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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1 07:4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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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忠全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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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电影院

海风电影院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海风电影院 / 吴忠全著. --北京: 中信出版社 2019.4

ISBN 978-7-5086-9775-8

Ⅰ. ①海… Ⅱ . ①吴… Ⅲ . ①游记-作品集-中国-当代 Ⅳ . ① I267.4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 数据核字(2018)第267044号

海风电影院

著者:吴忠全

出版发行: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北京市朝阳区惠新东街甲4号富盛大厦2座 邮编100029)

开本:880mm×1230mm 1/32

印张:6.5

字数:150千字

版次:2019年4月第1版

印次:2019年4月第1次印刷

广告经营许可证:京朝工商广字第8087号

书号:ISBN 978-7-5086-9775-8

定价:49.80元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海风电影院吴忠全 著中信出版集团海风从远处吹来,喝一罐冰啤酒,发觉这人间的悲欢看一看也无妨。如同看一场电影,也不必为主角担心太久。海风电影院一我在小岛上闲逛,天还没全黑,商业街上的人不算多,店铺已早早地亮起了灯,像是把黄昏接过手来,一直暖黄下去。我肚子饿了,看到一家小店门前摆着从中间切开的大龙虾,红色的壳,白色的肉,看着就挪不开步子了。我问老板多少钱,老板头也不抬,说50块一只。我心想这么便宜,一定是死了很久的,就问有没有活的。老板从水箱里抓出一只张牙舞爪的,说活的80块。我心想不愧是海岛,真便宜,就要了一只。老板问我清蒸还是椒盐,清蒸的味鲜,我说要清蒸的,便进店里找了个桌子坐下。店里人少,除了我还有一桌,三个女的吃了几十只生蚝,吃完挎着小包走了。我心里讶异:怎么这么能吃?目光便多跟随了她们的背影几秒,就看到老板在往门前的蒸笼里放龙虾,红色的壳,白色的肉,50块一只的死龙虾。我觉得应该不是给我的,可店里又没其他人。那就应该是外送的,我安慰自己,但也有了隐隐的不安。差不多过了5分钟,我眼睁睁地看着老板把那只50块的龙虾从蒸笼里拿出来,装进盘子里端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吃吧,新鲜着呢。”我一下子就火了,心想人在外地要少惹事,可也不能受欺负。“这就是刚才给我看的那只吗?”我试探地问道,其实是在给他机会。我打量了一下老板,三十几岁,不高不壮,打起架来我也不会太吃亏,除非他叫别人。“就是那只啊。”他说得理直气壮,把我当傻子。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的对策,比如报警,拨打315举报电话,拍照,发微博,等等,不为30块钱,为的是不被当成傻子,为的是正义,反正我也闲着没事。“我刚才亲眼看到你放进蒸笼里的是死龙虾,咋的?你玩儿我?”我故意露出东北口音,这样显得霸气。不知是我的东北口音震慑住了他,还是他本身就是不良商家中的新手,他突然露出了一丝羞愧的神色,张了张嘴巴,看样子是想反驳我,却又像拐了个弯,开口变成了:“我去给您换一只活的,求您别嚷嚷行吗?”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我知道自己得胜了,但还是故意板着脸,点了点头。他端着50块的龙虾离开,我到门外抽烟,岛上空气潮湿,烟总软塌塌的,点了好几下才着。一抬眼就看到他手里抓着只张牙舞爪的龙虾正要杀,看到我出来,就举起龙虾给我示意一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我点了点头。天完全黑下来了。岛屿的气候难琢磨,动不动就会无预兆、不需酝酿地下一场雨,街上的行人在雨滴初落时走散,躲藏起来没了踪迹。老板把我的龙虾端过来,看着就比50块的好吃。他说:“这个在海鲜市场进货都要110块。”这话算是解释了之前为何要偷换作假,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这小铺子,房租要5万。”我搭话:“一年?”他说:“一个月。”“哦,真贵。”我低头去吃龙虾,上面撒着蒜末,轻微地辣。他转身打开冰箱,拿出两瓶啤酒,“咣当”放在我的桌子上。我说:“我不想喝。”他说:“喝吧,送你的。”我有一点儿想喝的冲动了,这冲动更大的成分是抚平他的愧意,喝了似乎他就心安了,我想做个好人。他把两瓶都打开了,我说我喝一瓶就够了,他却坐在了我的对面说:“外面下雨了,我陪你喝一瓶。”他的意思是下雨了就不会有客人来了,但偏不说没客人,只说天气,这种说话的逻辑我很喜欢,透着一种世俗的拐弯抹角,却也有历经年月的通透感。就像我奶奶,常年住在乡下,来城里住几天,在楼里待着觉得憋闷,要出去走走,我说外面下小雨呢,意思是别去,她说那怕啥,脚上也不沾泥。这一句话我咂摸了好几天,还是觉得有嚼头。那天老板在我桌前喝了三瓶啤酒,讲了很多话,外面的雨下下停停,也没再进来一个客人。我只喝了一瓶,勉强吃完了那只龙虾。说实话,龙虾做得不好吃,但听着他没啥逻辑地讲话,也还算能下酒。他说现在是淡季,但还不是最淡季,原来每天上岛的人有五六万,现在只允许一两万,自从出了什么管理条例,差着三倍呢。他说自己在陕西长大,二十几岁才来岛上,住的房子是爷爷的。他爷爷当年是军人,因一些历史问题一直住在岛上,他现在住的房子就是爷爷留下的,但不是爷爷的房产,房子归房管所管理,他只有居住权,一个月交200块,一室一厅的房子,正常的月租要3000。他说八月份刮了一场台风,风太大了,像世界末日,岛上好多百年的大树都倒了,自己家的玻璃也碎了几块,还没抽出时间安上,用布随便挡着。他说一月份这里最冷,但也没多冷,可就是感觉冷。他说自己之前有个谈了9年的女朋友,也不住在岛上,每隔几天都会坐轮渡来看他,他也总去看她,但还是她来的次数多。