森凑到他身边,犹豫着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先生……?”

比利·雷被指派为这次大会上哈特曼的私人保镖,此刻他穿着一尘不染的刽子手制服站在电梯前面回头看他。格雷格强迫自己打了个哈欠,摆出一副职业化的笑容。“只是累了,艾米,仅此而已。竞选活动进行得太久了,上帝啊,这周会更漫长。给我点咖啡就行了。要准备好面对一拨又一拨人群了。”艾米咧嘴笑了,比利·雷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电梯门,完全无视万豪巨大到不真实的大堂。“艾伦还好吧?”“还好,还好。”格雷格看着大堂的地板不断上升,一架大型泡沫塑料滑翔机懒懒地盘旋着,飞向下面餐厅里拥挤的人群。电梯在半空中遇上了这架滑翔机,格雷格看到机身是一位女性的形象,长着一双鸟一样的翅膀。它看起来格外像游隼。看到这一架之后格雷格意识到还有好些泡沫飞机在大堂上空表演杂技。“自从第一次妊娠之后她就再没有晨吐了。我们都很好。就是累了。”“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无所谓。只要健康就好。”

楼层指示灯闪烁着,格雷格的耳朵因为压力变化而嗡鸣。内心的玩偶人在嘶吼。你根本不好。给我几杯咖啡……玩偶人全身散发着厌恶。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了吗?你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吗?

安静点。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那最好别让我等太久。快点,听到了吗,小格雷格?

格雷格费了好大的劲才强迫这股力量回到心灵牢笼里。玩偶人挣扎着,源源不断地冒出愤怒之气,抓着栏杆嘶吼晃动。

最近,它经常晃动栏杆。

这个问题是最近几个月才刚出现的。一开始频率很低,他猜测这是因为竞选活动周期太长,令人疲惫,才出现了这种反常之态。但后来这种事越来越频繁。

玩偶人和受害者之间会竖立起一道心灵高墙。正当他要从那些暗黑暴力的情绪中汲取养分时,他被挡住,被某种外界力量推开了。玩偶人哀号连连,因为和玩偶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他曾经祈祷这个问题会自行消失,但是并没有,反而更严重了。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每次玩偶人想要进食,阻碍就会出现。最近,他发现一旦玩偶人被阻止,他心里就会泛起嘲讽的笑声,那轻如耳语的细小声音就在认知的边缘回荡。

格雷格内心的力量愈发绝望和难以控制。格雷格害怕内心的挣扎会显现出来。

你再让我等下去,我就让你看看真正的玩偶。我会详细地向你展示我们之中到底谁是控制者。

在某一瞬间,这股力量逃脱了哈特曼的控制,肆无忌惮地向他挑衅。格雷格强行让它沉默下来,但是他用心灵牢笼围困玩偶人时,它又会尖叫,胡言乱语,大声吵嚷。你这个该死的玩偶,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会让你满地爬的!明白吗?你跟我一样需要养分。我要是死了,你也会死。少了我,你什么都没有!

格雷格因为尽力压制它而冒出汗珠,但是他赢了。他闭上眼睛靠在轿厢里,就在此时,电梯停在了一楼。内心的玩偶人陷入了阴郁的沉默,艾米则关切地看着他。

电梯门开了,大堂的凉爽和噪声向他们袭来。大堂里的人大多戴着哈特曼徽章和帽子,他们看到格雷格之后立马尖叫着冲向他。等候在旁的特工身手敏捷地挡在支持者们前面,格雷格挥手微笑,众人开始齐声高喊:“哈特曼!哈特曼!”整个大堂都回荡着呼喊的声音。

艾米摇摇头。“真是场马戏表演,嗯哼?”

雷护送格雷格去私人包间,他将在这里与海勒姆和布劳恩会面,再登上外面属于他的舞台。

格雷格走进包间,这里的空调比大堂的更强力,他颤抖着抚摸自己的胳膊。

里面只有杰克———黄金男孩———这个高大英俊的人在四王牌的鼎盛时期就是这副样子,四十年来一点都没变老。这个人曾经当过电影明星,现在也还保持着帅气的模样。他站起来问候格雷格。布劳恩似乎很顺从,这点格雷格毫不意外。其实他也不知道杰克想不想和解。但说实话,他也不在乎杰克是高兴还是不悦———格雷格打定主意要让这两个人冰释前嫌,至少在公开场合表现出和好的样子。“参议员,艾米。”布劳恩说着,眼神在艾米身上逗留的时间略长,格雷格对此也毫不意外,他知道他们俩之间有私情。玩偶人知道很多隐情。“早上好,艾伦怎么样?”“肚子每天都变大一点,”格雷格回答道,“而且还很疲惫,大家都很疲惫。”“我知道你的意思。准备好打一场正义之战了吗?”“我以为我们已经开打了,杰克。”格雷格评论道。跟布劳恩的诚挚比起来,他的声音显得阴沉而急躁,不过他强迫自己微笑。

