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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0 00:3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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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玛丽·雪莱(著),周沛郁(译)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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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肯斯坦

弗兰肯斯坦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弗兰肯斯坦作者:[英]玛丽·雪莱(著),周沛郁(译)排版:红枫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3-01ISBN:9787532170067本书由读客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芬登为拜伦勋爵生平与作品所绘的插图》,现存于大英图书馆。爱德华·芬登于1833年描绘的日内瓦迪欧达蒂别墅。1816年夏天,一个潮湿、阴冷的晚上,玛丽与诗人拜伦、雪莱等在日内瓦郊外的迪欧达蒂别墅聚会,大家约定分头写一个鬼故事,看谁写的更恐怖、更吓人。最后,只有玛丽的故事成型,这就是《弗兰肯斯坦》。1818年首版《弗兰肯斯坦》封面。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手稿,现存于英国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信札一(致英格兰萨维尔夫人的第一封信)亲爱的姐姐:

你一直认为我的探险计划不吉利,若得知这项刚展开的探险计划并未遭逢任何不幸,肯定会非常欣喜。我昨天到达此地,首要任务便是向我亲爱的姐姐报平安,并且增加你对我此行成功的信心。

此刻我已经在伦敦遥远的北方,走在圣彼得堡的街道上,一阵寒冷的北风轻抚我的脸颊,让我精神抖擞,满心喜悦。你了解这种感觉吗?这阵微风来自我将前往的地区,让我初尝天寒地冻的滋味。这阵风带来的承诺激励了我,让我的梦想变得更加炽热而鲜明。我难以相信北极是霜雪覆盖的孤寂之境;在我想象中,那里是美丽喜乐之地。玛格丽特啊,那里的太阳永远照耀,宽广的日轮沿地平线巡行,散发永恒的光华。姐姐,请让我稍加信任在我之前的探险家的说法——那里不见霜雪;而航过平静的大海时,我们可能漂到一片陆地,那里的美景和惊奇超越任何已知之地。那里的物产和景色或许前所未见,因为未知的荒野之中必有宛如仙境之地。永恒光明之境,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我或许会在那里发现吸引磁针的神奇力量,或许能整理出千笔天文观测资料,而我只须走这一遭就能让这些观测结果貌似反常之处从此一致。见识到人类不曾涉足的世界,将满足我强烈的好奇心,而我或许也会踏上人迹未至之地。这些可能性诱惑着我,足以克服我对所有危险、死亡的恐惧,促使我抱着雀跃的心情开始这段艰苦的旅程,而我的雀跃之情就如同孩子将和假日游伴登上小船,展开家乡河流上的探险之旅。即使这些臆测与事实不符,我也可能在北极附近发现新航道,迅速到达目前须耗费数月时程才能抵达的国家,或确认地磁的奥秘;你无法否认这将为今后的全人类带来无数的益处。唯有透过如我这般的探险计划,人类才有可能一探地磁的奥秘。

思考这些事,平息了我动笔写信时的焦躁,我感到自己的心散发着渴切的光芒,那股热忱让我飞入云端,因为唯有坚定目标——一个能让灵魂投注其智性目光的焦点——才能让心灵宁静。执行这趟探险正是我年轻时最热衷的梦想。我热切读过航经极地周围海洋到达北太平洋的一些旅程始末。你应该记得我们亲爱的托马斯叔叔,他的藏书室里尽是有关历史上所有探索之旅的文献。我虽然荒废了学业,却始终热爱阅读。儿时发现父亲在临终时曾禁止叔叔让我投入航海生涯,我就一直觉得遗憾。而我日夜研读这些书卷,熟悉内容之后,遗憾更深了。

然而,我头一次细读一些诗人的作品时,对航海的憧憬褪了色,而诗中吐露的情感令我心荡神驰,灵魂得到升华。我差点当了诗人,整整一年的时间活在自己创造的天堂里,我想象自己或许也能在尊崇诗人的圣殿里和荷马与莎士比亚齐名。你很清楚后来我失败了,并且心灰意冷。然而,我正是在那时继承了堂兄的遗产,心思也终于重回先前绕开的途径。

我决定投入目前的探险计划已有六年的时间。我至今还记得献身这项伟大志业的那一刻。首先,我让自己的身体习于劳苦。我随捕鲸船航行北海数次;我自愿忍受饥渴寒冷、睡眠不足,白天我时常比一般水手更勤奋,夜里则专心研读数学、医理,以及对航海探险最有实质帮助的自然哲学。我甚至两度以二副的身份受雇于格陵兰的一艘捕鲸船,受到船员爱戴。后来我的船长认为我表现出色,请我担任船上次要的职位,真心诚意慰留我,我得承认我有些自豪。

亲爱的玛格丽特,现在我难道不配达成某种伟大的目标吗?我大可以惬意挥霍,虚度此生,但比起财富放在我眼前的诱惑,我更向往荣耀。噢,真希望听到能给我肯定响应的鼓励话语!我的勇气与决心坚毅不屈,但我的信心摇摆不定,心情时常抑郁。我即将踏上漫长艰辛的旅程,也须倾力以坚毅的心面对旅程中的一切危难——我不只需要提振其他人的士气,在他们灰心丧志时,我还得激励自己。

而目前是最适于在俄国旅行的时间。他们乘着雪橇飞跃雪上,行进畅快,而且我觉得远比英格兰的驿马车舒适。只要全身裹在毛皮里,寒意还不致无法忍受——我已经有了这样的装束,因为在甲板上走动,和动也不动坐着数小时有天壤之别,坐着不活动,便无法防止血液在血管里冻结。而我可不希望在圣彼得堡和阿尔汉格斯科之间的驿道上丢了性命。

我将在两三周之内出发前往阿尔汉格斯科。我打算在那里雇艘船,只要付保险金给船东就成了,然后再由习于捕鲸的人当中雇用足够的船员。我打算待六月再出航,而我该何时返航呢?噢,亲爱的姐姐,这个问题叫我如何回答?如果我成功了,你我将会许多许多个月,甚至数年不得见面。如果我失败,你或许很快就会见到我,或许永远无缘相见。

亲爱可敬的玛格丽特,珍重再见。愿你浸沐于上天的恩泽,也愿上天保佑,让我能一再证明我多么感谢你的爱与仁慈。你挚爱的弟弟罗伯特·华顿 敬上一七X X年十二月十一日于圣彼得堡信札二(致英格兰萨维尔夫人的第二封信)亲爱的姐姐:

我被霜雪包围,这里的时间过得真缓慢!然而,我正朝我的志业踏出第二步。我已经雇了艘船,正在寻找水手,目前雇用的人看来值得信赖,而且显然拥有大无畏的勇气。

但我还有一项需求迄今仍未满足,少了这一项,我总觉得是最大的不幸。玛格丽特,我没有朋友——当我散发着成功的热情时,不会有人分享我的喜悦;当我意志消沉时,也不会有人设法支持我。我的确应该写下我的思绪,但文字不足以完美地传达感受。我希望有个同伴和我有共鸣,双眼能回应我的目光。亲爱的姐姐,你可能觉得我太过浪漫,但我极度渴望得到朋友。我身边没有这么一个温柔而勇敢的人,既有涵养又包容,素养与我相当,能支持我的计划或提出建言。这样的一个朋友能弥补你可怜弟弟的多少缺失!我太热衷于执行计划,遇到困难却太没耐性。但我自学而成,竟是更大的不幸——我人生的前十四年都在一片公有地上过着无人管束的生活,只阅读我们托马斯叔叔的航海书籍。我在那年纪认识了我国著名的诗人,但我却要等到明白自己无力从那些诗文中攫取最重要的益处之时,才意识到有必要精通母语之外的语言。我现年二十八岁,学识却比许多十五岁的学生浅薄。我的确想得多,我的白日梦也更远大宏伟,不过按画家的说法,这些念头都不够协调,而我实在需要有个朋友,不但要够有见识,不会讥笑我太过浪漫,而且对我够热情,让我愿意努力调整想法。