后来开店时急需用钱,女朋友背着几万块坐轮渡过来送钱,他感动得不得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可两人最后也没结婚,女方家里要在市区买房买车,他买不起。后来女方结婚时他还去参加了婚礼,也没觉得有多尴尬。前两天两人还偶遇到,她都要生二胎了。他说自己也没想过再换个地方待,觉得走到哪儿都是一个样。他酒量不好,三瓶下去就有些多了,他有点儿要把所有说过的话再重讲一遍的意思,还好这时进来了一群喝多了的客人,嚷着要吃扇贝和生蚝,像是饿坏了要大吃一顿。他起身去招呼,我把100块钱放在桌上,用杯子压住,离开了。外面的雨几乎不下了,还是有几滴落在我身上,挺凉快的。住的旅馆在半山腰的巷子里,我一路弓着身子往上走。路过两家酒吧,老板和服务员在门前坐着,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街道也干净,像是高墙内的老房子都不住人。整个小岛猛然间凄冷下来,厚重的空虚就压了过来,什么也纾解不了。我回到旅馆,躺在床上,想思考一些关于人生与爱情的议题,却都草草收场。又想着,也许一生兜兜转转到最后,能安分下来了,心里没有了牵挂的人,就找一个小岛住下,那时最惦记的是天气,一月的寒潮和八月的台风,还有那些冷不防落下的雨。隔天,我早早地离开小岛,站在轮渡的二层,看船蹚过的海水,像鸡蛋清打进油锅里,哗哗地有声响。远处的小岛,在雾气中晕了轮廓,对面的城市,高楼林立,透着一份骄傲的落寞。二我刚出码头就被一个姑娘拦住了,我以为是旅馆或黑车拉客的,板着脸不理会,她却问我,需要导游吗?有点儿小意外,但并没有打消我的厌烦,还是在心里把她与那些旅馆和黑车拉客的人画上了等号。我摇着头说不需要,径自往前走,本以为甩掉了她,可她仿佛犹豫了一下,又鼓起勇气跟上来,说:我是刚做这份工作的,请您给我一个工作的机会,一天只需要30块钱。她话说得诚恳,像是经过生活的历练,什么俗气或难堪的话都能讲得稍显体面,像用软刀子捅你。我想了想,停下脚步,也想回个礼数,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告诉她如果需要的话我就打给她,心里却想着我是不会打的。我独行惯了,身边有个陌生人会有压力,甚至觉得连思考都放松不了。要了电话,我接着往前走,可她又跟了上来,说,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呢。我想说,这重要吗?她却兀自介绍说,叫我小春吧。我说好,又要走,她就问我酒店找好了吗,我说已经定好了。她说,你能找到吗?要不我送你过去吧,我地形熟。我差点儿就要发火说你烦不烦啊,忍住没说,只是说自己能找到,不麻烦了,但语气确实生硬了很多,她终于识得大体,不再纠缠。我气呼呼地走了,酒店很近,几分钟就到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坐在沙发上看酒店赠送的地图,想着一会儿去哪儿逛逛。那是下午三点多,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房间里,一切都很平静,我却不知怎么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感到懊恼,觉得没有管理好情绪。我是一个善于自省的人,越想就越认为不应该,甚而生出了些愧疚,于是我拨打了那个电话。她接起来,态度也没有很热情,只说好的,那我们一会儿酒店楼下见。这态度给了我一点儿自讨没趣的嫌疑。我踟蹰了一下,还是顶着几分不情愿下了楼。她比我晚到几分钟,见了面她问我:“想去哪儿逛逛?”我说:“你推荐吧,我去哪儿都行。”她说:“其实我哪儿都不知道,我今天第一天上班。”我这回控制好了自己的脾气,提了个比较著名的景点,她却说:“那我也不知道怎么走,我刚来这儿三天,哪儿都不熟。”我的脸色又难看了,我无法控制地说:“那我找你干吗?还不如用手机导航,景点你也一样不会介绍吧?”她很诚恳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应该自觉地走了吧,我愿意给她10块钱让她走,但我又不想开口,太尴尬,祈祷她说句对不起然后离开。可她一点儿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站在一旁四处看着,把难题都扔给了我,我也一下就泄了气,说算了,景点什么的我也不太想看,你就陪我随便走走吧。小春是重庆人,个子小小的,浑身散发着警觉感,实则是紧张。我猜她是“90后”,她说自己是“80后”,具体是哪年的,我也没追问。我们在街上闲逛着,街边的小店铺都很精致,吵吵嚷嚷的,我买了两杯甘蔗汁,递给她一杯,她吸了两口,可能嘴巴不干了,便说起了话。她说自己以前在重庆也是做导游的,是那种带团的一日游,在车上要做一些解说,刚开始做的时候不敢说话,背好的词也经常忘,忘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嘻嘻笑,尴尬死了。她说公司里另一个小姑娘就很厉害,忘词了就说,我给大家唱首歌吧,这个小姑娘只会唱两首歌,一首是《自己美》,另一首是《丑八怪》。我说:“真的假的啊?这么对称?”她说:“我骗你干什么啊?她原来只会唱《自己美》,《丑八怪》是新学的。她原来长得也挺好看的,后来出了一次车祸,脸上留了一个疤,但也不算大,多涂点儿粉就行了。”她又说回自己,说她讲解的时候爱讲八卦和反面人物,公司里一个老导游就批评她,说要讲人文历史。她说人家游客都不爱听人文历史,老导游就说讲不讲是你的事,听不听是他们的事,咱们这是宣扬地方文化呢。接着她就讲了一次人文历史,背不下来还写在手上,结果当天就被游客投诉了,说她带团太无聊,然后她就辞职了。就为这点儿事?我挺诧异的。她吸了口甘蔗汁,说其实也不单为这事,那时她和公司开大巴的司机好上了,那个司机比她大十多岁,是全公司开车最稳的。他们那边山路多,事故也多,但那个司机开了20年车了,就出过一次事故,还是对方全责。那还挺厉害的,我话说得由衷。我的车技不好,对车技好又开得稳的人都很佩服。她说她就是因为这个喜欢上司机的,每次轮到坐他开的车就特别安心,两人也特别说得来,一说说一路,有时说得游客都不满意了。他对她特别好,每次轮到他们两人一辆车,他都给她带一个梨,说对嗓子好。她说到这儿就住嘴了,我大概能猜到故事没有什么好结尾,或者是她陷入了往事的迷雾里,一时抽不出来。我在路边又买了点儿吃的,分给她一些。我们去大树下乘凉,她突然露出释然的姿态,语气里全都是时过境迁的感慨。她说人生其实挺辽阔的,换一个地方,就是一个新的开始,过不了多久,就能把他忘了。我没有接这句话,我是个悲观的人,人们总以为,去了一个新地方,换一份新工作,离开一个过去的人,一切就会不一样了,但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戏,世界是辽阔的,可人生不一定。