布劳恩眼神古怪地瞥了格雷格一眼,但还是笑了。“你说得也是。你知道加利福尼亚人的,这里太糟糕了,每个人都像是在倒时差。我每天晚上都跟那些摇摆不定的超级代表彻夜长谈。我觉得我们达成了一些共识。对了,你好像说了沃切斯特会过来的。”“你早上没看见他?”格雷格不安地皱着眉头。“还没有。少吃一顿饭这种事实在太不像他了———不过他也可能

是自带了,我听说他连美丽世界餐厅都看不上。”他苦着脸耸耸肩,“嘿,我知道你希望我们俩能一起吃个早餐,摒除异议,我很感激你的安排———我也想跟他和解,但是也许海勒姆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宽宏大量。”“我不这么认为,杰克。”

杰克歪着嘴苦涩地冲着格雷格一笑。“他也没有给你端上装着三十个银币的盘子。”“艾米……”格雷格开口道。“我去找,先生。”他的助手说道,“我就算饿死也要把他找到,给我留点吃的好吗?”

她离开包间之后格雷格转向布劳恩。“嗯,我们开吃吧。海勒姆来就来,不来就算了。”这番话带着格雷格不曾预料到的尖锐之气。现在玩偶人在他心里不断冲击着阻隔,他没心情玩游戏。布劳恩再次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但是这个王牌还没开口,格雷格就摇摇头挥挥手,甩掉了怒气。“天哪,我的语气太差劲了,杰克。真抱歉。我今天早上状态很不好。我觉得我是该来一杯咖啡了,你说对吧?”

奇怪,杰克心想,以前格雷格·哈特曼的存在从未让他觉得不舒服。而且是这个男人说服他不再逃避、加入竞选团队的,但现在,他跟这个他心中的下一任总统面对面,却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我太累了,杰克想,格雷格也是。没人能每分每秒都保持魅力。

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杯子在碟子上当啷地响———宿醉,或者只是紧张。如果不是格雷格喊他参加这次会面,他肯定不会来的。“我在外面看到一辆坐着纳粹的车子,”他说,“穿着制服的纳粹。”[2]“三K党也来了。”哈特曼摇摇头,“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冲突。疯狂的右派就喜欢这种事情———给他们增加曝光度。”“好在灵龟在这儿。”“对。”哈特曼看了他一眼,“你没见过灵龟,对吧?”

杰克抬起手。“求你了。”他用微笑来掩盖紧张,“每天一场和解就足够了,好吗?”

哈特曼拧着眉毛。“你们之间有问题?”

杰克耸耸肩。“我觉得没有,但是我就是……觉得可能会有。”

哈特曼向杰克走了一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睛里满是关切。“你想多了,杰克。你觉得所有人都因为你的过去而对你怀有敌意,但不是这样的。你必须放下防备,允许别人接近你、了解你。”

杰克盯着杯子里旋转的咖啡,想着厄尔·桑德森旋转着坠毁在他脚边。“好吧,格雷格,”他说,“我尽量。”“你对于竞选活动很重要,杰克。你是加利福尼亚代表团的领头。如果你不适合这份职位,我根本就不会选你。”“我会给你带来一些争议,我跟你说过了。”“你很重要,杰克。你是很多年前某件坏事的代表,我们都不想让那种事再次发生。四王牌中的其他人是受害者没错,但你也一样。他们付出的代价是坐牢、流放或者死亡,但你……”哈特曼脸上泛着男孩般半是道歉的笑容,“也许你付出的代价是自尊。从长久看来,谁能说这个代价不昂贵呢?他们的痛苦结束了,但你的还在继续。我觉得很久以前你们之间就扯平了,而且你们都付出得太多太多了。”他捏捏杰克的肩膀。“我们需要你,你对我们很重要。我很高兴你在我的队伍里。”

杰克盯着哈特曼,冷嘲热讽的感觉就像丧钟在心中回荡。格雷格是认真的吗?他只不过是自尊受到了损害,能跟他们失去生命、丧失理智和监狱服刑相提并论吗?在这副诚挚的表情之下,哈特曼肯定在大声笑话他。

杰克摇摇头。自从在“一叠卡牌”上第一次见到哈特曼的那时起,杰克就一直觉得这是个能让他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他现在说的这些话跟以前对杰克说的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总让人觉得像是一个政客条件反射式的故作姿态,而非出自一个朋友的真诚。“出了什么事吗,格雷格?”杰克脱口而出。

哈特曼放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身体半转。“抱歉,”他说,“每件事情都绷得有点紧了。”“你需要休息。”“我猜我们都需要。”哈特曼清清喉咙,“查尔斯说你昨天晚上帮了我们不少忙。”“我帮某些国会议员弄到了酒和女人,仅此而已。”