好吧,这都是无意义的抱怨。我在辽阔的海洋上想必找不到朋友,甚至在阿尔汉格斯科这里的商人与水手中也找不到。但即使在这些粗俗的朋友中,也存在一些无关人类天性糟粕的特质。比方说,我的大副便拥有令人钦佩的勇气与企图心,他一心渴望荣耀,说明确一点,他其实一心渴望事业高升。他是英国人,他虽受过教育却仍对国籍与职业持有成见,但他仍拥有一些最崇高的人性禀赋。我最初在一艘捕鲸船上与他相识,我发现他在这座城里还没找到雇主,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请到他来协助我的志业。

而船主性情极好,在船上态度和善、惩戒温和,着实令人钦佩。再加上他以正直著称,毫无畏惧,所以我非常希望延揽到他。我虽然孤单地度过青春岁月,但在你温柔慈爱的呵护下,那段岁月却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光,而我的性格也是在那时打下了基础。也因此我一向轻视船上常见的残暴行为——我从不相信有这个必要,而我听说有海员既有仁慈的心,又得他属下敬重服从,我就觉得能雇到他真是三生有幸。

我最初是由一位夫人口中听到他的浪漫事迹,而这位夫人的幸福正是他一手促成。他的故事简单说是这样的。几年前,他爱上一个家境小康的俄国姑娘,他存了一笔不小的奖金,女孩的父亲也同意他们的婚事。婚礼前,他见了未婚妻一面。没想到她哭成泪人儿,扑到他脚旁求他饶了她,她承认她爱的是别人,但对方很穷,她父亲绝不可能同意他们成婚。我宽大的朋友安慰了女子,得知她爱人的名字之后,立刻停止追求她。他已经用自己的钱买了座农场,原打算在农场度过余生;但他却将这一切都赠予情敌,还用剩余的奖金让他们添购牲畜,自己则请求女子的父亲同意她与她爱人的亲事。但老人家坚决反对,认为自己不该对我朋友不义,我朋友发现说不动老人家,于是离开祖国,直到听到从前的情人如愿结婚才回去。你想必会惊叹:“真是高尚的情操!”他的确如此;话说回来,他却从未受过教育。他就像土耳其人一样沉默寡言,并且散发着一种无知无忧的气质,如此虽然让他的作为更令人惊叹,却有损他本该得到的关注与同情。

别因为我稍有怨言,或从原本无从体验的艰辛工作得到慰藉,就觉得我动摇了决心。我的决心如命运一般坚定不移,而我的旅程只是延迟,直到天气允许登船就将展开。这个冬天异常严酷,但春天前景可期,而且今年应该来得特别早,因此或许能提早出航。我不会有任何轻率之举;你很了解我,应该知道别人的安危掌握在我手中,我会格外谨慎细心。

我难以用笔墨形容我对即将到来的探险旅程有什么感受。我无法告诉你,我准备出发时怀抱着既喜悦又恐惧的战栗是什么感觉。我将前往人类不曾探索的地区,去“雾与雪之地”,但我不会杀死信天翁,因此毋须担心我的安危,也毋须担心我回到你们身边时,像“古水手”一样悲惨憔悴。这么说或许会让你莞尔,但容我透露一个秘密。我常认为自己对于大海危险奥秘的迷恋和激昂的热情,起于想象力丰富的现代诗人之作。我的灵魂中有某种我不了解的因子在运作。我其实勤奋度日——尽心尽力,既坚毅又辛劳——除此之外,还有对奇妙事物的爱与信念,这爱与信念和我所有的目标结合,督促我离开一般人选择的道路,甚至来到桀骜不驯的海洋与我将探索的从无人迹之境。

不过容我回到更重要的问题。我横越辽阔的大海,绕过非洲或美洲最南端的海岬回去之后,会再与你相见吧?我不敢期待如此成功,但也不敢思考相反的情况。现阶段请你一有机会就写信给我,如此我或许就能在最需要你只字词组的激励时收到你的信。我深爱着你。如果再也没听到我的消息,请怀着亲爱的心记得我。罗伯特·华顿 笔一七X X年三月二十八日于阿尔汉格斯科信札三(致英格兰萨维尔夫人的第三封信)亲爱的姐姐:

我匆促写下几行向你报平安——我的旅程进展顺利。这封信将由阿尔汉格斯科返乡的商人带回英国,他比我幸运,我恐怕多年无法再回到故土,但我很乐观。我的手下英勇胆大,显然意志坚定,即使不断有浮冰漂过,显示我们将前往的区域危险重重,他们依然不曾动摇。我们已经到达纬度很高的地方,时值盛夏,虽然不如英国温暖,但强劲的南风将我们吹向我渴望到达的岸边,同时意外吹来一丝令人振奋的暖意。

目前我们还没遇到值得在信上一提的事。老练的航海家很少记得记录一两阵狂风和漏水事件之类的事故。航程中没发生更糟的事,我应当心满意足。

再会了,亲爱的玛格丽特。请相信我为了自己,也为了你,不会鲁莽地冒险。我会头脑冷静,坚忍不拔,谨慎行事。

但我所做的努力应该能让我大获成功。我有什么理由不能成功?目前为止,我在人迹罕至的海上循安全途径前进,头上的星辰将见证我的胜利。为何不继续横越桀骜不驯却又顺从的大自然?有什么能阻止人类毅然的心和坚定的意志?

激昂的心让我忍不住想向你倾诉,但我得停笔了。愿上天保佑我亲爱的姐姐!罗伯特·华顿 笔一七X X年七月七日信札四(致英格兰萨维尔夫人的第四封信)亲爱的姐姐:

我忍不住提笔记下我们遇见的奇事,但你或许会在我们重逢之后才接到信。

上个星期一(七月三十一日)我们差点被浮冰包围,浮冰从船的四面八方迫近,让船几乎没有空间航行。处境有点危险,尤其我们还笼罩在浓雾中。我们因此停船,期待雾气和天候改善。

约摸两点时,雾气散去,我们放眼一看,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广阔而不规则的冰原,看似无边无际。我有些同伴懊恼地呻吟,而我则焦虑地提高戒备,这时一个奇异的景象突然吸引了我们的注意,让我们暂时忘了担忧当时的处境。我们发现大约半英里外,有一座低矮的车厢固定在雪橇上,由狗拉着往北驶去;坐在雪橇上驾驭犬只的虽是人类的身形,但身材显然异常高大。我们以望远镜看着旅人迅速前进,直到他消失在远方高低起伏的冰原上。

这一幕令我们大惑不解。我们相信我们仍距离陆地数百英里之遥,但这幻影般的过客似乎意味着陆地其实不如我们想象般遥远。我们仔细注意他的行踪,却被冰块阻挡,无法继续追踪。

事情发生后大约两小时,我们听到巨涛的响声,入夜前冰破了,我们的船重获自由。但我们担心在黑暗中航行会撞上大量松脱漂散的大块浮冰,因此延至早上才开船。我利用这时间,休息了几个小时。

早晨天一亮,我爬上甲板,却发现所有水手都在船的一侧忙碌,显然正在和海上的人说话。原来有一架和之前那架近似的雪橇停在一大块浮冰上,在夜里漂向我们。狗群中只有一只狗幸存;不过雪橇里有个人,水手正在说服他上船。之前那个旅人貌似未知岛屿上的野蛮居民,这人却不同,是个欧洲人。我来到甲板时,船主说:“这位是我们的船长,他不会任你在大海上送命。”

陌生人看到我,便以英文与我交谈,但他的英文带了点外国口音。他说:“我上船之前,可以请问你们的目的地是何处吗?”