那天小春陪我走到日落时分,短暂的缘分就尽了,我微信给她转账,她连声谢谢也没说,我也就没多给她钱,但我还是听完了她和司机的故事。司机带着她去郊外玩,出了车祸,两人被送进医院,偷情的事情也就暴露了。原来司机有老婆有孩子,小春出院后还被揍了一顿。司机左脚骨折,以后只能开自动挡的车了。世事都有一定的规则,只是人们看到的都是巧合。三夜晚在海的那边终于降临了,沙滩上的人也散去了热情,我估计很多人和我一样,在这里走一走,都不是为了找寻外部的东西,在这个时段,人更适合向内看一眼,找一缕风来消除慌张或是幼稚。路过海边的一处古戏台,戏台上并没有戏,拉起银幕在放电影,台下一排排的石凳上,坐着稀稀拉拉的人。由于街灯的关系,银幕黑了些,色彩淡了些,画面像极了黑白电影。这电影我没看过,一男一女在打乒乓球,表情严肃,说着什么我没记住,音响质量太差,他们两个就那么一下一下地对打着,谁也不发力,谁也不失误,好像能打上一辈子似的。看电影的人来来往往,都不会停留太久,一个故事,也就凌乱了,每个人带走一小部分。我在石凳上坐了很久,海风缓缓地吹着,夹杂着湿润,并不会感觉凉爽,越吹越觉得身上黏黏的。我起身往酒店的方向走,一路走得匆忙,回到房间也是一身汗。我洗了个澡,只穿着短裤站在露台上,打开一罐冰啤酒,喝一口立刻觉得惬意。楼下是商业街,熙攘嘈杂,似乎每个人都欢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这话是鲁迅说的,我同样是怕吵的人,但在某些时候,比如此刻,海风从远处吹来,喝一罐冰啤酒,发觉这人间的悲欢看一看也无妨。如同看一场电影,也不必为主角担心太久。云下的日子一那天我站在窗前,不经意地抬头看,有大团的云朵从苍山顶飘过来,看着厚实又明亮,那是我第一次仔细观察大理的云。由于海拔较高,大理的云层离天空很近,近到似乎在楼顶放把梯子攀上去就能触摸到。云在空中很随意地跟着风的方向移动,变幻,当一块云脱离另一块云的时候,那些缓慢的撕扯过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真的就像用手把一团棉絮撕开时的感觉,连细小的撕边和拉扯出的丝都能再现出来。我在那一刻,有些领会到了事物缓慢变换的过程,悄无声息的,不动声色的,不易察觉的,猛然醒悟的,或许还有不忍放弃和念念不忘的。二在大理住了一个月,我来此地的目的是写新书。从去年秋天在北京开始动笔,写了一部分后回老家过春节。在老家的一个月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因身边的喜事忧事烦事俗事忙乱得一塌糊涂,自然没有心境去写,于是便决定出发来大理。选择大理这个地方本来是朋友的提议,说几个好友一同来住一段时间,其中有朋友是来过的,渲染了一番大理的好与别致,说这是一个能安心创作的地方。我自然是知道大理的,从书里,电视上,他人的口耳相传中;也听过一些有名的故事,比如许巍,来大理静心梳理自己的烦忧,比如那张专辑《时光漫步》。最终我还是一个人来了,因为我甚是了解自己的个性,若有朋友相伴,必是整日醉酒与玩乐。这些年反复提醒与告诫过自己要改,可一直都没能改掉,也就渐渐接受了自己这种性格。来大理后,我住进了提前预订好的宾馆,老板看我是一个人来,在房价上又少收了一点儿。我住在二楼,拉开窗帘就能看到苍山,其中那座海拔四千多米的山峰,山顶上还积着雪,据说它是最有网络游戏气质的一座山峰,但它离古城太近了,我能感受到十足的压迫感。由于我是一个人来,老板便偶尔叫我到楼下的大堂里喝茶,大堂里有两只我分不清品种的大狗,总是在住客的身旁玩闹乱跑。一起喝茶的人都是来自各地的旅行者,各自说着自己的经历,而老板常常在给我们的茶杯蓄满茶水后,说一句:“来大理了,就要好好感受这种慢生活。”我并没有不怀敬意,但每当老板说出这句话,我总是会在心里觉得有些过于文艺和做作。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不太喜欢“文艺青年”这个词,也开始不喜欢大众给文艺青年定位的生活方式。每当别人提起那些被用滥了的概念,比如小资、欧洲文艺电影、在路上等等,我都会在心底泛起一些不舒服,就如同饭局间有人讲了一个过时的笑话。可无法否认的是,在别人眼里,我似乎就过着一种文艺青年的生活,多愁善感,随心所欲,四处飘荡。这是一种近似于悖论的东西,我也懒得再思考对与错,凡事自然就好,随心就好,不要为了什么去改变自己,也不要为了展示什么去扭曲心境。我承认这样很难,我也只是在努力地去靠近。三对于久居东部的我来说,大理的天亮得比较晚,但由于有苍山这道屏障,太阳消失得又比较早,所以,我总觉得白天的时间过于短暂。我一整个白天几乎不出门,只在傍晚的时候才出门锻炼身体,出了古城,沿着公路跑步,身边是田野,有池塘,有桃林,有大片的油菜花地。跑步结束后我会回到古城,沿着青石板街散步,听着旁边沟渠里哗哗的流水声。这是古城最热闹的时间段,整条复兴街游人如织,当地的少数民族商贩们,卖力地向游人兜售自己的商品。我习惯性地绕过这些地方,去找一家小一点儿的饭馆吃晚餐。我常去的是人民路中段的一家小店,门前有小姑娘卖烤鸡翅,烤得不算好吃,但也不难吃。人民路上有很多街头艺人,弹着吉他唱歌的小伙,敲着手鼓的老外,吹着笛子的女生,甚至还有用那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像是一把大长弓的乐器演奏的当地居民……如果几年前我来到这样一条街上,肯定会兴奋得流连忘返,向往他们的生活态度,甚至还会生出做一名流浪艺人的念头。但如今,我只是不经心地路过,偶尔驻足听一段,再也不会在心里泛起波澜,甚至连类似的想法都不会有了。那一刻我会怀疑自己,暗暗地告诉自己:“你应该兴奋啊,你应该有很多感触啊。”可是,怎么就都没有了呢?就如同遇到常事般草草而过。这种时候我会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地和从前不同了。就像是在大理住了这么久,我没有走进过一间咖啡馆度过午后慵懒的时光,我同样也没有走进过一次酒吧去听忧伤的歌。我渐渐地越来越不喜欢那些似乎高于生活脱离本质的事情,也不再沉醉于与陌生人搭讪吐露心事,而只喜爱与三五好友在酒醉时分叙旧,或是陪着家人看电视吃晚饭,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俗事吧。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俗气,不知是好还是坏。四大理的夜晚有些凉,我坐在电脑前需要披一条毯子在身上,打字累了,或是遇到难以写下去的地方,情绪翻涌及低落的时候,我就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夜色。来大理后再一次动起了戒烟的念头,说起来,戒烟就是一个和自己死磕的过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这一次算是坚持得最久的一次了。