哈特曼笑了起来。“查尔斯把他们的名字和房间号码给我了,我们吃完早餐之后我就给他们打电话。也许———”

包间的门开了,杰克吓了一跳,连咖啡都弄洒了,他转头看到进来的人并非海勒姆·沃切斯特,而是艾米。杰克伸手去拿餐巾纸,为自己的过度紧张有些尴尬。“很抱歉打扰各位先生。我刚接到皮草从鬼牌镇打来的电话。出现了一个潜在问题———刚刚发现蝶蛹死在了纽约。是死于王牌能力。”

杰克心头涌起一阵惊讶。他跟蝶蛹在“一叠卡牌”上共同度过了好几个月,虽然他在她旁边时总是不自在———透明的肌肤里那些器官和肌肉总让杰克回想起自己在二战和朝鲜战场看到的景象———但因为蝶蛹对待自身畸形的那份态度,他对她始终有些莫名的敬意。她说话总是带着有教养的口音,抽烟斗、玩古董纸牌,一脸冷漠的态度。

哈特曼的脸僵住了。等他开口说话时,声音明显很紧张。“还有其他细节吗?”“看起来是被打死的。”艾米噘着嘴,“巴奈特可以用这个做一番文章———这就是需要限制的‘百变王牌暴力’。”“我跟她很熟。”哈特曼声音紧绷。他向来是个对朋友开诚布公的人,此刻脸上却如同戴了假面,这一点很反常。杰克在想蝶蛹的死是否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昨天晚上托尼·考尔德伦入住了酒店,”艾米说,“也许你应该让他准备一则声明,以防巴奈特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哈特曼叹了口气。“好吧,不得不防了。”他转向杰克,“杰克,恐怕我要抛弃你了。”“要我走吗?”

哈特曼看着杰克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关切。“你留下来的话我会很感激。你和海勒姆·沃切斯特是我最忠实的支持者———如果你们能求同存异,那对我来说就太好了。”

杰克思考了一会儿,他想知道犹大和圣保罗是否会求同存异。

他叹了口气,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的。“我对沃切斯特没有意见,格雷格。是他对我有意见。”

哈特曼微笑起来。“好的。”他说着抬起手,再次捏捏杰克的肩膀。

哈特曼和艾米离开之后包间显得空空荡荡。杰克看着自助早餐慢慢变凉。

厄尔的滑翔机在他的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坠毁。

上午9点“萨拉,”瑞奇·巴恩斯说,“你不要再纠结哈特曼的事情了,你都快被搞疯了,完全成了强迫症。”

他们在李·佩普餐厅临窗的一张盖着绿色格子油布的圆桌旁坐下。窗外,一群戴着花哨领带的农业州代表们沿着桃树中心铺着瓷砖的内部直路前往凯悦酒店大堂。这家餐厅里面也坐着不少代表,正跟桌上的蕨类植物争夺位置,好把手肘放上桌,再用清淡的“新蛋菜”给自己补充能量。这种菜式无论是在快餐厅还是酒店餐厅,点的人都多到要等一个世纪。“滚石乐队说过这是80年代的疾病。”萨拉·摩根斯特恩跷着二郎腿坐着,正用刀子解剖她的炒蛋。她的淡金色头发从左向右梳,身上是一条简单的粉色及膝连衣裙,袜子是纯黑色,脚踏一双白色高跟鞋。

巴恩斯吃了一口他自己的豆腐和菠菜炒蛋。他穿的是严肃的黑色套装,此刻外套正挂在圆形椅背上,上半身的背带加白衬衣让他看起[3]来很像《风的传人》那个年代的南方卫理公会派牧师,只不过多了金丝边雅痞眼镜。“我以为艾滋才是80年代的疾病,”他说,“但是说真的,这里不是你熟悉的鬼牌镇,差别大得很。你在亚特兰大写的所有东西都会被送给华盛顿方面,他们可不会像纽约分部一样容忍你的小缺点。格雷格参议员是《邮报》的特殊宠物,他简直就像是被凯蒂·格拉汉姆一手创造出来的。你要是冲他扔石头,他们肯定不会很高兴。”“我们是记者,瑞奇。”她伸手向前凑,好像是要触碰他放在盘子旁边的手,但就在白色手指即将触碰到牛奶巧克力色手指时,却停住了。瑞奇没有反应。他们是老朋友,好几年前他曾经参加过她在哥伦比亚大学开设的研训班,他知道她的欲言又止与他的种族无关。“我们报道的是事实真相。”

瑞奇摇摇头,他的头发比较长,梳理得很整洁。“萨拉,萨拉。你没那么天真吧。我们报道的是老板或者同事们想看到的。如果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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