我以为他身陷险境,应该会愿意以世上最珍贵的财富换取登船的机会,你能想象我听见他这么问,有多么错愕。而我回答他,我们这趟旅程的目的是寻找北极。

听我这么说,他似乎满意了,这才答应上船。老天啊!玛格丽特,如果你看到这个明明身处险境却还讨价还价的男人,应该会无比讶异。他的四肢几乎冻僵,身体因疲惫与苦难而极为憔悴。我从没看过这么凄惨的男人。我们打算将他抬进船舱,但他一离开清新的空气就昏了过去。我们只好将他带回甲板,以白兰地揉搓他的身子,灌他喝下些许,以恢复活力。他一有生命迹象,我们就用毯子裹住他,将他安顿在伙房炉子的烟囱附近。他渐次恢复,喝了一点汤,状况改善不少。

如此过了两天,他才有办法说话,我时常担心他受的折磨有损他的心智。他恢复一些之后,我将他移至我的舱房,在我职务允许的程度下尽可能照顾他。我没见过比他更为奇特之人——他的眼神时常带着混乱,甚至疯狂,但偶尔有人对他做出善意之举,或只帮了他微不足道的忙,他整个表情便愉快起来,散发一股我从未见过的善良与亲切。然而,他大多陷于忧愁沮丧的情绪,有时咬牙切齿,似乎无法承受懊恼的煎熬。

我的客人稍稍恢复以后,我疲于阻挡众人,他们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他;但我可不能任他们为满足无意义的好奇心而折磨他,他的身心若要复原,显然需要彻底的休息。不过,大副有一次问起他为什么驾着这么奇怪的交通工具,在冰上跑这么远。

他瞬间露出阴郁的表情,答道:“我在找逃离我的家伙。”“你在追的人,也以同样的方式旅行吗?”“对。”“那我想我们应该见过他,救起你的前一天,我们看到一些狗拉着一架雪橇越过冰原,雪橇上有个男人。”

这话引起陌生人注意,他问了好几个问题,想知道他口中的那个恶魔走的路径。一会儿后,我和他独处时,他说:“我显然引起你还有那些好心人的好奇,但你太体贴,没多问。”“的确,若因为我的好奇而让你烦扰,不但无礼而且缺乏人性。”“但你在我身陷奇特的险境时拯救了我,你善良地救了我一命。”

没多久,他又问我是否认为破冰摧毁了另一架雪橇。我回答我不能肯定,因为破冰时将近午夜,当时那个旅人可能已到达安全的地方,但我无从判断。

从这时候起,陌生人萎靡的身躯似乎又重现生机。他一心想待在甲板上寻找曾经出现的雪橇,但我说服他待在舱房里,他太虚弱,无法承受严酷的环境。我向他保证有人替他注意,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会立刻通知他。

以上就是这桩奇妙的事件目前为止的情况。陌生人逐渐恢复健康,但他沉默寡言,只要我之外的人进入他的舱房,他便显得不安。但他的脾气温和,太讨人喜欢,因此水手们虽然和他的交流很有限,却都对他充满好奇。至于我,开始对他产生了兄弟之情,而他深沉不变的忧伤让我同情又怜悯。他现在凄惨落魄却仍和善而迷人,想必从前是位高尚的人物。

亲爱的玛格丽特,我在先前的信中写过,我在辽阔的海洋上想必交不到朋友,但我却遇到了一位我应该很乐意真心将他视为兄弟的人,我很庆幸能在他的意志被苦难击垮之前遇到了他。

如果旅程中再发生与陌生人有关的任何事件,我会继续记录。一七X X年八月五日

我对我的客人的好感与日俱增。他很快就让我感到由衷的敬佩和同情。我看着陷于悲惨的高贵男子,怎能不痛心?他如此温文儒雅,又如此睿智;他极有涵养,说起话虽然字字斟酌,却能滔滔不绝。

他的身体恢复不少,现在时常待在甲板上,显然在找早他一步驶过冰原的雪橇。他虽然忧虑,但并未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悲惨中;他对其他人的工作深感兴趣。他时常和我聊起我的计划,我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他。为了确保我最后能够成功,他热切地和我讨论我所提出的一切论据,以及我为了成功所采取的措施的任何微小细节。他所展现出的同情,让我得以用内心的语言,吐露发自我灵魂炙烈的热情,并且以温暖我心的一切热情说,我乐意牺牲财富、我的生命和所有的希望,只愿达成我的志业。为了获得我所追寻的知识,为了获得并传承人类对大自然敌人的支配权,付出个人生死不过是极小的代价。我说话时,听众的脸上笼罩了阴霾。起初我发觉他企图压抑自己的情绪;他双手捂着眼,我看到泪水从他手指间汩汩流下,渐渐哑然失声;他胸口起伏,吐出一阵呻吟。我沉默了。最后他终于断断续续地说道:“忧郁的人啊!你和我一样疯狂吗?你也喝下了那些醉人的酒吗?听着,等我说出我的故事,你会赶紧拿开唇边的酒杯!”

不难想象这样的言辞让我深感好奇,而瞬间爆发的哀伤使得本就虚弱的陌生人更显疲弱,需要数小时的休息和平静的对话,才能让他恢复平静。

强烈的情绪终于平复之后,他似乎厌恶自己受情感左右;他压抑了阴郁强烈的绝望,再次让我谈起我个人的事。他问起我早年的经历。往事很快就说完,但唤醒了种种思绪,我谈起我想寻求朋友的渴望,谈起我渴望和遇见的人产生更真切的共鸣。我确信若不能享有这种恩赐,便不能自称幸福。“我赞同你说的,”陌生人答道,“我们都是不完美的生物,需要比我们更有智慧、优越而亲爱的人,而朋友正该是这样。如果少了这样的人帮我们克服弱点和不完美的天性,我们便无法完整。我曾有个朋友,堪称世上最高贵的人,因此我有立场评论这样的友谊。你拥有希望,而且前途无量,你没有理由绝望。但我——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无法从头来过。”

他说着,表情转为平静而深切的悲伤,深深触动了我。但他沉默不语,不久便返回了舱房。

他虽然忧郁丧志,却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大自然之美。星空、大海,以及这美妙的地方呈现的所有景象,似乎都能提升他的灵魂。他似乎拥有双重的存在——虽然经历苦难,心灰意冷,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时却像天使一样,头上有圈光环,在那光环之内没有任何悲伤或愚念。