那晚,我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夜色,有一轮满月挂在苍穹之上。我披着毯子穿着拖鞋爬上楼顶的天台,看着月色下的古城泛出微茫的韵色,如同从久远的过去带来的消息,一下子所有的往事都涌来,那些我已经忘记的,不想再提起的,不愿面对的,留在心底想念的,通通猝不及防地把我的脑海占据。那一刻,我突然又想抽一根烟了。那个晚上我才明白,或许自己并不坚强,却又要把自己伪装得很强悍,很多东西根本放不下,却又要强言淡泊。明明不敢面对的事情却假装不在乎,明明一直记在心里的伤害却说已经原谅,明明念念不忘的人却嘴硬问“那人是谁”。这一副虚伪的皮囊,这久久的自我建设,被一片夜色一支烟,轻易地打败了。可那晚我并没有去抽一支烟,只是趴在天台的栏杆上凝望了很久,直到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月光,恍然明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说的心事和不能再遇到的人,在停留或是来往的城市里,留下专属的故事和那一瞥中微凉的心酸,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五雨下得毫无预兆,苍山顶上终年不散的阴云,飘过来一朵就足够落下一场雨。雨拍打在玻璃上,掉落在青石桥下,洗刷了石板街,柳树就冒出了嫩芽。还只是三月,就已让人错觉是六月雨纷纷的水乡,我在旅馆借了一把雨伞出门,看到路人们躲在屋檐下避雨,雨雾给古城添上一抹更深沉的底蕴。我拐进一个小巷子,天色暗了下来,一家古旧的小酒馆门前率先亮起了橘黄色的灯笼,我收起雨伞低头走了进去。来这里是见一个远方的朋友,他到附近的城市办事,听说我在这里便顺路来看看我。其实我们之间有的也并不是什么深厚的友谊,只是淡淡的交情。可能多年前有过热忱的往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洗涮后,只剩下了些许的记忆,只够就着喝二两薄酒。聊了些近况,说了些这些年的经历与变化,又提起几件旧事,一切淡淡的,就如同杯子里的梅子酒,泛出淡淡的酸涩。更多的时候是我在倾听他的故事——辗转各地,几年离索,爱的人与不爱的人都渐次离开,忽而冒出对生活的感慨。那天到最后我们都没有醉,只是微醺地离开,在酒馆门前说再见,互道珍重。他明天就要走,又问我何时离开,我摇了摇头,竟突然觉得自己没了方向,这么飘飘荡荡地并不知道下一站该去向何方。但我知道自己不久将要离开,这些年的习惯,让我不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待得太久,特别是自己喜欢的地方,怕和它混熟,更怕与其中的人们熟识,那么离开时,难免会有不舍,离开后必会有牵挂,而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容不下太多的牵绊。一个人往回走的时候,雨停了,空气中有凉透的气息。脑海里猛地冒出一句歌词:“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六决定好离开大理的时间后,我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洗衣服。洗衣机在天台上,我把脏衣物都扔进洗衣机里,拿了一本书坐在摇椅上看,侧过头就能看到远处碧蓝的洱海。阳光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身上,我坐在那里晃啊晃的,内心平静得如同山谷里的浓雾,眼皮也越发沉重。我可能睡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会儿,睁开眼看到天台那头,旅馆服务员在晾晒床单。她已经晾晒了很多,起了一些风,白色的床单就在风中展开。隔着这些床单,晾床单的小女生侧过脸给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我在那一刻,能够确切地感受到生活是美好的,就如同摘下春日里的第一缕晨光,品尝到秋天熟透的果实,或是你在我身旁时的沉默不语。细小却又丝丝入扣般的感触,缓缓地蔓延开来。在大理的这段时间,我没有什么出世入世般的大彻大悟,只是明白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也懂得每个人背后隐藏的苦难。生命的长度几成定式,只不过有些人充实一些,有些人散漫一点儿,没有孰是孰非。那么,在大理的这一段悠闲日子,对于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可当“意义”这个词说出来的时候,就要对“悠闲”说抱歉了。而当我怀着抱歉的心情去寻找了一番意义后,却发现根本毫无结果,就一下子释然了。这一段日子,就像是从画卷里拆下来的明亮风景,若干年后,当我老了,或是生存困苦疲于奔波之时,是可用来供自己怀念的。但怀念也只是淡淡的,如风过境,如云游走,如一世悠忽落定。曾云海绿来井冈山之前,我一直在揣测这里的人会有怎样的一种生活状态,我说的状态并不是指物质上的,而是精神层次上的思维方式。不知在当下的年代,革命精神在老区是否还具备统领作用?朋友家在距离井冈山90千米的遂川,第一夜我在她家里留宿,她母亲热情地做了几道地方菜招待我,她父亲还陪我喝了些酒。隔天出发去井冈山,朋友的父母开车送我过去,途经一处农家乐,朋友的父亲说这是自己的朋友开的,下车去看看。农家乐的老板是“80后”,小个子,黑黑的,正指挥着几辆大卡车运石头,修屋前的池塘。他带我们去看屋后的山和鱼池,那一整片山有两千多亩,都是他的,种着树,有竹子和杨梅,山顶有凉亭,有攀登的台阶,还有供游人使用的空中餐厅。朋友的父亲介绍他,说他不但年轻有为,有这么大的产业,还是当地的村长。他邀我们进屋喝茶,送了我一本客家的民歌选,算是纠正了我以为客家人只存在于台湾的常识错误。一入井冈山,便似乎只剩下两种颜色,一种是绿色,另一种自然是红色。路两旁高耸的水杉遮挡住大部分的阳光,靠路边的墙上长满了苔藓,再望那近丘远山,被繁杂葱郁浓绿浅绿的植被覆盖,竟也像是爬满了苔藓,绿得琳琅满目。说起红色,又有两种红,一是那满街的红色旗子和挂在两棵水杉之间横悬在马路上方的红灯笼,还有处处可见的杜鹃花。这种红色被解读为热情和欲望,又具备庄严和鼓动性,有时令人觉得喜庆,有时又令人觉得严肃。井冈山几十年如一日的红色,早已根深蒂固流入寻常日子,人们觉得那就是这里本来的样子,和天空中的云,云里的月一样,没有什么稀奇和新鲜。而我走一遍,竟总揣度那红彰显着些许表象的充沛和虚假的高涨,仍旧在明晃晃地煽动着情绪,如腰鼓上的红绸子,如山顶上猎猎的旗。另一种红色,自然就是革命的色彩、精神和记忆。这里几乎每户人家都挂着毛泽东的画像,商户贩卖着印有毛泽东形象的铜像、胸牌、纪念币、打火机、T 恤……另一批热销的商品是红军的军装、帽子、草鞋,写有毛泽东诗词的扇子、临摹的字画。饭店里的招牌菜自然都是红米饭、南瓜汤、秋茄子,这明晃晃的三个词语立在门前,闪着彩灯。