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阑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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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歌试读：
子夜歌更阑·著版权信息子夜歌
更阑·著
非经书面授权，不得在任何地区以任何方式反编译、翻印、仿制或节录本书文字或图表。第一章 神仙
江子衿坐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两只手交叉着伸进衣袖里，这样至少可以让他稍微暖和一点。彼时已经是深冬了，寒风不断吹着，实在是冷得很。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他那面随风舞着、用朱红色颜料写着“算卦”二字的旗子，细细打量着街上稀疏的行人。“看来今天是没有人会来了……”他抬头望了望天，厚厚的乌云正聚集在这小镇的上空，也遮去了大半的阳光，不知何时就会开始整整齐齐地下起雨来。他叹了口气，一脸苦相地站起身子开始收拾自己摊子上的龟甲、铜钱、符纸等，准备回家。
*
一个年轻男人正走在街上，他似乎并不被刺骨的寒风和阴沉的天空所影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长袍，只有袖子和领口是赤色，英姿焕发，气宇轩昂，旁人一看便知他不是寻常人。
他看周围的目光似乎太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自己眼前，直直地撞上了一个大汉。这大汉长得虎背熊腰，此时却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大声嚷嚷起来：“是哪个这么不长眼啊，竟然敢撞到老子！”
男人赶紧伸手想要扶他起来，说道：“不好意思小兄弟，我刚刚在看别的地方，没有看到你，你没事吧？”“有事！”大汉嚷嚷着，怎么也不愿起来，“你看你一大男人，个子又这么高，撞我身上能没事吗？我现在肯定是受伤了，我不管，你得陪我医药钱，不然你就别想走了！”“好吧，”男人从腰间取下钱袋子递给他，“这些可以吗？”
汉子接过钱袋子，打开看时先是愣了一愣，又抬起头细细打量了男人一番，摇了摇头，“不够。”“你这汉子，怎这样不讲道理？”男人有些急了，“这些钱可是够你们普通人吃半年了！”“我不管，这就是不够，”汉子继续鬼叫着，吸引来了不少旁人的目光，有的人甚至停下脚步站在旁边看起热闹来，这下他更是激动起来，说道:“你这撞得我是哪哪都疼，说不定我以后半年都站不起来了，你就给这些钱，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得饿死啊？”“你！”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赖上了，一时不知怎么办。周围聚集的行人越来越多，他们都用一种看热闹的模样窃窃私语着，似乎是在讨论着自己。他听见身后有人说了一句：“这汉子长得这么高大，撞了一下应该不会太严重，会不会是装的？”面前的汉子立刻喊道：“老子没有装，他是真的撞到我了，他就得赔钱！”
天色越来越暗，大雨随时都可能降下来。男人有些慌了，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捻了捻，一团小火花冒了出来，欢快地跳跃着，可不过片刻，男人却又熄了它。他看着眼前依旧在闹着的汉子，拿不出任何的办法。
此时江子衿正收完了东西路过这里，看着拥挤在一起的人群，他好奇地挤上前去看了看。当他看见坐在地上乱叫的大汉时，不由得喊了一句：“这不是李大宝吗？”
男人立刻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李大宝闻言，也扭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的，这样一瞪，江子衿不敢再说，只得乖乖闭了嘴，转身准备离开。
男人看着他离开，失望地叹了口气，心里暗暗盘算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忽然，他看到人群外一面旗子正往这边飘来，拿着旗子的人迅速钻了进来，抓起他的手就跑，还不忘抛下一句：“李大宝是隔壁镇出了名的骗子！”
男人惊讶地跟着他跑着，他扭头看到身后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那个名叫李大宝的汉子骂骂咧咧的似乎想要追赶他们，却被人群给围住了，只好不停骂着娘。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进了一个小院。酝酿了一整天的乌云终于还是下起了大雨，伴随着阵阵狂风，吹得院子里的枯树不停地摇摆着。男人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实在是破败——这是一座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小房子了。它看起来已经建成了好久，灰色的墙壁早已斑驳，露出里面的石头。头顶时不时滴下几滴雨水来，他赶紧挪了挪位子。
江子衿坐在他面前，看到他的举动后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房子还是我爹娘留下来的，有些破败了。平日里倒是没什么，只不过碰上雨雪天就麻烦了。其实也还好，反正我就一个人住，凑合凑合着也就习惯了，你别建议。”
男人点了点头，冲他笑道：“无妨，小兄弟，刚刚还得多谢你替我解围呢。”“没什么，”江子衿摆了摆手，“那个李大宝是隔壁镇出了名的骗子，平日总喜欢坑骗一些没什么心眼的有钱人——我不是说你哈，他在隔壁镇已经混不下去了，没想到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幸好我以前去过那边知道了一些事情，否则我可能也会像那些人一样被蒙在鼓里了……”
江子衿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本就是个话痨，只不过平日里没有人愿意跟他打交道罢了。男人耐心等他说完后又问道：“小兄弟，你是干嘛的？”“算命的。”江子衿指了指墙角的小旗子，“只不过算得不太好，平日里没什么生意。” 男人审视了他一会，低声自言自语到：“没什么天赋，这也正常。”当他说完后才反应到江子衿正幽怨地看着自己，赶紧干笑着说道，“那你能不能看出来我是干嘛的？”“看你这模样，不是做生意的就是当官的了，”江子衿用棍子鼓捣着面前火盆里仅剩的几块几乎快要熄灭的煤炭，想让它们再坚持一段时间。
男人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瞒你，其实我是天上的火神。”“你别哄我，要是火神又怎么会被那种人缠上？”“怎么，不信？”火神伸出手，轻轻打了个响指，火盆里原本奄奄一息的煤炭突然又燃烧起来，吓得江子衿赶紧跳了起来，低声喊了句“我去”。他迎着江子衿惊讶又崇拜的目光，解释道：“天上有天规，在凡间不管碰见什么事都不能用法力攻击凡人，不然得遭天谴。我来这本是准备去探望我的老朋友，顺道就来街上逛逛，没想到碰上了这种事。”
江子衿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讪讪问道：“火……火神大人，当神仙的滋味是不是特别好啊？”“你想尝尝吗？”火神抬眼看了看他，悠悠问道。“我当然想了，这世上就没有人不想当神仙的，只不过都只能做做白日梦过过瘾罢了。要是我能当神仙……”他低低笑了一声，“要是我能当神仙，至少以后算命都不用被人骂了。”
火神被他的话给惹笑了，“你就这点抱负？你既然是神仙了，又何必还要来给凡人算命？”“说的也是，”江子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就蔫了，“说来说去我也当不了神仙，想这些事情又没用。”