你会笑我对这位崇高的流浪者这么着迷吗?如果你看到他,就不会笑我了。书本与避世离俗的生活丰富了你的学识涵养,你对人也因而较为挑剔;但这应当只会让你更能欣赏这个不可思议的男人的非凡优点。有时我设法了解他拥有什么特质,为什么和我认识的其他人比起来更加出众。我相信那是因为他拥有某种直觉的洞察力,明快准确的判断力,能洞察事情的缘由,而且精准透彻得过人。除此之外,他善于表达,抑扬顿挫的声音就如同安抚人心的乐音。一七X X年八月十三日

昨天陌生人对我说:“华顿船长,你应该不难猜到,我经历过世间罕有的重大不幸。我曾经决定那些不祥的记忆应该随我而去,但你让我改变了主意。你和我从前一样,渴望知识与智能,而我衷心希望你我际遇不同,愿望实现之后不会成为反噬你的蛇。我不知道谈起我的悲剧对你是否有帮助,但你追求和我相同的目标,面临令我沦落至此的危险,我想你或许能由我的故事中得到恰当的教训,在你的志业成功时带给你指引,失败时给你安慰。我要说的事,人们通常会感到不可思议,如果我们身处比较温和的自然环境,我或许会担心你无法置信,甚至斥为无稽之谈;如果不曾见识善变的自然力量,许多事会被当成笑谈,但在这蛮荒神秘之地,那些事会显得可信;而我深信我的故事能借其本身一连串的证据,传达故事中事件的真相。”

他愿意谈话,我受宠若惊;这应该不难想象。但我不忍让他重述悲惨的遭遇,重温悲伤。然而我迫切想听到他承诺的故事,半是好奇,半是因为我若有能力,很希望能改善他的困境。于是我做出回应,说出了内心的感觉。“感谢你同情。”他答道,“但同情毫无意义,我的命运已近乎完结。完成最后一件事,我就能安息。”他发现我想插嘴,继续说道:“我了解你的感觉,但你错了,朋友——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什么也无法改变我的命运;听完我的过去,你便能了解我的命运完全无法扭转。”

接着他便告诉我,隔天我有空时,他将开始叙述他的故事。我听了,向他表达最诚挚的谢意。我决定只要未因职务而无法分身,会每晚尽可能按他的话记下他当天的叙述。如果分身乏术,至少写下简要的笔记。这份手稿想必会给你很大的乐趣;不过我认识他,而且听他亲口说出这个故事,因此未来某日重读时,将感到何等的兴味与共鸣!现在我开始记下他的话时,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已经在我耳边响起;他望着我的明亮双眼中,怀着忧愁的亲切;我看着他瘦削的手生动地比画,内在的灵魂令他容光焕发。

他的故事想必诡谲而惨痛,就如同笼罩航路上雄伟船只并将其击沉的暴风雨般骇人——且听他道来!一七X X年八月十九日1

我是日内瓦人,我的家族是共和国的望族。我的祖先世代为公使或行政官,家父也担任过数次公职,赢得荣耀与美誉。他正直而且勤政不倦,认识他的人因此对他颇为敬重。他年轻时都忙于政事,并因种种原因而未早婚,直到中年才娶妻生子。

家父的婚姻状况显示了他的性格,因此我得谈谈他的婚姻。他有位密友是商人,原先富裕兴旺,经历诸多不幸而家财散尽。这位先生名叫博福尔,他性情刚直自负,无法忍受在从前拥有地位与荣耀的国家中贫困潦倒。他清偿债务之后,便以最有尊严的方式和他的女儿到了卢塞恩城,默默无闻地过着清苦的日子。家父对博福尔怀抱着最诚挚的友情,见他遭遇不幸而避世隐居,深感痛心。他朋友出于自负,做出有违他们友情之举,令他悲伤莫名。父亲立刻着手寻找博福尔,希望说服博福尔借着他的信誉和协助东山再起。

不过博福尔销声匿迹得很成功,家父花了十个月,才找到他的住处。他住在罗伊斯河附近的一条陋街上。家父欣喜若狂,匆匆前去,但他进门后,迎接他的却是悲惨与绝望。原来博福尔破产后只留下一小笔钱,勉强能维持几个月的生活,他希望未来能在商家找到称头的工作。然而这段时间,他却未采取任何行动,并且因为有空沉思过去种种,而让内心的悲伤更为深沉,最后便完全沉浸于悲伤之中,三个月后便病倒在床,无力行动。

他的女儿孝顺体贴地照顾他,却绝望地发现他们所余不多的财产持续减少,没其他办法维持生计。不过凯洛琳·博福尔拥有非凡的性情,遇到逆境而能心生勇气。她找到简单的工作;她编织麦秆,以种种方式设法得到微薄的报酬。

如此过了几个月。她父亲的病情每况愈下,她花了更多的时间照顾他,能维生的工作更少了。第十个月,她父亲死在她怀里,而她沦为困苦的孤儿。最后这一击打倒了她,家父进房时,她正跪在博福尔的棺材边悲泣。他像守护天使一般来到可怜的女孩面前,而她将自己交给他照顾;埋葬朋友后,他带她来到日内瓦,托一位亲戚照顾她。两年之后,凯洛琳便成为他的妻子。

我双亲的年纪悬殊,但他们之间似乎因此产生忠诚的依恋,更加亲密。家父性格正直,讲求公义,因此更认同爱情应该炙烈。或许早先他苦于太晚才发现所爱非人,因此决心更努力尝试。他对家母的爱恋带着感激与崇拜,完全异于年龄差异造成的溺爱,因为他的爱是因崇敬她的美德而起,并渴望多少能弥补她经历的悲伤。他面对她时因而有种无法言喻的温柔,一切都可以为着她方便、顺着她的意。他仿佛园丁保护着异国奇珍一般,努力庇护她不受一点寒风,让能在她温顺善良的心中激起喜悦的事物围绕在她身旁。过去的艰辛危及了家母的健康,甚至扰乱了她先前宁静的心灵。他们婚前两年,家父逐一辞去了公职。成婚后,他们立刻前往气候宜人的意大利。环境的转换,加上游览当地各处美景所得到的乐趣,使她虚弱的身子逐渐复原。