红色在商人手中有了明码标价,整个井冈山大多以旅游业为主要收入来源,这无疑是当年的革命红军没有预估到的结果,却也算是单凭着“精神”养育了一批人。朋友的小外公刚好在井冈山开会,中午便招待我们吃饭,在一家名叫“旺角”的餐厅。我和朋友还打趣说仿佛到了香港。朋友的小外公60岁出头,是园林绿化高级工程师,终身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老人家热情又周到,普通话虽不太好,却也竭力表达热忱,点了一桌子的菜,又问我喝不喝酒,我恰巧胃疼,便推辞不喝,他又劝了几轮,我还是不喝,他便以茶代酒频频举杯。这次我在井冈山的住处,便是老人家女儿闲置的房子,吃过饭老人家便要带我过去,但中途送钥匙的人耽搁了些时间,我们便在路口的几棵水杉树下等。等得无聊,我和朋友两人便比赛立定跳远,水泥地上跳一下就震得双脚发麻。老人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摆着手阻止我们跳,说刚吃过饭乱蹦对胃不好,我们也不听,继续跳着玩。钥匙送来了,我们把旅行箱搬上了楼,老人又贴心地和我讲这是哪条路,迷路了怎么回来,出去吃饭小心被宰,交代后又不放心地给了我他的名片,说实在不行就掏他的名片给老板看,这里人人都认得他。手中的名片俨然成了通行证,我非常小心地将它放进口袋里保管好。老人和朋友一家都要离开,留我一个人在这儿,老人又问我下午要去哪里玩,我说还没想好,他便极力推荐我去黄洋界,我有些累加上胃又开始疼,便说明天再去,谁知老人查了天气预报,说接下来几天都有雨,只有今天下午去最合适。他说站在黄洋界能看到湖南的山,还讲了一下发生在那儿的那场战斗。当时国民党围剿井冈山,红军只有一门迫击炮,立在黄洋界山顶,红军打出三发炮弹,还有两发是哑炮,但还好最后一发响了。国民党军队惊觉红军还有大炮,便退下山去,这就是著名的黄洋界保卫战。这场战斗在老人心中至关重要,在他的再三推荐下我决定还是去黄洋界看一下,老人便又极其热情地要给我购买所有景点的通票以及乘车票,朋友的家人阻拦下来,他们替我买了票,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争抢购票的场景,从心底升起一缕久远的温情。以前我总挂在嘴边的话是“岁月绵长,冷暖自知”,到如今我仍旧在感知且大部分时候感激着。去黄洋界的大巴车上,只有我一个乘客,路不远也不近,我竟能放倒椅背睡上一会儿。到了终点司机叫醒我,下了车,马路对面便是黄洋界的游客中心,进里面上二楼,再出去走上几百个台阶就到山顶了。还没到山顶时,我便听到整齐又嘹亮的口号。我听不太清字句,快走几步,到了山顶的纪念碑前,见一群穿着当时红军军装的人在团建。他们是当地某制药厂的员工,公司在举行重走革命路的活动。他们一群人排成阵列,一个导师一样的人站在纪念碑旁慷慨激昂地演讲,我看到他身后的纪念碑上有毛泽东的题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再往前走便能看到那门著名的迫击炮,炮身已经被游客摸得发亮,很多人还或靠或蹲地和它合影,所有人都能说出它的“战功”。它立在山顶,靠近山边,炮口冲着远方,那里没有树木的遮挡,可以看得很远很远,近处清晰的山脉属于江西,远处云里雾里的线条属于湖南,毛泽东就出生在那里。来路上突然传来大批人马的脚步和嬉笑声,身旁的几个散客说:“快走吧,大部队又来了。”然后几个人就嬉笑着离开了,我走得稍微慢一些,便被刚才喊口号的那些“红军”包围了,被他们裹挟着一路向前。他们个个情绪高涨,把刚学会的红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叫,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光……”井冈山的游客服务中心在群山环绕中一个叫茨坪的地方,据说那里之前也是当地行政中心。茨坪很小,围着城中的掩翠湖而建,走路半小时便可绕一周,但小城山路多,上坡下坡,弯弯曲曲,心中念着一个方向走,到头来却迷了路。城区内的公交车是免费的,也就三四个站点,永远有排队的人。公交车绕着湖转一圈,把人送到服务区总站,到那里后再想去其他地方,就需要花钱了。可能因为山路多,本地人都爱搭车,特别是一些妇女,不光是公交车,卡车、轿车,什么车都搭,走上坡走累了,看到一辆车过来就挥手喊着:“搭一下!”车停了自然是好,但若是不停,就非得追两步骂几句不可,她们骂完自己又觉得羞愧,嘿嘿地笑起来。这种自觉羞愧的笑容还常出现在商贩脸上,他们面对外来人时似乎有一种习惯性的宰客行为,被询问价钱,一听是外地口音,总要思考几秒才报出价格,就算是明码标价,也会假装故意算错,好像能多宰一块是一块。我在茨坪住了几日,遇到过两次这类事情。一次是在湖边卖鸭脖子的小铺子,我买了三种吃的,按着标价心里算好了是28块,便递了30块过去,店主却扬着手里的钱说不够,一共36块。我掰着手指头和他重算了一遍,他却仍坚持是36块,说了一串当地的方言,大概意思是标价不准。我当然不会按他说的给,便欲把钱要回来,说不买了。这一下店主软了,嘟囔着我脾气大之类的话,然后又像是吃了好大的亏似的,说28块就28块,找了两块钱给我,还多给了我一袋鸭掌说是送的,把袋子递给我,冲我嘻嘻地笑。另一次,我在一个店铺里吃饭,要了一份很简单的排骨套餐,老板娘给我端上来说26块,我说这墙上写着22块。老板娘看来还不太习惯宰客,一下子就不自在了,像是急忙想了个应对办法,笑着说:“哎哟,那是以前的菜单了。”以前套餐里不包括鸭腿,现在有鸭腿了,所以涨价了。接着她便从锅里给我捞出一只很大的卤鸭腿,不由分说地放进我的盘子里。我看着老板娘的窘迫,也没有再争执,老实地交了钱,心里还在想,排骨套餐里为什么会有鸭腿?还有这只鸭腿肯定不止四块钱吧?超出心里预期的事情我也遇到过两件,一是去井冈湖游船的时候,我在服务中心坐大巴车,上了车询问司机如果游船要在哪里下车。司机戴着墨镜,看上去一脸严肃,他问我,你要坐船啊?由于去过全国很多景区,遇到过一些见缝插针或赖着不走兜售门票车票的黄牛党,我听到司机的问话便条件反射般有些反感,装作没有听到,没接话。可是他又问了一遍,“你是要坐船吗?”那时车已经开了,大巴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乘客,我坐在司机的身后,语气很不好地回了一句:“是啊,但是我买完船票了。”想着一下子把话说死,就不用和他再费口舌了,果然司机没有再说话。车子在山路上拐来拐去,到达了第一个景点主峰,老版的一百元人民币背后就印着这座山峰。司机说给大家几分钟时间下车拍照,然后再去下一个景点。我们三个乘客下了车,另外两个乘客是一对老夫妻,在路边拍了些照片就上车了,司机靠在车边抽烟,我看他的烟快抽完了,也回到了车上。车子开动,老夫妻询问司机下一站去哪儿,司机说:“去井冈湖。”老夫妻说:“我们不去坐船。”司机说:“这个小伙子要坐船。”老夫妻就没再说话。等到了地方,司机给我指路,说:“从这里下去就行,你坐完船就快点儿上来,车在这里等你,我要是开走了你等下一班很晚的。”