正当他嘟囔着时，一个桃子突然递到了他面前。他抬起头，发现火神正笑眯眯地盯着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住。他接过桃子，一脸疑惑地问道：“现在不是冬天么，哪来的桃子？”“这是王母娘娘的蟠桃，”火神解释道，“吃了它，你就能当神仙了。”“真的？”江子衿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个宝贝，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我真的可以吃吗？”“当然可以，这是我为了报答你帮助我的谢礼，吃下它你便可以跟我一起去天上，往后你便留在我麾下好了。”
江子衿赶紧向他道谢，然后用袖子擦了擦便马上啃了一口。这不愧是王母娘娘的仙桃，味道也比地上的来得好。他三下五除二便解决完了一颗拳头大的桃子，满意地擦了擦嘴。可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正想开口问时突然肚子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捂着肚子，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就这样直直地昏了过去。第二章 入海
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可等到江子衿再次回到镇子上时，这里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变太多，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安详。可此刻他的内心一点都不平静，面色苦得不亚于苦瓜。他手指轻轻捻了捻，还有零星火花冒出来，只是远不如几日前的那般明亮闪烁。看来火神大人确实是发怒了，一下便剥去了他仅有那一点点仙力的七八成。“我可真倒霉，才上去不过两三天又被赶了下来……”他自言自语着，“就给我留这么点仙力，我要怎么去找那什么寿礼？留着拿来算命还差不多……”
正说着，他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开门看，原来是邻居张婶。张婶看见他先是愣了愣，随后惊喜地说道：“子衿？你回来啦！你这几年去哪啦，怎么都不跟我说声呢？”“啊，”江子衿应了声，注意却被她眉目间的黑气所吸引。他赶紧问道：“张婶，您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你怎么知道？”她似乎有些惊愕，毕竟眼前这人虽说是个算命先生，可谁都知道他到底有个几斤几两。“我算出来的，”江子衿讪讪地笑了笑，伸出手装模作样地算了算，“张婶，张叔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想到他话一出口，张婶直接就抹起眼泪来，哽咽着说道：“你张叔他前两天上山时不知遇见了什么，一回家就病倒了。整日高烧，嘴里又说着胡话，请大夫来看过也没用，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您别急，要不先让我去看看？”江子衿问道。张婶虽然还是有些疑虑，但依旧点了点头领着他进了屋。
一进屋，江子衿便察觉到了一丝的怪异，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屋子里似乎比外边压抑了不少，原本他只是以为是屋子里没有通风的原因，可当他看见躺在床上的张叔时，发现屋子里的怪异模样是有原因的。
张叔正直直地躺在床上，深冬季节染上风寒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他身上明明已经裹上了好几层厚棉被，嘴里却一直嚷嚷着冷。再加上先前大夫来看过他却还是于事无补，江子衿基本可以知道，他这得的不只是简单的风寒而已了。
张婶还在一旁抹着眼泪，江子衿沉思了一会，决定先给他检查一下身上。他掀开裹在张叔身上的厚棉被，眼神落到了他的脖子上——原本应该是光洁的脖子上，此刻却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印记，凑近看时他才发现这是个眼睛模样的红色印记，他伸手摸了摸，这印记却像是长在上面一般，怎么都擦不下来。“子衿，怎么样？”张婶凑上前来，顺着江子衿的动作看了过去，“你摸什么？他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她应该是看不见，这样想来这应该就是张叔发病的原因了。他对张婶的话不置可否，应声道：“张婶，您先出去一下，我大概知道张叔他是怎么了。”
张婶关门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江子衿捻了捻手指，一团虚弱的小火苗随之跳出。他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可他还是想试一试——大不了就是将他烫着然后被赶出去罢了。可虽然这样想着，他伸出去的手却还是有些颤抖。火花在他的动作下被送到了那个印记前，在接触到印记的一瞬间，他清楚看到了火花在一瞬间亮了起来，伴随着的是印记的消失，一股难闻的焦臭味在不大的房间里弥漫开来。“我去，这也太厉害了吧……”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真没想到这火花还可以拿来做这种用途。“怎么了？怎么这么臭啊？”张婶推开门走了进来，正巧看到原本昏迷不醒的张叔缓缓张开了眼睛，神色惊恐地大喊起来：“妖怪！有妖怪！”
张婶赶紧走上前去查看，在确定张叔确实已经恢复后激动地抓着江子衿的手一个劲地向他道谢。江子衿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脱身开来跑回了自己家。
几日后的早晨，江子衿刚起床便被门外的景象给惊住了：门外至少站着几十个人，这些人一看见他便齐齐地涌了上来，嘴里却都念叨着一句话“大师，快帮我算算……”“这……发生了什么？”他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直到看见人群外一脸笑意的张婶夫妇时他才反应过来，敢情自己这是出名了，这代表着他以后再也不用为没有人找自己算命烦恼了。这样一想他不由得高兴起来，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对沸腾的人群说道：“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来，咱们慢慢算哈！”
*
这天早晨江子衿还沉迷在梦境里时，一阵吵闹声将他活活揪了出来。他爬起身仔细听了听，外面的人正大喊道：“江子衿在吗？县令大人有请！”
他赶紧爬起身来去开门，门外的正是县令身边的家仆。江子衿虽不太看得上这县令，可他的命令总是不敢不听的，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随他去了。
县令正坐在正厅里与人议事，江子衿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他这是又在跟哪个生意人商量怎么欺诈百姓了。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乖乖等着。约莫半个时辰后，县令终于挺着浑圆的肚子走了出来，将他带到了一侧偏房里。
真势利，江子衿心里想着，却还是堆起了笑脸恭恭敬敬地问道：“大人，不知您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县令点了点头，下巴上的肥肉也随之挤了挤。他斜着眼看着江子衿，不紧不慢地问道：“我听说，你这次回来，算命准了不少？”“大人过奖了，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江子衿说着，眼睛却迅速将他观察了一遍，心中便有了数，看着眼前的县令，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笑出来。“雕虫小技，”县令冷哼一声，“那你倒是给我算算，我今年的气运如何？你若是算得不准，到时候便有你好看的！”