之后他们又从意大利前往德国和法国。我是他们的长子,生于那不勒斯,孩提时便随他们四处游历。头几年,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深深依恋着彼此,但他们投注于我身上的关爱,就有如取之不竭的矿藏。我最早的记忆是家母温柔的轻抚,和家父注视我时慈爱喜悦的微笑。我让他们逗着玩,是他们的宠儿,不只如此——我还是他们的孩子,上天赐予他们这个天真无助的小东西,让他们培育为善良的人,而我未来的命运是福是祸,全系于他们手中,依赖他们如何达成他们对我的义务。他们赋予这个孩子生命,于是抱着责任心,加上两人素来性情温柔,不难想象我孩提时虽然时时刻刻接受耐心、慈悲与自制的教诲,但引导我的却像轻柔的丝线,一切似乎是一连串的喜乐。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是他们唯一的关照对象。家母虽然很想生个女儿,但我仍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我约摸五岁时,他们去意大利边境外一游,在科莫湖湖畔待了一周。他们生性慈悲,时常进入穷人家的农舍探视。对家母而言,这不只是责任;她还记得她吃过的苦,以及如何被解救,因此她怀着热情与责任心,想要扮演苦难人士的守护天使。一次他们散步时,山谷里一间荒僻破屋引起他们的注意,屋外聚了一群衣不蔽体的孩子,他们显然一贫如洗。一天,家父只身前去米兰,家母由我陪同,造访这间住所。她发现一对辛勤工作的农夫农妇被粗活和忧虑压得喘不过气,正将贫乏的食物分给五个饥饿的婴孩。其中有个孩子特别吸引家母的注意,她不像那一家的孩子,其他四个黑眼睛,是强健的小调皮蛋,这个孩子则瘦弱而秀丽。她的头发是灿烂光辉的金黄,虽然衣着破烂,那头金发却让她戴上了夺目的冠冕。她的眉宇宽阔秀气,蓝眼清澈,双唇和脸的轮廓细致甜美,看着她的人很难不觉得她与众不同,她像是来自天上,容貌处处带着脱俗的风采。

农妇注意到家母惊叹喜爱的目光落在这个可爱的女孩身上,于是急着说出女孩的过去。她不是农妇的孩子,而是一名米兰贵族的女儿。她母亲是德国人,在生产时过世了。婴儿于是交由这些好心人照顾;当时他们的境遇没这么糟。他们当初结婚不久,长子刚出生。女婴的父亲从小浸淫在古意大利的荣耀中,致力为祖国争取自由。最后他成为这个缺憾的牺牲者。不知他是丧了命,或是仍关在奥地利的地牢里,但他的财产充了公,孩子成为穷困的孤儿。她仍和养父母待在一起,在他们简陋的房子里绽放光华,比黑叶蔷薇之间的花园玫瑰更加耀眼。

家父由米兰回来时,发现我在我们别墅的大厅里和一个比小天使还漂亮的孩子玩耍——这孩子的面容似乎散发着光华,姿态比山上的羚羊更优雅。他很快就得知这一幕的缘由。家母征得他的同意,说服粗鄙的监护人将他们受托照顾的女孩交给她。他们很爱这个甜美的孤儿,家里有了她仿佛受了恩赐,但天主既然赐予她强而有力的保护者,让她继续待在贫困中似乎并不公平。他们向村里的教士寻求建议,最后伊丽莎白·拉凡萨成了我父母家中的成员,对我而言比妹妹更亲,是我从事种种消遣娱乐时美丽而亲爱的同伴。

大家都爱伊丽莎白。包括我在内,所有见到她的人无不对她产生热情而近乎恭敬的疼爱,而我与有荣焉。带她回我家的前一晚,家母开玩笑地说:“我有个漂亮的礼物要送给我的维克托——明天他就会收到了。”隔天她带伊丽莎白来,说这是她承诺的礼物,于是我秉着孩童的认真态度,将她的话作字面解释,认为伊丽莎白属于我——该由我保护、疼爱、珍惜。对她的所有赞美,我都当作对我的恭维。我们亲昵地称彼此为表兄妹。言语或任何方式都不能具体表达她对我的意义——她不只是我的妹妹,她至死都只属于我一个人。2

我们一同被抚养长大;我和她相差不到一岁。当然我们甚少争执不和。我们和睦相处,两人的性格虽然存在歧异和对比,却让我们更亲近。伊丽莎白比较沉静专注;不过我怀着热诚,因此更能专心致志,也更难抵抗对知识的渴望。她埋首于诗人笔下虚幻的创作,沉浸于我们瑞士家园周遭雄伟迷人的风景——巍峨的山峦,四季的流转,暴风与平静,阿尔卑斯山冬日的宁静,以及夏季的活力与热闹,这一切都令她欣喜赞叹。我的同伴严肃满足地思索事物壮丽的表象,而我则爱好研究其中的成因。对我而言,世界是我渴望解读的奥秘。好奇、认真地探究自然界隐而不显的法则,在答案显露时欣喜若狂,这些都是我记忆中最早的感受。

我和弟弟相差七岁。第二个儿子出生后,我的双亲决定回到祖国扎根,不再四处游历。我们在日内瓦有一间房子,在贝勒里夫湖东岸有栋乡间小屋,那里距离城里超过一里格。我们主要待在贝勒里夫,我父母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我天生就爱避开人群,只和少数几人热络往来。我因此通常对学校同学漠不关心,但我和其中一人发展出最紧密的友谊。亨利·克莱瓦是日内瓦商人之子。他天资聪颖,极富想象力,而且喜欢冒险,不畏艰难甚至危险。他浸淫于描述骑士精神与浪漫的书籍,写下英雄的诗歌,着手写了不少迷人的侠义冒险故事。他说服我们表演戏剧,变装打扮,其中的角色涵括《罗兰之歌》中奥雷亚加的英雄,和阿瑟王的圆桌武士,以及为了从异教徒手中夺回圣墓而不惜挥洒热血的侠义之人。

没有人的童年能过得比我快乐了。我的双亲慈爱又宽容。我们不觉得他们曾专制反复地左右我们的命运,而是为我们带来诸多快乐。我和其他家庭相处时,发现自己异常幸运,而感激之情又滋长了孝心。

我有时脾气暴躁,情感激烈;但基于我性情的某种特性,这些性格未转向幼稚的目标,反而让我渴望学习,但并非不加选择地学习。我得承认,语言结构、政府规章甚至各国的政治都无法吸引我。我渴望学习的是天地的奥秘,而盘踞我心的是事物外在的特质、自然的内在精神或人类神秘的灵魂,我好奇的依然是形而上的事物,追根究底来说,那是这世界里大自然的奥秘。

克莱瓦则沉浸于事物的道德意义。他关注的主题是生命忙碌的阶段、英雄的美德和人的行为,而他期待、梦想的是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故事中,是人类不畏艰难的英勇救星。

而伊丽莎白圣洁的灵魂在我们家中有如圣坛的奉献灯火。她包容我们,她的微笑、轻柔的声音、天使般的双眼甜蜜的一瞥,永远带给我们祝福与活力。她宛如爱的化身,吸引着人们,让人们软化。因为我生性热情而情绪暴躁,有时我在学习时会变得闷闷不乐,但她能平抚我的情绪,让我变得几乎和她一样温和。而克莱瓦——有什么坏事能够影响克莱瓦高尚的情操吗?然而,如果她不曾让克莱瓦看到慈悲的真正美好,让为善成为他勃勃野心的最终目标,他或许就不会如此仁慈,慷慨而体贴,渴望冒险却温柔仁厚。

我沉溺于童年回忆,满心喜悦;那时我的心灵尚未染上不幸的阴影,将不可限量的光明前景转为对自身的忧郁狭隘的省思。此外,我在描述早年生涯的同时,也述及一些事件,这些事件将不知不觉地导致之后悲惨的故事,因为我试图向自己解释之后支配我命运的那股热情从何而起,却发现那热情像山中河流一般,其实起于卑微且几乎遭遗忘的源头;但热情继续高涨,成为滚滚洪流,卷走我所有的希望与喜悦。自然哲学是支配我命运的源头,因此我渴望叙述这个故事,说出让我偏好那一门知识的实际原因。