我点头应允,他又觉得我好像是没听懂,或者他只是想解释得更清楚,便补充道:“所以你一上车我就问你是不是要坐船,要是没人坐船我就不用往这里开了。”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如芒在背,我总觉得自己是善良的人,但在恶意揣度他人的动机方面,还是过于有天分。那一刻我并没有为自己找“防备心”一类的借口,我只想承认自己的不善良。另一件事发生在茨坪红军旧居,去之前朋友就嘱咐我要看那里的方竹,我到里面转了一圈,没看见,便一间一间看旧居。那时是下午,天上飘过来一团云,屋子里都很暗,我在窄小的窗口看到很多蚂蚁在搬家,不一会儿便下雨了,我躲在一扇门前等雨停。就在这扇门前,有两个老年人在编草鞋,一男一女,穿着旧时的衣服,手法都很精湛,在他们面前,摆了高高一摞编好的草鞋。有避雨的游客觉得新奇,把草鞋拿在手里端详,说红军当年真不容易,穿着这玩意儿就闹革命,然后用关怀的口吻询问老人们,一天能卖出多少双草鞋?穿着蓝色碎花布衣的老大娘年纪轻一些,听到问话板着一张脸不回答,不知是被问烦了还是本来心情就不好,她把力气全都用在了手上,草鞋编得愈加卖力。那个穿着黑色褂子的老大爷,倒是挺随和的,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回答:“卖得多就编得快一点,卖得少就编得慢一点。”说完抬头看游客,觉得游客没听懂,又补充道:“反正卖不卖得出去,都要坐在这儿编嘛!”游客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情景还原。”老大爷就点了点头,这时围过来的人又多了一些,老大爷有些不好意思了:“天天坐这儿编,挣的钱也不多,一个月也就六百来块钱。”没有人问,他自说自话,像是唯恐别人觉得他的工作轻松又好赚钱。他说完这话题就算完了,游客们没有再继续追问,也没有人再议论一番。雨小了很多,人们头顶着帽子、包、手掌散去,我继续去找方竹,最后终究是让我找到了,它看上去还是圆的,但用手握住感觉就不一样了。对于方竹我没有过多的感觉,倒是一直还在想着,编草鞋挣的钱真少,老大爷也太诚实了,还想着要不要过去买一双,穿不了是穿不了,但是挂在墙上当装饰也行,后来又被什么转移了注意力,又想了些更宏大的事情,也就把这事忘了。我在井冈山住了将近一周,住在靠近山脚下的一栋房子里,它在洼处,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上坡路。前几天我跑遍了每一个景区,看落下的瀑布,看谢了的杜鹃花,后两天便懒在屋子里,坐在能看到竹子的窗前看书,写文字,或是看着远山发呆,饿了才出门找吃的,一路走上去,拐几个弯,漫不经心似的路过一家家店面,想买些水果。这里的特产是杨梅,我却总觉得品相不好,倒是在超市里发现了一种杨梅罐头,罐子很像20世纪80年代国有企业的老旧包装,铁的,盖子上有锈,但是并不折损它的味道,好吃到我买了很多罐,结果当然是牙都酸倒了。一般吃过了饭我就往回走,可能是黄昏太安详,让人心里暖得发胀,走到门前也不想进去,就绕过它继续往前走,能遇到一个很小的篮球场,有几个少年在打球。我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前,是居民小区,很小,几栋楼,一些老人抱着孩子在拉家常,再往前,是一大片空地,几乎没了人烟,道路干净得让人想躺一躺。天空还是有很多的云,在夕阳里发亮,一半在山那边,一半在头顶上。我停下脚步转了一圈,被一种淡得如清风的情绪包围,却陡升起对世界的倦怠之感。我们不可能对一个地方有足够的了解,能识一二,已是大幸。而归根结底,能打动我们的无非两种事物,没见过的和了如指掌的。前者是对陌生的好奇,后者是对过往的怀旧。上下四方为宇,往古来今为宙,春发秋收,夏盈冬宁,世事变迁,人心进退,初识欢喜,再而寻常。不过如此。犹记当时烽火里,九死一生如昨。独有豪情,天际悬明月,风雷磅礴。一声鸡唱,万怪烟消云落。不只如此。一地深秋有几年没遇到过这么早的雪了,十月刚露头就急着落了下来。车往山里开,晨曦像黄昏的光一样散发着芒刺,随着车身摇摇晃晃,晃得人不想睁开眼睛。透过车窗,我能看到路边的杂草在绿色和黄色之间隐没着一丝白色,以为是霜,没过多留心,只在车里臆想了一下外面的寒意,想着多加一件衣服就好了,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打了个哈欠。起得太早,此时只想缩在座位里补一觉。可能睡了一会儿,但也觉得没睡多一会儿,我鼻腔里嗅到了一丝甘甜,揣测出是邻座在剥橘子,这一下惹得自己也有些口渴,却又懒得睁开眼睛,便摸索着从前座背后的兜里拿出一瓶水来,闭着眼拧开喝了一口。我听到后座的孩子发出一声惊叹的“哇”,汽车也在这时颠了一下,瓶子里的水颠了出来,淋湿了裤子,我不得不睁开眼睛找纸巾,却在睁开眼的一刹那,被窗外的一片银白刺得别过脸去。如同猛然闯入一个新的境地——没有丝毫准备的遇见,忽然而至的道别,猝不及防的变故,要在短暂的不适应后,迅速调整状态。咦,怎么变成了这样?哦,原来已经这样了。并没有看到雪落下的过程,睁开眼的瞬间,天地间便铺满了银白,草与树木都被包裹,万物清脆,泛着晶莹剔透的光,似乎一碰就可碎满地。可能是路本来就短,也可能是惊叹之心让时间过得很快,我的目光还在贪婪地探向远处,手中的瓶盖也没来得及拧上,车子拐了一个弯,白色就全部消失了。我用力眨了眨眼,一片黄绿的秋色覆盖在窗外,刚才的一切,像极了一晃而过的镜头,二十四帧。四季已过,明明灭灭,世事流转。真正的雪是到了山脚才开始下的,很熟悉的感觉,铅灰色的云,温暾的风,不留空白的铺展,一开始是和着雨,落了一阵,风一急,就只剩下雪在空中兜了个弧度随意地飘落,最初稀疏的样子,像极了夏夜田地里找不到方向的萤火虫。落雪后的寒意也是预料之外的,我急忙去租了件棉大衣,脏兮兮的,拉链也坏掉了,不知有多少人用它御过寒,却不曾留下丝毫的温度。从穿上的一刹那,到脱下来的傍晚,它始终没能彻底温暖我。要怪,也只能怪这雪突如其来,越下越烈,风也跟着越刮越起劲。乘着游览车往山上去,路两旁的树木随着海拔的攀升而变换着样子,阔叶针叶深绿浅黄交混,虽下着雪,却仍旧有葱茏之感,并不会生出过多的凄凉之意,反倒会让人感叹生命的蓬勃之欲,在天地间愈加压紧的缝隙里,努力挺直着脊背。又上了一个坡,转了个弯,停了下来。一走下车,强烈的压迫感猛地袭来,绿色和黄色都不见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灰白。四周的山峰威严地挺立着,光秃秃的巨石和岩浆流淌过的皱褶间,寸草不生,像是和死神打过照面,却在雪雾之间浸染了白色,又有神圣不可侵犯之感,提示着我作为人类的渺小。看着乌云从山顶急速地飘过,我心生敬畏,满是感慨,人间的岁月匆匆而过,都如这流云般不着痕迹,因而内心柔软了些许,心中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减少了几分,竟觉得这山更像是一个看透世事的老人,宠辱不惊地看着人世的变迁,看着一茬又一茬的孩子长大又如深秋的野草般枯黄,世界又完成了一次交接。