江子衿有些冷汗，讪讪笑了笑，手指胡乱捏了两下说道：“大人，您是要听真话？”“当然！否则要你来做什么？”县令趾高气昂地说道。“那大人就别怪小人说话直白了。您今年……恐怕诸事不顺啊。您最近，是不是跟夫人闹别扭了？”他努力憋着笑，继续说道：“大人最近因为添了一房小妾，夫人因此生气了吧？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您身上是不是还有被夫人划出来的伤……”“你胡说！”县令一拍桌，眼神却不自主地飘忽起来，“我与我家夫人好得很，哪要你这贱民在这里胡说？”“我没有胡说，夫人她……”江子衿正想辩解时，县令直接喊了声“来人”，应声走进来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将他架了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县令又朝他嘴里塞了块帕子，对大汉说道：“这是个骗子，打着算命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今日本官就要为民除害，把他绑起来扔海里喂鱼去！”
随后他便被人五花大绑起来扔进了海里。刺骨的海水瞬间便淹没了他，他本是会水的，可无奈身上的绳子将他绑得紧紧的，动也动不了。他又试着捻出火来将绳子烧断，可无奈火焰太小，无论他怎么动都够不到绳子。
他便这样沉了下去，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窒息的感觉将他搞得痛苦万分，冰凉的海水本应该让他变得更加清醒，可他依旧是渐渐失去了知觉，一路落至海底深处。第三章 清夜
不知这是在海底多深的地方，阳光虽已被厚厚的水层遮去大半，却也还是照射得进来，在洁白的细沙滩上留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斑。海底海藻丰茂，伴着水流婀娜地摆动着自己的身子。四下零星地散落着一些形态各异的贝壳，偶尔有几只色彩斑斓的小鱼或水母慢慢悠悠地从这儿经过。
一只银白色的鱼本来在悠闲地游着，突然它却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一番，迅速躲到了一丛海藻之间去了。果然，某个角落里偷偷地探出了一个脑袋，她似乎正在观察着什么，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着。在确保周围没有别的人存在后，她终于大胆游了出来。
她游了一段距离后却又退了回来，仔细观察起一个角落来。只见那有一丛异常茂盛的海藻，海藻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那似乎是一只人类的手。
她赶紧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海藻，渐渐地，一个年轻男人模样浮现了出来。男人此刻双眼紧闭着，身上被绑的不成样子了。她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也对，人类不能在海底呼吸，昏死过去也正常。“那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她自言自语着，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腕，有微弱的跳动透过皮肤传来，男人似乎还活着。“这可有些麻烦了……”她说着，手中慢慢捏出一个气泡，紧接着气泡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可以将男人整个装进里面的大小。
她透过气泡看着里面依旧昏迷着的男人，考虑着要不要救他一命，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将气泡托起来走了。
*
江子衿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奇怪的房子里。这房子和他先前见过的所有都不同，似乎是由贝壳堆砌起来的。房子的许多地方都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明亮起来。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被人解开了，一个巨大的……气泡将自己与外面隔绝了开来。他伸手戳了戳，手指却直接伸到了气泡外，海水冰凉的触感再一次传来。正当他准备起身仔细看看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个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有些惊讶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姑娘，你是？这又是哪？”江子衿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这姑娘居然可以在海水里呼吸说话，真是奇怪得很了。“我叫清夜，这儿是在海底。”那姑娘“走”了进来，江子衿这才发现，她的下半身并不像自己一样，她长了一条鱼尾。“妖……妖怪！”江子衿跳了起来，双手捂住脸瑟瑟发抖，“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想做什么，我告……告诉你，我，我可是神仙，你别想吃我！”“吃你？我可没这种癖好，”清夜看着他那副怂样，有些无奈地冷哼了一声，“怂成这样还敢自称神仙，神仙怎会被人绑起来扔进海里差点淹死？以为我这么好骗啊。”“我没骗你，我真是神仙。”江子衿依旧将脑袋紧紧捂着，从手指之间的缝隙里偷偷观察着眼前这人不人鱼不鱼的姑娘，生怕她下一刻便要扑上来吃了自己。他颤抖着声音，继续解释道：“我才成仙没几天，在天上犯了错，又……又被扔下来了。”“我还是不信，”清夜观察了他一番，最终下了定论，“你既无天资，胆子又这样小，怕是修炼个几百年都难飞升，更别说有机会去天上犯错了。”“我确实不是靠修炼才成仙的，”江子衿觉得眼前这人似乎不简单，可他觉得她并没有对自己打什么坏主意，于是放下了手，偷偷地看着她解释道：“我帮火神大人从骗子手里逃出来，火神大人为了报答我，便给了个蟠桃带我上天。”
清夜在床边坐了下来，斜着眼看了看他，“你这神仙，当得也太容易了吧？”“我原本也这么觉得，”江子衿想到了在天上时听到的那些话，心情有些低落起来，“我原以为只是因我运气好，火神大人又仁慈。可是在天帝寿辰那日，我不小心听到了火神与霓裳仙子的对话，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带我上天，只是为了他自己罢了。”
清夜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江子衿越说越难过，垂下了脑袋继续说道：“他说他作为一个神仙，却栽在凡间骗子手里，这事传出去不免有些丢人。”“不告诉你他的身份不就行了吗，何必这么麻烦。”清夜淡淡开口，提出她的质疑。
江子衿叹了口气，不禁在内心感叹起自己命运多舛来，“他身边正好缺了个帮忙打下手的人，看我这么想当神仙便带着我了。他还告诉霓裳仙子，这是他对我的施舍。”“我就说天上那些个没几个是好东西，”清夜嘀咕着，“那你又是犯了什么错，竟然被直接扔了下来？”“我……”江子衿突然扭捏起来，似乎不想提这件事。可他看了眼清夜的尾巴，还是说了出来：“我搞丢了火神为天帝准备的寿礼。”“什么？！”清夜显得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可以糊涂到这种地步。“这不怪我，”江子衿辩解起来，“我也没想到那片叶子竟然那样神奇，我不过是不小心将它掉在了地上而已，它竟然……竟然化成了一个小童，利落地就跑走了，待我追上它时，它竟直直地跳下了诛仙台。我江子衿就算再糊涂，可诛仙台有多恐怖我也是知道的，就，就只好看着它跳下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小得如蚊子一般了。