我十三岁时,全家一同前往托农附近一座浴场度假。无情的天气将我们困在旅馆里一天,我无意间在这间房子里找到科尼里乌斯·阿格里帕的一部作品。我漫不经心地翻开书页,但我读了他试图证明的理论及谈到的事实,很快就变得热衷投入。我似乎得到新的启发,于是雀跃地将我发现的事报告父亲。家父瞥了眼那本书的书名,说道:“哈!科尼里乌斯·阿格里帕!亲爱的维克托,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这东西毫无价值。”

若家父没这么说,而是解释阿格里帕的原理已经全数被推翻,而现代的科学系统远比古老的系统强大,因为从前的科学力量全属空想,现代科学则真实而实际,那么我绝对会抛开阿格里帕,更热切地投入先前的学习,以满足我热切的想象。我的思绪甚至永远不会受那股致命的冲动驱使,最终招致毁灭。但家父匆促一瞥我的书,完全无法让我相信他熟悉其中内容,于是我继续如饥似渴地阅读。回家时,我急着取得这位作者的所有著作,之后则是帕拉塞苏斯和艾伯图斯·马格努斯。我欣喜地研读这些作者的狂想,对我而言,他们是除了我之外罕为人知的珍宝。我已说过我总是充满强烈的渴望,想要参透自然的奥秘。现代哲学家虽然辛勤研究,也有傲人的发现,但我读来总觉得缺憾而不满足。据说艾萨克·牛顿爵士承认,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未知的真理之海旁捡拾贝壳的孩子。我接触过他在自然哲学各分支的一些后继者,他们在我年少的理解中,似乎只是追求相同目标的新手。

无知的粗人面对自己周围的自然元素,知道这些元素的实际用途,而最博学的科学家知道得也并未更加充分。学者稍稍揭开大自然的面纱,但她永恒的面容依然神秘而不可思议。学者可以解剖、分析、命名,但他对第二层、第三层的原因一无所知,更不用说最终因了。我见识过阻止人类进入自然堡垒的防御与阻碍,并且无知而轻率地怨叹。

但我有了书,也认识了这些探究得更深、知道更多的人。我全盘接受他们的主张,成为他们的信徒。十八世纪会发生这样的事,看似奇怪,但我在日内瓦的学校接受正规教育的同时,几乎完全自学着我最爱的学科。家父不是科学家,而我只能借着孩子的盲目和学生的求知若渴,摸索挣扎。在新导师的引导下,我开始勤勉不倦地寻找贤者之石和长生不老药;我不久就全心投入长生不老药的研究。财富是等而下之的目标,如果我能祛除人体的疾病,让人类除了意外死亡再也无所惧,那我将得到多大的荣耀!这并不是我唯一的梦想。我最爱的作者慷慨保证能召唤鬼魂或恶魔,而我热切希望达成;我的魔法总不成功,我便将失败归咎于我经验不足和失误,而非这些导师缺乏技术或所言不真。因此我有一段时间投身于已被推翻的系统,像新手一样混淆无数矛盾的学说,在五花八门的知识泥沼中拼命挣扎,唯一的引导是狂热的想象和幼稚的推论,直到一场意外再次改变了我的思想走向。

我大约十五岁时,我们迁回贝勒里夫附近的房子,目睹了猛烈骇人的大雷雨。暴风从侏罗山脉后方而来,雷从天空四面八方劈下,震耳欲聋。暴风雨肆虐的过程中,我没躲起来,而是好奇而喜悦地看着暴风雨的发展。我站在门边,突然看到离房子约二十码外有棵美丽的老橡树喷出一道火焰。炫目的光芒消失后,橡树不见了,原处只剩一截焦枯的残干。隔天早上我们走上前,发现那棵树原来已被一击而毁。雷击没将树劈裂,而是完全将之化为薄薄的木屑。我从没见过摧毁得如此彻底的东西。

在这之前,我还算熟悉电学比较浅显的法则。当时我们有位同伴对自然哲学领域颇有研究,这场灾难令他兴奋不已,他开始解释电学和流电学的理论,令我感到新奇又惊叹。他的话大大贬低了我的想象力导师科尼里乌斯·阿格里帕、艾伯图斯·马格努斯和帕拉塞苏斯。不幸的是,推翻这些人让我不愿继续我熟悉的研究。我总觉得永远无法了解任何事情,长久以来吸引我的事物突然显得可鄙。我们年少时最容易反复无常,因此我立刻抛下先前的努力,视博物学和其所有衍生学科为畸形未成熟的成果,全心厌恶永远无法踏进真正知识之门的准科学。我抱着这样的心情钻研数学和这种科学的其他分支,视之为根基稳固、值得我探讨的研究。

人类心灵的组成实在奇妙,而我们就是靠如此细微的联结来维系成功或毁灭。回首过去,总觉得这次我意向与意志的改变近乎奇迹,是我人生守护天使的紧急提示——暴风当时已经高挂星辰间,准备笼罩我,而那是守护灵最终一次设法让暴风转向。我抛弃近来令我苦恼的古老研究之后,灵魂感到静谧喜悦,也宣告了守护灵的胜利。正因此,我后来懂得了继续学习那些知识将造成不幸,抛下那些知识才能幸福。

善良的神灵虽然奋力一搏,却徒劳无功。命运太过强大,而它不变的律法已经宣告我将步入恐怖而彻底的毁灭。3

我满十七岁时,我的双亲决定让我进入因格施塔特大学就读。在此之前,我读的是日内瓦学校,但家父认为我应该接触祖国之外的风俗民情,我的教育才算完整。因此我动身的日期定在不久之后,但在启程之日到来之前,我便遭遇了人生的第一个不幸——预示了我悲惨的未来。伊丽莎白得了猩红热,她病得很重,性命垂危。她生病期间,我们屡次劝母亲别亲自照顾她。她起先同意我们的恳求,但她一听到她最疼爱的孩子性命堪忧,就再也无法克制焦虑。她在伊丽莎白的病榻旁照料;她无微不至的照料战胜了这恶毒的疾病——伊丽莎白活了下来,但这考虑不周的做法却害了救她的人。照顾她的第三天,家母病了。她发着高烧,而且出现令人担忧的症状,照护人员脸上的神情预告了最糟的结果。即使临死前,这位善良的妇人依然坚毅慈祥。她让我和伊丽莎白牵起手。“我的孩子,”她说,“我对未来幸福的希望,全寄托于你们的结合。现在这个期待将成为你们父亲的慰藉。亲爱的伊丽莎白,你得为我幼小的孩子担起母职。唉!真可惜我将被迫离开你们;我一直快乐幸福,真舍不得离开你们!但我不该这么想,我会尽量愉快地接受死亡,期待和你们在另一个世界相会。”

她平静地死去,遗容依然带着慈爱。无法挽回的憾事斩断了最亲密的羁绊,我用不着描述深受其苦的人心里的感觉、灵魂的空虚,以及表情中的绝望。我们一向与她朝夕相伴,她仿佛我们的一部分,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说服自己,她永远不会回来了——那双我们挚爱的双眼中的光辉已经熄灭,熟悉而亲昵的声音沉默了,再也无缘听见。这是最初那段日子的感受。随着时间过去,明白了憾事确实发生,真正的哀痛才开始。然而,有谁的挚爱能完全逃过那双残暴的手?我何必叙述所有人都曾经历,也必将经历的悲伤?哀痛终将不再是必需的,而成为一种沉溺;嘴边萦绕的微笑虽然可能显得不敬,却不会完全消失。家母过世了,但我们还有必须完成的责任。我们必须和其他人继续我们的人生,庆幸自己没被死亡攫走。