它头上的雪落下融化再落下,人间就过了万世。可惜那天我并没有登上山顶,去俯瞰更深远的辽阔,因雪下得太大,又转为冰粒,通往山顶的路被封了。风也强劲到似乎能把人刮走。从高山上流下的水,山间的瀑布,都蒸腾出密集的水汽,却瞬间就被吹散了。只有那贴着地表流出的温泉水散发出的热气,风怎么也吹不散,缓缓地贴着地面游走着,像一种润物细无声的蛊惑,让人在这寒冷的高山之中,竟也嗅到了一丝午后暖阳中的倦意。从山上下来时已是傍晚,身上租来的大衣已被雪水淋透,头发湿漉漉的,脸颊被冰粒拍打得生疼,鞋子和袜子也都湿透了,感觉脚在鞋子里打滑,整个人冷得直打哆嗦。雪不下了,风还在吹,呼啸着把树刮弯,把云刮走。风一落到身上,就只剩下刺骨的寒,像是要把积攒了一个夏季的温度都吹走,而我也早已忘记了现在是秋天。山里天黑得早,下午五点多一些,天就完全黑了下来,旅游大巴载着我们来到山脚下的小镇,灯火还算通明,看到光亮就会觉得暖一些,心里也会明亮一点,如同走过千山万水终于找到家的方向,如同暮年的游子眺望故乡的远窗。可车却没有在密集的灯火处停下来,导游说现在是旅游黄金期,镇子里的宾馆早已住满,只能带我们去偏僻一些的宾馆居住。车把明亮甩在身后,开向了黑黝黝的前路,不知又转了几个弯,过了几里路,车停在了一家外表破败的宾馆门前。下了车,我隐约辨识出了路边的国道标志,一辆辆运送货物的卡车呼啸而过时,整个地面都跟着震颤。走进宾馆的头几秒钟,心里还是有踏实感涌现的,想着洗个热水澡,舒服地睡一觉,可还没领完钥匙,大堂的灯忽然灭了,再望向门外,周围所有房子的灯全都灭了。停电了,不知是风太大刮断了电线,还是对面工地施工挖断了电缆,宾馆的工作人员打了一个电话,告知我们今晚不会来电了。整个大堂里点燃了几十根白色的蜡烛,摇晃的火光令这儿像极了乡间的修道院。我领了一根蜡烛向房间走去,要下一段楼梯,穿过一条走廊,烛火在我手中摇曳,只圈出一小片光亮,不敢走得急,怕会灭,怕突然陷入的黑暗,这一点烛火就像是心里最后翻腾的小希望,脆弱又坚硬。进入房间后,我最后的那点小希望也破灭了。屋子里冰冷,位于半地下的窗户漏风,墙壁潮湿又脱皮,床小且被子单薄。我把蜡烛立在一面镜子前,这样屋子里会亮一点儿。掏出手机,没有信号,我坐在床边一下子没了力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那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不清表情,幽黑一片。我在那时是会心生不满与凄楚之感的,也会不断地询问自己:怎么落得如此境地?脱去湿透的鞋子,穿着外套钻进被子里,看着窗外不时经过的汽车,一闪而过的车灯把屋子照亮。呼啸的风一直在吹着,我闭上眼睛,听着那风声,想着应该是北风吧,从今夜开始吹,一直吹到万物萧瑟,吹到那静谧又喧嚣的隆冬,吹到最后一片雪落下,吹到孩子们从贪睡中醒来,回味一整个漫长的冬季,想不起炉火和热汤,只记得所有的苍凉。还是太累了,轻易到来的熟睡,用身体暖好的被窝,渐渐静谧下来的夜,摇晃了一夜的烛火,星辰转了一圈,黎明伴随着轻微的叩门声到来。导游催促我起床。我睁开眼睛,光还微弱,贴着地平线一点点地撑开夜幕,已能看到澄清的薄蓝,乌云被风吹散,风也就歇下了。虽隔着一块玻璃,却似乎能感受到那光的温度和体温微妙地重合着,有些孱弱的期待,一寸寸不安起来。我应了一声导游,证明自己已经醒了,起身离开床,鞋子还有些潮湿,但已比昨夜好了许多,我把包里其他半干的东西收拾好,便去了大堂等候。还是没来电,导游带我们去附近有热水的地方洗漱,但只能洗脸,并不能洗澡。一出门就发觉气温真是比昨天暖了很多,心里竟升腾出些许单纯的感动。这感动是对自然界的,与人类无关,阴晴雨雪都能触动我,在此刻迈入冬季又退回深秋的清晨,又多出了一份质朴的温存和感激。洗漱完毕,吃了早餐,再登上大巴时,阳光已经明晃晃地落在了脸上,暖洋洋地骚动着睫毛,痒得人想闭起眼睛,昨天的一切遭遇竟也有恍如隔世之感。人确实善于遗忘,特别是对不好的事情,无论当下如何痛苦或难过,只要境遇好转,稍感舒适,对于那些曾经不好的事情便通通能够淡忘,甚至会怀疑它们是否真的在生命里发生过。这是一种狡黠的自我缝合能力,哪怕伤口太深缝合不好,也会生出坚实的血痂,辅以时间的力量,便会生出千帆过尽的人生感慨,也算是一种豪迈的疗伤。小时候对于秋天的记忆是房屋后的整片稻田,几阵秋风吹过,金色便涂染一片,一直流淌到山脚到河畔到天边。总会幻想当风拂过稻浪,所有穗粒乘风而起,满天飞旋,化作夜空中的繁星。孩子们吃着储藏在地窖里的最后一批西瓜,坐在院子里指着那星斗,叫不出名字。老人们也抬头望啊望,想起了许多陈年旧事,却也忘记了感慨。在黎明到来之时,星星们都落了下来,落在镰刀下,落进仓房中,落在所有平凡的日子里。大巴换了个方向,从山里下到平原,一路往深秋里开。我是喜欢秋天的,但这个喜欢也能分出层次。初秋像是个刚入而立之年的青年,乍看已成熟,可还会不时犯起小伙子的毛躁;而深秋却是一个稳重的男人,拥有厚实的胸怀和爽朗的笑容,却又没沾染上冬季的沧桑之感,处于一生中的黄金岁月。车子停在一座森林保护区门前,如果车窗是画框,那还没下车,我就已看到了一幅色彩丰富的油画。我挎上相机,第一个冲了下去,在那一刻倒是体会到了属于摄影师的兴奋。该怎么形容看到的景象呢?各种树木错落生长,将落未落的枝叶稀疏又繁茂,层林尽染,叠翠流金,大自然用它独到的手法,呈现了万物本质的美丽。在清澈的天空下,在日光的包裹中,我竟有些贪婪又迷醉,如同坠入明丽的万花筒中,跟随着它旋转又旋转,早已晕眩,不计较身在何处,似喝下了覆盆子酿的酒,似遇到了深爱的姑娘,似每一个年轻时来不及做完的梦。等这迷醉感渐渐淡去,竟又生出一缕叹息,就如同在群山之巅感受到的卑微,面对绚烂的生命也会感到自身的苍白。人们总是形容人如野草,或许人真的轻易间就把日子过得敷衍了,过得慌乱了,不及这树木,耐心地等自己长高,强壮,撑起一片阴凉,能为他人遮风避雨,也能令自己枝繁叶茂,更为天空添上一抹油彩,为这大地掬拢一抔黑土。“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早就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但我想,不必等来生,待纷纷扰扰的日子过够了,找一处安详的地方,把自己种下,有人守着浇水,无人自饮雨雪,看南山雾起,看屋后炊烟,不再慌张,不再虚妄,偶尔忧伤。沿着森林中的栈道一直往前,尽头有一湾水,像是湖泊,却缓缓流动,像是小河,却平静如镜,把身前的杂草和身后的树木都倒映其中:几棵枯死的树,没了枝叶,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倒插进天空。清晨的雾还没散尽,贴着水面走,静谧得气若游丝,竟也有几分神秘之感。从水边退回,拐个弯往另一个方向走,遇到间木屋,它被一圈白杨包围。