清夜扬了扬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火神大怒，便把你扔了下来？”“对，”江子衿点点头，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他要我去将寿礼找回来，否则就不许我再回天上。可你说这世界这么大，我就剩下最后一点点仙力，他这不就是不想让我再回去的意思吗？”“你方才说，寿礼是片叶子？”清夜问道。“是，”江子衿挠挠头，显得非常疑惑，“那片叶子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了，枯黄脆弱得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碎一般，只是不知道火神送那种东西给天帝做什么。”
清夜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好不容易才将零碎的记忆拼凑起来，“我幼时曾听我阿爹说过，这世上有一棵神树，名为大椿。大椿树与天同寿，枝叶稀疏，每千年才会落一片树叶。这掉下来的虽是落叶，对于仙界来说却是珍宝——传说只要将它奉在至纯至净的泉水中，日日悉心照顾，待它由枯黄变回墨绿后服下泉水便可增长几千年修为。我想，你搞丢的应该就是这大椿树的叶子了。”“这么难得？”江子衿开始有些慌了，原来他搞丢的是这样珍贵的东西，这样想来，火神没一把火烧了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的手心有了些冷汗，壮着胆子问道：“你一个妖怪，知道的还挺多。”
清夜白了他一眼，“我才不是妖怪，我同你一样，是神仙。只不过我们鲛人一族因自身原因，长久隐居于海底，你不知道也正常。”“好吧，”江子衿只觉得自己一下便放松了起来——她不是妖怪，便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事了。他的胆子大了起来，说道：“那我可以走了吗？”“走？”清夜挑了挑眉，语气里透出别样的意味，“不过我可是救了你，你不得……做些什么表示表示吗？”“那……你想我做什么？”江子衿咽了咽口水，裹紧了身上湿哒哒的衣裳，“你不会是……”“呸，别想多了你。”清夜脸红了些，骂道：“我现在可看不上你这货色，只不过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走的时候捎上我一起。”
江子衿脸皮倒是厚，丝毫不像清夜那样容易害羞，摸了摸脑袋问道：“为什么要我带着？你不识路吗？”“这倒不是，”清夜看了眼门口，外面黑洞洞的，一丝光也没有。“出去的路上守卫太多，若不是为了救你我早就出去了，我带你回来的时候还差点被撞见。你出去他们见了定不会注意，到时我也不用再费尽心思东躲西藏着，只要化成原型藏到你身上便好了。”“这倒是可以……”江子衿一口答应下来，又看了眼套在身体外的气泡不禁问道：“那这气泡结实吗？我怕一出去它就破掉了，到时候我不得淹死……”“放心，它结实着呢，”清夜说着，从一旁的贝壳里掏出一串东西扔给他，“有了这东西，我保你畅通无阻。”
江子衿接过一看，原来这是一条项链，最简单的款式，上面唯一穿着的一块鳞片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闪发着光。他小心将它戴到脖子上，藏到衣裳里面去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清夜看了眼门外，算了算时辰，最后肯定地说道：“现在。”说完，她摇身一变，竟成了一条通体赤红的鱼，不由分说地钻进了江子衿的怀里，小声对他说道：“你一路小心躲着些，我们走吧。”
江子衿本还担心她一条鱼离了水会活不下去，但看她这架势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他点了点头，一只手捂着胸前的衣裳，小心翼翼地朝外面走去。第四章 求医
江子衿怀里揣着清夜，轻手轻脚地溜出了鲛人族部落。只要成功躲开守卫，那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便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了。
话痨最大的爱好就是说话。江子衿一下不说话便憋得慌，便和清夜聊起天来。当他告诉清夜自己是因为说话太直白而被扔下海时，清夜笑得前仰后合，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傻的人。
江子衿气呼呼地停下了脚步，冲着怀里那条赤红色的鱼说道：“你再笑，我便把你带回去！”
清夜这下笑得更欢了，说道：“你也不看看你与我之间法力的差距，威胁我？小心我又把你绑起来扔去喂鱼。”“我……我开个玩笑罢了，”江子衿一下便怂了，他确实也打不过她，只好岔开话题，“你不是说鲛人族长久隐居于海底吗，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的族人，孤身到地面上去？”
清夜突然沉默了下来。周围一片安静，只听得见海水流动着的声音。现在还在深夜，这里没有光，唯一可以用来照明的便是先前清夜送给他的那条鱼鳞项链，此时它正漂浮在江子衿胸前，发出微弱的光亮只能帮他们照明了眼前的路，周围依旧是黑洞洞的一片，不知隐藏了什么东西。这样的环境，清夜的突然沉默显得有些渗人起来。
江子衿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她生气了，赶紧补救：“我只是随口一问，你要是，要是不想说的话我便不问了，我们继续走吧。”他借着光继续前行，想要尽快到达地面。
半晌，清夜突然又开了口，声音添了些苦涩，“我若是不走的话，我就得跟安歌成亲。”“你不想同他成亲？”江子衿没有停止前行，“怎么，你不喜欢他吗？”“喜欢，”清夜毫不犹豫地回答，又顿了顿，“可是他不喜欢我，他有自己倾心的姑娘。”“因为这样，所以你不想嫁给他？”江子衿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你是喜欢他的啊，可以嫁给他不应该让你开心吗？虽然他现在不喜欢你，可你们俩一起过上一段时间后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我与他青梅竹马，若是可以，他早该喜欢上我了。”清夜回答道，叹了口气，“我虽有情，却从来都不是多情之人，不会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赔上一生。与其留在这看他跟别人浓情蜜意，倒不如逃得越远越好。”“我每日只想着怎样赚钱，也不懂这些情啊爱的，”江子衿挠挠头，“有时候我真不能理解你们这些人，成日因为情爱神伤，有这功夫多去挣点钱不好吗……”“总会有开窍的那天的，”清夜轻笑了一声，突然话锋一转，“不说了，天快要亮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
趁着天还没亮，江子衿终于爬上了地面。他把清夜从怀里掏了出来，清夜摇身一变便成了江子衿在海底时见过的模样，只不过鱼尾变成了双腿，看起来更是与寻常人无两异了。
借着不远处微弱的渔灯发出的光亮，江子衿又细细看了她一遍。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袭红衣，乌木色的长发高高扎起，在脑后留下了一束马尾般的长辫，显得干净利落起来。她长得并不算多么倾国倾城，但胜在明眸皓齿，眉目间也显得有几分英气。“你这模样，倒是像极了江湖里的那些侠士。”江子衿笑着调侃道，“只不过少了把剑罢了，不然我还真以为你这是要去行走江湖呢。”
清夜扶着下巴，听了他的话后若有所思，“说得也是。”她伸出手，一把剑便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里，红色的剑鞘，把手上挂着一串青色流苏。她把剑拔出来凑近仔细摸了摸瞧了瞧，满意地点点头，说了句还不错。“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江子衿看她那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心里认定她应该是有去处了，没想到她的回答令他大吃一惊。