我出发前往因格施塔特的日子原来因这些事件而延宕,这时再次确定了。家父准我休息数周。太快离开寂静而近乎死寂的哀悼之家,匆匆踏入热闹的人世,总觉得不敬。我不习于伤痛,但伤痛仍让我不安。我不愿离开我仅有的亲人的视线,而我特别希望心爱的伊丽莎白能得到些许慰藉。

她压抑了自己的悲伤,努力安慰所有人。她坚定地面对生命,勇敢热切地担起她生命中的责任。她尽力安慰她称为舅舅和表兄弟的人。她重拾了灿烂温暖的笑容,向我们展露微笑,此刻的她比以往更迷人。她努力让我们忘却,甚至自己也忘了悲伤。

我预定离开的日子终于到了。最后一晚,克莱瓦与我们共度。他设法说服他父亲让他陪我前往,当我的同学,但并未如愿。他父亲是眼光狭隘的商人,在他眼里儿子的抱负与志向却是游手好闲与堕落。亨利对于不被允许接受通才教育感到非常遗憾。他的话不多,但他说话时,我由他闪亮的眼睛、生气勃勃的目光,看出他压抑但坚定的决心,他绝不会被束缚于经商的可悲琐事中。

我们长伴至深夜。我们无法勉强分开,也说不出那句“珍重再见”。话既出口,我们便假借休息之名回房,两人心里都希望对方能相信那句谎言。然而,一大清早我下楼来到准备接我离开的马车处,他们却都在那里——家父再度祝福我,克莱瓦再次握握我的手,而我的伊丽莎白则是再次恳求我常常写信,最后一次向她的玩伴与朋友投注柔情。

我跃上前来接我的轻便马车,陷入深沉愁思。我的身边向来都是友善的同伴,总是努力让彼此快乐——现在我孤单一人了。我要去的那所大学里,我得自己交朋友,保护自己。我的人生在此之前一直与世隔绝,以家人为重心,因此忍不住厌恶新脸孔。我爱我的弟弟、伊丽莎白和克莱瓦,他们是“熟悉的老面孔”,而我觉得自己完全不适合与陌生人为伴。旅程开始时,我想的就是这些事;随着继续前进,我的心情和信心都提振了。我热切希望得到知识。在家时,我时常觉得年轻时很难蛰居在一个地方,并且渴望进入这个世界,在其他人之间找到自己的位置。我终于称心如意,如果还觉得懊悔,实在愚蠢。

前往因格施塔特的旅程漫长而累人。路途上,我有不少闲暇思考各种事。最后,那座城市高大的白色尖塔终于出现在眼前。我心情振奋,让人领我来到我独居的公寓,惬意地度过当晚。

隔天早上,我差人送了介绍信,拜访几位首席教授。机运使然,我先去见了自然哲学教授克伦培先生;或许该说我不情愿地踏出父亲家门之后,毁灭天使的邪恶影响就以全能的力量左右了我。他虽然粗鲁,但在他这门学问的奥秘中浸淫颇深。他问了几个问题,想知道我在自然哲学相关分支学科的学习状况。我敷衍地回答,语带轻蔑地提起我那些炼金术师的名字,表示他们是我研读的主要作家。教授诧异极了,问道:“你真的花时间研究那些无稽之谈吗?”

我承认了,而克伦培先生激动地继续说:“你在那些书上所浪费的每分每秒全是白费工夫。你费神记忆的是已经推翻的假说和无意义的名称。老天啊!你活在那片不毛之地,都没人好心告诉你,你贪婪吸收的这些假说已经有千年的历史,老旧又过时?在这文明科学的年代,真没想到还会发现艾伯图斯·马格努斯和帕拉塞苏斯的信徒。亲爱的先生,你可得从头开始学习。”

他这么说着,走到一旁列下几本要我添购的自然哲学书籍,提起下周他打算开一门课,内容是自然哲学概论,而他的同事华德曼教授会从隔日起与他轮流讲授化学,接着他便打发我离开。

我说过,我后来一直觉得教授严词谴责的这些作者一无是处,因此我回家时并不觉得沮丧,而我依然不想重拾类似的研究。克伦培先生是个矮胖的男人,声音粗哑,其貌不扬;这位老师给我的印象让我对他的研究没什么好感。我之前描述早年我对这些作者的结论时,也许说得太哲学、太理性。小时候,现代自然哲学教授所承诺的研究结果向来不能满足我。我因为太年轻、在这类事情上缺乏指导而思想混乱,因此在求知的路上走了回头路,舍弃近年的研究发现,换来被遗忘的炼金术师之梦。何况我轻视现代自然哲学的应用。那和伟大的科学家追寻永生和力量有天壤之别,他们的概念虽然徒劳,却仍然崇高,但这会儿情势变了。探索知识者的野心似乎自我局限于消灭那些憧憬,而那却是我对科学最有兴趣之处。我被迫放弃无比宏伟的奇想,屈服于无甚价值的现实。

我住在因格施塔特的头两三天想的就是这样的事,那几天主要在熟悉我新住处的环境和主要住户。但随着下一周到来,我想起克伦培先生告诉我的课程信息。我虽然不想去听那个自大的矮家伙站在演说台上高谈阔论,却想起他提过华德曼先生;华德曼先生之前出城去了,因此我还没见过他。

我半是好奇,半是无聊,于是走进讲堂,不久后,华德曼先生也进来了。这位教授和他的同事截然不同。他外表约五十岁,容貌十分慈祥;他虽然两鬓花白,后脑勺的头发却几乎全黑。他个子虽矮,却格外挺拔。我从没听过有人的说话声比他的更悦耳。演讲开始时,他先简述了化学史以及诸位饱学之士所带来的种种进展,热切地提到最杰出的发现者之名。接着他简略地介绍科学的现况,解释了不少的基本科学词汇。做了几项初步的实验之后,他以颂扬现代化学收尾,而我永远忘不了他的话:“在古代,这门科学的老师总是承诺学生会见到不可思议之事,却什么也不曾成就。现代学者则鲜少做出相同的保证,他们知道金属不可能改变,而长生不老药只是幻想。但这些双手似乎只为了在尘土中摸索而存在,以及双眼似乎只为了凝视显微镜或坩埚而存在的自然哲学家,的确曾经创造奇迹。他们洞悉自然的奥妙之处,揭开自然在其藏身处如何运作。他们攀入天堂;他们发现了血液如何循环,也发现我们呼吸的空气的本质。他们得到新颖而近乎无穷的力量,可以号令天界的雷电,模拟地震,甚至以无形世界的影子来模仿它。”

教授说的这番话——在我听来是命运之言——毁灭了我。他继续阐述时,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好似和一个有形有体的敌人在格斗。而构成我存在机制的关键一一被触及,一根根弦不断拨响,不久,我的脑中便充斥着一个念头、一个想法、一个目的。弗兰肯斯坦的灵魂呼喊着:前人已经达成这么多的成就,而我会成就更多,远胜于此。我会踩着现有的足迹,开拓新的途径,探索未知的力量,将万物最深奥的秘密展现给世人。