那白杨棵棵高耸,还好秋季天高云又淡,方互不干扰,林子里静,几乎感受不到风,白杨的顶端却一直摇晃,摇着摇着就有树叶不安分地落下来,飘荡的过程就是绚烂的一生,落在地上,也就懂得了安分。几场霜雪,叶子腐烂,与杂草混入土壤,沤在树根下,发酵成养分,熬过漫长的冬季,等到江河破冰,大地复苏时,再顺着树根的脉络一寸一寸爬上枝头,再次沐浴春风,吸纳阳光,眺望远山,待被夕阳浸染,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没有看到木屋的主人。门窗紧闭,瓦上门前都是落叶,还没被昨夜的霜打过。门前立着一把扫帚,经常被使用的样子,主人应该没有出太远的门,抑或已在回来的路上,他守着这样一片山林,怎会舍得离开太久?我曾有一段时间,很羡慕那些归隐山林的人,不管他们是主动还是被动,我都觉得那种抉择以及那种生活充盈着一种世事看透的睿智,不温不火,平淡悠然,只与自己和少数人对话,不急着索取也不滥于表达,或许等一个人,或许谁也不等,偶有心事,薄酒一杯,敬自己和明月。“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大概就是如此,在秋天里,总是会轻易地惊动所有感慨。我喜欢北方的秋天,胜过南方,人总有自己的喜好,难免有些偏颇,可面对喜爱的事物,就要尽情地赞美。生命的吝啬多于慷慨,寡义多于深情,而在一整个秋天里,我总能感受到那些古老的柔情和万物的深沉,默默地引领着我,带我去往更广阔的边界,去寻找更平实的沉淀,去感悟更深远的存在。从山间离开,大巴开得飞快,秋色仍旧绚烂。稻田上的云朵漫游,人们有了遐想;红色的枫叶落入孩子手中,童年有了色彩;松涛阵阵,拂动姑娘的裙摆,世界懂得了温柔。我,闭上眼睛,也能看到明媚。岛屿云烟上岛那天浓雾,我想着,这么大的雾还能开船吗?接着就看到一辆又一辆货车驶上轮渡,车厢里装着杂七杂八的货物,其中一辆车里装满了个头不大的猪,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一个穿着骑行装备的男生推着自行车也登上了船,他把车停靠在货车旁边,很利落地锁好。这时,轮渡的工作人员冲我们招手,催促我们赶快登船,两个朋友说,等把烟抽完再上,紧嘬了两口,朝船上跑去,落下的小雨里,已经夹杂了一些雪片。船舱里飘荡着一种被抑制住的腥味,人并不多,三三两两随意地坐着或躺着,正对着舱门有一间很小的杂货铺,能看到海景的玻璃窗前,摆着些看上去放了很久的矿泉水和方便面,铺子里面并没有售货员。正对着杂货铺,挂着一台电视机,播放着综艺节目的片段,乘客们的注意力大多都被它吸引去,却没有一个人被逗笑。我挑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两个朋友坐在身后,他们看上去很累的样子,都闭着眼睛,不知是醒是睡。我透过窗户看海面的情况,船已经缓慢地离岸,码头上剩下的船只挤在一起,在风中停泊。很快,我的视线便被浓雾遮挡,眼前只剩下一片偏灰的白,也不再能辨别方向,就连之前的雨丝和雪片也不见了,一切都在混沌之中,船体有节奏地轻微晃动,却感觉不到是在前行,一种很真实的无趣感涌上心头。我把目光收回,感受到了疲倦的侵袭,便闭上眼睛,试着削弱所有感官,可船舱里的声音却不住地涌入耳朵:船体被海水拍打的声响,有人咳嗽了几声,有人在打电话说“孩子打过针了”,有人在吃一种很脆的食物……这一切搅拌着,不分伯仲地,均匀地把我包围,我努力想厘清思绪,却只能任它们杂乱地降落。窗子透进细风,一缕一缕地吹在脸颊上,又钻进领子里,带着湿度,身体也感受到了寒意。并不是多么剧烈的冷,我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地裹紧了一下衣服,还是懒得把眼睛睁开,意识开始渐渐薄弱,身体随着船体晃动着,哗,哗,哗,于是,似乎是做了一个梦,或者只是挂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不敢细琢磨,一较真儿睡意就会变弱,只能任着它胡来,把梦境与现实肆意混淆。这种状态在旅途中常有,却记不得是在哪些时刻,熟悉感也并不强烈,如同老旧的记忆,不敢深究。终究还是睡了一小会儿,“醒醒,醒醒!”朋友拍了拍我的肩膀,睁开眼的一瞬间,不适感紧随而至,是一种低气压的空落感。船舱门开着,风灌了进来,乘客们顶着风拖着步子往外走,我背起包,跟在两个朋友身后,他们刚才也睡了一觉,不太精神的样子,可等一出了船舱,都立马被冻清醒了。装着杂货和猪的货车先驶上岸,骑车的男生利落地跟在后面,我们和一群乘客站在更后方等待,不急也不慌,捂着鼻子挡住难闻的猪粪味,又往后退了两步,多少能避些风。朋友递给我一支烟,我摆了摆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更觉得冷了。试图往远处望一望,还是看不穿的浓雾,还是飘着的小雨加雪,仿佛一切都没有颜色,没有热度。上了岸,一个拉私活儿的车主拦住我们,询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回答不上来,本来也没有什么目的地,便表现得多少有些冷漠,可车主并不罢休,一路跟随,最终我们被他打动,或者说是烦了,上了他的车,他带着我们去找宾馆。车主很兴奋,一路滔滔不绝,他说现在是淡季,没什么人上岛,大多数店都关了,夏季的时候人们都会住渔家乐,包食宿的,他知道两家还在营业,问我们要不要过去。我们说:“去吧,听你的。”他就开心又得意地把我们带过去。第一家接待我们的是位老太太,她说只提供住宿,不管吃的,我们看了看房间,条件很差,便委婉地拒绝了。到了第二家,整家店里都没人,车主自作主张地带我们去二楼看房间,房间还是不错的,但是店主迟迟不现身。车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出现,他又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堆我们听不懂的方言,然后无奈地通知我们,这家店不营业了。我们只好说:“那就随便找家宾馆吧。”他问我们有什么要求,朋友说:“有无线网络就行。”可这么简单的要求却难坏了车主,他一连带着我们去了几家,都没有。最后我们意识到,这个车主并不靠谱,他带我们去的似乎都是能给他带来提成的店,于是我们便让他把我们在街边放下,自己走路去找宾馆。车主有些不开心,想要发作,无奈我们三人都板着一张脸,不像是好欺负的样子,他便只能作罢,说:“你们去找吧,肯定也找不到。”我们没有再和他争论,正常付他车钱,往前走了几十米,便看到一家宾馆,我们想要的东西都有,价钱还便宜。在房间里休整了一下,身体也暖了过来,我站在窗前,看见雨停了,眼前的街道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冷清,像台风过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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