只见她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说道：“不知道，我只想过要上来，没想过去哪。倒是你，应该要准备准备去找寿礼了吧？希望你能活着回到心心念念的天上去。”“活……活着？”一阵海风吹来，江子衿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只觉得背后开始发凉，“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可能会死？”“当然了，”清夜点了点头，“我看那叶子八成是回神树那去了，这离那起码两三万里路，而且一路上妖魔鬼怪无数，凭你的修为，能不能活着看见那叶子都是个问题了。我说你还不如乖乖呆在这里好了，当不了神仙又怎么了，至少比丢了性命好。”“不行，不行……火神他要是知道我不去找寿礼的话，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江子衿捂着脑袋痛苦地蹲下了身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管怎样，他都是必死无疑了。
清夜看着他那样子，竟莫名觉得有些同情起来——毕竟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他对于天上来说是初来乍到，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便被利用，一时疏忽又犯下了大错。她看了眼海面，浪花泛着白色泡沫一下一下拍打着脚下的石头，传来有节奏的“哗哗”声。天空上虽然盖着厚厚的云层，但也确实是开始亮起来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开始出现在这里。“走吧，我考虑一下要不要陪你一起。”清夜伸出手拉他，“我有些饿了，我们先去吃些东西吧。”
江子衿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拉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路凶险万分，她当真愿意跟自己一起？“你……认真的吗？”江子衿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他其实害怕得到她否定的回答，可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清夜拽着他快步走着，扭头看了他一眼，应声道：“是，但我说的是考虑一下。你身上还是湿的，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吧……你家在哪？”“我来带路，”江子衿又惊又喜，快步跑到了她前面去，背对着清夜说道：“你先慢慢考虑，我不急的，就算……就算你不陪我也好，省得去受那些危险。我……死便死了，其实，其实这也没什么。”
清夜看着他瘦削的背影，突然有些难受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专心走路。
天公不作美，不过一刻钟后又下起了雨来，二人便一路小跑起来，终于在雨下大之前跑到了江子衿那破败的小院门前。
江子衿脸色有些发青，嘴唇苍白地回头冲她笑了笑，声音虚弱地说：“你先等等，我来开门。”他手上的动作很利索，不过几下子那把锁便“啪嗒”一声落了地。他伸手正想去推门时，自己却也像那锁一般，啪嗒一声倒了下去。“江子衿！”清夜赶紧扶他起来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脸烫得厉害，就像是快要烧起来一般。清夜知道他这是病了——毕竟他穿着透湿的衣裳晃悠了好几天，现下又淋了雨，这样不病才怪。她赶紧拖着他进了房子，闭着眼睛施法帮他换下湿衣裳，任何扶他睡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
她知道这便是凡人的麻烦之处，他们总会被生老病死所折磨，身子骨弱得不行。每当他们病了，就得去医馆找大夫救治。“医馆……”清夜喃喃道，来不及想别的便直接冲进了雨里。因为下大雨的缘故，时间又还早，街上几乎是看不见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老人，清夜赶紧问她医馆的位置。老人颤颤巍巍地帮她指了个方向，她便飞奔过去。
一座房子外挂着一块旗子，旗子上写着的正是“医馆”二字。可此时那房子的门正紧紧关着。清夜跑过去使劲敲了敲，她听见里面有人在喊“谁啊？”“救命！有大夫在吗？”她大喊着，声音被越来越大的雨声遮去了大半，她只好一个劲地拍着木门，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一个中年男人开了门，他长得并不友善，狠狠问道：“大清早的干什么？”“您是大夫吗？快帮我救个人！”清夜赶紧说道。
那男人闻言便赶紧拎起了药箱，问道：“你要我去救谁？”“江子衿，”清夜赶紧答道，“他应该是，应该是染了风寒。”
男人顿了一顿，眉头皱了起来。没等他回答，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他身后传了出来，说道：“江子衿？不去！而且他不是因为招摇撞骗，骗到县令头上被扔到海里，死了吗？”“他没死，”清夜赶紧说道，“如果你们现在不去救他的话他才是真正要死了，我求求你们快去救救他！”“不是我们不想救，是不能救。”男人解释到，“县令要他死，我们若是救了他，只怕是……”他叹了口气，关上了门。她只能继续拍着门板，一边拍一边乞求着，可里面的人就像是聋了一般，再没有给出半分回应。
雨越下越大，清夜浑身也都被淋湿透了。她的身上开始悄悄出现了一些变化，可她依旧是浑然不知，只想着能尽早让大夫回去救江子衿。第五章 熹微
江子衿从小就皮厚，一个人磕磕碰碰地活在这世上，就算是病了也只是咬咬牙扛了过去，这倒也让他锻炼出了一副好身躯。等他再醒来时，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喉咙里干得要烧起来一般。他艰难爬起身，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可他带回来的清夜此刻却不知所踪。
他看了眼窗外，依旧是倾盆大雨。家里唯一的那把破伞静静挂在墙壁上，这样看来她应该是直接淋着雨就出去了。
江子衿想着，忽然心中一颤，一种不好的想法冒了出来。他挣扎着下了床，身上依旧是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可他来不及考虑，取了伞便冲出了家门。
他在街上仔细搜寻着那个红色的身影，生怕晚了一刻便生出什么大事来。
可他总算是找到了。他看见一户人家门口台阶上此时正蜷曲这一个姑娘，她身上已经被雨淋了个精湿，衣领上裸露的几寸皮肤上生出了几块红色的鳞片来，在雨水的冲洗下闪闪发着光。“清夜，你怎么跑这来了？”江子衿走近她，用手里的伞帮她遮住了雨。
清夜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抬起了头，在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江子衿后显得很是不可思议，赶紧站起身问道：“你生着病怎么跑出来了？待会儿要是严重了我更救不了你了。”
江子衿看了眼她的脖子，把伞塞到了她手里，二话不说便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到了她身上，还特意往上扯了扯，正正好好遮住了那醒目的红磷。“我……对不起，我本是想帮你请大夫的，可谁知道……”清夜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一只手紧紧拽着衣领。她踮起脚，把手里的伞尽可能地朝他偏过去，“他们不肯去救你……你不会要死了吧？”“怎么可能，一些小病而已，回去在被子里捂一会，等出了汗便好了。”江子衿咳嗽着从她手里拿过伞，另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他的嘴唇依旧是苍白的，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不少，回头对她说道：“外面雨大，走吧，我们先回家。”