那晚我迟迟无法合眼。我的内在处于骚动混乱的状态;我觉得之后将会重拾秩序,但我当时无能为力。清晨之后,我渐渐睡去。我醒来时,前一晚的念头犹如一场梦。而我脑中只剩下决心,我决意回归从前的学习,投入我认为自己有天赋的科学。那一天,我造访了华德曼先生。他私下的态度比人前更温和迷人,因为他在课堂上的风采带着某种威严,但在家中时无比的殷勤亲切则取代了这股威严。我向他提起先前学习的经过,描述的内容几乎和我对他同事说的如出一辙。他专注倾听我简叙过去的学习,听到科尼里乌斯·阿格里帕和帕拉塞苏斯的名字时莞尔一笑,但并未像克伦培先生一样带着蔑意。

他说:“现代自然哲学家的知识基础,大半都应归功于这些拥有无尽热忱的人士。他们留给我们的任务比较简单,我们只要将那些在相当程度上都是由他们所发现的真相加以命名、分门别类就好。天才的努力不论受到多少误导,几乎终究都会对人类有实质的裨益。”他话中毫无傲慢或虚伪,我听完告诉他,他的授课让我不再对现代化学家抱着偏见。我说话时字字斟酌,抱着年轻人对指导者应有的谦逊与敬意,并且努力不泄露那股让我打算重新投入过去研究的热情(我先前还曾因为缺乏人生经验而感到羞愧)。我请他列出需要采购的书籍。

华德曼先生说:“我很高兴得到一个门生;如果你的努力与能力相符,相信你必定成功。化学是自然哲学中过去进展最多,未来也最有进展可期的分支,因此我才特别投注于化学研究;然而我并未忽略科学的其他学科。如果只打算研究化学这门人类知识,只能成为差劲的化学家。如果你真的希望成为科学家,而不只是卑微的实验者,我建议你学习自然哲学所有学科的知识,包括数学。”接着他带我到他的实验室,向我解释各种器材的用途,告诉我该购置哪些物品,并保证等我在这门学问上有足够的精进,不会搅乱仪器装置,就让我使用他的仪器。他还应我的要求提供了书单,之后我便告辞离开。

难忘的一日就此结束,这一天决定了我未来的命运。4

从这天起,以最广泛的定义而言,自然哲学,尤其是化学,几乎成了我唯一专注的学科。我热衷研读现代研究者针对这些题材写的作品,内容创新且极具差异性。我上课听讲,结识大学中的科学家,发现即使克伦培先生也有不少正确的见解和实在的知识,虽然他的相貌和举止令人不敢恭维,却无损于专业。而我从华德曼先生那儿找到了真诚的友谊,他温和的态度不曾受到教条主义污染;他指导时坦白而亲切,毫不让人觉得在卖弄学问。他以千种方式指引我踏上平顺的求学之道,即使最深奥的研究也让我觉得明了易懂。我投入的心起先摇摆而犹豫,但在继续的过程中逐渐坚定,不久就变得强烈而热切,时常在实验室待到星星消失在晨光中。

我努力钻研,因此迅速得到长足的进步。我热衷学习的情况令同学讶异,而我熟练的程度则让师长吃惊。克伦培教授露出腼腆的微笑,问起科尼里乌斯·阿格里帕最近如何,华德曼先生对我的进展则由衷欢喜。如此过了两年,其间我不曾回日内瓦,而是全心全意投入追求某些发现。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想象科学的魅力。在其他领域进行研究时,只能到达前人去过的地方,没其他知识可探究,但科学的研究永远都有甜美的果实等待发现与赞叹。中等才智的人若勤勉投入,绝对能精通钻研的项目;而我始终朝一个研究目标努力,全神贯注于其中,进展神速。两年后,我便发现了改良某些化学仪器的方法,因此在大学里得到不少荣耀与赞誉。这时我已经熟稔因格施塔特所有教授所传授的自然哲学理论与实务,待在那里已经无益于进步,因此我考虑返回家乡亲友身边。然而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延长了我留滞的时间。

人体的构造,甚至任何有生命的动物的身体结构,都是特别吸引我的事物。我时常问自己,生命的本质如何能运作?这问题很大胆,而且从未被视为奥秘,但如果我们没因为怯懦或漠不关心而不去探问,该能精通多少事物。这些情况萦绕在我脑中,于是我决心专门钻研自然哲学中与生理学有关的学科。要不是我受到几近不可思议的狂热所鼓动,我应该会感到厌烦,无法忍受投入这项研究。为了细察生命的起因,我们必须求助于死亡。我开始学习解剖学,但这还不足够;我还必须能观察人体自然衰败腐化的过程。在我受教育的过程中,家父特别谨慎,不希望我见识超自然的恐怖。我从不记得自己听着迷信的故事颤抖,或害怕看到幽灵。黑暗不会激起我的幻想,而教会墓地对我而言只是搁放无生命的躯体之处,而躯壳曾蕴含美与力量,最终却成为虫子的食粮。此时我不得不检查尸体腐烂的原因与过程,日夜待在墓室与停尸间。我关注的都是人类纤细感受最无法忍受的事物。我看到人类的美好身躯分解、腐坏;我看着有生气的红润脸颊因死亡而腐败;我看到虫子如何接收眼睛与脑子的奇观。我停下来,检查分析一切烦琐的肇因,并从由生至死、起死回生的转变中得到证实,直到这片黑暗中灵光一现——那道光无比灿烂而美妙,却又无比单纯,由此揭示的可能性无可限量,令我眩惑,而我很讶异那么多才华横溢的人投入同样的科学研究,却唯独我有缘发现如此惊人的秘密。

别忘了,我描述的并非疯癫之人的幻想。我所言真实不虚,就如太阳必然在天上照耀。或许是某种奇迹使然,但这个发现的每个阶段既清晰又可信。经过夜以继日难以想象的辛劳,我终于找出生命肇始和生命本身的起因;不对,不只如此,我自己也能让无生命的物质活过来。

这个发现最初带来的惊诧,随即被欢欣与狂喜取代。我费尽了时间与心力,终于实现我最大的愿望,这是最足以慰劳我先前辛劳的成果。但这项发现太重大、太惊人,让我忘了之前渐次进行的步骤,只看到结果。自创世以来,向来只有最博识之人得以进行这样的研究,拥有这样的愿望,如今我却唾手可得。不过这一切并不像魔法的场景般瞬间向我展现——我得到的讯息并非展现已存在的成果,而是将我的努力导向我追寻的目标。我仿佛是为死者陪葬但找到生路的阿拉伯人,只有忽明忽灭且看似无用的光芒引导。

朋友,由你眼中的热切、惊叹与期望,看得出你想知道我得知的秘密,但我不会透露;耐心地听到故事最后,就能了解我为什么有所保留。你和我当时一样热情而毫无防备,我不会将你带向毁灭与绝对的悲惨。如果不能听我的告诫,那么就从我身上汲取教训吧,至少从我的前车之鉴中学到,获得知识多么危险——有人热望变得比自己的天性允许的更为伟大,相较之下,相信自己家乡城镇就是全世界的人,要幸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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