清夜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路无言，这倒是让她有机会更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他其实长得很高，清夜个子并不算小，却也只是到他嘴巴的位置而已。长年累月的艰难生活让他显得有些清瘦，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他一些侧脸，那里骨骼线条明显，皮肤也很白——说实话，论模样他并不输给安歌。只是安歌阴郁，江子衿和善，两人给人不一样的感觉罢了。
江子衿拉着她回了家，一边咳嗽一边转过了身，“你身上衣裳湿透了，我那柜子里还有几套衣裳，破是破了些，倒也还能穿，你若是不建议就先换上吧。”“不用了，你转过身来吧。”清夜捏了个诀，身上原本湿透的衣裳不见了踪影，一套新的衣裙取而代之。
江子衿转过身，自顾自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我醒来后见外面下着大雨，你又不见了踪影。我想着你是鱼变的，碰见水会不会有什么事便赶紧出门看看。幸好，幸好我去得早，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我一时心急，没注意到这事，”清夜有些后怕，说不定那些人也会像江子衿那般把自己当成妖怪，到时不知会面临什么样的事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江子衿点点头，却又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他只觉得昏天黑地的，就差没把肚子里的东西给咳出来。清夜见状赶紧扶他去床上休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别的办法来，难不成他就得这样病死？
江子衿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面色虽还是苍白，但还是笑了笑说道：“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死不了。”
清夜暂时也别无他法，走上前去帮他塞了塞被角。深冬世界，他身上却依旧盖的是层薄被子，上面还打了密密麻麻的补丁，她有些无奈，施法帮他变了床新被子出来，不禁感叹起来，“你这日子过得真是苦巴巴的，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了。”
江子衿傻笑了笑，新被子盖上确实暖和了不少。他翻了个身，脑子越来越混沌，不过眨眼功夫便睡了过去。
*
到了戌时，外面雨早就已经停了，天色也黑了下来，一轮白胖的圆月高高挂在窗外藏蓝色天空上，周围稀疏地点着几颗星，显得安宁了起来。
熹微一个人走在巷子里，身上背着的大药箱让她有些直不起腰来，只好佝偻着。天色虽然不算太晚，可这巷子里已经冷清得很了，一个人影都见不着。身后吹来一阵寒风，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埋头加快了脚步。
当她经过一处破败的小院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江子衿！你给我醒醒，你别死！”
她只觉得心里一咯噔，有些紧张地朝院内看去——院子门没有关，虚虚地半掩着。里面是一座小草屋，里面有微弱的灯光亮着，一个人影投射到窗子上，她似乎很紧张，一直来来回回地走着，丝毫不停歇。
熹微低下头看了看身侧的药箱，咬了咬牙走了进去，轻轻敲了敲房门说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一个穿红衣的女子给她开了门，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心不在焉地问道：“你有事吗？”“我……我叫熹微，”她看着眼前人这副模样，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刚刚，刚刚听到你的喊声，是出什么事了吗？”她见眼前这女子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自己，最后眼神停留在药箱上面于是赶紧解释道：“我是医馆里的学徒,帮大夫外出行医回来时经过了这里,听到你的声音后我就进来了,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你是大夫？！”清夜激动起来,终于抓住了一丝希望,侧身让她进去，“你快帮我看看他，他身上烫得厉害，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熹微闻言赶紧走了进去，坐到床边帮江子衿诊脉。一旁的清夜急切地看着她，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她看病。
熹微摸清楚他的病症后将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转身从药箱里取出几个纸包，“这位公子是染了风寒发烧了，情况不太乐观，我这刚好有几帖治伤寒的药，劳烦姑娘你现在就去煎好让他喝下去。”“好，”清夜点点头，接过药走了出去。她在院子里搜寻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可以用来煎药的东西，情急之下便捏了个咒法凭空变了些东西过来。当她正准备开始煎药时，只听见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扭头正好看见熹微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脚边放着一个陶瓷锅。
清夜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讪讪说道：“你都看见了啊……”“我，我是想给你送锅，我不是故意，故意.....”熹微紧张得说话开始结巴起来，迅速捡起锅往房子里退去，慌乱地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你继续。”
清夜端着煎好的药材回了房里，小心翼翼地喂江子衿喝了下去。她觉得非常不自在，因为熹微一直在一旁悄悄地看着她。“过来，坐。”清夜走到桌子旁对她说道。
熹微有些发抖，双手不停地互相搓着，低着头乖乖走了过去坐下。“你怕什么？”清夜看她那副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决定调侃调侃她，于是故作严肃地黑下了脸来说道：“你刚刚撞见了我的秘密，怎么办呢？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吃了你？”
熹微本就害怕，她这样一说更是吓得哭了出来，缩着脑袋呜咽道：“你，你杀我的时候能不能先把我打晕过去……我，我怕疼……呜呜呜呜……”“胆子这么小，真是跟江子衿一模一样。”清夜啧啧地摇了摇头，“好了，我不吓你了，你别哭了。”
熹微啜泣着抹了把眼泪，看着清夜的眼神里依旧透着胆怯，“那……那你真是妖怪吗？”“你说呢？”清夜眼尾一挑，眼含笑意地看着她。“那……那就肯定不是了……”熹微双眼有些红肿，但也终于敢抬起头大胆看她了，“不是妖怪，那你是什么？”“鲛人，”清夜嘻嘻一笑，“是神仙。”
熹微有些惊讶，看了眼依旧昏迷的江子衿，“既然你是神仙，那你为什么不救他？”“不是不救，是救不了。”清夜无奈地耸了耸肩，“其实神仙也不是什么都会的，特别是像我这样一直住在海底的，所谓的仙力最多也就用来变些小玩意或者打打杀杀罢了。倒是你，我看这里的人好像都躲着江子衿，你怎么不怕？”
熹微摇了摇头，“他们都怕县令，我不怕。”她看了眼外面，站起身来向清夜告辞，“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医馆向师父汇报消息了……对了，你有钱吗？刚刚那些药材是医馆的，等我回去师父会清点，要是，要是发现少了一定会责骂我的……”“钱？”清夜愣了愣，“我知道这东西，可我没见过也变不出来……要不这样，你等等，我先找找他这有没有……”清夜开始四处搜寻起来，最终从江子衿换下的那套湿衣裳里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拿给她，“这些可以吗？”“可以了，”熹微借过钱小心收好，提起药箱准备离开，“那……神仙姐姐，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来镇子上的陈氏医馆找我。”
清夜只觉得身上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赶紧说道：“你别这样喊我，我叫清夜。那，再见啦，熹微。”第六章 三人行
海底。这是一处奢华无比的宫殿，建立在鲛人族部落中心。这里的每一处都摆放着流光溢彩的夜明珠，珍珠串成的帘子随着海水轻轻摇摆着，来来往往许多拖着鱼尾的宫娥低着头自顾忙碌着。
屋子里，一个男人脸色阴沉地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厉声呵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招惹清夜，你为什么不听！”“对不起，安歌，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女人抹着眼泪，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我这不是因为太喜欢你。你说过你会和我在一起，可是你却又要去娶她，你这样我也很难过……所以，所以……”“所以你就去找她，叫她离开？”安歌的怒气随时都会爆发，可看着眼前的女人已经被他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得又心软了起来，搂过她轻声安慰道：“曼曼，别哭了。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就绝不会反悔……我向你保证，我虽然要与她成亲，但我永远都不会真正喜欢上她。”“嗯，我信你。”怀里被叫做曼曼的女人点了点头，抬起头想朝他的唇吻去，可还没等她够到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殿下，族长请您过去议事。”
安歌放开曼曼，一边整理着衣冠一边应声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完便急匆匆推门离去。
*
宫殿里，一个满头白发的鲛人正坐在贝壳制成的凳子上，他神色严肃，时不时看向挂着珍珠帘子的门口——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忽然，帘子被人从中间拉开，一个年轻鲛人游了进来，屏退了殿里所有宫娥，到他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起来吧。”男人在盼得自己要等的人后丝毫不见欣喜，反而显得更加忧愁起来，“歌儿，刚刚暗卫来报，说清夜不见了，你知道吗？”“孩儿知道，”安歌点了点头，“我已经带人将部落里搜了一遍，依旧是毫无收获。我族又从来与天界不和，我想，她应该是去了凡界。”
男人点了点头，“有道理……可好端端的，她为什么突然私逃呢？”
安歌嘴角抽了抽，坦然笑道：“这孩儿就不清楚了，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过贪玩呢。”“那你可有什么法子？按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得尽快大婚，取到她的心口麟了。”
安歌应声道：“她现在应该还走不远，孩儿已经派人上岸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
江子衿一连昏睡了两天，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醒了过来。
他起身，看见自己身上盖着的新被子显得有些惊讶，也难怪自己能睡得这么舒服。清夜又不见了人影，他试着喊了一声，却听见头顶上面传来动静。
江子衿抬头一看，差点惊掉了下巴——清夜正倒吊在屋顶的梁子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江子衿抬头看着她：“你爬那么高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又走了。”“你这破房子里就一张床，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我看上面的梁子挺好的，就爬上去试了试。”她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自顾自倒了杯水喝着，“你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两天，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睡了两天啊？”江子衿活动着自己身上，“我觉得我好多了，我就说吧，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好你个鬼，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差点被你吓死，怎么都喊不醒。幸好有个小姑娘路过给了我几包药，这才让你活了过来。”清夜说着，脑海里回想起那天晚上的画面，还是有些后怕。“小姑娘？”江子衿有些摸不着头脑，又问道：“那你这两天就呆在这里陪我啦？你吃了东西吗？”“你一直昏迷不醒，我自然是不能走的，就变了些东西出来吃，”清夜指了指桌上，几条小鱼干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我在海里吃的就是这些东西，你要不要尝尝？”
江子衿伸了伸脖子，看见那些小鱼干一点胃口都没有，于是便开始翻找起了自己的湿衣裳，“这几日多亏了你照顾我，我前几日正好挣了些钱，我请你吃饭去。”他翻了一会，有些疑惑地嘟囔起来，“奇怪，我钱呢？”
清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讪讪说道：“呃……忘记告诉你了，那姑娘把药给我以后就问我要钱，我一时心急，从你衣裳里翻出来就给她了。”“那可是二两银子！整整二两银子啊！”江子衿哀嚎起来，不停抱怨着，“现在这些人真是越来越黑心了，不过是几包药而已，既然要了我二两银子！”
清夜捂着耳朵，无奈地劝导着他，“好了好了，你能醒过来还得感谢那几包药呢。”
江子衿嚎了一会，站起身朝柜子走去，伸手进去掏了好一会又拿出一个打着补丁的布袋子，怜惜地摸着它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先前留了些在家里，可心疼死我了。”“视财如命，”清夜白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边走去，“走吧，我饿了，早就听说凡界的吃食多，正好去看看。”“等等我，”江子衿从袋子里掏出一些钱，又将其余的仔细塞了回去，然后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和煦，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街上人来人往，在经历了长久的阴雨天后终于可以迎来久违的阳光，大家都很高兴。街道旁的小贩不停叫卖着，此起彼伏的声音让清夜变得异常兴奋，她就像个初见世面的孩子一般不停地东看西看着，眼里闪着光。“清夜，你走慢点，”江子衿缩手缩脚地小跑着，生怕被人认出来告到县令那里去了。好容易才追到清夜身旁，他气喘吁吁地拉住了她，“你想吃点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对于凡界的吃食她可以说是了解甚少，只知道它口味丰富花样繁多，其他的一概不知，“你平日里有什么爱吃的吗？”
江子衿吞了吞口水，“我爱吃的有许多，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要不，我带你去试试？”“好啊，”清夜答应了他的提议，心里甚至还有些小兴奋——她终于可以正式品尝一下凡间的佳肴美味了。
突然，她发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息，暗处正有几双眼睛偷偷看着自己。她握着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一把拉着江子衿的手拉着他往人群密集处走去。
江子衿显得有些疑惑，“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不去吃饭了么？”“别问太多，”清夜警觉地观察着周围，却又被不远处的吵闹声吸引去了注意，她看见发生争执的那一处房子上挂着一块写着“陈氏医馆”的木匾，熹微怯怯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回头对江子衿说道：“走，看看去。”
陈氏医馆门外停留了不少人。清夜拉着江子衿艰难地钻了进去，也终于了解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由得咬了咬牙。
熹微正跪在地上，不停啜泣着却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向她面前一个不停斥责着她的男人道着歉。男人依旧不依不饶，甚至扬起手中的棍子挥舞过去。清夜见状赶紧用剑拦住了棍子的去势，死死瞪着那个男人。那男人倒也不怕她，瞥了她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哪来的小丫头片子，你想干嘛？”“我倒想问问你想干嘛！”清夜双手环抱在胸前，抬着下巴质问道：“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姑娘出手，你真厉害啊？”
男人并不理会她，轻蔑地说道：“她犯了错，我管教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凑什么热闹！”“犯错？”清夜拿着手里的剑，装腔作势地玩弄着，“那你倒说说，她这是犯了什么错，用得着受这样的管教！”“她身为我家医馆学徒，竟不念我与夫人的教导之恩，偷偷将药材便宜卖给别人。”男人越说越气，最后直接用棍子指着她质问道：“你说，你这样卖了多久了！”
熹微颤抖着身子，低着头小声说道：“有……有三月了……”“好啊你！真是长本事了，你看我不打死你！”男人说着，手里的棍子又要朝她挥舞过去。清夜脚尖一挑，那棍子竟直接飞了出去，直直地插进了一旁的泥里。“你亏损了多少钱，我给你便是。”清夜咬着牙说道。一旁原本躲着的江子衿突然急了起来，拽了拽她的衣角悄悄说道：“你疯了，咱们哪有这么多钱？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
清夜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十两银子。”男人没好气地说道。“好，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清夜转身出了人群，江子衿跟在她身后正准备劝说她，她轻声说道：“帮我挡住后边那些人的视线。”
江子衿赶紧挡在了她身后，悄悄看着她。只见她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趁众人不注意时捏了个咒法，原本普通的石头就这样变成了一块闪闪发亮的白银。“我去，忘了你还有这一招……”江子衿小声感叹道，看到后面的人群时又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给说漏。
清夜将手里的“白银”递给男人，“这些应该够了吧？”“够了，够了，”男人接过钱，一下子便换了个模样，笑眯眯地说道：“姑娘，刚刚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说罢，还将那银子塞到嘴里咬了一口，牙齿差点没被蹦下来。
江子衿看着他那副样子差点没笑出来，对清夜说道：“咱们现在可以走了吧？”“再等会，”清夜应声，又对男人说道：“我知道这里肯定不止十两，你也不用再找我了。我还有一个要求——”她指着熹微，“我要将她带出去一会。”“姑娘请便，”男人笑眯眯地说道，揣着银子进了医馆。原本停留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四下散去，最终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熹微哭得满脸都是眼泪，爬起身说道：“谢谢你，神仙姐姐。”“没事，我们俩正好要去吃饭，你跟我们一起吧，”清夜笑着对她说道，转头告诉江子衿，“这便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姑娘，那天晚上要是没有她，你可能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原来就是你要了我二两银子！”江子衿说着，想上前一步仔细看看她，却被清夜直接捂住了嘴。
她笑眯眯地看着熹微，丝毫不理会一旁张牙舞爪的江子衿，“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三人行（下）
熹微怯怯地跟在两人后面，进了一家小馆子。
小馆子面子不大，里面客人确实不少，空出来的位置实在不多。为了让江子衿好躲避一些，三人找了个角落里靠窗的位置坐下。
店里的小二笑着走了过来，刚想开口说话时便看见了江子衿，吓得像是见到了鬼一般，结巴着问道：“江……江哥……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嘘，”江子衿示意他安静，小声说道：“我运气好，没死成。你可安静着些，别又害我再死一次。”“知道了，”小二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清夜清夜二人，突地笑了起来，“江哥，艳福不浅嘛你。”
江子衿拍了拍他的脑袋，“瞎说什么呢，都是我朋友。快，照着我平时的口味，把那些个菜都给我上上来。”
店小二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不是，江哥，我们先说好了，这次可不能再欠账了……”“我带钱了，”江子衿从怀里掏出银子，在他面前摆了摆。那店小二一下便放心了，点头哈腰退了下去。
清夜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挺会装大爷，平日里怂成那样，也亏得那人配合你。”“我一般都是有钱了才来，基本不赊账，也就在这可以当当大爷了，”江子衿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旁的熹微捂嘴偷笑着，他又说道：“你笑什么，刚刚不是还哭着呢吗？”
熹微摇了摇头，不敢再笑了。她看着清夜，开口道：“神仙姐姐，刚刚真是谢谢你了，还让你出了那么多钱……”
清夜无奈地啧了一声，“不是都说了别这样叫我吗？至于钱……”她与江子衿相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边笑边解释道：“那钱是我用石头变的，现在看起来跟银子一模一样，到了明天它就变回石头了。话说，你为什么要偷偷把药便宜卖给别人啊？”“其实那些药本就不该卖得那么贵，”熹微低下头，轻声说着，“这两年世道不太平，那些当官的一直都在欺压百姓，不拿百姓当回事。当官的富得流油，百姓却穷得响叮当，生了病也没钱医治，再加上药物短缺，那些药就算是我便宜卖了，也有好多人用不上……”“原来如此，这医馆老板也太过分了些，不过是少挣了些钱罢了，竟然用那样的棍子来打你！”
江子衿叹了口长气，懒懒说道：“这也正常，在这世道下，钱才是王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清夜有些无奈，撑着脑袋看着窗外自言自语到：“凡人的事情，我真是搞不懂。”
正当他们说话时，江子衿点好的菜也被送了上来。各式各样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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